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逍遙窟

第二十三章 逍遙窟

這座“逍遙窟”三層而立,從外觀看去,那丹楹刻桷,砌有青色磚牆,琉璃綠瓦的門樓到處充斥着艷俗的味道,安無傾險些以為到了世俗常見的**楚館。

她略瞟了眼身邊負手而立的男子,暗暗想到,洛白平日一本正經,當不至於沾染了凡俗男子拈花惹草的那些個毛病吧,況且他真的一時興起要逛逛窯子,也不該捎帶上自己這礙事的。

再看樓前不見喧囂車馬,更沒妝容濃艷的拉客**,只一左一右各佇立名守衛,她一顆心才放寬了些。

那兩守衛身着一樣款式的黑衣,黑衣如墨,兩人均是一副冰山不化的肅容,除了神情略有細微差別,眼耳口鼻近似一人,像極了一胎所生的孿生兄弟。

洛白邁步向前,安無傾啟腳跟上,兩邊各伸開一隻大掌攔住了他倆。

安無傾見兩邊黑衣人起手的節奏分毫不差,動作齊整得分不出彼此,當下開始懷疑這是兩機關木頭人。

她正胡亂思索,黑衣人開了口,還是異口同聲:“逍遙窟重地,閑雜人等免進,進入者,請出示通行玉牌。”

安無傾困惑之餘,眼皮一眨,偏過頭看向洛白。

他不慌不忙地掏出一塊巴掌大小的青玉牌,玉牌亮出,那兩隻攔路的手又齊刷刷落了下去。

安無傾緊跟他,悄聲道:“看來你是此地的常客?”

“我也是頭一次來。”洛白清淡的聲音從前頭飄來。

“那你這令牌難不成是從街邊撿的?”安無傾左右張望,很是不解。

“這逍遙窟於三年前成立之初就曾派人送拜帖往真墟門,另附了幾塊令牌一併贈給玄清掌門與諸長老。”

洛白這話說得平淡,聽在安無傾耳中卻分外犀利,她恍然意識到,自己與洛白一直平輩論交,別看她與他外表年齡相仿,然修仙者的年紀絕對不能以外貌論,有些得道高人瞧着年輕,事實上很可能已經百八十歲了,就像師父天瓊子的年紀大過她何止一輪,可走在一塊,不知曉內情者還會當他們是姐弟。

按照上下輩分,洛白實是真墟門長老級一輩的人物,即使不在同一派,真墟門與綠羅岩同氣連枝,嚴格說來,她理當敬洛白為長輩。

忖度到這兒,她不禁埋怨自個後知後覺。

兩人穿過道珠簾,進入大堂。

相對於金碧輝煌的外觀,逍遙窟的內部卻精緻典雅得很,青銅博山爐中綿綿騰起青煙,紫檀木的瑞獸浮雕嵌在牆的四角,其中穿梭的不但沒有鶯鶯燕燕之流,而且來往侍從全是訓練有素的童男童女。令人感嘆這地方內外的品味相差忒大,足可稱得上是敗絮其外,金玉其中。

他倆剛一入內,立即有位穿寶藍褂子的小童迎上來,別看他身材小,一張口是溜溜地老道:“二位好,我們這逍遙窟不論是天材地寶,還是三界的秘辛,甚至失傳已久的秘籍法門,只要您付出等量的代價都能換到,請問二位這一趟求的是什麼?”

安無傾嘻嘻一笑,以詢問的口吻喚了聲:“師叔?”

她話一出口,竟見洛白面色幽沉。

他那張俊臉本就清雅如蓮,瑩潔如冰,一旦沉下來,頓時冷意自出,她由內到外打了個寒戰,靈機一動,咬起牙,轉口叫道:“那個——師伯?”

洛白停步,眸中泠泠有光:“怎麼忽然改了稱謂?”

觀其神容冷峻,聽其語氣不善,安無傾牽起嘴角,笑中帶了幾分討好,坦誠道:“綠蘿岩向來最重禮儀,往日那般稱呼您何止是我倏忽,簡直是目無尊長,看在我那是一時糊塗,知過必改的份上,您就別見怪了。”

洛白眉心微微一攏:“哦,你何時講過禮儀了?須知守禮不光是嘴皮說說,古語有云: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聽了前半句,對方把她看扁,安無傾自然氣不過,而後半句“非禮勿視”一出,面對洛白熱辣的目光,她腦中立刻浮出教人面紅耳赤的一幕,臉頰掃過兩道飛霞。

她心思兜了一大圈,還沒等再度開口,就聽洛白道:“算了,我已聽慣了,你之前怎麼叫我,以後還怎麼叫。”

安無傾長舒了口氣,心頭陰霾一掃而空。

洛白問向引路小童:“此間可有崑崙寒魄?”

小童嘿然一笑,贊道:“貴客好見識呀,連崑崙寒魄都知道,不過它可是修鍊的至寶,只得一縷,修鍊時便事半功倍,這樣的寶貝多少人眼巴巴望着,一般人見都見不上,你們若沒有十足的本錢,恐怕換不到。”

“那是什麼寶貝?”安無傾問。

小童耐心解答:“這位貴客可聽過有詩道: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怎麼沒聽過,本姑娘八歲就通讀全唐詩集!”

那小童講解起來,目光賊亮兼滔滔不絕:“上好的玉集天地靈氣,年長日久生出那麼一丁點玉煙,這玉煙是玉之精髓,可說是價值連城,至於崑崙寒魄那更是由崑崙仙域中的寒玉所生玉煙,千年難得一見,因其無實體,只輕如一縷精魄,所以給它起名崑崙寒魄。”

聽在耳中,安無傾回想起碧光佑被誅殺之前噴出的那些詭異火苗,加之他性子極烈,那麼照此推斷鳴蛇應該屬火,而崑崙寒魄顧名思義性極寒,恰好克火毒。

洛白此行的用意她已經瞭然於心。

左側的一座櫃枱前,有三五人站着,這些人全都撩起衣袖,排成一隊,像是在等待什麼,這幅情景引得安無傾駐足觀望,她問:“那些人是在做什麼?”

小童似早已司空見慣,只略微瞥上一眼,信口回答:“鑒血。”

這一來,越發勾出了安無傾的好奇心,索性打破沙鍋問到底:“你們這兒又非醫館,要鑒什麼血?”

小童插腰,指着櫃枱說道:“我們這兒講究以物異物,多數寶貝都能以同價的東西交換,不過這世上的寶貝可不是人人都弄得到,許多人身無長物又想換取稀世奇珍,於是我們這裏專辟了一處,提供這些人方便,這第一步先要鑒血。”

安無傾順他話道:“然後呢?”

“鑒血之後將這些人分為三五九等,若是第一等的靈血可隨意換取一件上等珍寶,只需服下我們這裏備好的湯劑……”

小童話未完,卻見安無傾跨出三兩步,排入隊中,回頭丟給洛白一句話:“我想試一試。”

前頭的人不多,不出一刻,已經輪到她,安無傾抬起手腕,將衣袖捲起,露出半截嫩藕似的手臂,因怕疼,她咬緊牙關,閉上眼。

當人等待時,須臾功夫也變得綿長,想像中的疼痛並未來臨,手臂處只感到輕微搔癢,她不安地睜開眼,眼前櫃面上擺着一隻琥珀杯,杯中放出清光,湛藍一如深海之水。

前頭幾人的血滴下時,她也見到過類似的光,只是都沒此刻這樣清澈,櫃枱上那人興奮喊道:“一等靈血!”

一隻青瓷碗端放到她跟前,那碗裏的東西綠油油的,稠得好像芝麻糊,安無傾就欲拿起,右手卻被人死死鉗制,半點掙扎不得。

她不是個會乖乖束手的人,騰出的另一隻手剛要動作,被禁錮的那隻手上傳來一道力,那力道大得嚇人,帶得她身子向後一傾,整個人撞進了一人懷中。

那是個熾熱的懷抱,怡人的幽香從鼻尖攝入,外加周圍環繞的和煦暖流,令人稍不留神就要深陷這方寸之地,安無傾不必抬頭就知道這懷抱的主人是誰,同時死心地認定,自己對上他是胳膊扭不過大腿。

拋給他個嗔怒的眼神,她仍不滿地抗議:“放開我!”

“不許喝,別碰那東西!”

天曉得他做得很強硬,說話時的嗓音卻大異以往,尤其此刻他們靠的那麼近,他的聲音幾乎緊貼她的耳根發出,彷彿三月的和風細雨,微微傾灑。

洛白那副清寒的嗓音變得出奇溫柔,安無傾聽得起了雞皮疙瘩,不知為何耳根發燙,彷彿被攝了魂,她鬼使神差地點點頭,算作投降。

仰面對上洛白的眼睛,她知道他是把自己當做了衝動誤事的傻女人。

他所不知道的是,那些顧慮她全都懂得,雖偶爾犯迷糊,可她不是個單純到無知的人,有時比任何人都要警覺,天下沒有白撿的好處,那一碗小小的湯汁,不知裏面藏了什麼秘密。但同時她又較真,他救過自己幾次,甚至中毒也是因了她。

即使她嘴上不願承認,打心底她卻認為自己欠了他的,欠人的總歸要還,這是她的原則,亦是她的堅持。

可惜對上他,那些堅持註定被拋到九霄雲外,她很失敗,一敗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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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化不登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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