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人生吧!沒有什麼好抱怨的,太陽還是每天都會升起,四季仍然交替變更,而日子總要一天一天地過下去,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愷睿能接受更好的治療,至於其他又有什麼要緊呢?
阮依儂深深地吸口氣,抬起頭輕輕地說:“我明天去試鏡。”
從咖啡廳出來,阮依儂與羅傑告別,謝絕了他要送自己的好意,一個人沿着馬路慢慢地走着。今天是難得的假期,她打算先去學校接愷臣放學,然後再帶他去醫院看愷睿,這會讓兩個小鬼高興得要命。
想起那兩張一模一樣的笑臉,腳步立即就變得輕快起來,以至於她根本就沒注意到自己的身後,始終跟着一個高大的身影。
一路尾隨,他頂著大太陽跟着她過了三條路口的紅綠燈,又拐過兩個街角,謹慎地保持着安全的距離,卻又不會跟丟。最後他看見她來到一所國小的大門口,於是便站在對面馬路的樹蔭下,遠遠地張望。
學校很快放學了,小學生如歡樂的流水一般湧出來,阮依儂很輕易的找到那個背着小書包,一蹦一跳的小男生。
“愷臣!”她笑盈盈地,搖着手叫他。
“阿姨?”八歲的衛愷臣驚訝地瞪眼,阿姨今天居然會有時間來接他!平時他都是坐車到住的地方,自己先回家的。
因為阿姨每天都好忙,所以他很乖,上幼稚園時就從來不像班上有的小朋友那樣哭哭啼啼地吵著要媽媽。
他雖然沒有媽媽,可是在他心目中,美麗又溫柔的阿姨就是自己的媽媽,不只他這樣想,在醫院住院的愷睿也是這樣認為的!
“今天乖不乖?”阮依儂跟衛愷臣的老師打過招呼,牽起他的小手,彎著腰詢問:“有沒有欺負小女生?”
“沒有!”衛愷臣心虛地左瞄右瞄,他今天又揪了前面那個胖乎乎的小肥妹的辮子,把人家弄得嚎啕大哭。
“真的?”阮依儂懷疑地瞅着他。
“真的啦,我們快走吧,我肚子好餓哦!”衛愷臣趕在事發前催促。
“那先去吃飯,然後我們去看愷睿,好嗎?”阮依儂好笑地看着他。
“真的嗎?我看還是先去看愷睿再吃飯啦!”愷臣一聽說要去看弟弟,急得跟什麼似的。
“不是說肚子很餓嗎?”
“看愷睿比較重要。”兩人手牽着手,親匿地向著公車站走去。
馬路對面,男人臉色晦澀不明,遠遠地盯着那漸漸走遠的一大一小。
她結婚了?怎麼可能?那小男孩看上去有七八歲的樣子,如果他沒記錯,她今年才二十四歲!
怎麼不可能?心底另一個聲音在說。現在年輕媽媽也不少,報紙上不是才登過英國有個十四歲的女生懷孕生子的新聞嗎?有什麼可驚訝的?
突然出現的現實,是小說中沒有預料到的章節,電影裏出人意料的情節,徹底讓雷馭風亂了。
方才在咖啡廳里深情款款的男人令他嫉妒,可眼前的情形卻讓他如遭雷擊。
在他好不容易再見到她后,萬一她已嫁為人婦,正與丈夫孩子過著幸福的生活,他要怎麼做,才能將她的影子從自己的心中徹底抹殺掉,不再臆測,不再幻想?
雷霆集團,一直是建築業的龍頭老大,八年前更開始涉足於金融、保險業,成為新一代炙手可熱的天之驕子,其總部就坐落於市中心的黃金路段,四十一層的大樓里。
寬敞明亮的辦公室里,那張大得嚇人、價格不菲的古董辦公桌前,高大的男人猶如籠中困獸,不停地來回走動。
落地窗前的豪華真皮沙發上,還坐着兩個男子。
“老闆,如果您肯好好坐下來休息一會,我們會感激不盡。”其中那個看上去淡漠安靜的,正是雷霆的總執行長駱繹,他正俯首於一大堆文件中翻閱,有時候會靜默到讓人忘記他的存在,可是也受不了似地發出抗議聲。
“是啊,晃得我眼睛都花了。”另一個長得俊美倜儻的就沒那麼安份了,身上那件囂張的夏威夷風情花襯衫只有兩顆鈕扣還在盡職盡責,袖子全部卷至肘上,長年拿手術刀的手中端著杯紅酒,整個人就像沒長骨頭一般,懶散到怎麼舒服怎麼坐,他是雷馭風的好友,大醫師官夜騏。
“靳在搞什麼鬼?兩個鐘頭前就說已經辦妥了,怎麼到現在還不見人影?”雷馭風完全沒理會他們的抱怨,抬起手腕,看着鈦合金歐米茄海馬錶上的指針一格一格地跳躍著。
“靳大律師號稱從不遲到,也絕對不會早到,他肯定會把在路上塞車花掉的時間都算進去。”官夜騏笑嘻嘻地說。
“這個時段是塞車的高峰期,除非您給他配備一架私人飛機,或者將您的專機撥給他,那麼靳的辦事效率絕對會高出許多。”駱繹面不改色地捋虎鬚。
“這個提案值得考慮。”官夜騏立即投了贊成票。
雷馭風突然止步,高大陽剛的身軀靠坐在辦公桌邊,大手焦躁地猛扒一頭濃密黑髮。
“不會吧?”官夜騏納悶地問駱繹,“就這個小小的提案,也能讓咱們神通廣大、無所不能的雷傷腦筋成這樣?”
他跟雷馭風認識十幾年了,還從來沒見過他這副模樣,一臉急着趕去投胎的鬼樣子,活像是銀行里的保險箱被盜、家裏的老婆跟人私奔了。
問題是,雷總裁對錢財的概念,只是多個零少個零而已,至於“老婆”,他的字典里有這個名詞嗎?
外頭傳他是個GAY,事實上他是最正常不過的男人了,潔身自愛,從不與女人糾纏,也是最愚忠的男人,可以為一個記憶而放棄全天下的紅粉佳人,官夜騏甚至覺得那只是他的幻覺罷了。
“你們倆最近是不是都太閑了?”雷馭風眉宇微蹙地睨着他們。
這倆個傢伙不只閑,還把文件搬到他這裏來批閱,他可不認為他們跟他的感情會好到這種程度。
只有一個可能,靳亟絕對已經向他們泄露了某些敏感的字眼,導致這兩個工作狂,分別從醫院和自己的辦公室跑來這裏磨牙閑聊外加看免費好戲。
“你也太沒良心了,我在醫院加了一個星期的班,明天還得飛去美國開研討會,今天特地找機會來跟你們告個別。”官夜騏一臉委屈的樣子以示自己的清白。
很好,這傢伙或許不清楚,但駱繹絕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在整個雷霆集團里,蛛絲馬跡都逃不過駱執行長的眼睛,可那傢伙繼續裝聾作啞地翻閱文件,絲毫不見心虛。
雷馭風冷冷地哼了兩聲,正要說話,此時門從外面推開了,一個拎着公事包的男子從外頭進來。
與強勢嚴厲的雷馭風不同、與俊美倜儻的官夜騏不同也與冷靜淡漠的駱繹不同,這個男人,周身都是謹慎自律,一身整齊的西裝在酷暑里也如本人一般規矩且安分,甚至連領口的扣子也沒解開一顆。
“靳,你再不出現,就要被解僱了。”官夜騏興災樂禍地跟他打招呼。
“我的表顯示的時間剛剛好,況且我跟雷簽了合約,誰違約誰賠錢,對解僱這件事,我一點意見也沒有。”靳亟一挑劍眉,彷彿已經在遙想那筆天文數字般的違約金。
“少扯了,我要的東西呢?”雷馭風懶得跟他扯些有的沒的。
“全在這裏了,包括最新的資料,下午剛剛出爐。”靳亟坐到沙發上,從公事包里將兩個大大的牛皮信封翻出來,遞了其中之一給雷馭風,“先看這一份吧。”
雷馭風接過,飛快地拆開密封的信封,將資料打開,仔細又迅速地流覽一遍,臉色已經不太好。
“還有這個。”靳亟又遞上另一份。
再次打開,是一疊厚厚的照片,雷馭風一張一張地看着,臉更黑,眼睛卻快要冒火星了。
“你看過了?”他咬牙切齒地問靳亟。
“當然。”靳亟面對暴龍般的僱主,面不改色,一口承認。
雷馭風對他怒目而視:“這些是從哪裏弄來的?”
“伊迪模特兒經紀公司。”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就兩個鐘頭前。”
“想辦法阻止掉這個合約。”雷馭風暴躁地說:“不管用什麼方法。”
“不過是拍個廣告,你是不是太小題大作了?”靳亟不覺得哪裏有問題。
照片中的女人,雖然已不是十七八歲的妙齡,可那張臉蛋、那副身材,絕對有作明星的本錢,總不能因為雷老大看上人家,就把人家的事業給毀掉吧?何況聽說她已經得到“米蓮達”公司亞洲區CEO的青睞,開始在擬定合約了。
“如果是你的女人去拍,你會怎麼做?”雷馭風反問。
靳亟啞然,原來雷先生已經單方面把對方當成自己的所有物了。
“總之,我不想讓這件事繼續下去。”他一件不留地收拾好那堆照片和文件,壓根沒看一眼擺明了很有興趣探討的官夜騏。
“知道了。”靳亟應允下來。
雷馭風扔下三人,頭也不回地離開總裁室。
“搞得這麼神神秘秘,那裏頭都裝了些什麼?”官夜騏一臉好奇寶寶。
“不能說。”靳亟一副愛莫能助的表情,站起來也準備走人了。
“不是吧,商業機密嗎?他是不是又打算搞出一場腥風血雨?何方神聖值得他親自出馬?”
雷馭風在商場上的不擇手段與冷血無情眾所皆知,尤其是剛開始進行市場開拓的階段,簡直是人人聞之色變、望風而逃,跑得慢的,只有被吞噬的悲慘下場。
“也沒有那麼嚇人吧,嚴格說起來,還能勉強稱得上浪漫。”靳亟感嘆道:“只不過現在不是春天,發什麼情,我看我又有得忙了,本來還打算去北海道度假。”
“駱,難道你不好奇?”官夜騏問不出個所以然來,轉頭睨著一直默不作聲的駱繹。
“我比較關心的是你打算怎麼做?”駱繹沒理他,只抬頭看着靳亟。
“有句話說得好,有錢能使鬼推磨。”靳亟站起來攤攤兩手,“你家老闆的命令我不敢不聽,只能拿錢去讓鬼推磨了,再不濟本人只好親自上陣去推。”
“那倒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不正是你們律師的長項嗎?做起來想必會得心應手。”
“這算安慰嗎?”靳亟苦笑一下,“不如說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是我的職責。”
駱繹不置可否地聳聳肩,收拾好桌上的文件,站起身,淡淡地說:“祝你好運。”
“謝了。”
兩人一前一後朝外頭走去,獨留下一頭霧水的官夜騏在那裏大叫:“喂!你們都在搞什麼啊?怎麼說得我一個字都聽不懂?”
可惜,風流倜儻的官醫師此時面對的不是一群年輕的女生,而是兩個目中無人的大男人,沒人理會他的抗議,很正常。
夜幕降臨,燈紅酒綠、精彩萬分的夜生活,已經拉開了序幕。
九點整,“為你鍾情”酒吧里,一身樸素的白襯衫黑裙子的阮依儂,站在吧枱前跟一直照顧自己的酒保告別。
“阿Ken哥,我明天就不來了哦。”
“真的嗎?跟老闆已經說好了?”阿Ken捨不得的問。
“老闆說以後如果需要,我還可以再回來。”她微笑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