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致命交易
第23章致命交易
她是不是妖精變的?每次都能把我騙得找不着北?
那天她在酒吧里是的一笑一顰,舉手投足又在我腦海中逐漸清晰,那種不真實的感覺又開始了。
於是我等了她五天,五天之內,我的心一點一點被盜空,一點一點接近絕望。在走之前我必須驗證一件事,這已經不單單是好奇。有個沉重的聲音不斷地在心頭攢動:你又賭輸了,你一個籌碼都沒剩下。
手機響起,是農民的,我心裏一緊。從來沒有過的緊張。這步棋是我能想出來的最狠最毒的一招。
農民冷冷的聲音:“回店裏說吧,電話里說不清。”
我一閉眼,完了。
農民說遞給我一張單子。
一張蝶戀28號小姐在昨天的服務清單,農民通過他的小姐朋友方才弄到手。
我看着上面的顯示,直到大腦和身體都徹底僵死。
那些服務項目是各類名目的按摩,價格全部高於200元。
“其中日式按摩就是XXX,美式的是xxx……”農民說給我介紹着各類按摩稱謂所對應各種服務,吹拉彈唱,駭人聽聞。
農民說:“從早晨一直到半夜,11個……她簡直就是一部活機器……”
3月26日,良辰吉日。我站在公證處對面的高層天台上,這裏也是隋棠上班的必經之路。早晨六點多的時候,我熟悉的那個纖細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中。她走到公正處的樓前,慢慢停下腳步。
白天,隋棠,結婚公證處,三點形成一條直線。我和她在那一刻同時端詳這個可以授人幸福的地方,然而我們的幸福氣數已盡。
距離很遠,我仍然能感受到她淚流滿面。之後,她不忍再看,低下頭,從這條直線上匆匆逃離。我從20樓向下望去,一股幽涼的冷氣正從褲腳灌了上來。
我來到蝶戀,告訴媽媽桑,點28號小姐的台。旁邊有兩個濃妝艷抹的女郎看着我小聲嘰嘰喳喳,似乎在評論我,也似乎在評論着28號的蓋世神功。
然後邱小婉就出現在我面前。
這是我們第三次打過這種照面了,第一次我們在雨里生離死別,第二次我們在酒吧一訴衷腸。
這次,看着她,我笑了。
我說:“我來點你的台。”
我說:“我要XX,XXX,XXXX……的套餐服務。”我點菜似的報出一系列像武俠招氏一樣奇特又新穎的名詞。然後掏了五張人民幣在她眼前晃了晃,問:“是不是剛好夠?要是你還有其它的絕活,我再給你加錢。”
我看見小婉有如水晶般透徹的眼睛裏有東西紛紛碎掉,慢慢變得黯淡。那一剎,她終於從我記憶中那個白衣勝雪的女子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妓女。
我想問的為什麼有很多:明明是賣淫為什麼騙我說是賣笑,為什麼騙我說金盆洗手,為什麼又要出現在我的生活中,為什麼要騙我的錢,讓隋棠離開了我,讓我痛不欲生……或許是情緒太熱烈了,我什麼也說不出來,只剩下笑。她也只是笑,笑出了眼淚。
我沒有難為她,就這樣轉身走掉了,只剩下一陣陣鬼哭狼嚎的笑聲從我背後傳來,由近及遠。
第二天下午,我正在賣店裏打點行裝,一個胖女人闖進賣店。她尋見了我,二話不說,瘋了一樣撲向我,嘴裏喊着:“白天你這個混蛋王八蛋,你為什麼不去死?你為什麼不去死!”
我的臉上瞬間出現出兩道血印。農民連躲帶擋終於把她的兩隻滾圓的胳膊架住,仔細一看,這人我認識,正是劉浪,杜文明的老姐,邱小婉的室友。
本來已經夠惱火,又遇見這麼一位,不分青紅皂白就讓我掛了花。
“你這人怎麼回事,還打人!你屬貓的啊!”
“打你?!我還要殺了你。你個王八蛋!為什麼喝葯的是小婉,不是你!”
……
我問:“你剛才說什麼?小婉怎麼了?”
“小婉她……昨晚服了安眠藥……”她放聲大哭。
我的思維空白了三秒鐘。
“她現在怎麼樣了?在哪家醫院?帶我去看她!”我沖她喊着。
“到太平間看她吧”,她抹了一把眼淚,說:
“她死了。”
整整三分鐘,我一動都沒動,就站在那裏思考死了是什麼概念。
除了劉浪的哭訴,我覺得整個世界都停止了。
“都是你害死的她,本來她已經脫離了褚家的魔掌,她媽媽也病逝了,她馬上就可以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你為什麼還去找她!她還想跟你走,走個屁!命都被你帶走了……”
“別說了!別說了!”,我像頭野獸一樣亂撞,嘴裏不停地念叨着:“不是我的錯,她不是我害死的。”
“就是你!從一開始就是你。她為了你把自己給了姓褚的,又為了你去賣肉,你個王八蛋竟然還去刺激她!”
我一把將她扯住:“不是,不是為了我!她是為了錢!”
劉浪揚手給了我一記耳光,臉上火辣辣的,讓我清醒了許多。
她慢慢地說:“白天,到現在你還是沒明白。你也不想想是誰把你從局子裏撈出來的,是小婉啊。”
窗外的樹枝正吐出新綠,也有幾片枯葉正躺在三月大連乾淨的街道上。
我已經如夢方醒。
三年前。
小婉在宿舍里捧着我送她的紅色百麗鞋摸了又摸,看了又看。
劉浪從後面咯吱她一下:“嘿,愛妃,什麼事兒把你高興成這樣。”
小婉滿臉緋紅,說:“白天送給我的鞋,紅色的,看,多喜慶。”
劉浪說:“嗯,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紅了,穿出去有點乍眼。”
然後,劉浪就看見小婉在那裏咯咯地笑。
小婉說:“我留着結婚時候再拿出來穿……我今天和白白說了,等畢業我就嫁給她。”說完小婉的臉上如少女般泛起紅暈。
“傻樣兒吧,你中了白天的奸計了,一雙鞋就想討老婆,天下哪有這麼廉價的午餐!”
小婉聽了笑着搖頭:“不廉價不廉價,400多塊呢,夠他一個半月生活費了,你都不知道他多節省……金山銀山我也不稀罕,只要他有這份心思就夠了。”
“是啊,你家白白就是給你一個土坷垃你也能當金元寶。”
小婉被逗得小臉都紅透了,嗔怒着捶打劉浪的後背:“就是金元寶,就是金元寶。”
電話響起,小婉拿起電話,餵了幾聲,然後臉色開始變得黯淡。
褚德龍打來的電話,他痞痞地說:“小婉,今天是我生日,能否賞個臉參加我的生日宴會。”
小婉說:“不去,上次你把白天的胳膊傷成那個樣子我可記着呢,你還敢來招我!”
褚德龍說:“你這話就不對了,怎麼是我弄的呢,我胳膊上也有三道疤呢,我招誰惹誰了?誰讓我們的邱大小姐那麼萬人迷哦。”
小婉不願意聽他胡侃,隨即掛了電話。
過了一會兒他又打了過來。褚德龍:“小婉你往樓下看。”
小婉從樓上望下去,褚德龍手捧一大抱紅玫瑰站在樓下,得有三五百支,臉都給擋住了。
褚德龍說:“要是不下來我可就喊你名字了,這樣一來你就成了新聞人物,全校上下都認識你嘍。”
這一招果然好用,小婉是個怕張揚的女孩,急得直跺腳,無奈下了樓。之後她敵不過褚德龍的死皮賴臉,硬着頭皮跟着褚德龍去了生日宴會。
褚德龍的生日宴會設在凱賓斯基,包房裏擺了三桌,都是他的狐朋狗友們。褚德龍把小婉讓到中間的一桌,又讓她坐在自己的左手邊。這時小婉才發現,坐在褚德龍右手邊的是一個熟悉的面孔,她小吃了一驚,那人見了她也頗有些意外,那個人是杜文明。
小婉不明白為什麼杜文明與褚德龍打成了一片,而且看樣子和他的關係很不錯,但又沒敢問,因為自己同樣不能自圓其說。
小混混的聚會,亂鬨哄的,葷的素的都有,小婉無所適從,像個木偶人一樣。
席間,褚德龍向杜文明頻頻敬酒,還說了一些感謝和肝膽相照的話。小婉隱隱約約覺得其中有蹊蹺之處,她覺得杜文明才是主角,他和褚德龍一定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關係。之後小婉又注意到一個細節,杜文明和褚德龍咬了咬耳朵,兩個人出去了一會兒,再回來的時候,杜文明懷裏面一個鼓鼓的信封若隱若現。
褚德龍喝了不少,最後晃晃悠悠計劃着去舞廳續攤兒。小婉就借口太晚了,向他道了一聲生日快樂之後,匆匆逃離飯局。
這件事小婉從未對我講過,一是因為後來的事情急轉直下,根本沒機會開口。還因為我對褚德龍的敏感。她沒說,但是杜文明說了,同樣的事情,在不同的嘴裏說出來,產生了截然不同的效果。
三天之後,就是我被拘留的那天晚上,小婉打電話給我,盧真接的電話。聽到盧真在電話里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小婉就知道出事了,連夜趕到我們宿舍。當盧真說到警察在我衣箱裏搜出了毒品時,小婉眼前一黑,她比我聰明得多,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以及杜文明與褚德龍之間微妙的關係。
一籌莫展的農民和盧真,在這個時候都幫不上忙。小婉皺了皺眉,沒說什麼就離開了。
小婉的耳朵很硬,從老家的說法來講,這樣的女孩很有主意。別看她乖巧得像只小貓,可是一旦遇事從不拖泥帶水,從某種程度上講有點像衛冰,有些倔,也有些可怕。
小婉當夜就去找了褚德龍。杜文明在逃,這是她能想出的唯一辦法。
褚德龍做夢都沒想到邱小婉會深夜到訪,驚喜之餘陰陽怪氣地問:“呦,是哪陣香風把我們的邱大小姐給吹來了?”
小婉沒心思跟他閑扯,開門見山地說:“我找你有事,警察從白天的箱子裏翻出了毒品,現在被他們帶走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來找你幫忙。”
小婉說:“要是你知道真相的話,請你一定告訴我。”
褚德龍本以為自己的魅力使得小婉回心轉意,不想又是因為白天,醋意大發。他把嘴一撇:“他殺人放火關我鳥事!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你那寶貝白天做了什麼偷雞摸狗的事。”
“你胡說,他不會去做違法的事。毒品分明是杜文明的,你們的關係非凡,你不知道才怪!”
褚德龍一聽笑了,問她:“我知道怎麼樣?不知道又怎麼樣?哎,你是來求我啊,還是來審問我啊?”
他這麼一說,小婉的態度一下子軟了下來。
“算我來求你好不好?”
“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我……求求你,幫幫白天。”
褚德龍看着眼前低三下四的小婉,突然有種報復的快感。他輕佻地看了眼說:“你也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要是幫你,我倒還可以考慮友情贊助,要我幫他?那我得看看有什麼好處。”
“你要什麼好處?只要我有的一定給你。”
那一刻,褚德龍的眼神開始發生了變化,一方面,小婉的執著讓他妒火噴發,另一方面,小婉不施粉黛,清麗可人的樣子喚醒了他身體裏的某顆神經。
褚德龍是巨賈之子,有萬貫家財。他正值旺年,整日花天酒地,對美色有着驚人的需求。儘管只有25歲,但是他也算得上馭女無數,不管是什麼貨色的小姐,舞廳的歌女還是會館的高級應招,只要票子揮一揮,她們就通通躺在褚德龍的床上。但是,從他第一眼看見邱小婉開始,他就對她產生了別樣的感覺。小婉有別於其他女子,她有才華,有抱負,不為金錢所動,她有着質樸的美貌,像是一塊未經精雕細琢的美玉,在這樣的特質背後有着讓一切女人艷羨的潛力……他做夢都想把她攬在自己的懷裏。
小婉又說:“只要我有的什麼都能給你,你要你能救出白天!”
褚德龍的慾望開始萌發。他笑着,盯着小婉出神。
小婉說:“你是不是想要錢?我可以給你錢。”
褚德龍不屑一顧:“錢?姐妹兒,我家可是做企業的,我褚家每分鐘都會進賬數百,你能提供給我多少?”
小婉說:“那你要什麼,你說呀。”
褚德龍嘴角泛起一絲奸笑,用眼神帶領着小婉的眼睛掠過他寬大的床,說:“我想要什麼,你還不清楚么?哈。”
小婉一下子傻在那裏。
褚德龍在身後大笑:“大小姐,你可以考慮的時間可不多,好好想想你還有什麼東西可以用來交易,想好了給我電話。”
回到宿舍,小婉躡手躡腳爬上床。在黑暗裏,小婉哭了,眼淚把被子都打濕了一大片。她只能祈禱白天平安無事,順利地回到她身邊。
第二天上午,褚德龍打來電話。他說:“有消息稟報邱大小姐,你男朋友骨頭挺硬的嘛,和警察分庭抗禮,據說被治理了一夜哦。牛B透了啊,哈哈。”
小婉更加着急:“是真的還是你瞎編,你怎麼知道的?”
“花了錢還有買不來的情報么?要是放在抗戰時期,你男朋友就是烈士啊,不過現在是和平年代,他和警察叫勁,他腦子有病!”
小婉聽罷堆了下去,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還有,如果沒有證據還他清白,他可就真的出不來了!你們現在誰也證明不了毒品是杜文明的。能證明也沒用,就算警察上天翻遍雲霄殿,入地查過鬼門關也無法找到杜文明。一切都得靠我!證據在我心裏鎖着,鑰匙在你手裏,一把鑰匙開一把鎖嘛。”
“我們能不能再談一談,除了這個條件我什麼都……”
還沒等小婉說完,電話的另一端已然是盲音。
小婉感到必須再去央求褚德龍,否則會有更嚴重的後果,會波及白天的後半生。她決定去和褚德龍談,她隱約覺得褚還沒有陰險到那個地步,如果可以的話,她想求他為自己保留那最後一樣東西,其它的都可以由着他胡來。如果實在不行,如果實在不行……小婉已經不敢再想下去了。
小婉麻木地抓起電話,按了幾個數字。
她到底太單純了,根本就沒想到等待着她的是什麼。
正如褚德龍所料,小婉到底還是來找他。他滿面紅光,興奮得不能自控,但還是努力裝作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先給小婉看座,然後倒了杯紅酒,並不談那件事,就好像小婉是來他家做客。
他與小婉對飲,回憶了一些過去的交往,又對未來憧憬了一番。小婉又開始幻想褚德龍善良的一面。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一個小時。
小婉心急如焚,她說:“這次求求你一定要救白天出來,以前是我不好,說話做事總讓你下不來台。”
褚德龍說:“沒關係,以前好不好無所謂,以後你要對我溫柔一點才是哦。”
小婉又說:“這次你要是能救白天出來,那就是他的恩人,我一定讓他好好感謝你,”
褚德龍說:“我還要感謝他呢,把你養得這麼珠圓玉潤,溜光水滑。”
小婉說:“那你要是答應了,我就回去聽信兒了。”
褚德龍說:“好啊,你走吧,門在那邊。”
小婉起身,剛走了一步,突然覺得強烈的頭暈目眩。剛開始她以為是酒力所致,可是她馬上知意識到不可能,一定是褚德龍在酒里下了蒙汗藥。
她掙扎着向大門邁了兩步,再也站立不穩,向後栽倒。褚德龍跟上一步,於是小婉穩穩地倒在了他的懷裏。褚德龍獰笑着,抱起小婉,把她重重地丟在床上,然後撲了上去瘋狂地撕扯着小婉身上的布料。窗台上,事先支好的照相機,陰森森地對着床頭。
小婉此刻什麼都明白了,無奈身體所有力氣喪失殆盡,她淚如雨下。整個房間裏充斥着褚德龍狼一樣的喘息,瘋狂閃爍的閃光燈,還有小婉越來越無力的求饒和掙扎。
一注殷紅色慢慢從小婉兩腿之間流了下來,那一刻,褚德龍像一頭嗜血的猛獸,眼裏迸發出驚訝而又貪婪的光……
褚德龍手裏拿里一把照片,照片上記錄了整個過程。他把照片摔向伏在床上痛哭的小婉,罵道:“臭婊子,叫你他媽的跟我作秀!早晚要給老子!白天也是他媽慫貨,那麼久了居然沒動你一手指頭!你們倆真是世間的稀有動物啊哈哈哈——”
我聽着劉浪的講述,神經開始紊亂,不能自已。我扯着她的胳膊叫喊:“不是的,你在騙我!怎麼會是我害了她?她口口聲聲說為了錢,為了褚家的錢!而且那天她還化了妝,一副狐媚的樣子。不可能!一定是你在騙我!”
劉浪已經眼淚淌干,她面無表情,彷彿喃喃自語。她說:“白天,你還是不了解小婉,她是為了你才去騙你,她用她的一切護佑着你啊。”
小婉從藥力中擺脫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去報案。
褚德龍冷笑道:“報案吧,去啊!告得倒我,我進監獄!告不倒我,白天就別想出來!”說著拿起電話按了110,遞給小婉。
小婉獃獃地看着電話,沒有接。她問:“杜文明在哪。”
褚德龍說:“煙台。”
我被帶走的當天晚上杜文明就聽到了風聲,這種罪的量刑有多重他心裏一清二楚,所以他只有一種選擇,就是逃。沒準兒熬過這陣就會煙消雲散,或者有人做了替罪羊,他就可以逍遙法外。大連斷然不敢再呆下去,瀋陽的老家也不敢回,杜文明思索再三,決定瞞天過海去煙台。
舞廳里有個煙台的小舞女,她是杜文明新交的女朋友,因為他們的關係鮮為人知,所以杜文明決定大膽一試。
知道的人不多,但褚德龍算是其中一個。第二天中午,杜文明正在女友煙台的家裏睡覺,褚德龍的一個哥們兒打來電話通風報信,把經過全都告訴了他,讓他趕快轉移。杜文明剛想逃走,警察從天而降,破門將其抓獲。壓上警車的時候,杜文明嘴裏大罵著褚德龍和邱小婉,恨得咬碎鋼牙。
劉浪把一碗稀粥端到了小婉面前,心疼地看着她:“吃一點吧,你都兩天沒吃東西了,再怎麼樣也得吃飯啊。”
小婉不說話,只是哭,這兩天她夢裏都在哭,眼睛腫得老高,簡直換了一個人。
劉浪看着小婉日漸憔悴的形態,她也哭了,一邊哭一邊哄着她:“好妹妹,你別哭了,白天都已經平安回來了,你這副樣子怎麼見他呀。”
她抬起頭,眼睛直直地看着劉浪:“你不知道,我已經不能去見他了。”
小婉的腦海里浮現出褚德龍猙獰的面孔,他揮舞着那些照片,咬牙切齒地告訴她:“想讓我給你保守秘密也可以,那就乖乖地留在我身邊,和你結婚的人應該是我褚德龍才對!你要是再敢和白天有瓜葛……看看,拍的多清晰!”
小婉堵着耳朵拚命地搖着頭,身體顫抖得像一個爆破過後的士兵。
那些照片就是小婉的噩夢,時刻提醒着她那一天在那張床上發生了什麼。她不敢告訴白天真相,如果那樣,白天一定會找褚德破,她想不出一個窮學生靠什麼才能斗得過一個有錢有勢有膽的流氓。她只能極力去隱瞞這件事。小婉早就想好了,如果一旦被白天知道,她就一口咬定是為了褚家的錢,她不想讓自己換回來的他再次成為亡命之徒。
但她還是無法剋制去見白天。劉浪出去打了壺熱水,再回來的時候,小婉正坐在桌子前面梳妝。她不敢讓白天看出任何一點蛛絲馬跡,所以瘋了一樣地往臉上擦粉,塗睫毛膏。劉浪看着處於崩潰邊緣的小婉,眼淚一下子衝出眼眶。
那一次的妝,小婉一邊哭一邊化。她化了很長時間,沒等化完就已經哭花,洗掉了再化,又哭花……
化好了妝,她出了門,覺得腳下深一腳淺一腳,從來沒有過的艱難。之後她看見那個既愛着又怕看見的人,她輕輕地喊:“白天。”
接下來發生的事終於和我的記憶相吻合。我清楚地記得小婉那天說的話,她嘲笑一般地說:“你的承受能力也太差了吧。”我當時以為她終於露出了輕佻的本質,實際上這卻是她內心的寫照。獨自面對這麼多突如其來的折磨,卻為了顧全大局而強忍着不說,她承受的是怎樣的一種痛苦?
我還記得她哀求我帶她離開這個城市,我終於明白,離開,是一個女孩在當時能想出的唯一的辦法。
然而,我卻將她推倒在雨里,讓她滾。
我問劉浪:“如果是這樣,那為何後來,當我要帶她離開的時候卻遭拒絕?難道這裏面還有別的事情發生?”
“是的”,劉浪說:“小婉多災多難,她一直在為別人活着,完完全全地拋棄了自己。我所說的別人,一個是你,另一個是她媽媽。”
小婉第一次說她跟了褚德龍是因為錢的時候只是個謊言,是為瞞着我怕我去報復。但是第二次,也就是在旅館的時候,她說的卻是真的。那時她的的確確需要錢,因為她媽媽的腎病突然加重,演變成急性腎衰竭,也就是尿毒症。
尿毒症有兩種治療方式,一是換腎,二是保守療法,進行血液透析。但是無論採用哪種療法都需要高額的醫療費。
小婉的小姨打電話給她,在電話里哭訴了這一情況。小婉有如晴天霹靂,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過神。她是孝女,不能眼睜睜看着媽媽被疾病折磨。小婉深知即使找我也是回天無術,整個世界上唯一能讓她媽媽康復的因子就是褚德龍,褚德龍的錢。也正是因為如此,她在第二次的時候拒絕跟我走。
到了這個時候,小婉突然釋然了,因為她想要的人和生活已經和她越來越遠。生活里簡單得只剩下了交易,因為要讓愛着的人平安地回到身邊,她需要交易;因為要讓愛着的人健康地生活着,她還需要交易。這次她把自己整個交易了出去,做了褚家的媳婦。
褚德龍對邱小婉的感情更像是一種佔有欲,他知道自己和小婉不是一路人,可就是要娶她做老婆。就像古代的帝王,三宮六院,各有特色,可是通常會找一個高在雲端的女人做皇后,把她裝裱得風風光光,成為自己乃至整個帝國的門面。他和小婉就是這種情況。小婉只是空庭中一尊寂寞的花瓶,對褚德龍來講,她沒有外面的女人那樣受用。但是褚德龍有錢,錢是一種萬能的粘合劑,所以他不怕任何破裂,包括婚姻。也正是因為他有錢,所以在他眼裏,能用錢買來的東西通通不是好東西,只有靠手段得來的才是人間上品。
褚氏夫婦對高學歷,品貌俱佳的小婉深感滿意,還派專車把邱小婉的媽媽接到大連醫科大學住院治療。在醫院裏,小婉告訴媽媽:褚德龍就是我曾經和您提及的男朋友,他會出錢為您治病,因為我們就要結婚了。說完抬頭看褚德龍,她的身體不自然地抖了一下,她覺得心在疼。
小婉的媽媽採用的是透析療法。若想換腎,光有錢還不行。血透析,一次400元,每周3-4次,再加上藥費,護理費……褚德龍答應小婉承擔全部的費用。
在結婚公證處,小婉閉上眼簡單地留戀了一小會兒,之後伸出發抖的手,在各類單子上,在“褚德龍”的旁邊,一筆一劃地簽上“邱小婉”,按了手印。
邱小婉在和褚德龍生活的第一個星期就發現他吸毒。褚德龍來事兒的時候臉都綠了,剛開始的幾次知道往衛生間跑,之後乾脆就在坐在客廳的地板上,很享受地紮上一針。褚德龍享受完畢瞅了瞅小婉:“看什麼!屁大點事兒,一針的錢我家個把分鐘就賺回來!”說完沖目瞪口呆的小婉揮揮手,一臉的不屑。
褚德龍對小婉的態度說不清楚,好的時候又送花又送名牌服飾,還一口一個老婆地叫着。小婉雖沒有為之傾倒,但也暗自感嘆這就是命運。她把自己給了他,現在又結了婚,生活在一起,看起來倒也在情理之中。然而小婉很快就推翻了這種想法,褚德龍為她大獻殷勤的時候畢竟太少。他經常酗酒,醉了之後對小婉無禮取鬧非打即罵,更多的時候他徹夜不歸,小婉知道那樣的晚上他去了什麼地方,和什麼人在一起。這使得她更加銘記這只是交易來的婚姻,沒有任何的感情基礎。久而久之,雙方對這種日子都習以為常。
小婉經常一個人回到學校去,去體育館,去中心食堂,踩過他們曾經走的每一條路。校園的男孩們眼睛裏閃動着簡單的熱情,像極了當年的白天。
已然到了秋天,小婉滿23周歲了。23歲的小婉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蒼老。
那時的隋棠還是一身T恤仔褲的打扮,而那時的邱小婉卻已身着名牌刺繡,名表名包。她羨慕着穿T恤的靚男倩女,而她自己,彷彿與那份隨意的心境隔絕了多年。黃昏時分,她坐在山上禮堂的台階上,掏出一支女士香煙,想點,又收了起來,感覺大三那年的白天正在遠處微笑着看她。
這樣的生活維持了一年,一年後,小婉的命運因為褚氏集團的覆滅再度發生轉折。
褚氏夫婦被判刑,褚德龍被帶走問話,房子抵押了,財產充了工。小婉麻木地看着這一切,不知道明天的日子會怎樣。
小婉跟隨着褚德龍四處躲債,後來租了一處民房暫時安頓了下來,她也開始了新的生活。
新的生活面對的第一個難題就是錢。媽媽換了醫院,停了透析,噁心嘔吐的癥狀立刻加重。褚德龍的毒癮定期發作,滾在床上痛苦之難當,拿空針管往胳膊上戳。小婉原本還有幾個私房錢,除了預付給醫院一部分,其餘的都被褚德龍搜刮一空。
小婉打電話給她一個朋友,問她幹什麼來錢最快。她的朋友說:做生意吧,你又沒有本錢,炒股吧,你又沒有經驗。一個女孩子想來錢快?那還能幹什麼!
她徹底傻了。
那是她最苦的一段日子,東挪西借地給媽媽張羅錢治病,還要像防賊一樣防着褚德龍。她使出一切招數想幫他戒毒,因為他多扎一針,媽媽就少做一次血透析。但她始終是個弱女子,面對一個發了瘋的流氓是無法應對的。好幾次,小婉辛苦籌來的錢都被褚德龍洗劫一空。褚德龍享受了升仙的快感之後惡狠狠地對小婉說:“你的錢都是我的,你欠了褚家那麼多,現在就是你還債的時候!”
小婉只能把苦水往肚子裏咽。眼看着媽媽的病情加重,她飲鴆止渴,背着褚德龍借了五萬的高利貸。
褚德龍對毒品的需要高於一切,達到了喪心病狂的程度。他把他兩個哥們兒領回家,這兩個人猥褻地看了看他們曾經叫過的嫂子,給了褚德龍兩個針管。未等小婉覺察,褚德龍已經乖乖地退到了外面,帶上了門……
褚德龍又做了一次神仙。之後他靠在牆上聽着屋裏的響動,無聲無息地滑坐在地上,淚流滿面。
小婉披頭散髮地開門出來,沒有掉一滴眼淚。她對褚德龍說:“我欠褚家的,今天都還給你了,我們可以離婚了。”
褚德龍想了一下,同意了。
離婚手續辦齊之後,小婉搬走。搬家的時候小婉幾乎什麼都沒有,沒有傢具,行李。她的全部家當只有幾件衣服和一雙從未穿過的紅色BeLLE高跟鞋。
到了年末,小婉的媽媽已經病危,血透析的頻率越來越大。債主隔三岔五上門要債,聲稱再看不見錢就花了她的臉。
小婉走在寒冷的街頭,單薄得像一枚風裏的樹葉。她抬頭看着電線杆上月薪三萬招聘女服務員的信息,顫顫巍巍地伸手摘了下來。
什麼樣的經歷都有過了,還在乎什麼?還有什麼資格在乎?她想。就這樣,她走進了蝶戀。她白天做媽媽的乖乖女守在病榻前,晚上的身份則變成了娛樂城的小姐。小婉沒有騙我,在她遇見我之前,她始終只是陪酒,陪笑,但是沒有陪睡,算得上最乾淨的小姐。她初來乍到,不知道怎樣應付客人,也不知道如何哄他們開心。因此她賺到的錢也很有限,除了給媽媽治療,其餘的還不夠還高利貸的利息。
她的孝心並沒有挽留住媽媽的命。媽媽在彌留之際把小婉叫到床邊,對她說:“閨女,媽知道你這些日子是怎麼過來的,你不說,媽也知道,是媽連累了你啊……”話沒說完,母女的眼淚都流了來了。
“媽也看出來了,當初你跟媽說的男朋友不是褚德龍。跟媽說,他姓什麼叫什麼?”
“媽,她叫白天。”
“噢。好……好,媽快不行了,媽擔心你啊……我女兒是天下最好的孩子,我女兒肯定能配得上他。媽希望他能回來照顧你啊……這樣媽就可以放心的走了。”
“媽您別說了。”小婉淚如雨下。
小婉想告訴媽媽,她知道白天在哪,甚至知道他的住處。但她不能去找他,不僅因為她和白天之間發生的這麼多事情,還因為他身邊有個叫隋棠的女人。白天會天經地義留在那個女人身邊,雷打不動。但是她還是對媽媽說:“媽媽,您不用擔心,我一定去找他,讓他照顧我。”
小婉的媽媽滿意地走了。
留下小婉一個人對着慘白的床單和牆壁垂淚。她唯一的親人離開了她,小婉覺得生活已經毫無意義可言。
簡單地料理了後事,小婉繼續在蝶戀上班,生計還要維持,欠下的高利貸還要還。小婉帶着失去母親的悲傷坐在客人的懷裏,強顏歡笑。
有時,她會在娛樂城的陽台上點一支煙,望着白天家的方向出神。實在受不了的時候,她就去喝酒,喝了酒就有了膽,就想去敲白天的門,去看看他,也讓他看看自己,她想。每當這時,小婉就會過量地飲酒,直到喝醉。因為只有醉倒了,她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找他。
小婉一邊上着班,一邊盤算着以後的日子:等還清了貸,她就去找個男的嫁了。不需要帥氣,不需要高大,更不需要有錢,只要他能真心實意地對自己,能給自己一種波瀾不驚的日子就好。這種意念支撐她又過了幾個月,直到高利貸剩下兩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