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巫王之後
第五十章巫王之後
說著,唐濤醞釀了一下,開始緩緩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小部落,他們和狼生活在一起,繼承了狼的兇悍與團結,他們有着自己的信仰,他們崇信四位巫王,他們認為,整個高原上的人,都是那四位巫王的後人,那就是高原人的始祖。所以,四位巫王的直系後裔,在這個部落中一直享有巫王的待遇,而且,這個部落的首領和精神領袖,也都由四位巫王輪流擔任。原本他們只是古代象雄王朝的一個小部落,那所謂的四大巫王直系後裔也不知他們從哪裏找來的,又或許是四個想當首領的人自己編出來的一個故事,這些都不重要了,總之,有這麼一個部落,他們的首領被稱之為四大巫王,你們記住這點就可以了。
“原本呢,若沒有什麼大事發生,這個小部落就會和他們的狼朋友一起平平靜靜地生活下去,打打獵,種種菜,繁衍繁衍人口,或許在將來的某一天,被別的部落兼并掉,又或許自身人口越來越少,就消失掉了。可是偏偏這個時候,高原上出現了一位傑出青年,立志要在有生之年,統一整個高原。但他有一個最大的敵人,就是當時在高原上最強大的王朝,象雄。要打敗象雄,就得擁有能打敗象雄的軍隊,這時候,有一位從象雄叛逃出來的貴族向這位年輕的君王推薦了這個小部落,說他們與狼同居,生性剽悍,戰不畏死,在象雄也沒受到足夠的重視,若能有效運用這個部落,可以成立一支極為強悍的軍隊。
“你們一定很奇怪,這麼一支強大的軍隊,為什麼卻不能從任何歷史記載中發現他們的存在。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一,這支軍隊是在叛出象雄的娘氏和韋氏倡議下建立的,而後隊伍的組建、訓練、統領,也一直由娘氏和韋氏共同擔任。那位高原上的君王深知,娘氏和韋氏對自己是忠心的,自己在的時候,他們絕不敢有所背叛,可是,萬一有一天自己不在了呢?光軍這把劍雖然異常鋒利,用來對付敵人所向披靡,可若是被別有用心的人將屠刀指向自己的家族後裔,那結果不堪設想。而當時高原剛剛平定,王朝的建立在很大程度上需要依賴娘氏和韋氏這兩大力量,當時要想將這兩大家族剷除,不管時間還是軍備都不允許。所以,光軍在成立之時,那位睿智的君王就做了一個明智的決斷,下達命令的是君王,統領部隊的是娘氏和韋氏輪流擔任,戈巴族的信仰和精神領袖被保留,這樣,將君權、軍權、神權,三權分立,相互制約,以達到平衡的效果。或許那位君王考慮的是,將高原徹底平定,修養生息,繁衍強大之後,再着手徹底解決光軍歸屬問題,將這把最鋒利的劍牢牢地抓在手中。可惜,上天沒給他這個時間,所以光軍獨有的三權分立被一直保留了下來。而娘氏和韋氏也紛紛開枝散葉,與吐蕃王室聯姻,終於盤根錯節地將他們自己與吐蕃王朝最大的一棵樹緊密地聯繫在一起,不可分割,他們兩大家族,一直是吐蕃王朝最強大的兩大家族,直到吐蕃滅亡。
“正是由於這種三權分立的原因,光軍這支最為強大的軍隊,在各方面不同的用心和考慮下,漸漸淡出了正規戰場,反而轉向暗殺部隊,娘氏和韋氏沒少用光軍這把鋒利的匕首來剪除政敵的羽翼,甚至彼此之間也相互開戰。後來吐蕃的佛苯之爭,說道理的事情由佛教和苯教的大德高僧去做,動手則就是光軍的本職工作,而後無數次的農奴起義鬥爭,也讓光軍的雙手沾滿了血腥。這時候,光軍的精神領袖,四大巫王,開始反思光軍究竟是為什麼而存在的?就是為了毀滅一切嗎?因戰爭而誕生,因毀滅而存在,這與他們原本的信仰是相矛盾的,他們追尋的是天理自然,與狼同居更是因為他們視狼為友,他們認為,狼和人擁有平等的地位,都是最優秀的獵手,都是團結和諧的社會團體。而另一方面,君王和軍隊統領卻要求光軍不斷變強,各國的科技和遺失的古術都往光軍處聚集,各種慘無人道的訓練方法都強加在光軍身上,以至於嬰兒剛剛出生,就要進行嚴格的體質挑選,剛剛學會站立就要在冰天雪地中接受人體極限的挑戰,而且要求他們製造出各種各樣的藥劑,有可以使人體更強悍的,也有可以使人變瘋狂的。而且,在歷代君王的要求下,光軍一直在研究一種終極武器,那種武器要一個人就能掌握,一出手就能導致成千上萬,乃至更大數量的死亡,最好只對人體產生作用和破壞,而對建築、武器等物品,則能完好地保留下來。光軍曾研究過大規模殺傷的熱武器,但達不到君王的要求,他們轉而將目光鎖定在小小的肉眼無法可見的生物體上,那即是……蠱毒。
“他們究竟進行了怎樣的研究,沒人知道,但是我知道一點,他們最後成功了。根據文書上的描述,那是一種粉末狀的物質,通過空氣、流水、食物都可以傳播,沸水、強酸、強鹼,都不能殺滅,也沒有任何醫療手段可以治療。更獨特的是,那是一種活物,當某種物質可以對它產生傷害時,它會進行自我的演變和防禦調整,當同一種物質下一次作用在它身上時,就對它無效了。而且,在光軍的反覆努力下,那種物質被證實只對人體有效,對其餘任何物種都不會產生損害,但哺乳動物會成為攜帶者,可以進行轉嫁和傳播。當它們進入人體之後,人體立刻就變成那種物質的製造工廠,根據古人的反覆調整和試驗,讓那種物質首先侵入人體的肺部和呼吸道,這樣一來,人與人之間的談話、呼吸,就可以造成那種物質的傳播,排泄、、血液,也可以導致那種物質的傳播;然後它們會進入人體的神經通道,一直在神經細胞內繁殖,導致人的五感消失,最後入侵大腦,讓人在瘋狂和痛苦中死去。而且就算那人沒有馬上死亡,也會因大腦嚴重受損而變成不具有任何智力的人形生物,雖然在這種人形生物體內,那種物質將失去通過呼吸和其他途徑傳播的特性,但它們卻可以通過遺傳,將這種沒有智力的缺陷傳給這個感染者的下一代,下下代,乃至更靠後。
“但是這種成功,所付出的代價也是慘重的,在光軍試驗成功的同時,他們就發現了這種物質的缺陷,它不分敵我,也無法預防,只要是人,它都能產生作用,所以,當第一位研究這種物質的光軍出現神經緊張、易怒、開始攻擊他人的癥狀時,慘劇發生了,四分之一的光軍,瞬間被從這個世界上抹去。你們要知道,光軍作為戰鬥個體,無疑是十分強悍的,就算是作為研究人員的光軍也不例外。”
“啊,對了,”唐濤好像突然想到什麼,懷念道,“你們不是去過倒懸空寺嗎?我可不敢去那個地方,因為按文書記載,那裏就是光軍進行訓練和研究的地方。當有人出現癥狀的消息傳到巫王耳朵里時,他們果斷地下令將整座倒懸空寺與世隔絕起來,想來當年發生的一切,一定很慘烈。”
亞拉法師等人總算明白了,為什麼倒懸空寺的入口被土封幾十米,跨越地下峽谷的鐵鏈被斬斷,那門后堆積如山的屍骨,那累卵疊碟的血池,一切都是某段遺失歷史的無聲陳訴,一想到這些,他們就感到不寒而慄。
唐濤繼續道:“痛定思痛,戈巴族的巫王們開始反思,究竟部族的命運將會如何?而且,另外那些沒有出現癥狀的光軍,他們也認為,那些人一定都被感染了,出現癥狀只是遲早的事情,所以,他們做了一個決定,將所有的光軍全部隔離轉移,轉移到一個他們已經查明的與世隔絕的地方去,那就是,傳說中的……香巴拉。而同時,末代藏王朗達瑪正摩拳擦掌,準備展開新一輪轟轟烈烈的滅佛運動,睿智的巫王們,早就預料到了這場運動將帶來的後果。巫王們也深知,沒有了光軍作為最後的依憑,吐蕃王朝究竟能在即將爆發的動亂和衝突中堅持多久,而大動亂一旦爆發,高原上曾經存在的智慧和文明說不定全都將毀於戰火,就像曾經的象雄王朝一樣,灰飛煙滅。所以,作為四方廟的守護者,巫王們做出了另一項決定,在光軍離世撤走的同時,將四方廟裏所有的珍寶和文化典籍,通通運走,這,就是帕巴拉出現的原因了。
“四大巫王,不僅僅是戈巴族中智慧的象徵,同時,他們也是光軍乃至整個戈巴族內,最強大的個體存在,他們當時的約定是,當時作為最高精神領袖的那位巫王,帶着全部光軍前往香巴拉,其餘三位巫王,則留守在王朝的三個方向,保護沒有隨着光軍一起撤離的部族老弱婦孺。他們沒有留在部族內,而是遠離了部族,畢竟當時許多王室高層都知道,光軍掌握着王朝不敗的秘密,守護着王朝歷年累積的財富和知識,為了得到這些東西,亂世的梟雄們將不惜使用任何手段。當他們留在部族內,沒有了光軍的主體,再強大的個人,也只會招來大軍的圍剿,而當他們分散在各地,作為個體存在時,就將化身為黑暗,成為暗殺之王,沒有哪個政治團體的首腦不懼怕他們。而當時,光軍撤離得十分決絕,也十分隱秘,就連戈巴族內部,他們自身的父老妻兒,也全不知情。後來戰爭果然爆發了,雖然當時留下的巫王認為他們足以震懾那些強大的政治團體,可是戰亂來臨時,一切都亂了,沒有青壯年的戈巴族備受欺凌。事實上,以前叛亂的起義軍幾乎都被光軍屠戮殆盡了,所以在普通百姓中,幾乎沒有人知道光軍的存在,不知道光軍的強大和可怕的人們,自然也不會懼怕強大的巫王。我估計那些經歷了戰亂的戈巴族小孩,曾經多少聽說過光軍的強大,在受到欺凌之後,自然要奮進,不知道他們從哪裏找到了部分殘缺不全的光軍練體的法門,於是,重複着先人的足跡,開始了超越極限的苦練,這群人,後來就發展成為你們——密修者!”
唐濤指着亞拉法師,道:“你們只知道你們的先祖很強大,不斷地挑戰極限,超越極限,你們也重複着那些常人無法忍受的修行,可你們不知道,當年你們的先祖,也是迫不得已。他們恐怕也並不願意以這種非人的手法來折騰自己吧,在冰天雪地里赤身裸體走鋼絲,盤膝坐在釘板上,幾個月不進食,只喝水,這哪裏是在訓練?這簡直就是在對自己施加酷刑。”唐濤發了通感慨,又道:“好了,不說這個,我們接著說,留在世間的三位巫王呢,一位留守在西方,看護着已被封存的倒懸空寺,應該是防止當時有人不慎發現什麼蹊蹺,不小心重新打開倒懸空寺;另一位留在南方,那裏距原本的戈巴族聚居區最近,他可以給予想對戈巴族動歪腦筋的邪惡勢力一些警告和制裁;最後一位,前往了中原,他想從中原博大精深的中醫藥學中找到能控制那種物質的方法,他也是四位巫王中,唯一一位仍希望能繼續研究那種物質,最終能將那種物質投入實際運用中的人,因為,那種物質的總設計師和研發製造師,就是他。”
卓木強巴和莫金齊齊一震,唐濤說的,已經距他們所知道的內容,越來越接近了,果然,唐濤接着道:“留守在西方的那位,是四大巫王中的莫·苯波;他的子孫改姓為莫,後來古格覆滅時,莫氏後人隨着葡萄牙傳教士遷徙到了西方,再改名為莫金,那就是你的先祖,莫金。留守在南方的那位,是賽·苯波;他的子孫改姓為賽,那正是你的先祖,強巴少爺,所以,你的全名應該叫賽·卓木強巴。最後進入中原的那位,是黨·苯波,他到了中原,入境隨俗,改黨為唐,那便是我的先祖,我們三人,都是巫王之後。
“而去了香巴拉的那位巫王,是東·苯波,當時,他在三江源留下一位信使,負責傳遞內外的消息。不用那麼驚訝地看着我,沒錯,當時他們知道如何連通這與世隔絕的香巴拉,他們用來傳遞信息的信差,是唯一能飛越珠穆朗瑪峰的黑頸鶴,它們可以傳送信件或不太重的物品,我們先祖的智慧大無邊,豈是尋常凡人所能了解的?而那位信使,就是後來出現在歷史上的那位使者的先祖,當時那位信使就傳送了一個信息,至於是什麼我不知道,總之接到那個信息之後,其餘的三位巫王,也都一齊動身,來到了這裏。而當時,他們的子女都已經成年,所以,他們將家族的秘密,作為一種絕密的信息,傳達給了自己的直系長子。由於這些訊息是如此的隱秘,所有的傳達都是一人對一人,臨終託付,所以,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傳着傳着,就失傳了。事實上,我們三個家族,歷經千年仍有血脈延續,這本身已經是一個奇迹了,至於家族的秘密失傳,那反而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歷史記載得最清楚的,就是莫金的先祖,當年使者出現在古格王朝時,你的那位先祖,顯然已經毫不知情了,他不僅沒有守護家族的秘密,反而將那位使者引薦給了古格王。所以,他並不知道,在這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他卻將使者帶出來的訊息,牢牢地記住並傳給了你們這些後世子孫,他知道了有那麼一個地方,有無窮無盡的珍寶,而他,則是很重要的一支血脈。至於強巴少爺的先祖是什麼時候沒能傳承下那個秘密的,也沒人知道,不過顯然你的先祖們,遺忘得比莫金的先祖更為徹底,甚至連使者帶出來的秘密,也沒能保留下來。而我的先祖,傳承的時間最長,起碼在使者到來的時候,他們還記得那個秘密,至於後來是什麼時候失傳的,那也就不知道了,今天告訴你們的這些秘密,都是我親自去發現的,至於我的父輩,祖父輩,曾祖父輩,他們可完全不知道。”
“至於你們!”唐濤將頭轉向亞拉法師和呂競男道,“你們這些密修者,也只知道卓木強巴他們家族的身份很高貴,這個家族的每一代人,都應該被嚴密地暗中保護起來,但你們卻不知道,這種高貴的身份對你們而言,究竟意味着什麼。你們這些原本應是巫王奴僕的存在,竟然完全忘記了我和莫金,我們的家族,你們的主人。”
亞拉法師和呂競男都有些惶然不知所措,唐濤說的這件事,他們完全不知道。
對於強巴少爺的身份,亞拉法師和呂競男自然是知道,誠如唐濤所說,他們只知道強巴少爺有着高貴的身份,密修者們秘密的修行,秘密的保護,但他們從來都不知道,那究竟是一種怎樣高貴的存在。
“啊哈!”唐濤似乎突然又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情,轉頭對卓木強巴道,“你還一直不知道吧,在密修者中有一種宿主和宿生的說法,他們自比為某種寄生生物,意思就是說,他們的靈魂,是依託宿主而存在的,他們是為了保護宿主而生,他們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保護宿主,不會因自然因素以外的力量而死亡。”說著,唐濤突然壓低了聲音,神秘道:“我想你肯定不知道,呂競男,她,就是你的宿生之一。”
卓木強巴渾身一震,驚愕地向呂競男望去,呂競男抿着嘴,平視前方,一言不發。唐濤還在卓木強巴耳邊輕輕地說著:“或許,在你還只有四五歲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了她那一生的使命,她是為了什麼人而刻苦訓練,承受非人的極限訓練,她為誰而活,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密修者,還真是一個奇怪的團體,他們……”
卓木強巴已渾然不覺唐濤後面的話語,在他腦子裏和呂競男的相識,相遇,所經歷的一幕幕,霎時清晰起來,那個宛若矯鷹的女子,帶着軍人特有的氣質,第一次出現在卓木強巴視野中;第一次因為一條項鏈而爭鬥,那種不亞鬚眉的盛氣凌人;在辦公室里,那份埋首文案的認真與執著;那一次次,黃昏暮后,遠眺着自己和敏敏的身影,孤單孑然;為了尋找迷失在叢林中的他們,獨自一人,手持獵刀,隻身獨闖亞馬遜;雪山冰洞中,那個被冰凍成鐵也不開口服輸的剛毅女子,她……她是自己的宿生,自己,自己是她的宿主?
唐濤不耐煩卓木強巴的發獃,推了他一把,勒令他快走,接着又道:“事情到這裏還沒有結束,關於光軍研究的那種物質,後來,又曾出現過兩次,而這兩次,都與那位到古格的使者有關。畢竟當時所有的光軍都已受感染,但卻並不是全部發病,只有約百分之五的光軍出現了明顯的癥狀……”
莫金等人都在想,你剛才不是說四分之一的光軍消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