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留言

一

這也是天意?我別過頭，不想再看到他那讓我產生痛苦錯覺的表情，而體內的每一寸裂痕正慢慢地癒合起來。

孩子，你姓什麼？老僧輕輕地問道。

花，我姓花。我痛苦的回答。但自己真的算是花家之人么？我不願再想下去了。落下巔峰的生命又觸碰刺痛的現實，微風扇起了心中巨大的涼意。

花家的人收養了你？他問道，我轉過頭，看見他平靜的眼睛。

你……怎麼知道？

他們讓你做過一些違背倫理的事情嗎？老僧平靜的眼眸里又透出了憐憫，語氣輕柔中飽含着無奈。

……為什麼這麼說？我感到了被暴露的森然，但在這雙眼睛的注視里，我沒有絲毫怒意。

我和自己的養母苟合了。我緩緩地接下去。

錯不在你，他的另一隻手輕輕地撩開了我眼前的長發，錯在你不姓花，而姓天。你知道嗎，你是天家的後人。

二

錯因？錯果。萬物以因果輪迴而交替復變。我已分不清這其間的區別與各自的含意。我只想快點走完它，或擺脫它。但看着老僧的眼睛，我卻有種難以言喻的感動和同情。同情？我發覺掩藏在他目光下的，是與我一樣的無奈苦澀與痛楚。因為我們都知道，自己無法改變它。

你，你也姓天？靈光突現里，我驚訝地問道。

是的。老衲的俗名喚作天逆生，他平靜地回答，按輩分，你是我的侄孫子。

您是天家之人，又為何……強烈的難以置信衝進了大腦，身體恢復大半的我猛地撐起了上身。

為何老衲置身於禪宗是吧？他平靜地接過我的話語，但你知道嗎，天家人的本性在於謙和，而不是躁動和崇尚殺戮。

但整個天令府卻是為禪宗所瓦解，難道您竟沒有半點復仇之心？

你接觸過風花雪月四大家裏的一些人吧，他們是不是每個人都這麼說？但事實卻不是你想像的那樣簡單，你曾經所面對的一切，其實都是一個騙局，是那些人在引誘你，逼迫你走向違背本心的絕路上。

三

天令府的瓦解經源自內部。當風花雪月四大家主不滿於府主的謙忍平淡的時候，他們叛離了天令府，試圖在江湖裏闖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但任意無忌的殺戮卻惹出了禪宗。而他們發現最後竟是自己的舊主成為禪宗領袖將他們逼上絕境，從那以後，一顆仇恨的種子深深地埋下了，讓後世所有的鮮血與努力去使它生根發芽，剷除橫亘在意宗光輝面前的一個纏繞了幾代人的噩夢。

十六年前，意外里，一個叫做花雪的女人找到了一個原本姓天的孩子，從此，開始了一段錯誤的傳說，直至這個孩子生命的結束。

四

你相信老納所說的一切嗎？望着逐漸平靜下來的我，他緩緩說道。此刻的老僧盤坐於我的面前，他的臉上佈滿了深深的倦意。

我相信。我深吸了一口氣，因為您和我一樣，都有一雙藍色的眼睛。

他的臉上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可那個時候，您為什麼要殺我？我忍不住地問出。

只有這樣，才能激發出你蘊藏的潛力，治好你體內的頑疾，來繼承老衲的衣缽——老衲已經時無多日了。他深深地嘆道，臉龐的皺紋在頓時間陷下了許多。

繼承您的衣缽？！

你本不是好殺之人，你還有善心。造成你現在處境的卻是一些你無法抗拒的人為原因，是外界的作用將你心中的醜惡一步步激化出。看着默然的我，他突然問道，你是否覺得上天對你不公？

是的——從前是，但現在卻不了。

為何？

因為我感到自己的生命完全爆發過了，在於您刀掌相對的那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已經沒什麼好值得遺憾了。

他望住我，感慨慢慢地從眼中滲出。很像，你和你師傅很像。不好殺，好勝。但他的心胸比你更開闊，不過這也許是他練不成天極聖器的原因吧。

我的師傅曾與您……我試探着問道。

是的，老僧微微頷首，那一戰的兇險數倍於今日，但在最後相拼的關頭，風施主體內的真氣卻突然地有些凝滯了。

啊？我明白高手相爭的緊要時刻的失誤將會意味着什麼。我回憶起從前一些人們說過的掌故，是不是刀君林復沖害了我的師傅？

是的，他用了毒。但是你的師傅，卻是故意中毒的。

那是為什麼?

在老衲錯手擊傷風施主的時候，他說了一句話。

師傅說了什麼？

——大師，我的使命已經完成了；這條路，我已經不想再走下去了。

五

師傅已經走完了他的路程，只剩下茫然的我，自己又該怎樣選擇？

孩子，你現在的路還長着，老衲不願過多的勉戒你什麼，只希望你能夠找回自我，不要做別人的傀儡。天家世代相傳這一句話，叫做天明由我，我即是天。老僧緩緩站起，脫下那淡黃的袈裟，披在我的**的身軀上。

從今往後，你就是天家第二十八代宗主，他看着我，你還有一個妹妹。自小被玉冰仙子寧淡月收養，要儘快地找到她。以後，天家就只剩下你們倆了。

拿去我肩上他的手，老僧轉過身，望向天邊。那裏夕陽正熱情地綻放出鮮艷的火紅，渲染了整個天地，鋪陳出一片幽遠祥和的寧靜。

看到了嗎？天邊的夕陽快要沉落，老衲也該離去了。記住，八月十五，你代老衲赴約。他轉頭望着我，露出一個慈祥的微笑，你，要保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