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兩三天的時間,已足夠了,到那個時候,她們應該已經遠遠地離開此處,再也不會與那人相遇。
莫名其妙得來的緣分,也是到該斷掉的時候了……雲岫想到這裏,不禁無聲地長嘆一聲。
「那、那我……」小結巴一聽,連連保證,「不多嘴!」
「真是個好姑娘。」雲岫贊道,愛憐地摸摸她的臉頰,正色問道:「今後你願意一直跟着我嗎?」
「願意!」小結巴堅定地點頭,「奶奶對……對小結巴最、最好!」
這是大實話,在小結巴的心裏,奶奶是個大好人,雖然性子冷冷的,從不大笑,更不會說好聽的話哄人,可是她買下了自己,收留了自己!
她會整夜不眠地照顧生病的自己,會一針一線地為自己縫漂亮衣裳,還會買來紙筆教自己一筆一畫地寫字……這樣的主子,是小結巴短短十多年的艱辛歲月中,遇到過最好的人了。
但問題是,若是跟着奶奶,豈不是也得天天對着那隻在奶奶面前笑得如沐春風,一離了奶奶就立刻換了一個人,翻臉跟翻書似的,渾身陰煞煞、令人看着就滲人的公子爺?呃,那也太恐怖了些!
小結巴這樣一想,心裏免不了發愁,忽然又聽雲岫問道:「那……如果我要離開這裏,你也願意隨我一起走嗎?」
小結巴愣住了,睜大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不解地問:「離開?要……上、哪兒?」「去很遠的地方。」
「很遠嗎?」
「嗯,非常的遠。」
「那、那是哪兒?」
「北邊。」
小結巴沉默了,雲岫看看她,輕嘆一聲:「你若不願,也沒關係。」
「我、我願意……可是、可是……」可是她牢牢地記得有個人曾對她千叮嚀萬囑咐,讓她離北邊越遠越好,最好是永遠待在南方。
北方有什麼?有熱鬧的京城,有金碧輝煌的皇宮,還有故人和一些可怕的回憶……小丫頭有點煩惱了,再見女主人不像往日對自己淺笑盈盈,眉間猶如愁雲輕攏,似有無盡的心事,便不敢繼續問,只悶聲不響跟着女主人往家去。
鎮子不大,沿着青石版,不過半盞茶工夫,兩人就到了家門口。
眼前是一所古樸典雅的宅院,內中佈局簡潔,色調淡雅明快,一應俱全,院落栽種了不少花樹竹林,廊下掛着鸚鵡籠,偏院的鴿舍里還養着數十隻雪白的鴿子,加上穿花廊、垂絲門、假山石、蓮花池,將小小的院子點綴得於古樸中見秀美,很有些風雅。
這是雲岫住了一年的家。
「奶奶可回來了,叫奴婢好找!」守在門口一個膚色略黑的俏丫頭一見雲岫,便立即迎上來,恭恭敬敬道:「公子爺方才回來了。」
雲岫心裏驀地咯噔了一下,臉色突變,驟然停了腳,「不是說要過幾天才回來嗎?」
「小桃不知,公子爺也只比奶奶早一炷香的工夫到家,是騎快馬回來的。」
「可問起我了?」
「沒有呢,不過好像喝了些酒,正在屋子裏歇着。」
雲岫咬唇沉默片刻,才提腳快步朝後院的卧房走去,身後的小結巴愣頭愣腦地想要跟着去,卻被小桃攔下。
「小桃姐姐,我、我……」小結巴眼裏滿是央求。
小桃豎起柳眉,斥道:「你不知道公子爺是個什麼性子?還敢跟奶奶悄悄跑出去,現在跟去,是想被公子爺打死嗎?」
小結巴泄了氣,扭過頭,望着那道纖細秀美的身影漸行漸遠,大大的眼眸里盛滿了擔憂。
她沒有注意到身邊的小桃,眼底卻是閃過一絲陰沉,似詭譎、似算計,卻轉瞬即逝,快得教人抓不住……
這幢宅子的後院雖不似那些高官富紳所居的金磚玉欄,但也是花池木亭,牆上古藤蔓繞,茂密的竹林上蓋着一層厚厚的積雪,沿着迴廊站成兩排,高高低低、錯落有致、精美別緻,幽靜而極富雅趣,別具一番風韻。
雲岫站在卧室門口,躊躇片刻,才輕輕一推門,一陣暖氣迎面撲來,和着一股子醉人的香。
屋內生着炭火,將整個空間都燒得暖烘烘的,檀木小几上的蓮瓣琉璃香爐也鳧鳧飄香。屋子東頭有一張紅木貴妃榻,壁懸着大理石掛屏,屏上刻着栩栩如生的金魚鬧蓮,西邊靠牆是一排柜子並一張綉架,架子上面還有未綉完的紅梅戲雪圖,牆上掛着幾幅書法字畫,北牆則嵌着幾扇花窗。
雲岫悄無聲息地關好門,將手裏的斗篷和藏着銀票的包襖擱進柜子裏,再繞到珊瑚色的七寶屏風后,裏頭正中一張螺鈿描金床,掀開寶藍色的流煙錦簾,枕上仰卧着一名只着白色裏衣的男子,正緊閉雙眸。
他未束髮,如雲煙似的墨色散在枕間,那張少見的俊顏,依舊是鳳眸薄唇,光彩照人,從頭到腳,都透着一發不可收拾的風華。
雲岫居高臨下地注視着他,陣光複雜,一雙縴手握成拳,鬆開又握緊,反覆幾次,終是幾不可聞默默嘆了嘆,轉身正欲離開。
突然,一隻大手牢牢抓住她的手腕!
雲岫一驚,猛地垂首,發現床上男子已經睜開了眼,正目光灼熱地凝視着她。
男子的眸子狹長深黑,眼尾稍向上挑,眼梢眉角儘是漠漠風情,優美的薄唇一扯,含笑問一句:「不乖乖在家,上哪兒去了?」
僅是這般溫柔的注視,這樣寵溺的口吻,就足以令世間任何一個女子心甘情願地沉浸於此,不願醒來。
可是每當雲岫面對這樣的他時,都會心慌意亂、心中發苦,卻無從訴說。
「也沒去哪,只到鎮上看了看熱鬧。」她淡淡地回了句,紅唇微抿着,露出一個倔強的弧度,手腕不動聲色地掙了掙,想要脫離他大手的箝制。
「手上這麼涼,又沒穿斗篷嗎?你身子弱,也不怕生風寒……」男子眼底有隱約的陰霾,口中仍是言語溫柔,說話間不僅沒放手,反而抓緊她一個使力,只聽雲岫「啊」的驚
叫一聲,整個人被扯得跌進了床榻之中,
這一個天旋地轉,雲岫有片刻暈眩,還來不及爬起,纖細的身子已被他翻身牢牢壓住。男子近在咫尺,雙肘支撐着修長的身軀,小心翼翼地沒有壓到她,而是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圈住她、困住她,讓懷中的人兒無處可逃。
「是不是又把衣裳給那個小結巴穿了?嗯?怕她冷,就不怕自己凍着?」他低問,一邊緩緩地俯下頭,酒氣和着熱氣噴在雲岫臉上,她心中一緊,沒來由地一陣心跳加速。
在他身下,她全身都是僵硬的,長長的睫毛如鴉翅般撲閃,可是原本因吹了冷風而有些發白的臉頰,不一會就漸漸地恢復了往常的粉色。
「怎麼不說話?才幾天不見,就跟為夫生疏了,娘子真真是個冷性子。」他笑吟吟地盯着她看,眉宇間儘是曖昧的意味,眼底卻是看不透的深意,像是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麼,
一直看到雲岫忍不住別過頭去,下一秒卻被他一把捏住秀氣的下巴,將她的小臉轉過來。
他是習武之人,外表長得再美貌無害,手指卻是粗糙有力的,捏得她細嫩的皮膚泛起微微刺痛。
「為夫出門好些天了,每天都在想娘子,吃飯的時候想娘子的胃口好不好,睡覺的時候想娘子會不會睡得暖和,看到稀罕好玩的小玩意兒就想着娘子會不會喜歡,怎麼這會子娘子見了,就沒有話想要對為夫說嗎?」他堅韌的修長身軀緊貼着她,指尖摩挲着她滑膩如羊脂的肌膚,半似抱怨又半似試探地追問。
雲岫沉默不語,她從來不是個虛情假意、心口不一之人,他的話她無法回應,注視他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清澈、沉靜。
男子倒是不惱,這樣狀似無情又實誠的無言答覆,在他看來似乎早就屬平常,專註地凝視她半晌,唇角緩緩勾起,半真半假地道:「真讓人傷心,娘子只關心那個小結巴,一點也不想着夫君。」
雲岫垂下眸,似乎又擔心他會刁難小結巴,擔憂的長睫彷彿蝶翅,微微地顫動着。
她開口低聲解釋道:「小結巴很可憐,夫君……不要為難她。」
是的,小結巴,那個被她在路邊買回來的小姑娘,總會讓雲岫想起如今還身處內宮、生死不明的妹妹們,每當看着小結巴,她向來薄涼堅韌的心總會滋生出一份無名的柔軟,說不清道不明。
男子輕笑,似是瞭然又似是憐惜,大手緩緩地在她背上撫摸,似寬慰又似是愛撫。「可是那小結巴並不是普通人,娘子不用對她太好。」
雲岫一怔,猛地抬首,一雙清陣仰望着他,對視數秒又飛快避開。
她極力掩飾住內心複雜的情緒,那是三分失望、六分困惑和一分凄然。
小結巴不是普通人?那麼個呆呆笨笨的小丫頭又會有什麼來頭?他這是在有意提醒她或者無意地警告她,要離那小丫頭遠些嗎?
深深地吸口氣,雲岫垂着眼帘,安靜地說句:「我知道了。」
「娘子別多想,我是怕今後娘子傷心,不值得……」他似乎是想解釋。
雲岫卻不願再聽,敷衍道:「那夫君好好休息,我去做些醒酒湯……」說完,她伸手推他,正欲起身,反而被他抱得更緊。
「娘子真是賢慧,可是現在,為夫不想要什麼醒酒湯。」他的聲音就在她耳畔,低沉曖昧,涼涼的唇挑逗般擦過她的臉頰,大掌也按在她腰間,摸索着腰間的系帶,意圖再明顯不過。
「夫君!」雲岫抓住他的手,小臉緊張到煞白。
他定定的凝視着她,狹長的黑眸中閃現着灼熱的慾望火焰,「為夫想要什麼,娘子是真不知道,不是故意裝着不知?」
「不行!」她偏開頭躲避他的吻,身子顫抖得幾乎無法自制,此時天色還未暗,他就要行那夫妻之事,她如何能依?
可她無處躲藏,熾熱的吻如影隨形,唇急切地吮住了她的雙唇,靈活的舌尖撬開潔白貝齒,強行闖入,絞纏住她驚慌躲閃的小舌。
「顧忍!」她又急又惱,喉間發出模糊不清的喝斥,細聽,是他的名字。
他姓顧,名忍,字忍之。
忍,能也。
忍,耐也。
「明心寶監」中道,人能常忍得身安。
「呂氏春秋」中亦說,忍所私以行大義。
由古至今的聖賢書里,對這個字極盡讚美之辭,可惜說的都不是他,尤其在面對她時,他甚少能忍,看似溫良無害,骨子裏卻是十足的強硬,床笫之中更是欺負得她無法反抗。瞧,聽他說:「唔,叫得真好聽,娘子多喚為夫幾聲。」
「為夫最愛聽娘子的聲音,尤其是在行房事時,娘子總不愛叫床,今日不妨多喚喚為夫的名字……」
惡劣的男人低低地笑,稍鬆開她,淫言猥語裏,薄唇仍抵着被吻得紅腫的兩片櫻唇色情地磨蹭。
「你、你放開……」雲岫臉色由白轉紅,拚盡全力地掙扎着,小手也握成拳不住捶打他。
「不放!」他胸口起伏,不費吹灰之力一把抓住她的小手,捏了兩把,再朝胯下用力一按,眉頭一揚,邪邪地笑着挑明,「為夫等不及了。」
手下是滾燙腫大的形狀,燙手而駭人,緊緊抵着柔嫩的手心來回磨蹭,似乎還有繼續漲大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