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海中龜仙

第十五章 海中龜仙

月芒如紗,籠得寒水之畔似泛了一層淡淡霧靄,憑着修仙者驚人目力,安無傾看清這龜行烈身長腳短,背部微有傴僂,雙眼外凸,兩撇八字須在風中一上一下地顫動,活像只去了殼的烏龜。

她立起,拱手道:“仙官有什麼話要問小的?”

龜行烈聳聳肩,罷出一副官威,瞅着他道:“小子,為啥三更半夜在這孤島上轉悠,你可曾瞧見一名藍衣女子,身材高挑,長得極美的?”

安無傾回道:“小的為尋人才千里迢迢來到孤島,至於女子——這女子嘛,沒見着……”言畢低下頭去。

她說道尋人時,直視龜行烈,面色鎮定,說道女子時卻目光遊離,故作吞吞吐吐,十分心虛之態,半真半假,正要是讓對方難以猜透。

龜行烈立即生疑,思忖:“說起女子,這小子心虛得很,哼,定然有詐!”

他吹鬍瞪眼,厲聲道:“小子還敢撒謊,如果真沒見着,你為甚不敢抬頭?再不說實話,莫非想嘗嘗龍宮十八道刑罰,俺告訴你剝皮拆骨那還是小兒科喱!”

安無傾面色一凜,戰戰兢兢道:“小人不敢說,那女子厲害得很!”

龜行烈捻須喝道:“本仙官在此,你怕她什麼,她可是龍宮欽犯,你若包庇欽犯,那就與她同罪!”

他又進而利誘:“若你助俺擒捉了她,就會有許多好處,龍宮珍寶如山,你可千萬想清楚。”

安無傾沉吟一刻,狐疑道:“仙官大人,小的之前曾見那女子與一隊人馬激斗,她本領十分了得,您只單身一人,如要擒捉她,恐怕不成吧,非是小的看低了大人,實在是我只有一條命,不想白白丟掉。”

她深知自己如若點頭便應,那龜行烈未必深信,如今這般推搪正好令對方打消疑慮。

果然龜行烈此時已認定眼前小子定然知曉龍姑下落,正思怎麼套出話來,眼珠溜溜一轉,順手掏出一枚銀丸,遞過道:“小子,你看好了,這是俺們北海龍宮的銀火流焰,俺既上島來,又怎能沒個萬全準備,俺這次帶來數萬人馬都在距此百里之外候着,若俺遭遇不測,立馬就將這丸“銀火流焰”彈上天去,他們見信立刻趕來。”

他冷笑:“那老娘們再厲害,又咋能敵得過數萬精英?”

安無傾接過銀丸,細細打量后,將銀丸遞還,仍故作不信道:“你這一枚丸子,該不是故弄玄虛吧,再者說真有千軍萬馬,你幹嘛不直接帶上島來?”

龜行烈嘿然一笑道:“你小子懂得個啥?俺要是一人擒住那老娘們,那功勞自然是非俺莫屬,人頭一多,萬一被別人搶了……”話說一半,嘎然止住。

“就算小的相信大人!”安無傾道:“但這事仍有不妥,大人若要小的答應,也沒什麼不可以,但須得應承我兩個條件,否則領路之事,小的死也不做,反正不去是死,去了也沒活路。”

她兩眼緊閉,脖頸一伸,儼然一副引頸就戮的摸樣。

龜行烈眼見安無傾油鹽不進,十分難纏,心火直冒,腦中已千萬遍地想像對其用盡十八般刑罰,但現下又需對方領路,不可出了岔子,沒奈何,只得暫將怒火壓下。

他和顏悅色道:“何必把話說絕,俺一向最講道理,小哥有話只管說,這條件嘛,只要俺能辦到,莫說兩件,就是三十件,俺也都應下!”

他笑容憨憨,實則內藏虎狼之心,連龍姑先前都被他瞞過,以為他忠厚實誠,現下他已在盤算着事成之後,將安無傾如何發落,總不免千般折磨,萬般酷刑。

安無傾表面佯作大喜,拱手拜道:“仙官真是好氣度,實在令小的心折啊!”

兜兜轉轉,終於說道正題:“小人這兩條件,說來也易,其一,便是小人若領仙官尋着那女子,仙官必得保全小人性命,不可令她傷我。”

“這個我准了!”龜行烈大手一揮:“只要有俺在,就有你在。”

安無傾又道:“其二嘛,大人手中那枚銀火流焰可否交予我。”

龜行烈“哦”了一聲,問道:“你要那做啥?”

安無傾道:“不瞞大人,您雖承諾保全小的性命,又攜有銀丸可隨時召喚精英,但鬥法之時,形勢變化莫測,誰能打包票萬無一失?倘若您不慎被那女子挾制,動憚不得,縱有銀火流焰在身也全無用處,莫如交由小人保管,我在一旁候着,一見形勢不利,立馬發出信號,以策萬全。”

龜行烈將她這話在心中思索一陣,眯眼一笑道:“小子這話,倒也合情合理,那就交予你吧,事不宜遲,俺們這便去吧。”言畢,將銀丸遞與安無傾。

這銀火流焰,他身上所攜不只一枚,即使送出一枚也不妨事,他急欲立功,正要催促前行,就見安無傾手捻銀丸,低垂眼帘。

龜行烈不耐道:“多看什麼,莫要誤了事,再不走可就遲了!”

暗夜,石山幽徑,泠泠月光照拂下,二人一前一後披着如雪清輝,踏着擱腳的山石,前頭那人步態輕盈,後頭之人卻走的甚為遲緩。

安無傾在前,袍裾在夜風中獵獵作響,在這遠離塵世喧囂紛擾之地,隱約可聞遠處淺灘風卷浪鳴,她的心也隨浪頭上下翻騰。

她以石洞入口難覓,夜間不易辨清為由,帶着龜行烈兜兜轉轉。

但眼下對方顯然已有些不耐煩,龜行烈轉頭,陰沉沉道:“俺們在這石頭山中轉悠了半晌,小子該不會是戲弄俺吧?你若敢玩花樣,本仙官可有得是手段令你生不如死!”

“仙官莫急,小人絕不敢有異心!”安無傾連忙擺手,將四周地形掃視一番,一指前頭山坳中一塊凸起山石,信口胡謅道:“對了,就是那塊大石頭,繞過它往右拐,不消片時就到。”

龜行烈疾走朝前,回首處,卻見安無傾拉在後頭,並未及時跟上,問道:“小子,怎麼不走了?”

安無傾畏畏縮縮,應道:“大人請先,臨近那去處,小的膽怯,這——這手腳有點不聽使喚,大人在前頂着,小的尚——還放心些。”

她將戲演到十足,眼神怯怯,一副無膽之狀,連龜行烈這等精明之輩都不疑有他。

龜行烈回首繼續朝前行走,邊走邊道:“你小子倒好算計,不過俺也不指望你能頂上大用處,到時只要不與俺添亂便成。”

安無傾暗中掌運靈力,若龜行烈此時回首,定可覷見她眸中殺機盡顯,掌中寒光漫出。

這般暗下殺手,實非正道,但安無傾從不是迂腐之人,她心中自有計較,為惡須得心狠手辣,為善者難道就得處處受制,使不得手段,用不了心機?

寒旋微動,冷月斜快如流星飛矢,銀芒初綻,無聲無息地劃過潑墨夜色,待對方發覺氣勁時,早已遲了。

一切看似都這般順利,安無傾早已算準,泥丸紫府內的元神才是她真正目標,對修仙者而言,元神若在,猶可復生,元神受損,任是龜行烈如何了得,他必要萬劫不復。

孰料事有突變,倏然間龜行烈背後翠光突顯,閃出一道光盾,綠油油的紋理分明形似一副龜殼,正與冷月斜相抗。

“砰”一聲轟然,流光縱橫,龜盾巨震,四周捲起一道巨大氣旋,連安無傾的身子也被迫得瞬退數丈。

龜行烈乃千年海龜化形,故此腿腳不便,身法極慢,但它那一副龜殼歷經數千年凝練,堅韌如萬載寒鐵,在它身上就是件牢不可破的防禦仙器。

這一手,安無傾可是大大失算。

錯愕中,她飛身逃遁,欺得是龜行烈身法腿腳不快,焉知身後白練閃着霍霍銀芒,如長蛇般纏向他。

白練伸展了數倍,在夜空中飛舞旋轉,無所不能,安無傾剛要御空而去,冷不防背後勁風“嗖嗖”,低首處,人已被死死纏住,她激發全身真元,妄圖脫困,無奈均是徒勞。

後方響起龜行烈森然低沉的聲音:“這鮫紗銀練為數百鮫人織煉所成,本是俺專為那老娘們預備的,比那傳言中的捆仙索也差不到哪裏,沒曾想提前用到你小子身上!”

安無傾聽后暗暗叫苦:鮫人善織,成鮫綃,入水而不濡。她雖有所耳聞,不曾想鮫紗竟有如此威力。她不不知道的是,龜行烈這條“鮫絲銀練”是他自個祭煉五百年的法器,這廝野心勃勃,也非一日了。

一聲狂笑穿透夜幕,安無傾被狠狠扳過身子,壓制在地,此時的龜行烈肖似噬人的魔:“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倒是俺先前小瞧你了,可惜俺現在還殺不得你,也罷,先將你全身筋骨碾個粉碎,看你還能耍啥花樣!”

安無傾只覺渾身血液凝固,絕望溢滿心頭,恍惚間,彷彿聽見了骨骼斷裂的聲響,筋骨盡碎,這樣活着還不如死去,一了白了。

忽的一聲驚呼入耳,是幽冥的召喚嗎?不,這低沉沙啞的聲音不用細辨就知是誰。

身上所縛鮫絲銀練驟然一松,她一動身子,各處完好,當急急轉過身去,映入眼底的是大團赤火與紅紋白喙的巨鳥,鳥身一圈神光環照,低飛亮翅。

是畢方!它自行飛出相助,龜行烈驚詫之下鮫絲銀練脫手,安無傾這才解困。

畢方這鳥兒還挺仗義,沒白餵養一場,安無傾心底有股暖意浮了上來。

火舌恣意竄升,向龜行烈所在騰燒蔓延,火苗聲“噗噗”作響,熱風嘯卷。

當機立斷,安無傾運使心訣,手中冷月斜寒芒清冽波動,恰好畢方與龜行烈周旋正酣。

她朗聲大呼:“快避開!”

冷月斜化作白虹一道,夾帶着氣旋撕開夜幕,朝龜行烈正面射去,畢方靈機一閃,早已避到了一旁。龜甲雖堅,畢竟只能護罩背部,這一回安無傾想從正面突擊,放手一搏。

山中巨響,在幽靜的夜色中格外醒耳,龜行烈的身軀蓬爆成一團血霧,有些濺在安無傾身上,猶如杜鵑啼血,點點灑染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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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化不登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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