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無聲挑戰

第二十七章 無聲挑戰

第二十七章無聲挑戰

風從窗戶的縫隙里灌進來,我一下子就清醒了。我站在郭德綱身後,一邊揣摩他這句話的意思,一邊等他尿完。

郭德綱回過頭來,看見有個人站在身後,不由得嚇了一跳。等看清楚是我,他罵罵咧咧道,哥們,看個?我告、告訴你,我可不是兔兒爺。

我黑着臉問,你給我說清楚了,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他狐疑地皺緊眉頭,像在回想剛才說過哪句話。過了幾秒,他恍然大悟道,哦,那個騷……

郭德綱說到一半,發現我神情不對,於是吐舌道,哥們,那不會是你女、女朋友吧?

我咬着牙關,腮幫硬起來,點了一下頭。

他神情頗有些慌亂,說話倒是一下子順溜起來,掩飾道,嗐,我這人就是嘴巴賤,愛嚼舌根,剛說那些全是胡編亂造,誰信誰倒霉。

他說完這些話匆忙要走,我擋在他前面,一字一句道,先別走,把這件事情給我說清楚了。

郭德綱左搖右晃,想要帶球過人,卻被我推推搡搡地攔下了。他被我惹急了,站在原地,梗着脖子道,哥們,你有完沒完?

我冷冷道,你什麼時候解釋清楚了,就什麼時候完。

他皺眉說,至於嗎?

我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說,我跟她,我們,明年準備結婚了。

郭德綱抓抓油乎乎的頭髮,嘆口氣道,嗐,這事整的。

然後,他抽了一下鼻子,捂着嘴巴說,得,我們出去講吧,這裏太味兒了。

我們走到消防通道的門口,正對着窗戶的地方。郭德綱遞給我一支煙,我擺手道,戒了。

他便自顧自點了一支,吐了個煙圈說,哥們,我要跟你說的,沒錯,都是我親眼所見,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我勉強笑了一下,請他把自己所知道的,原原本本告訴我。

根據郭德綱的描述,在上半年的時候,他跟着行里領導,去廣州開會。會後,有一個從北京老闆,跟領導是老關係,剛好也來了廣州,就怎樣都要請他吃飯。

他自嘲說,領導一向不太尿他,這樣的飯局,他本來是沒機會出席的。不過那一次,對方老闆剛好是北京人,領導才招呼他一起去。

那北京老闆據說都五十多歲了,不過打扮得好,頭髮又染得一絲不苟,說是三十多歲也大有人信。記得好象是做IT行業的,姓什麼倒忘了。

最讓他印象深刻的,是北京老闆帶來的小蜜。瓜子臉,大眼睛,又高又白,巧笑倩兮,盤兒那個正點,看得人眼珠都不會轉。在飯局上能文能武,說笑敬酒,一點也不怯場,隱約還有些明星范兒。

後來一問,果然沒錯,據說以前是一個主持人什麼的,北京老闆豁出去半個身家,這才搞上了手。好一個痴心情長的金主。

這樣的飯局,不談公事,純粹聯絡感情,大家吃吃喝喝的,氣氛一派祥和。到了尾聲的時候,推門又進來兩個人,一個中年胖子,懷裏攬着個漂亮女人。看起來,這兩個人都喝了些酒,應該是從別的酒席上趕場過來的。

郭德綱說到這裏,輕輕哼了一聲說,當時我就想呢,怎麼好白菜都給豬拱了。

胖子,美女。接下里的劇情已經不言而喻,我的心慢慢揪緊。當你指間沒有煙的時候,該用什麼來掩飾自己的表情呢?

郭德綱也是個明白人,說到這裏便打住了,一邊抽着煙,一邊斜着眼睛看我。在窗外黑夜的背景里,他的煙頭閃着紅光,一明一滅。

我突然沒頭沒腦地問,那一次,小川是不是也去了?

他吐了一口煙,又點了一下頭。

我恍然大悟,猶如醍醐灌頂。原來是這樣子的,怪不得在一開始的時候,小川會說那樣子的話,他說如果跟葉子薇談戀愛,我一定要學會收放自如。

收放自如,沒錯,劉小川跟葉子薇都做到了。這一段時間裏,他們一起吃飯的次數並不少,兩個人卻心照不宣,安之若素。

我大概猜得出小川的想法,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他想着葉子薇或許改邪歸正了,我經歷豐富所以不會再動真情了,總之,他不願意成為我們分手的誘因。

我深深吸了一口夜風,讓它清冽地灌進肺里。到了這裏,有些事情,已經不必再問。但是在現實里,人到了一個戲劇性的關頭,往往就會潛移默化,不由自主的,自己也做出些很戲劇化的舉動。

像所有低劣電視劇里的男主角,我聲音嘶啞,很傻逼地問了一句,你確定沒有看錯?

他搖搖頭道,哥們,這事能瞎說么?

他吐出一個煙圈,安慰道,要我說,這事都過去了,大老爺們的,你也別太小氣了。

一陣夜風吹來,把那煙圈吹散,四處飄蕩。我貪婪地吸着鼻子,突然間心癢難耐,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渴望尼古丁的味道。

世間上就是有這樣的東西,從一開始的時候,別人不是沒有告誡過你,你並非不知道有害,卻仍然經不起誘惑,笑說自己是明知故犯。你總以為,事情在控制範圍內,哪一天不想要了,就可以隨時停止。

實際上,在你第一次下定決心,要戒掉這個東西時,就已經陷得太深。你已經上癮了,就像身邊無數次演過的那樣。旁人也許多次說過,而你只是一步一步的,用自己的痛苦,去證明他們正確無誤。

我戒煙戒了無數次,現在的這次,剛好維持了一個星期。而葉子薇,葉子薇呢?我又要用多少次的失敗,才能真正把她戒掉?

愛情,有害健康。

郭德綱問,怎麼樣,這下子我可以走了吧?

我勉強笑了一下說,不好意思,耽擱你時間了。

他拍拍我的肩膀,又掏出煙盒,問道,哥們,真的不要來一根?

我站在那裏,無動於衷。意識卻彷彿脫離我的身體,一把搶過那根煙,然後狠狠地吸上一口,讓一切的有害物質,充盈我那焦慮的肺部。

那是多麼過癮的一件事。

然而,我只是伸出左手,撫摸着右手腕上那一串木製佛珠,像在撫摸一副手銬。我答應過何小璐,從此以後不再吸煙。那一天分手時,她把這串從尼泊爾帶回來的佛珠送給我,就當是一個見證。

這一輩子裏,無論我說過多少謊,都無法辜負一個將死之人。

我吞了一下口水,笑道,沒關係,扛得住。我們回去吧,估計他們都在找我呢。

三分鐘后,我跟郭德綱肩並着肩,走進人山人海的宴會廳。葉子薇一眼就看見了我,歡呼道,不用找了,伴郎回來了。

收放自如。葉子薇或許注意到了郭德綱,或許沒有;她或許還記得這人,或許已經忘了。無論如何,她臉上看不出一點破綻。

收放自如。小川轉過頭來,臉上笑顏逐開。這是我一輩子最好的朋友,砍頭換命的兄弟,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我不能給他添晦氣。

收放自如。我只記得他們是最親近的人,忘了自己是被欺騙與隱瞞的那一個。我整理一下臉上的笑容,大踏步迎了上去。

演戲要演全套,我作為一個敬業的伴郎,是今天不容有失的配角。就算有天大的事,也等婚禮結束后再說了。

一個小時后,我們站在酒店門口,送走一位又一位賓客。再盛大的宴席,也有散場的時候,就像人們在出生的那一刻,便面臨著死亡。

新郎新娘站在我旁邊,一臉的疲憊和笑意。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太,正握着新娘子的手,滿臉喜氣地說,恭喜恭喜。

小川略微彎着腰,笑容可掬道,招呼不周,招呼不周。

我突然起了一個邪惡的念頭,想要走上前去,同樣禮貌地笑,然後說,歡迎下次光臨。

當然了,我只是想想而已。

送完所有賓客之後,接下來,又是一大堆繁文縟節。我們咬緊牙關,勉強支撐,等到一切都忙完時,又快到宵夜的點數了。

除了新郎新娘,大家明天都要上班。有個兄弟是從廣州開車過來的,我特意拜託他等到這時,好讓葉子薇搭他的車回去。

我站在越來越冷的路旁,看着她上了車,便也叫了一輛的士,打道回府。

我先好好洗了個澡,吹乾頭髮,然後把自己狠狠扔到床墊里。在酒席的下半場,我被灌了不少,如今酒勁一下子全湧上來,把我拽進了又黑又甜的睡夢裏。

在枕頭之上,我做了好一場大夢,許多人在我身邊遊動,他們都有張模糊的臉。我想要大聲叫喊,嘴巴里被灌進了鉛。然後鏡頭極速拉遠,原來,我站在一片荒蕪的操場中間。

睜開眼時,房間裏仍然是黑漆漆一片。我頭疼欲裂,從枕頭下掏出手機,裏面有一條短訊,葉子薇說她平安到達了廣州。我關掉短訊,屏幕右上角的時鐘里,標註着02:55AM。

夢醒時分,凌晨三點。黑暗無邊無際,四周靜謐無聲,只有角落裏的熱帶魚,偶爾吐出幾個氣泡,吧嗒,吧嗒。

我撓了撓亂蓬蓬的頭髮,剛才的那個夢,真實得觸手可及。而昨天的那一場喧鬧婚禮,卻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

劉小川,那個坐在教室角落,靦腆得不敢抬頭看人的中層生,真的就娶了高中時暗戀的女人?

而我,鄧雲來,又真的跟當年的校花拍拖了?

不不,事實可能是這樣,我根本沒有和葉子薇拍拖,只不過是在剛結束的那場婚禮上,偶然遇見了她。我又喝了不少的酒,所以就做了這麼一個哀怨纏綿的夢。

如果,這個夢上溯的時間長一些,再長一些,如果我一覺醒來,還是那個雲淡風輕的少年……

我在黑暗中合上雙眼,陶醉在絕望的幻想里。如果明早上學的時候,我在校道上碰見葉子薇,那麼,要不要跟她說起這個荒唐而可笑的夢?

突然間,幾聲咳嗽從我肺里竄出,劃破了黑夜的寧靜。我摸索着下床,開了燈,又把電暖壺裏的水煮開。

然後,我坐到電腦桌前,按下了機箱的電源鍵。屏幕亮了,黑了,又更亮了,一串木頭坐的佛珠,靜靜地躺在顯示器下面。

那一天,何小璐對我說,看破放下,隨緣自在。我明明知道她的意思,卻硬要理解為另外一種。看破,然後才是放下,如果不把事情弄得水落石出,我又怎麼能放得開?

接下來的夜深人靜,我緊緊盯着屏幕,投身到另外一個紛亂複雜的世界。我記得在最開始的時候,小川跟我說過,葉子薇有一個當主持人的男朋友,雙方都要談婚論嫁了。在我跟葉子薇相處的這一段時間裏,偶然幾次,她也證實了這個男人的存在。

當然了,到了最後,葉子薇並沒有嫁給他。而他們之間的分手,一定是有原因的。既然女方的日誌里沒有留下痕迹,那麼,我就從男方那裏着手。

我充分運用了嫻熟的搜索技能,十分鐘后,絡信息里,揪出了她前男友的個人博客。

我一直認為,把博客當成日記,記錄每天心情的男人,統統都是怪胎。在這方面,她前男友是個正常人。他的更新分佈得非常稀疏,而且大多數跟私生活無關。我從記錄里不斷回溯,去到上一年的時候,終於發現了兩篇有用的日誌。

第一篇,是他自己寫的一首歌,小標題,獻給最愛的薇。之前,葉子薇曾經不無炫耀地跟我提過此事,所以現在,我更加確定了博客主人的身份。

第二篇的標題是,我們終於分手了,後面接着無數的感嘆號。正文裏只有語焉不詳的幾句,內容如下:

三角形是最穩定的圖形,可是,三角戀卻是最動蕩也最痛苦的關係。原諒我吧,薇,對你的承諾我沒辦法做到,我沒辦法再走下去了。我只有走開,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祝你幸福。

我喝了一口茶,才發現已經冷掉了。日誌里並沒有說明白,到底這個三角戀,是他自己劈腿,還是葉子薇腳踏兩條船。

我皺起眉頭,揣摩他的語氣,思來想去,卻始終沒有定論。這樣的話,接下來,我可以聯繫這個主持人前男友,旁敲側擊,把這件事情問清楚。這個跟葉子薇拍過拖的男人,上一手業主,不知他現在過得怎樣?

可是,我已經厭倦了周旋。與其這樣,不如直接找那個死胖子,王虎,就什麼都知道了。

之前我也查過他的聯繫方式,奇怪的是,在頁上,只有辦公室座機,並沒有王虎的聯繫電話什麼的。不過不要緊,我知道他的郵箱。

我關掉博客,登錄自己以前用的那個郵箱,卻一直是密碼錯誤。我突然想起,裏面還躺着Cat的半封郵件,我到現在還沒看完。

我試了好幾個密碼,仍然登陸不上,不禁把眉頭皺了起來。是我自己忘了密碼,還是說給誰偷了?我必須要拿回這個郵箱,可惜,這不是短時間內能辦成的事。幸好註冊一個新郵箱並不難,我花三分鐘弄了一個,然後便迫不及待地登錄,點擊,寫信。

收件人:。

主題:我是葉子薇的男朋友

正文:王總你好,還記得我嗎?我們見過面的,就在國慶節的前一晚,子薇家門口。有些事情想和你聊聊,你可以回復這個郵箱,也可以直接打我電話。我的號碼是……

點下發送按鍵的那一刻,我突然覺得身心俱疲,彷彿在一瞬間,所有精力都被抽離身體。我慢吞吞地關掉電腦,把那串佛珠放到枕頭下,然後再次把自己扔上了床。

王虎的那個郵件地址,我希望自己沒有記錯,又希望自己記錯了。就像和葉子薇的這段感情,我不願意放棄,卻又無力繼續。

黑暗中,我把手伸到枕頭底下,細數那一串佛珠。28粒,再數一次,還是28粒。但我還想數多一遍。進退兩難,優柔寡斷,我並不是第一次這樣。

但這是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從此以後,我要看破、放下,不再貪戀這自欺欺人的溫暖。

這樣想的時候,睡意如同海浪,從四面八方向我襲來。我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那好吧,該戒的還是要戒,該來的就讓它來,如今我要做的,只是好好睡上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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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八年,我重逢了高中的校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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