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見她說是,二老爺臉色變了變,與官天麗對視一眼,又道:“那你為什麼跑?”
“我……”她欲言又止,為難地扭着小手。
“你不想跟阿硯結婚?”官天麗明查秋毫地替她說道:“你覺得無論是嫁給阿硯還是嫁到官家,壓力都太大,對吧?”
是的,官家人瞧不起她,而阿硯……不愛她。
二老爺見狀嘆了口氣:“兩年前阿硯要跟你訂婚,我是不知道他怎麼打算的,但在我這裏實在是迫不及已為之,現在事過境遷,也沒必要非把你再跟他拴在一塊了,你說是不是?”
是吧……年若若默默地聽着,胸口窒悶得要命,他們是想讓她走嗎?當初沒人問過她願不願意,現在亦是一樣。官家人收留了她,關於她的任何決定都認為是理所當然,她也只能感恩戴德,卑微到連個“不”字都不能講,甚至對這種施捨還要感激涕零。
可為什麼明明官之硯對她也是如此,她卻從來沒有這樣憤慨過?她聽他的話,受他威脅,頂多偷偷地小聲抱怨兩句,接着繼續乖乖點話,繼續受他指使。
難道這就是傅說中的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還是,所有的忍耐和遷就都是因為她愛他?
年若若怔愕着,被自己的發現嚇了一大跳!她愛官之硯?不會吧,她比較怕他而已。
怕他的霸道,說一不二,也許還怕他不愛她……
正在柔腸百轉,思潮起伏之際,年若若聽官天麗又說:“我們官家也不想被人說閑話,解除婚約后,官家除了繼續負擔你的學費生活費,還會給你一大筆錢,唯一的條件是你離開這裏后不能再跟阿硯有任何瓜葛,你明白我們的意田嗎?”
看着眼前的稚齡少女,二老爺想起將來會有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配給官之硯,這種聯姻對官家和阿硯本人都是百利而無一害的,滿心愉悅。
而年若若瞅着眼前的兩張臉孔,腦子裏卻陡然閃過官之硯的威脅,遲疑着,久久不語。
“趁阿硯還未回來,你不如就今天走吧?”官天麗熱心地催促着。
“我……”她聲若蚊蚋,咬了咬下唇。
“不要怕,有任何事都有我們給你作主,我安排你離開這裏,保證阿硯再也找不到你。”官天麗着急地說:“你說話呀!”
深呼吸一口氣,年若若鼓起勇氣,總算唯唯諾諾地吐出四個字:“我、我不敢。”
不是不想,也不是不願,而是不敢。
官天麗和二老爺沒料到會得到這麼一個答案,一時有些怔愕,下一秒異口同聲地問:“不敢?”
“嗯,阿硯……他會生氣。”年若若扁扁小嘴,恭恭敬敬地朝官天麗和二老爺鞠了個躬,“老爺和姑太太是為我,若若知道,可是我好怕他生氣,他生起氣來真是好恐怖,對不……我真的不敢。”她一邊說一邊心酸地吸着鼻子,然後抹着眼淚垂着腦袋退下了。
官天麗瞠目結舌地看着消失在門口的女孩,半天才訝異地問:“二哥,阿硯脾氣不是很好嗎?這丫頭怎麼怕他怕成這樣?”
性子軟的阿硯,從昨天護這丫頭的姿態看樣子應該是很緊張這丫頭的,可是,她怎麼會說怕他呢?二老爺則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個兒子,從小就捉摸不透,兩歲帶他進官家,給他最好的生活條件,送他念最好的大學,什麼都是最好的,仍然沒見他多高興,唯一一次向自己開口,卻是要寄養在家裏的小孤女。
“二哥,‘上華國際’的朱小姐真的挺不錯,對阿硯的印象也很好,人家朱先生也有心要跟咱們家結親。”官天麗火上澆油地慫恿道:“這次機會錯過了,就可惜了呀!”
上華國際,有着比傅家更強的經濟實力,如果聯姻,有了親家的支持,老爺子應該會對自己刮目相看吧?
二老爺想到這裏不禁冷啍一聲,信誓旦旦道:“我就不信,什麼都沒了,阿硯還會留着這丫頭。”
或許有人為了美人不要江山,但在官家,從來不會有這個可能。
顯然二老爺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開除職位,架空權利,凍結所有的經濟來源,種種手段,還是威脅不了官之
硯。
雞飛蛋打兩頭空,連兒子都撕破臉皮走了,當官之硯兩手空空大步走出官家大門時,後面只跟着一個同樣兩手空空的小拖油瓶年若若。
頎長的身影依然挺拔,兩手悠閑地插在褲兜里,腳步輕快。
“阿硯……”年若若走一步跑兩步,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
“嗯?”他腳步放慢,回頭,“走不動了?”
“不是。”她鎖着秀眉,胸口起伏着,一副又激動又擔憂的樣子,眸底還是閃爍着難以置信的光芒,問他“你當真要就這樣子走嗎?”
“不然呢?”
“阿硯,二老爺是太生氣了才會這樣的,他並不是真的想讓你走,其實我一個人走就……”凌厲的目光掃來,年若若吐了吐舌,自動隱掉未講完的話。
“不用太感動。”他突然咧嘴一笑,“說起來我也不算什麼都沒有了。”
什麼意思?
“不是還有你嘛,如果真的走投無路了,還能把你賣了,至少還能有點收入。”
這個壞傢伙!粉嫩的小臉氣鼓鼓的,年若若嘟着嘴,白了他一眼。
“以後我就不是有錢人家的少爺了,你跟着我,會吃很很多多苦……”他一臉嚴肅地問:“你現在還想着離開我嗎?”
“不!”根本來不及思考,斬釘截鐵的那個字脫口而出,末了還保證:“我不怕吃苦的,我也會做很多事,我會幫你的!”
“很好,小笨蛋,我給過你機會了。”黑眸亮亮的,他心情似乎更好,大手揉揉她的短髮,轉身繼續往前走。
年若若呆了呆,邁步小跑跟上,還邊詢問:“阿硯,我們現在去哪兒?”
是要先找個地方住下,還是要先去找地方打工?她才念大一沒有文憑,看樣子只能去快餐店兼職!
雖然從此刻開始,他們倆成了一無所有的窮光蛋,可是她突然覺得心裏好快樂,快樂地想大聲唱歌。
她真沒想到,官之硯會為了她而離開官家,他面前擺着天平,一端是微不足道的她,另一端是風風光光的地位,孰輕孰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呀!
然而他選了她,甚至沒有一絲的遲疑,以至於她到現在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走吧,別磨蹭了,要快點找個地方把你賣了。”男人笑着,也不回頭,卻朝後伸出大手,等待着。
“阿硯真壞!”她不依地叫着撲上去,用力抓住他的手,拿腳去踩他的鞋。
夕陽西下,金色的陽光把一高一矮的兩道影子拉得長長的,最後漸漸消失,但他們牽在一起的手,紿終不曾放開。
此刻的官宅,卻沒有那麼好的氣氛,二老爺余怒未消,二大太眉梢藏笑而官天麗則是猶自懷疑。
阿硯居然會放下一切帶着那丫頭走了?真是天下奇聞,官家的男人,為了江山不要美人的多了,可為了美人不要江山的還是頭一個,他是瘋了還是傻了?
這時,原聖成從外面進來,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客廳,叫了聲:“舅舅。”
“聖成啊!”二老爺氣急敗壞地道:“你說阿硯是不是鬼迷心竅了?竟然……”
“舅舅,我真的不明白。”原聖成搖搖頭,“阿硯在官家這麼多年來,為自己爭過什麼?您為什麼非得逼他呢?……”
“沒爭過什麼?是爭不到什麼吧,他在外頭過幾天苦日子,遲早會回來的。”二太太說話了,兒子最強勁的對手走了,在她看來實在是好事一樁。
“是啊,阿硯想通了就會回來的。”官天麗也不信,官家名下的產業多得嚇死人,誰不想在老爺身後得到可觀的家產?
原聖成聞言,揚了揚眉頭,看了眼二太太,嗤笑一聲:“如果說阿硯對官家沒興趣,到也不盡然,沒有野心,也不是官家的男人了,倒是官家的錢阿硯應該還不放在眼裏,他自己掙得就夠吃幾輩子的了,況且再有錢也不過一日三餐,還得提心弔膽怕人搶,活得那麼累有什麼意思。”眾人表情一愕,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們聽說過‘藍色數字’嗎?”原聖成問。
“那個很有名的投資團隊?近年來一直橫掃亞洲及歐洲各大股市。”官天麗接話道:“我聽我上任前夫提起過,說裏面人數不多,好像挺神秘的,至今沒人知道那個團隊的首腦是何方神聖。”
“是阿硯。”
此言一出,震驚四座,已經快聽成石膏像的二老爺總算回過神,“這,這,這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阿硯在美國念大學時就是華爾街的常客,他的第一桶金也是在華爾街賺到的,我曾經目睹他把一百塊美金炒成十二萬美金,他的判斷力實在敏銳得不像常人。”
“阿硯念的不是工商管理嗎?”二老爺說完這話后自己都覺得很蠢,誰規定念工商管理的不會有金融投資的頭腦?
“那他是用公司的錢去搞私人投資嗎?”二太太不懷意地插嘴道。
“舅母既然懷疑,怎麼不派人去‘橡樹’查查帳目?虧空公款的怕是另有其人吧?”原聖成冷嗤,話裏有話。
官之鈁虧空帳目的事他早有耳聞,此舉果然立即堵了二太太的嘴,她悻悻地咬住舌頭,不再吭聲了。
“舅舅,您真的小看阿硯了,如果您還想在這個家裏翻身,恐怕也只能指望他了。”原聖成意味深長地說完便告辭離開,剩下各懷心事,低頭不語的數人。
“阿硯……阿硯,你等呀!”年若若心驚膽顫地在官之硯即將踏上某五星級飯店的台階前,從身後將他攔腰抱住。
“阿硯,我們要有志氣對不對?”
雖然對小丫頭的投懷送抱很愉悅,但在一干站在飯店門前的服務人員和保全面前上演這樣的戲碼讓外人大飽眼福,官之硯還是不大樂意,於是伸手將她拎到前面。
“這裏是不是官家的產業?”小丫頭緊張地問。
“是怎樣?不是又怎樣?”
“如果是的話,那就太沒志氣了耶。”她皺着眉頭小聲地說,邊說還邊打量飯店金光閃閃的霓虹招牌。
“放心,這裏跟官家沒關係。”官之硯笑一笑,攬着她往上走。
“那我們進去做什麼?”
“吃飯,睡覺。”
“我不要進去!”她嚇得死活不肯動,還小聲提醒道:“你知不知道這裏好貴的!”
金碧輝煌的建築,外觀奢華不說,建築面積也好大,一看就貴得要死,普通人一個月的薪水都不知道夠不夠住一晚上的,何況他們這兩個身無分文的落魄者。
“不要緊,留你下來洗盤子就行了。”他勾唇一笑,半拉半抱着將仍在掙扎的小丫頭帶進飯店,轉過頭對大門邊那幾個看傻了眼的飯店服務人員道:“我的房間還在嗎?”
“是的,Lorry先生,您專屬總統套房一直為您留着。”飯店裏的年輕招待殷勤地朝他鞠了個躬,帶兩人進去。
Lorry先生?專屬的總統套房?年若若一下子停止掙扎,她疑惑地抬起小臉,不解地望着他。
官之硯湊過去,朝她吃驚的唇瓣上親了一口,薄唇貼在她耳邊雅惡地低語:“這個飯店有我的一些股份,雖然你不用留下來洗盤子,但要乖乖把我伺候好,嗯?”
年若若紅了臉,小手擰了他的腰側一把,嘟嚷一句:“色狼!”男人終於忍俊不禁地放聲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