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假死脫身
第24章:假死脫身
張太醫是神醫,醫術如何高明,他是再明白不過,連張太醫都束手無策,說明她真的,真的時日無多了。
豐流冷光從眼裏稍縱即逝,就算她真的死去,他會心疼嗎?會難過嗎?
就算會也只是暫時的吧,隔幾年便有新秀入宮,會有更加貌美年輕的女子入宮侍奉他,而他終究不過是他生命曾出現過的曇花罷了。
“皇上,御花園裏的花已開了。”福貴從外頭進來稟報,餘光看到蒼白的豐流,也不禁嘆息,可惜了這麼風華絕代的一個女子啊,卻終究是紅顏簿命。
不是他詛咒風貴妃,實在是……唉,別人流產最多也就虛弱一些,哪像她如引,要了她半條命似的啊。
豐流純粹是找個話題借個路過而已,倒不是真的想去賞什麼花,再說現在這身子,再吹風豈不是不要命了嘛。
所以聽到福貴的回稟,也就沒有接話。
完顏烈見她不出聲,自己也就不提議,揮揮手讓福貴退了下去,突地想起什麼,他道:“律寒將軍已經被罷官了。”
前朝之事本來不該在妃嬪面前說的,可是,不知道怎地,他還是開了口。
豐流沒有半點的驚訝,只是點頭,“臣妾聽說了,皇上,為何……這樣的處罰律寒將軍呢?”
“為何呢?”他學着她的話重複。
豐流不接話,誰知道原因呢。他問她,她還問他呢,不是?
完顏烈將她摟了摟,嘆息,“愛妃啊,朕身邊的人都走的走,去的去了。”
豐流翻白眼,這能怪得了誰?還不全是他自己造的孽,話說,他要的不就是這結果。誰叫他好端端地把律寒給撤職啊。
只不過想深一層,或許撤職了也好,生命無礙便成。
或許是心有靈犀,她才想完,便聽完顏烈道:“朕現在才知,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只可惜太遲了,豐流不語。
“皇上,皇上。”
綠草哀痛之聲在朝堂外悲凄響起。
正在上早朝的完顏烈不怒而威的神色看向福貴,“放肆,朝堂之上,誰在下面大聲喧嘩。”
福貴惶恐趕緊出去外頭,卻見綠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淚灑不停。
“怎麼了?綠草?”福貴不由得擔憂的問,綠草這宮女很懂規距的,今天怎麼擅闖朝堂了?
綠草痛哭不已,“公公,娘娘她,娘娘她……”傷痛欲絕,以致都沒法開口清晰的說話。
福貴眉頭緊凝,“貴妃娘娘怎麼了?”
“娘娘升天了。”綠草終於將這話給完整說出來了。福貴聽罷,嚇得瞠,趕緊奔回朝堂。因為走得太急,腳還在門檻上拌了一下,差點摔跤。
他如此失態的模樣,讓完顏烈不喜的皺了皺眉,“怎麼回事?”
福貴奔至完顏烈的面前,“皇上,皇上。”話未開口,就已顫抖。
“到底是什麼事這麼驚慌?”
其實站在朝堂最下列的臣已有幾個聽到了綠草的話了,此時心都不安地看着完顏烈。
然後只見完顏烈臉色失態,身子不穩的站了起來,大受打擊的模樣,無視眾臣,而私自退了朝。
“退朝。”福貴匆忙地說完,趕緊步隨完顏烈的腳步。
“皇上,節哀啊。”
一行人從朝堂處直奔朝清殿。
哭聲已從朝清殿宇傳出,完顏烈頓在門口,突然沒有了進去的勇氣。
怎……怎麼可能呢。
明明,明明剛剛她還目送他去上朝的,為什麼,為什麼突然之間就天人永隔了?
像是為了印證這是謊言,他終於跨過門檻,朝殿內走去。
床上的她,仿若睡著了一般,安詳寧和。
“流兒。”走至她的床前,他柔聲輕問,怕驚擾夢中的她。
“皇上,請節哀啊。”耳里充斥的卻是這樣勸慰的話語。完顏烈不得不面對事實,怒眼橫瞪那些哭啼的宮女太監,“你們哭什麼,都給朕滾出去。”
他不信,不信她真的就這麼死去了。
“流兒,你在跟朕開玩笑對不對?你……你只是氣惱朕那樣利用你,是不是?”他跪在床旁,面露哀傷。
抓着那已冰冷的手,沒有了一絲人氣。
可是即便如此,他還是不願相信她就此死了。
“你醒來好不好,朕錯了,行不行?你醒來吧,醒來給朕一個認錯的機會啊。”
床上的人兒卻是動也不動,耳里也聽不到他的話語。
他此時的言語更像是在恕罪。
安靜的殿宇再也沒有一絲聲響,良久完顏烈終於站了起來,“傳太醫。”
在外頭的張太醫聽旨進殿,跪在地上,一開口便是,“請皇上節哀。”
完顏烈吸了吸鼻子,或許是這風太涼了些。
“師父,流兒她……”喉嚨像被什麼給哽咽住,後面的話語怎麼也接不上。
張太醫斂住神色,“皇上,貴妃娘娘傷了元氣,臣前些日子就跟您稟報過的。生死有命,皇上,請節哀。”
節哀節哀,真哀了如何節?
完顏烈有絲惱火,卻被悲傷給壓了下去,沒什麼力的回問,“為什麼……這麼的突然?”
張太醫不語,想着怎麼樣的措詞才比較不刺激人,最終道:“生命枯竭。皇上難道這兩天沒有發現風貴妃的異常嗎?”
完顏烈怔住,這幾天他太忙了,走時她還未醒,回來她已睡。為了讓她養好身子,他都沒有讓她等他,亦免了所有的規距禮儀。
他想着,等忙完這兩天,就好好地陪她,去看御花園裏盛開的花朵,去宮外散散心的。
只是,他沒想到她等不到這兩天的時間。
掩蓋住濃濃的疲憊,他無力地揮手,“你下去吧。”他想好好的再陪陪她。
可是張太醫卻沒有領旨下去,跪在地上仍沒起來。
完顏烈睨了他一眼,“怎麼了?”
“皇上,貴妃臨終前有留遺言給皇上。”
“她說什麼。”
“皇上,貴妃娘娘說她死後,希望皇上您能將她安葬在她的家鄉。”張太醫低頭,避過完顏烈直視的目光,方才將話說完。
他竟然騙了皇上,唉!
完顏烈輕嘆,“是嗎?”這話,豐流之前有說過的,他當然記得。
宮外某茶館
已無半點官職,成了閑人的律寒,臉上露着憂鬱的表情看着窗外。似在想着什麼,又似乎在等人。
終於,在半個時辰后,他的對面坐上了一個人。
“律寒將軍。”鄭蕭寒不請自坐,順帶地自己斟茶倒水。
律寒怔了一下,而後嘴露諷笑,“律寒現在只是一介草民,王爺還是喚草民為律寒吧。將軍是不敢當的。”
鄭蕭寒也不接話,待自己喝上一杯茶后,才問,“律公子是在等人嗎?”
律寒搖頭否認,“只是閑來無事,來這喝喝茶而已。”
見他否認,鄭蕭寒也不揭穿,只是自顧自在的道:“聽說宮裏發生了大事了。”
他繼續看着外面,對於鄭蕭寒所說的宮裏,露着不甚在意的樣子。
“律公子不好奇么?”說這話時,鄭蕭寒的嘴角已有了絲笑意,壓低聲音,靠近律寒道:“貴妃娘娘歿了。”
“砰”
律寒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立刻就成了碎片。他淡定的模樣瞬間轉變為驚訝萬分,眼露冷光,“王爺,這笑話不好笑。”
鄭蕭寒搖搖頭,“本王可沒興緻說笑。”
“這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生死有命不是嗎?”
聽着鄭蕭寒這麼輕鬆的語氣,律寒一下子就失態了,像個暴怒的獅子,不顧尊卑地將鄭蕭寒的領子提起,“她好好的,怎麼可能突然死去。”
鄭蕭寒並沒有因律寒的舉動而生氣,將他的怒火看在眼裏,他涼涼地道:“沒有了別人的保護,在宮裏,將軍覺得死是一件很稀奇的事嗎?”
律寒終究無奈的鬆手,看着鄭蕭寒領口的折皺,他道歉,“請王爺恕罪。”
律寒眼露哀傷,他竟然連她的最後一面也見不着了嗎?心疼的泛開,很疼很疼。
“蕭寒兄,你玩笑開大了。”
豐清姍姍來遲,從容地坐上,眼露一絲責怪地看了一眼鄭蕭寒。
鄭蕭寒挑挑眉,“清兄,本王說的是事實,不是嗎?”只不過他就是想看看,這個世上是不是有人跟他一樣的‘傻’嘛。
這有錯嗎?
豐清認識鄭蕭寒?看樣子交情還不淺,律寒不解了。
的確,他今天與豐清有約,可是沒想到鄭蕭寒會出現,剛才還在擔心若鄭蕭寒不走的話,該怎麼辦呢?
聽着他倆的對話,不由得問道:“豐清,豐流她……真的去了嗎?”
豐清點頭又搖頭,只不過表情上卻沒有半點的憂傷,這讓律寒更加的想不明白了,“到底是還是不是?”搖頭點頭是什麼意思?
“我今天約你出來,就是聊這件事的。”
豐清與律寒對視着,突地想起什麼,介紹起鄭蕭寒來了,“這個是鄭王爺。”
黑線從律寒的額際冒出,語氣不是很好地回道:“我認識王爺。”
豐清摸了摸鼻子,為這多此一舉的介紹尷尬了一下,呵呵笑,“是,我忘了。你們應該有在朝堂上見過的。”
“哦,對了,聽說你被人退婚了?”
律寒嘴角抽了抽,耐性頻臨崩潰,低吼,“你可不可以說重點?”
重點?豐流怔了一下,其實這是重點之一哇,很嚴肅地看着律寒,他正經八百地道:“這是重點啊。”
重點是他被退婚了?律寒沒好氣地諷刺豐清,“你是太閑了?我問的是豐流的事。”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如果是,為什麼他倆都沒有半點的憂傷表情?
這其中必定有什麼隱情是他所不知道的。
可是他越着急,豐清反倒不着急了,悠哉悠哉地看着鄭蕭寒,“蕭寒兄,你們那若是被退婚了會怎麼樣啊?”
鄭蕭寒無比肯定兼且認真的回豐清的話,“我們漢國是沒有女主毀男方婚的。”一句話就概括了漢國的男尊女卑。
見鄭蕭寒也起鬨,律寒來了氣,利落地反諷,“全天下也沒聽過哪家王爺被休的,王爺你不是起了個好頭?”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么,男人何必為難男人呢。
鄭蕭寒怔了下,而後笑了起來,“律公子不愧是金國有名的才子啊,本王算是見識了。”言語間,他並沒有因為律寒這樣的無禮而生氣。
三人間,就豐清沒有笑料落在他倆手上,所以笑得最開心就是他了。
律寒見狀,臉色都快要變黑了,這豐清搞什麼鬼,不知他現在心急如焚嗎?
好在,豐清的玩笑只是開了一小會,而後便開始訴說原末,一開頭就來了句,“她是假死……”
“莞兒見過鄭王爺,律公子。”完顏莞兒,曾被指給律寒的王爺之女。千金這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卻出現在了市井的茶樓里。
而且還是這麼巧合地出現在律寒的面前,在退了婚後的第二天……未免真的有些巧了。
她規距地行禮,視線卻只停留在律寒一個人的身上。
身為皇家人,她雖詫異於律寒與異國王爺的同台共飲,卻也沒有表露於色,只因,她今天來不是為了這個政治原因。
反正該說的,該交待的已說完,豐清也不想太過招搖,所以便站了起來,“如此,我先行一步了。”
鄭蕭寒本來想看看好戲的,可是看着這兩人,想想還是算了,也站了起來,“本王還有事,先走一步。”
行至完顏莞兒面前,她屈膝行了個淺禮恭送鄭蕭寒,看着豐清那俊逸非常的臉,只覺有點點熟悉,卻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律寒站了起來,也想學着他們那樣隨便找個借口離去,卻聽完顏莞兒打斷道:“律公子也要離去嗎?”
被她這麼一說,他反倒有些遲疑了,“呃,我……”
完顏莞兒走近他,讓侍女都退下,“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不知道為什麼,一聽她這話,律寒的冷汗便從額際冒了出來,她,她想幹嘛?
“郡主來找律寒有什麼事嗎?”既然婚已退,論級別,他現在只是一介平民,而她卻是皇族中人,喊她一聲尊稱也不為過。
完顏莞兒嘴角扯了扯,露出一抹苦笑,律寒這生份的模樣讓她心傷。
原以為經由風貴妃,皇上做主,她賜嫁於律寒,原以為只需聽着日子的選定,她便可以成為他的妻。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他突然之間被撤職,往日的律家也因他而在朝中失去權勢。
她本不關心這些,可是父王卻關心。一聽他成為平民,便進宮請求皇上,強烈要求王爺之女絕不嫁平民,最後導致退婚。
不顧她的請求,不顧她的喜歡,就這麼的退婚。
以為律寒會有所表示,可是她等了又等,等來的卻是他的頷首同意。
他怎麼可以這樣!
“你怎麼可以這麼的狠心?!”為什麼她傷心時,他卻這麼的平靜,還這樣的淡然問她找他有何事。
她不顧家禮,來到這茶樓,就是想親口問他,這到底是為什麼。
“我完顏莞兒哪點配不上你了?”為什麼,為什麼你都不爭取!
律寒怔了一下,為她如此傷心的模樣所詫異,他與她的交情只止於那年初一的夜宴上,之後雖已是名義上的未婚妻,卻也是未多見面的。
對她,他是真的沒有什麼感情。
可這會看着她梨花帶淚的模樣,他突然間覺得好愧疚,“是律寒福簿,配不上郡主您。”
完顏莞兒慘烈一笑,“福簿?”如此借口,她怎麼會聽不出來。
這就是答案了?看着他那根本就不為所動的模樣,她突然間變得好生氣,“我喜歡你好久了,你知道嗎?”
律寒怔住,這個,他以前跟她應該不認識吧。
“從小就喜歡你了,我以為我終於可以成為你的妻子,可為什麼被父王退婚了,你卻不去爭取?你就這麼的不喜歡我?”所有的一切只是她的自作多情,情何以堪。
面對她的指責,律寒沉默,良久,他才輕聲說,“對不起。”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喜歡上別的女子了。
“你會後悔的。”完顏莞兒撒下氣話,帶淚轉身憤然離去。留下律寒站在原地,怔怔出神。
是的,他一直在後悔,如果當初一開始應了完顏烈的賜婚,也許這會他已與豐流暢遊江湖。
只是當初卻顧慮太多。
其實也許,也許當時他同意了賜婚,也許皇上就不是試探,不是說笑,而他真的就可以與她成為夫妻。
持掌後宮多年的皇后被打入冷宮,好不容易才迎來的子嗣胎死腹中,寵絕後宮風貴妃突地歿了。
這大金國的後宮,在新春過後不過月余就發生了這麼多事,一下子,陰雲籠罩在每個人的心裏頭。
完顏烈不理朝政已有兩天,他夜不思寢,未離開朝清殿半步。聽聞此訊而來的太后,看着自己的孩兒這般傷心,是氣是疼是無耐。
氣的是,身為帝王,怎可因為一個後宮妃嬪就不理朝政?
疼的是,自己的兒子終究難過情關,蒼天偏又狠心將她帶離。
無耐的是,雖貴為萬人之上的皇家,可是生死之事,仍只能聽天由命。
“烈兒。”太后心疼地喚着完顏烈,自從他登記基后,就再也沒喚過他的名字了。
完顏烈從傷感中抬頭,兩天沒有打理,臉憔悴了許多,眼中佈滿了紅血絲,嘴唇也變得乾裂。
下巴處的鬍渣冒了出來,顯得他滄桑許多。
他看見太后在這,良久才回了神,“母后,您怎麼來了。”聲音沙啞得不再像是他的聲音。
太后凝眉,“烈兒,人死不能復生,你不要太過傷心了。但是國不可一日不理啊。”
完顏烈怔了怔,然後扯了扯有些乾裂的嘴,“孩兒知道。”他只是,只是想將全部地時間都給她……
他站了起來,卻因為兩日未有進食,身子有些力不不從心搖晃了幾下,一旁的福貴趕緊上前將他扶住。
“福貴。”
“奴才在。”
“傳朕旨意,將風貴妃遺體移送回明朝安葬。”說這話時,他恍若已變回那個睿智的帝王,對於死去的她已不再有眷戀。
只有他自己知道,下這個決定有多難。
苦思了兩天,他最終還是兌現他的諾言。
看着棺木上那彷彿只是睡着的豐流,他最後的看了一眼,“封棺。”
流兒,你何其狠心,連死也不想再讓我見到你。
福貴愣了好一會,才應了聲遵旨。
身為貴妃,歿后不是應葬於妃陵么?從未聽說可以將其移送回他國的啊。
“皇帝,你這是為何?”太后也異常的驚訝,完顏烈的這個決定真的是嚇着她了。
完顏烈看向太后,“母后,這是流兒最後的遺願,兒臣答應過她的。”
“哀家不同意。”生是她們皇室的人,死亦是她們皇室的鬼,豈有送回明朝的道理。
完顏烈看着太后,她如此強烈的態度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他決心已定,太后再多說什麼亦無用,以同樣強硬的態度,他道:“朕心意已決。”
反對的不只是太后一人,全朝上下沒有哪一個大臣同意的,只是,終究完顏烈誰的話也不聽勸,仍舊讓豐流出宮回明朝。
“皇上,此事萬萬不可啊。”
“是啊,皇上,這樣做有損國體啊。”
“皇上三思。”
“請皇上三思。”
朝堂之上,眾臣力勸完顏烈,企圖讓他打消將風貴妃的遺全送回明朝。
福貴為難的看了一眼眾臣,再看了看完顏烈,硬着頭皮向完顏烈稟道:“皇上,送葬已準備妥當了。”
“退朝。”他淡淡的說了聲,然後站起離開朝堂。扔下那群仍不死心的眾臣。
“退——朝。”福貴拖長着聲音喊道,完畢即跟上完顏烈的腳步,卻見他沒有朝御書房去,而是朝了反方向而行。
他開始還不明白,眼見着快到宮裏頭最高的城牆處,他才明白,原來皇上是想上城樓。
緊跟在完顏烈的後面,默不作聲的陪着完顏烈一起登上城樓。
城樓處內可一覽後宮狀況,外可觀宮外之事。
皇上是想送風貴妃最後一程么?
只是一會,便看見一行穿着白衣的宮女扶着靈柩哀傷地從後宮處緩行而來。奠字顯得有些刺眼。
哀而不鳴的送葬隊伍緩緩出行,經過完顏烈腳上的城樓門一步一步地走向宮外。
看着一步一步遠離他的靈柩,完顏烈抿緊着雙唇,雙目靜靜地目送着她的離去。
夜突然間下起了春雨,顯得格外的冷。
徐風帶着冬末的冷意吹拂向護送隊伍的每個人臉上,眾人都縮了縮脖子,對於送葬這份事,雖然心裏不喜歡,但都沒有人提出異議的。
如今出了京城,又下着雨,心裏的那份不喜不由得變成勞騷的發了出來。不知是誰開頭說了句,“這風貴妃也不知怎麼想的,好好的妃陵不去住,偏要回那個明朝將軍府。”
有人開了頭,便有人接下了話,“可不是,聽說豐邵將軍死後,連將軍府都被朝廷沒收回去了呢,這會也不知是不是別人的宅弟了。”
“有可能,那若是這樣的話,那風貴妃遺體可怎麼辦?”
“怎麼辦?涼拌唄,反正我們只是負責護送的,安葬一事又不在我們的管轄之內。”
眾人里,只有綠草是真心悲痛的,坐在離靈柩最近的地上,她雙眼紅腫,顯然是因哭泣過多。
聽着那些人這樣說,不由得也來了氣,“娘娘還沒下葬呢,你們就這樣評論她了,若被皇上知道,你們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一聲威脅加提醒,立刻讓眾人噤若寒蟬。
雨下得更大了,啪啪一打在臨時搭建的帳蓬之上。
不知為什麼,大家都有了絲不好的預感,像是印證他們的預感般,突聽砰砰直響的聲音,聽聲音像是從靈柩里發出來的。
眾人的臉色刷的白了一色,扯通一下跪倒在地,“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才們不該多嘴舌,您安息吧,奴才們肯定會為您風光下葬的。”
綠草鄙視地看着這些人,比起他們的擔心,她這會更加疑惑。
凝神傾聽,似乎真的由棺木里發出的聲音。
棺木里,豐流很無力地翻了翻白眼,藥效過了嗎?這會她在哪?烏漆麻黑的沒有半點光線,就算是黎明時份也不用黑得這麼徹底吧?
思索一番,知道這會應該是在棺木里。
黑線從她的額際冒了出來,豐清竟然沒有把她救出去?難道,難道這會她已經被下葬了嗎?
這個想法一在腦海出現,她便急了,手不聽使喚地拍打着板木。
“有沒有人啊?”
“豐清,你在不在啊?”
她急了,她雖死過一次了,可是暫時還沒有再死的想法哇。
眾人一聽棺木裏頭真的傳來了嗚嗚的聲音,都嚇得屁滾尿流,剎時間,整個帳蓬里只剩下綠草一人。
“娘娘,您是不是有什麼心愿未了?”綠草其實也是有些害怕的,可是畢竟服侍豐流多年,一聽棺木里有動靜,她每一時間想到的是豐流死不瞑目了。
於是狀着膽子靠近棺木詢問。
豐流終於聽到有人聲了,可是棺木太厚,這聲音恐怕也是這動了手的孔子裏傳進來的,一時間也沒聽出是誰的聲音。
只是出於本能,她不由得聲音放大了些,“救命啊。”喊完連她自己個都些囧了,在棺材裏頭喊救命,這世上怕只有她一個吧。
綠草臉白了一下,看來娘娘真的是有心愿未了,於是俯身貼近棺木,咽了咽口水,她再次問,“娘娘,您有什麼心愿未了,跟綠草說吧,綠草盡職幫您完成,您安心上路吧。”
是綠草,豐流終於聽出是綠草的聲音,邊拍打棺材,邊喊,“綠草,救命哇。”
綠草終於也聽出豐流所說的話了,只是救命?她嚇得坐倒在地上,手捂住心口處,不……不是吧。
豐清掀開門帘從外頭走了進來,銀髮隨風飄舞,在這樣的夜顯得有些詭異。
綠草仍按着被嚇得不輕的心,看到豐清出現,又再次受了驚嚇,“仙……仙人公子,娘娘……娘娘她……似乎……似乎在說話。”結巴着終於將意思給表達清楚,綠草不安地又看了看那棺木。
剛把外頭給解決了律寒淡定地走了進來,綠草見到他,又是嚇了一跳,“律……律寒將軍?!”
聽着外頭的談話聲,豐流拍打棺木更響了,她快要被悶死了啊啊。
豐清與律寒對視一眼,“好像已經醒了。”
然後二人聯手,輕鬆地將棺木給推開,豐流只聽嗡一聲,然後眼前一亮。刷的一下坐了起來,“我快要被悶死了。”
綠草看着突坐而起的豐流,嚇得瞠目結舌,“娘娘……”
豐流從棺木里走了出來,綠草終於再也受不住驚嚇的暈倒在地。
看着豐流無恙,律寒的臉終於有了絲微笑,“豐流。”
豐流看了一眼律寒,然後將視線瞪向豐清,“你要是再遲一步,我就死了。”
豐清卻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不會的。”
“怎麼不會?裏頭又黑又悶,很嚇人的。”
“我不會讓你死的。”輕而有力的話語從豐清的口中說出,似乎他說得到便坐得到。
“走吧。”律寒開口道。
豐流看了一眼暈倒在地的綠草,“呃,走?那這棺木怎麼辦?”
話語剛落,便見豐清將棺木又重新蓋上,一點也不像被動過的痕迹。然後,豐清再將綠草搖醒。
緩緩睜開眼皮的綠草,看着活生生的豐流站着,差點嚇得又能暈厥過去,好在被豐清一句話給制止住,“她沒死。”
淚從綠草的眼處落下,“娘娘,您……您真的沒死嗎?”
豐流點頭。
“太好了,太好了,皇上一定會高興的。奴婢,奴婢這就讓人去傳話給皇上。”說著,她欲站起來,卻被豐流阻止,“綠草,我不會再回皇宮了。”
不回?“為什麼?娘娘,您可知皇上他……”為了您兩天不曾合眼。綠草的話未有說完就被打斷。
豐清看着綠草,“你覺得你家主子在宮裏快樂嗎?”
“不快樂,可是……可是皇上……”
豐流也勸說,“我對於他來說,只不過是後宮妃嬪中的其中一個,沒了我,還會還別的女子服侍他的。”
“娘娘,您若走,帶奴婢一起走吧。”綠草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豐流為難地看着綠草,正想答應,卻聽豐清道:“不,你要繼續護送靈柩回明朝。”
綠草不解,“可是娘娘不是沒事嗎?”她越來越不解他們到底在說什麼了。
律寒見狀,只得解釋,“綠草,此事是瞞天過海的,除了你沒有別的人知道,就連外頭那些人,我也只是將之嚇跑順帶驅趕遠些,都沒有傷及性命的。一會他們肯定會再回來,你一定要裝做什麼都不知道。”
說著,他看了一向豐流,再看回綠草,“為了你家主子,你一定要裝作不知情,知道嗎?”
豐流看向綠草,“綠草,你能答應嗎?”
綠草淚如雨下,“娘娘,那奴婢以後還能見得着您嗎?”
“有緣自會相見的。”
“好了,時候不早了,我們走吧。”豐清看了看天色,拉着豐流離去。
目送着他們的離開,綠草淚流滿面,嘴角卻泛開祝福的笑意,低喃:“娘娘,您終於離開禁宮了,希望您以後恢復到綠草第一次見你的模樣。”
她思緒不由得回到第一次見豐流的時候……
三人摸黑離開帳蓬,豐流還來不及感謝律寒的出手相助,就被眼前的一幕給嚇得驚住。
只見豐清劍尖直指律寒的面門,聲音剎時間變得冷,“亮劍吧。”
律寒臉上都沒有露出半絲的驚訝,只是淡淡地看了看眼前的劍尖直指着自己,再看了看豐清,最後將視線定在豐流的臉上。
瞧着她萬分驚詫的樣子,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你都知道了。”
豐清冷語,“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
豐流糊裏糊塗,“豐清,怎麼回事?”明明剛才兩人還挺友好的,不是?為嘛突然間成了對峙的敵人?
豐清嘴角含着冷笑,劍離律寒只有幾毫米,只要他動一下,律寒的俊臉便會被划傷。可是沒有,他只是舉着劍動也不動。
看着身邊的豐流,他一字一頓地道:“是他殺了爹。”
轟!
豐流的腦袋瓜里嗡嗡作響,這個,那個,呃……
看着豐清眼裏的怨意,她突然冷汗直冒,不是她沒有感情,而是,而是她不是豐流哇。如果他知道她不是豐流,那對她的眼神是不是就不再有溫柔關懷了?
律寒沉默。
雖有緣由殺了豐邵將軍,但豐邵將軍的確是死於他手,沒錯,這樣的事實他無法撇清。只不過這會他倒佩服起豐清來了。
看他的樣子,他應該早就知道真相了,可是這樣的殺父之仇他卻可以隱忍着,甚至還邀請他參加這次的救人行動。
心機真深吶。
思緒萬千,豐流最後只能怔怔的反應,“他……他殺了爹?”手指着律寒,她表現得十分詫異和驚恐。而話語間的爹,不知為嘛喊得異常的彆扭。
豐清冷哼,銀髮飄飄,散發著冷意,“亮劍吧,我從不殺手無寸鐵之人。”
豐流吞了吞口水,看樣子,豐清對律寒似乎不只怨,還有恨啊,濃濃的恨意都把身邊的分子給融合了。
律寒卻只是看着豐流,在她的眼中看不到恨意,他或許該欣慰的,他一直以為,她會恨他的。
就連皇上也告知過他,真相她已知曉,他在等她的恨,卻沒想到她只是驚訝而已。
“對不起,是我殺了你爹。”事實艱難地從他的口中說出,面對豐流的雙眸,他提起勇氣準備承受一切的後果。
可是……
豐流只覺黑線直冒,她不知道這會該怎麼反應,大喊大罵?恨意蒙上雙眼?淚流滿面?痛苦不已?
貌似身為女兒,得知殺父的真相,應該得有諸上幾點的反應,可是,可是,她覺得律寒比那死去的豐邵要重要的多,怎麼辦?
“為什麼?”最後,她只得又問了句廢話。是啊,這麼狗血的橋段為什麼會發生在律寒的身上呢。
那她是不是不用多想就可以猜到下面的劇情?
他為了彌補愧疚,而對她好?
猜到這個可能性,豐流心裏湧起一股十分不舒服的感覺。
律寒苦笑,為什麼?再多的解釋也於事無補,總之事實就是他殺了豐邵。明知道她有一天會知道真相,可是,他還是曾奢望着她這輩子都不會知道。
“你動手吧。”他看向豐清,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豐清要他的命是理所當然。
別說他根本不想跟豐清動手,就算真動起手來,他也不是豐清的對手,這個豐清不也清楚的很?
他凝望豐流,卻見她仍處於驚訝的狀態之中,終於雙眼慢慢磕上,他留戀的看她最後一眼。
眼見着豐清的劍尖無情地又近了些許,豐流終於做下決定,大喊一聲,“不要。”
豐清冷眼掃向豐流,“你不想報殺父之仇嗎?”說這話時,明顯地感覺到他對豐流這模樣的痛心。
豐流不敢看向豐清,實在沒有勇氣在他的冷眼下說什麼廢話,是的,廢話。
以豐邵疼女的程度,真豐流是絕不會放過殺了她父親的仇人的。無論是金國的皇帝完顏烈,還是動手的將軍律寒。
可是,她不是豐流啊,她身體流的是豐流的血,可是她的靈魂是來自外時空的。對她來說,她只知道在無情的後宮中,曾給予她關懷的是律寒。
而她,不想看見他死。
就是這麼的簡單,所以她出口阻止。看着律寒,豐流只覺心口鬱悶,一字一句地道:“他救過我,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死。”雖然如果當時他知道被刀子插中的她已不再是豐流,他可能不會救她,但他的確救過她。
知恩圖報,不是嗎?
豐清收回劍,“好,那麼下次我就挑在你不能看見的地方殺了他。”此時的豐清像個修羅般無情,看向豐流,他語有婉息,“流兒,從前的你不是這樣的。”
豐流沉默。
“為了一個男子,忘卻殺父之仇,你太讓我失望了。”說完,他帶頭走在了黑夜的前頭。
豐流嚅了嚅嘴唇,看着那走在前頭的身影,終究沒有多作解釋。
律寒上前,“走吧,別讓鄭王爺等久了。”
豐流茅盾地看了他一眼,他都不擔心的么?豐清要殺他啊,死難道對他來說,那麼不當一回事么?
也不管豐流看着他,律寒淡定地為她開路,以免她在夜色中拌倒受傷。
看着前頭走的兩人,一個是“她”的哥哥,一個是救過她幫過她的恩人,可是,卻上演着仇殺的戲碼。
除了冒黑線,都不知該做些什麼。
帳蓬數裡外,豐清早已安排好了馬車,只不過量豐流看見駕車人時,着實吃了一驚。
“王……爺?!”她詫異地看着鄭蕭寒從馬車裏鑽出來。
鄭蕭寒淺笑,“怎麼,看到本王很詫異?”
詫異,當然詫異了,不詫異才怪。
律寒睨了她一眼,剛才不是有跟她說過么,看來她沒將他的話聽進耳。
“上車吧,時候不早了。”鄭蕭寒邀請,然後他自己坐在車夫位上,看來真的是他當車夫了。
律寒上前,“王爺,這段路我熟些,還是我來駕馬車吧。”
鄭蕭寒略一沉吟,也沒多堅持,“那好。”
豐流遲疑地看着這及半腰高的馬車,呃,她,她要怎麼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