第四十七章 相見不歡

第四十七章 相見不歡

第四十七章相見不歡

整個城市都在沸騰,因着芙貴妃的誓言而沸騰。

芙洛為自己的謊言深深自責,她對龍軒帝是否會增援破虜城一點信心也沒有,只是沒有這個謊言,破虜城會加速滅亡,有了它,至少還有希望。

關將軍素來沉着的臉也帶有一絲感動,他看芙洛的眼神從那一日後略微緩和了些。每日他“照顧”着芙洛登上城樓,讓所有的人都看着,當今聖上的貴妃娘娘在和大家一起支撐着。

芙洛屹立城頭,看着腳下血流成河,想起炎夏的版圖,恍若隔世。龍軒帝讓自己回家省親的連環計是什麼時候謀划的?也許在上次出巡時,他就安排好了一切。自己成了破虜城的旗幟,迷惑了本城的將士百姓,也迷惑了印加國的敵人。

他,不會來救自己。他,自然也不會派兵來增援。這個局他精心佈置了許久,從當年出宮沿着邊境的勘查地形,到美人谷與嘉戎族少族長的戰馬買賣,無一不是為今天的戰爭做準備。好一個抵抗入侵的正義之師,出師有名,戰爭就勝利了一半。

他是要自己死嗎?是否應該感激他?讓自己死得如此光榮,如此的流芳百世。那場盛大的冊封禮,是不是同時也是自己盛大的葬禮呢?

當一個人要殺你的時候,你總是能條件反射般生出鬥志。

失去了一切希望的芙洛也曾想過就這麼埋骨戰場,可是龍軒帝的殺意激起了她不服輸的個性,就是不能讓他如意!否則身為鬼魂,想必也會因為執念太深,而不能安息。

芙洛賭龍軒帝一定不會放棄他所保護的每一寸土地,賭注就是自己的性命。

“關將軍,芙洛有一計不知當講不當講?”

“娘娘請講。”關將軍的目光看着戰場,一個婦道人家怎麼可能知道用兵之計?

芙洛從草船借箭的故事受到啟發,想到用稻草人立於城樓,借箭助威的妙計。這個辦法得到了關將軍的支持。

豎稻草人於城樓,着兵士衣服,遠看彷彿真人,讓印加軍不知真正的兵力,還可借來無數免費的箭矢,足以多延長几日箭矢的供給。

芙洛又號召全城的百姓捐油捐酒,以貴妃的名義承諾,今日助炎夏守城者,每人皆免除賦役五年。無論是為了自身安全,還是為了那免去的賦役,全城的百姓都非常自願。所捐油、酒,潑倒在印加攻城的雲梯上,點燃后迅速形成火龍,阻止了一次又一次的破城。

用來投擲的的石頭幾乎殆盡,芙洛的眼睛瞟向了管轄三州軍政的道台府,她讓人拆了用堅固的磚石築成的道台府,這樣,石頭的問題也解決了。

現在只剩下糧食的問題了。

芙洛來到破虜城最大的糧商袁老闆的府邸,第一次這麼期待奸商的囤積居奇。全城的百姓餓,全城的老鼠也餓,唯獨袁府的老鼠個個肥頭大耳,這讓芙洛有了信心。

“芙洛今日上門,只求袁老闆能救救全城的百姓。”

“娘娘快別這麼說,袁某何德何能,能救全城的百姓?”

“袁老闆倉庫里的糧食便是全城百姓的希望。”

“娘娘說笑了,袁某早已捐出了所有糧食,何來存糧?”

芙洛但笑不語,只是讓人呈上了幾隻肥大的碩鼠,袁老闆平靜的臉頓時起了波瀾。

“不瞞娘娘,袁某是生意人,自然要為自身打算。這朝廷援兵久久不現,這破虜城恐怕……袁某自然要為自己留一條生路。”

芙洛聽懂了他的潛台詞,無論朝代如何更新,他只求巋然不動而已。

“袁老闆今日幫助了芙洛,皇上定然不會虧待袁記的。”芙洛知道幫助百姓的口號並不能讓眼前的袁老闆出力,只能說有利可圖,才能讓眼前這位商人動心。

“敢問娘娘,如何不虧待袁記?”

“今日老闆捐獻糧食,來日必定雙倍奉還。”

袁老闆搖搖頭,道:“小人希望能免除袁記今後五年的賦稅。”

芙洛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除了立字為據外,她還從耳朵上摘下了一隻明月璫作為信物,成功借出了三千石糧食。

形勢越來越緊急,印加軍的攻擊一波比一波激烈,眼看孤城難守,芙洛看到了身邊的憐星。憐星知道了芙洛的意圖后,並不推辭,為國捐軀一直都是英雄的豪情。

當芙洛見到重傷而回的憐星時,只能埋怨自己的天真,自己確實不是將才。

憐星從懷裏費力摸出一個玉瓶交給芙洛,把龍軒帝的安排告訴她后,就昏過去了。

玉迷離,十滴玉迷離足以讓人瞬時致命,無知無覺,這是只有皇室為避免受辱時才能享用的盛宴。龍軒帝臨行前告訴憐星,一旦城破之時,就伺候芙貴妃飲下。

這已是破虜城的最後一日了,隨着巨大的撞門聲,支持到疲憊的厚重木門終於應聲倒下。城下的箭矢飛速射向城樓,一切都可以結束了。芙洛飄下城樓,下墜的過程中,浮在眼前的居然是在接天池畔龍舟上,他為自己小心穿鞋的一幕,如果時光能永遠停在那一刻,有多好。

震天的蹄騎聲響徹雲霄,一支金色的軍隊突破了整齊的印加軍,如箭矢一般疾進,印加軍如潮水遇山峰般退去,這支金色的軍隊在行進間,保持三角形的陣形不變。

老人們看到這一幕,知道這是皇室最為隱秘最為精英的金甲軍出現了。這支軍隊由蓮月皇后建立,為炎夏的統一立下了赫赫軍功。

芙洛的眼睛只覺撲面而來的金甲在陽光下奪目刺眼,閉眼的剎那落入了硬硬的懷中。他,帶着黃金製成的面具,只露出那薄情的唇。

此時此刻想起的居然是紫霞仙子所期待的那個踏着七彩祥雲來救他的男子。掀開他的面具,那裏有着自己從未見過的緊張。手不經大腦地舉起,使出了平身最大的力氣,狠狠甩在了他的臉上,印出五道紅印。

所有的怨恨和害怕在那一瞬決堤而出,就這麼失去了知覺。

他,坐在自己的床畔。

看着這張面無表情的臉,那雙深海的眼睛,自己的性命就在這個人的股掌之間。芙洛再次舉起了雙手,原來打人也會上癮。

他握住了芙洛的手腕,“恨朕?”芙洛知道自己的眼神早已坦白了一切。

“很好,朕,也恨你。”無法形容芙洛此時此刻的心情,他,居然敢說出這樣的話?芙洛奮力撲向已經走到門邊的龍軒帝,狠狠咬在他的手臂上,直到嘗到甜甜的血的味道。

他靜靜站在那裏任她撕咬,直到她失去力氣。披上戰袍走上城樓的他,步伐穩健而自信。“軒奧,你這個大混蛋。”她在屋裏放聲大哭,“芙洛,你這個大笨蛋。”她又拔高聲音,哭罵自己。

之後,再哭不出聲,只能任眼淚流淌。

芙洛靜靜在屋子裏養傷,龍軒帝幾乎一直站在城樓上,指揮若定。一群沒經過任何訓練的百姓組成的軍隊,在他的手裏居然也像模像樣了。

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大概就是這樣的吧。龍軒帝的親自降臨,全城的百姓都沸騰了,破虜城的希望是不言而喻的。印加軍也沸騰了,本想棄城回援的印加太子毅然決然地留了下來,如果能夠在破虜城殺了龍軒帝,那這場戰爭,印加又怎麼會輸。

如今芙洛方知,龍軒帝帶來的並不是大批的援軍,而只是一萬精兵,炎夏的大軍還在後方。金甲軍帶來的千里良駒都成了眾人的腹中食,再次緩解了飢荒。

士兵堅守在崗位上,神色堅毅,他們充滿了信心。這氣勢鼓舞了所有的人。龍軒帝不用任何話語,靜靜站在那裏,就彷彿一座無法撼動的高山,保護着他的臣民。

幾日後,炎夏的大軍終於來援,印加軍遭遇前後夾擊,印加太子率百餘騎敗走。芙洛聽到城外撕天裂地的吼聲,忍不住跑上了城樓。看着忽然寂靜下的原野,覺得人世滄桑變化不過須臾,極目遠眺,一種空響回蕩在心底。

她與龍軒帝比肩,站在他的天地間,看他指着遠方白雪皚皚的珈蘭山,“朕的心愿便是將炎夏的土地延伸到珈蘭神山下。”

他終於完成了他的野心。

炎夏的軍隊很快就清理了戰場,豫王帶着大批部隊先行回京,與從印加歸來的軒逸會師,而龍軒帝選擇與芙洛單獨回城。

芙洛坐在顛簸的馬車中,彷彿回到了那年出京的時候。只是物是人非,心境已大不一樣了,她和龍軒帝沉默地坐在馬車裏。

三天,足足三天,芙洛覺得自己已經到了爆發的極限。她突然站起,搶過龍軒帝手上的書,憤怒地質問:“你打算一輩子都不和我說話了嗎?”芙洛暗罵自己的沒出息,冷戰還是以龍軒帝超強的耐力結束。

卻見他收拾好書籍,坐直身子,從懷中摸出一樣東西,伸到芙洛的眼前。大掌打開,一枚明月璫就這麼躺在他的手心。這不是芙洛給袁記的信物嗎?

“你知道這枚耳環讓朕損失了多少嗎?”他的眼睛流露出凶光。

芙洛搖搖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你知道袁記是炎夏第一富商嗎?你知道袁記在炎夏有多少分店么?你知道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袁記嗎?”龍軒帝一連用了三個問句,問愣了芙洛。

她只能再次傻傻地搖頭。

“你知道袁記五年的賦稅足夠炎夏子民寬裕地過上一年么?你知道戰後休養生息,袁記的五年賦稅對國庫的重要性嗎?”龍軒帝的語氣越來越嚴厲。

芙洛還來不及思考,就產生了負罪感。

龍軒帝抽出一本書,放在芙洛的面前。待芙洛看清后,又開始詛咒,又是該死的,他還真是什麼時候都不忘記帶上這本書。

“先抄寫一百遍吧,家訓的‘勤儉篇’再抄寫一千遍。”

芙洛深呼吸一口,“我不抄,你殺了我吧。”耍無懶的感覺真好,看着龍軒帝有些吃鱉的表情,沒來由的快樂。這一次她篤定了他不會殺她,誰讓他讓她看清了他的底牌,軒奧啊,你就等着慢慢接招吧。

馬車走到汴州,龍軒帝命人停下車馬,帶着芙洛和隨從走入了“一相逢”,炎夏最富盛名的酒樓客棧。龍軒帝入座,卻阻止了芙洛的落座。

一碟碟山珍海味的香氣撲鼻而來,龍軒帝優雅地舉箸,淺嘗輒止,讓芙洛的心憤憤不平。從印加軍入侵破虜城開始,她就沒好好吃過一頓飯,每日能有白饃已經是感天謝地了,經歷過飢餓的人才知道飢餓的可怕。

龍軒帝明顯是用美食在逼自己就範。

芙洛在他的背後揉着咕咕作響的肚子,心有不甘,雖然身無分文,但是飾品還是值錢的。她憤怒扯下耳環,旋即又捂住耳朵,好痛。

“小二,給姑奶奶照着這位爺的也上一份。”芙洛在另一桌落座,“啪”的一聲,將明月璫拍在桌面上。

“不要逼我把你的衣服扒光。”龍軒帝冷冷拋出的一句,讓芙洛面紅耳赤。他怎麼在大庭廣眾下說出這樣的話。

此時,一名風度翩翩,唇紅齒白的青年公子搖着扇子,走上前來。

“這位公子,怎能如此對待這位小姐,憐香惜玉是我輩的責任,想不到公子居然做出如此禽獸不如的事來。”此時這位青衫公子旁邊的小丫鬟開口:“小姐配他簡直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芙洛“噗哧”笑出聲來,連日的陰鬱在小丫頭的話里飄然遠去。能將龍軒帝形容成牛糞的恐怕天下就只有她了,這對主僕真是可愛。想笑卻只能強力忍住,肩膀還是在不停地抖動。

“花麗麗,少爺我怎麼教你的,說話怎能如此粗野?”

“月少。”那個叫花麗麗的丫頭在一旁怯怯地笑着。

“小姐如果不嫌棄,在下願作東,小姐請上座。”他側開身子。

此時龍軒帝卻站了起來,“多謝二位對內子的維護,內子淘氣,勞二位費心了。”他說罷,兀自拂了拂芙洛的鬢髮,“你總是喜歡將無辜的人拉進來。”龍軒帝雖然笑着,卻讓芙洛寒從腳底起,想起了眠香樓那可憐的花艷。

“多謝公子美意,是妾身淘氣了。”芙洛不想再傷及無辜。

知道他們是好意,可惜如果他們不上前,自己也許就不用臣服於龍軒帝了。典當了明月璫又怎樣,就不信他能在大庭廣眾下做出那等事,私底下做的話,也不足威脅,芙洛泛起狡猾的笑容。

到最後,芙洛依然沒吃上一相逢的美味。又灰溜溜回到車上,才坐定,就聞到一股撲鼻的肉香襲來,繚繞着鼻子。

“端進來吧。”龍軒帝道,就見有人掀起了帘子,呈上了一盤美艷紛呈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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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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