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最後的晚餐

第十一章 最後的晚餐

發生在遠古時的大戰是何等的慘烈,仙、神隕落者不知凡幾,那個時代的魔族與現今不同,族中強者林立,像九重、疏影等在當時也不過魔族中一介小卒,甚至沒有機緣親近魔帝。

作為一名小卒,九重在混戰之中,首先得遠離危險,力爭保命,只是激烈爭鋒之下,即使仙家也都殺紅了眼,有誰會管,刀鋒之下誅殺的是哪方神聖或是無名小卒。

當一把瑞氣騰騰的仙刃向他馳來時,九重有一瞬腦中空白,他頹然趴在了雲端,來不及躲,也無能為力。

慶幸的是,他運氣不差,仙刃錯開了致命部位,僅僅擦傷了他的臉,留下道猙獰傷痕。然而駕馭那把仙刃的飛仙卻並不打算善罷甘休,他手提仙刃沖九重的頭顱斬下。

縱使魔的體質特異,倘若沒了頭顱也得嗚呼哀哉,不出意外的話,九重便會做了無頭鬼,而今世上也可少去一位魔頭。

得天眷顧,意外就這樣無聲無息地發生了,臨空一道青芒泠泠劃過,那把仙刃連帶它的主人就這麼裂成了無數碎影,一時間,光華彌天。

俄而,九重微抬起頭,只將風中獵獵作響的玄色戰袍一角映入眼中,那是魔帝的戰袍,這是他唯一一次近距離接觸滄破,當然也是最後一次。

這一段過往述完時,月懸中天,夜已深沉。

九重睨了一眼聽得入神的安無傾,目露無限嚮往:“我魔族中修成噬天魔神的也只君上一人,魔神不死不滅,元神長存,我相信他一定還在,總有一日會回來!”

安無傾適時提醒道:“你有沒有想過,既然魔帝他老人家那麼大能耐,又生而不滅,為什麼這麼多年像是蒸發一樣,半點音訊也無,如他那樣的人會甘心寂寞?”

九重神情凍住,陷入沉思。

安無傾知道時機到了,放在背後的手偷偷擰開一隻白瓷瓶的塞蓋,銀色光點飛出。那飄搖的銀焰,那麼渺小,那麼微弱,它卻是她此刻唯一的指望。

不消片刻,九重彷彿被什麼蜇了一口,綳直上身。

光點落回掌心,安無傾起身,臉上充滿欣喜,那光點原是種蟲子,她叫它做桂魄——桂魄飛來光射處,冷浸一天秋碧。

多麼雅緻的名字,可它卻是一種蠱,一種以蓄養者自身精血餵養的蠱,天瓊子從南疆偶爾帶回,交給她防身之用,它能應主人心意,隨意咬了誰,那人必定渾身麻痹。

換在平時,以九重的機警,怕是早就察覺,沒曾想一提到魔帝,他似是着了魔,這才輕易中招。

安無傾半彎下腰,沖他抱拳道:“看在你一路待我還不錯的份上,我不為難你,就此別過!”

她像出籠的鳥兒,歡快地哼着小調,抬手招出冷月斜,剛要破空而去,轉身卻驟然撞上一人。

她被撞得退後好幾步,危險的氣息逼近,一個低沉好聽的聲音道:“想去哪兒?”

面前的人一身雲羅紫衣別緻、奢華,個頭比她高得多,等安無傾憑藉月光看清這個長發散逸的俊美男子是誰,再低頭看附着自己身軀的紫色光暈,心頭一顫,巨大的陰影落下。

背後九重疏懶的聲音響起:“疏影,怎麼才到?”

紫衣男子接話道:“真墟門那個小子可難纏得很,費了我不少功夫。”

他雙眼掃過安無傾,又看看九重,伸手一捋長及腰間的黑髮:“什麼時候到不要緊,重要的是我到的恰是時機!九重你越發不濟了,竟然栽在一個黃口小兒的手裏。”

疏影深不見底的雙瞳配上那微有弧度的薄唇本是極美的一道風景,安無傾觀之卻心中大凜,她知道他要比九重難纏許多。

卻見九重蹙眉凝視殊影半響,直至對方渾身不自在,才遲遲開口道:“殊影……”

“嗯?”

“你的衣擺皺了,還有殊影,你何時平添了幾根白髮,想是最近為蝕炎果的事操勞太過了吧!”九重惋惜長嘆一聲。

殊影一怔,慌忙跑到水潭畔,仔細照着,生怕遺漏什麼。

翌日晨時,安無傾依舊被趕着上路,不同的是,身旁多出了一位押送者。這疏影可沒九重那麼好說話,軟硬不吃,於是她的日子好比苦瓜拌黃連——苦上加苦。

這樣的狀態一直維持到幾日後,兩魔一人來到條岔路口,兩條路左面一條通往濱海的小鎮,右面一條則去向東海海岸。

九重與疏影商議過後,毫無意外地選擇了右面那條。

安無傾看右面的荊棘小道,它就像一條蜿蜒的毒蛇,即將引領自己走向死亡的彼岸,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一旦進入東海,他們再無顧忌,會挾她御空而去,而“月缺之境”的所在地正是東海之內的羽山。

她停下步子,放聲道:“我餓了!”

前頭的九重轉過身來,疏影卻置若罔聞,拉起他繼續前行。

“我餓了,要進食!”安無傾重複前頭的話。

這一回,疏影終於瞅了眼她,不耐煩道:“對一個將死的人而言,吃下什麼豈不都是浪費?”

安無傾毫不示弱:“按我們人的話來講,即使是死也要做個飽鬼,今個如果不能先填飽肚子,我絕不會再多走一步!”

“你以為這事隨你嗎?”疏影挑眉,墨瞳中眸光一橫。

安無傾冷笑:“你一定在想即使我死了,只要屍身仍在,你們自有法保存屍首,到時同樣能向尊主交代,我說得沒錯吧?”

她頓了一會,又道:“若我的屍首化成碎末飛灰呢,請問兩位尊者,你們要怎樣將這些飛灰一點點收攏?”

“女人,切莫想不開!”九重訝然,神情像有些緊張。

疏影拂去衣上風塵,嗤笑道:“你中了我族秘術“牽機紫葯”,想死恐怕還由不得你。”

安無傾強受下他那銳如劍鋒的目光,辭色俱厲:“不知你們可聽過道家修行有兵解一說,牽機紫葯只可操控我的軀體,動不得內在,包括精與神,反正左右是個死,我現在自爆,原神脫走,來世說不定也能修得個正果仙身!”

兵解之說她也只是見於書本,自己從未想過嘗試,不知是否真有這樣的勇氣,但眼下她必得做出一副慷慨赴死之態,方能唬得住這位心思慎密的魔族紫璃尊者。

他鎮定,她定要比他更鎮定,他目射冷光,她的眸光則糅合了冷、靜、決絕。

對峙了約莫一刻,九重忍不住從旁說和:“疏影,依我看,此時無謂多生事端,都到這兒了,那些尋她的人恐怕鞭長莫及,就依她一回也不妨事。”

疏影冷哼,一個“好”字拖了極長的音。

東海之濱,小鎮的青石道上桐花爛漫,處處瀰漫著海的鹹味與樸實無華的氣息。

要問這鎮上最鮮活的海產在哪兒?最精緻的點心在哪兒?最香醇的美酒在哪兒?過往居民皆會起手指向“望潮居”,無一例外。

安無傾此刻就坐在“望潮居”二樓臨窗的雅座上,她的面前是碟焦黃香脆的蟹黃酥,身邊還簇擁着兩位頗耐看的俊男。來之前九重本想為三人異裝改扮,以求盡量低調,無奈疏影死活不肯褪下那身華麗衣袍,他只得作罷。

美食當前,美色當前,應是件極為愜意的事兒,安無傾的臉卻像結了化不開的冰霜。

不出意外的話,這將是她最後的晚餐。

一想到這點,面前琉璃盞中清亮的酒水也似乎染上了血色,兩位俊男的臉即時扭曲成了血盆大口的嗜人狂魔,當然他們本就是魔。

她只能盡量把盤中有限的食物細嚼慢咽,拖延時辰,雙眼時不時往周圍和窗外瞄一瞄,以期尋着一個二個仙道中人,向這些同道呼叫求救。

樓梯之上響起重重的腳步聲,頃刻,樓梯口出現一群衙役、一名大漢外加個煙視媚行的女子。

那女子遍視四下,往安無傾所坐一桌走來,她行動起來顫巍巍的,安無傾甚擔憂她扭斷了那宛若水蛇的腰肢。

只見女子飛快地撲向九重,一雙風︶騷狐狸眼淚光漣漣,控訴道:“就是這薄情郎,他騙了奴家的身和心,又哄得我將多年積下的那點銀子全贈了他!”

她身邊大漢兩頰橫肉暴起,一拍桌子,惡狠狠道:“原來是你這天殺的小白臉騙奸了我家娘子,老子今天絕不與你善罷甘休!”

他隨即面朝幾名衙役拜道:“官爺可要綁了這賊子,為我們這些小民做主啊!”

一群衙役將這桌團團包圍,其中一人立在當中像是他們的頭兒,那頭兒仰頭清了清嗓子,擺出十足架勢沖九重道:“你!跟我們走一趟。”

安無傾看見九重臉色灰敗,這也難怪,饒是他身為千幻尊者遊走人間,卻幾乎煙塵不染,幾時遇到過這樣的尷尬事?

九重自然不懼這些人間的衙差,想是怕太過引人注目,同時也不願把事情鬧大。他站起身,交代疏影:“我且去一趟,記得鎮外會合。”

一群人就這樣押解他去了。

剛才那事發生得着實蹊蹺,安無傾心頭疑惑,卻找不着關鍵處,只得低頭繼續吃喝。

二樓不知何時又上來一位貨郎,他來往於各桌之間兜售自己的貨物,那些東西大都精巧得很,只可惜上這樓中吃酒的或是與親朋談天說地,或是約了心上人兒風花雪月,大多沒心情看那些小玩意。

貨郎被人趕了又趕,直至來到安無傾跟前,壓低嗓子:“公子可要看看這些首飾,挑個一兩樣送與心上的姑娘?”

安無傾皺了皺眉頭,大是煩躁。別說她是個女兒身,並沒什麼心上的姑娘,就說她目前的處境也沒閒情逸緻挑揀首飾。

正要隨手將他打發,鼻端忽的吸入一縷芳香,按理貨郎販賣女兒家用的飾物,其中包括胭脂水粉之類,身上沾些脂粉氣不足為怪,但這香味實在與眾不同,它摻和了茶香與花香,清雅異常。

她抬首,黯淡的眼眸霎時明光燦然,連聲道:“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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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化不登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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