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三十七
86_86601這日是鄧躍母親生日,因為不是整壽,就一家人訂了酒店吃一餐晚飯。
顏子真到鄧躍家才三點鐘,鄧躍在前一天已經在酒店訂好位置,時間很充裕,正坐着看電視新聞,鄧躍母親端出切好的水果微笑着說:“子真坐下來先吃點水果。”
顏子真站起來把手中的禮物遞給鄧躍母親,甜甜地說:“阿姨,謝謝。”
鄧躍的母親是個五十多歲樣貌十分秀麗的婦人,她接過禮物,鄧躍說:“媽,拆開看看。”沖顏子真擠擠眼。
是一付鑽石耳釘,樣子簡單大方,鄧躍母親一見便歡喜,笑:“子真你真是,這可太破費了。”一邊見顏子真穿了一件短款紅色外套,裏面是米白紅扣襯衫,配仿舊仔褲,不僅顯得面孔皎白眼若流星,而且甚是喜慶,心下又高興了幾分。
鄧躍笑着說:“媽你把耳環摘下來換成這個,這個好看。”
鄧躍母親笑着瞪了他一眼,回房去換。
顏子真沒看見鄧安,便問:“鄧安自己先到酒店嗎?”
鄧躍一邊關電視,一邊笑說:“咦,你這個糊塗蛋,不是早跟你說過鄧安回法國去看她媽媽了?”
顏子真哦了一聲,不經意地說:“我忘了。以前每年你媽媽生日鄧安不都在的嗎?”
鄧躍笑着說:“也不是年年,就你來過的這兩年他剛巧在。”
他想了一下,問顏子真:“你和你媽媽沒事了吧?”那天卓嘉自讓他去卓謙那裏之後,兩母女一直關在房裏直到夜深,他便自己先回家去了,接下去幾天他繼續忙碌,也沒有細細詢問,顏子真也沒有訴苦,她是那種小事抱怨兼訴苦一下,被哄哄就眉開眼笑,正經事反而不會輕易說出口。鄧躍問起,她便想了一下,想到卓嘉自看完《二月初一》之後的神情,嘆口氣:“媽媽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鄧躍只看過顏子真第一本書,並且不予置評,顏子真一向知道女性小說受眾問題,認為一個大男人愛看倒不自然了,並不苛求。是以鄧躍不解地看着她,顏子真嫣然一笑:“就是說,我說服了她羅。”
鄧躍點點頭:“以後別跟你媽媽鬧脾氣。”
顏子真斜睨他,鄧躍笑出來:“做什麼?你媽媽生氣的時候,我在一旁看着,她可不比你少難過。”
顏子真的心軟了一下,低聲說:“知道啦。”
生日晚宴非常順利快樂。顏子真善於承歡膝下,一向便是長輩心中的好孩子,一席飯吃下來,她笑語如珠,服伺周到,逗得鄧母開心不已。
鄧躍晚上送顏子真回家時一直騰出只手握着女友的手,車窗外燈光流麗,鄧躍慢慢地溫柔地說:“子真,我媽一直怨恨父親,我本人雖然沒有怨恨,不過你也知道,我跟他沒有感情,總覺得他是和我生活完全不相干的人。”
顏子真有些意外,鄧躍極少和她提起他的父親,她只知道在鄧躍年紀很小的時候,他父親就已經離開去了美國。想到今天是他母親生日,有些明白,下意識緊了緊握着鄧躍的手。
鄧躍停下車子,轉身看着顏子真的眼睛,誠懇地說:“而且,子真,對不起,我們的婚禮,為著我媽媽,我也是不會請他的。不過,如果你覺得這樣不好,那下次他來,我們一起去見他,好不好?”
顏子真一怔,呆住,再一回神:“婚禮?喂鄧躍,什麼婚禮?”
鄧躍笑起來,下了車從後車廂取出一束巨大的花束,襯着滿天星,上百朵紅玫瑰開得無比嬌艷:“戒指我們下回再去挑,顏子真小姐,你願意嫁給我嗎?”
這一晚朗月星空晴明如水晶,鄧躍的笑臉在玫瑰花叢中溫柔如水。
這一晚朗月星空晴明如水晶,卓謙遠遠地站在校園一角,遠遠地看着衛音希坐在雙杠上撐着手垂着頭,心頭浮起不知名的情愫。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那天聽了顏子真的話去找衛音希,衛音希聽他說完了,卻什麼也沒說,只是抬頭看着遠處的天空,看了很久,卓謙等着她,她卻彷彿只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然後,才低聲說:“對不起,卓謙,請替我跟顏姐姐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不知道怎麼……”,她說不下去,最後匆促地說:“我這段時間都不過去了。”
她掉轉頭匆匆回去,彷彿害怕什麼,背卻挺得筆直,所有的倔強全都寫在那筆直的背上。而那匆匆一轉身,卻讓卓謙看到她的眼中,臉龐上,全是茫然。
而自此之後,顏子真也沒有問他衛音希的答案,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所以卓謙什麼也沒有問,他只是默默地關注着衛音希的身影,看着她在人群中以前所未有的頻率出沒,擔憂,卻關心,不曾離開他的目光。
校園裏有很多人說笑來往,雙杠上的衛音希身邊也圍上了她的室友,卓謙轉頭和同學說笑。
曾慧永躍上雙杠,和衛音希並肩坐着。
“快考試了,”她說,“暑假我們要去外地實習,音希,你去嗎?”
曾慧永發現衛音希不大對勁。
一向喜歡獨來獨往的衛音希,在室友全出去約會或有事時都能安之若素獨自呆在宿舍整天整夜的,現在變得很怕一個人獃著。
特別是黃昏的時候。本來吃完了飯大家都會去散步,而衛音希通常是一個人在寢室里自得其樂的,散完步后大家去教室學習她就自己坐床上一個人看書……她不喜歡人多又要搶座的教室。但是現在,她要不跟她們去散步,要不就去燈火通明的大教室,要不就在人來人往的校園操場裏獃著。
曾慧永也不問,只是幫她佔座,和她混在人群里,然後看着她鬆口氣的表情,自己也就鬆一口氣。
衛音希自己也不知道怎麼了。再也不願意一個人獃著,特別是一到黃昏,看着暮色慢慢降臨,天色漸漸暗下來,就格外心慌,一種空落落的、說不出的焦灼難受憋在胸口,需要急促地大喘氣才能鬆動一點點,心慌意亂,坐立不安。
只有在人群中,聽着大家說著話,才能略略放鬆下來。
自從回校,她就沒有再哭了。她就是怕一個人獃著。怕,怕得不得了。
她整日整夜想奶奶,想到這次放假回家,奶奶再也不會算好時間坐在樓前花園椅上,咧着缺牙的嘴笑眯眯等待她;想到家裏永永遠遠少了一個須臾不可缺的溫暖的人……她就不能想,可是不能想,那情景那往事和那再也見不着奶奶卻不知奶奶去處的一切還是不斷地往腦子裏鑽,逼得她不斷地想,想得她絕望無比。
還有一種怕,她連想都不敢想。那天晚上父親說的話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中盤旋,是顏姐姐來了之後奶奶才出現異狀,顏家和衛家到底有什麼關係?奶奶為什麼會這麼害怕顏姐姐?這些,她想都不敢想。
她一直是個倔強又勇敢的女孩子,可是第一次失去最親的人,悲傷和恐懼讓她只想逃避。
又是臨近考試,她的成績雖不算頂好,卻也是不肯敷衍的,就像溫公子說的,要儘可能地考得好。日日夜夜的煎熬下,原本就瘦的她更是瘦了一圈,臉越發白得透明。
她看着曾慧永,曾慧永的目光裏面是安慰,她便笑了一笑,輕聲回答:“去啊,當然要去。”
鄧躍那天給藝術繫上電腦課,完了后在系辦查點東西,因為是上課時間,很安靜,聽到隔壁辦公室藝術系管考勤的女老師說:“衛音希啊?現在才來銷假?你看都快要考試了,你還請這麼長假才回來?祖母去世需要這麼長時間?”聲音非常不以為然。他連忙走過去,看到那女老師皺着眉看手上的請假單,衛音希站在她跟前,聽到最後一句,她退後一步,冷漠地抬着頭看窗外,並沒有半句解釋,女老師越發不高興,拿了請假單要去找衛音希的輔導員。
鄧躍走過去笑:“趙老師,我正找你呢,你那台電腦不是有問題么?我現在有空,要不要幫你看看?”
趙老師馬上綻開笑臉:“哎,這怎麼好意思,可太麻煩你了,我叫電腦中心的人叫了好久了,都說沒空。”轉身在帶鄧躍去,想一想,把手上的請假單放在桌面上草草簽字蓋章,遞給衛音希:“好了,下次注意。”
衛音希拿過請假單,看也沒看,緊緊抿住嘴角,轉過身就走了。
在女老師打開緩慢的電腦過程中,鄧躍看着她從樓下飛快地走遠,樹葉的影子斑駁地落在她瘦弱細長的身上。
他忽然想起溫公子昨天晚上在網上閑聊時說:“昨晚衛音希寄過來幾張漫畫,令人驚艷,忽然之間可以看到筆觸帶了強烈的感情,畫面似乎會活過來。只不過是單獨的畫,跟原先的連載沒關係。但是……比以前的出色太多了,就像她的靈感忽然活了過來。”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這個女孩子,在倔強冷淡的外表下,其實是羞怯,脆弱,和極重感情。也只有顏子真,用了那樣一廂情願的熱情和愛護,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和她建立友誼。
可是現在,這友誼面臨考驗。
顏子真慢慢地恢復了原來的生活。
她明白音希的躲避,要是她,也會暫時以躲避安撫自己的心。
她對鄧躍說:“鄧躍,你要幫我照看着她。”
她知道這個學期結束后她們有一個月的實習,鄧躍因為年輕,也因為教藝術系繪圖軟件,會成為其中一個領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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