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江水遁
一行人出了房間來到甲板之上,見四周江面竟有十數艘大小船隻將我們團團圍住,每隻船上約有五六人到十幾人不等。
各船上除了一人舉火把之外,其餘人都端着弓箭正對着我們,若我們有人從船上躍下,一定會被射成刺蝟!
熊振元就立在正中間的船上,見到我們出來,立刻大笑道:“你們果然縮在海神幫的船上!姓陸的小子,你最好是自動出來束手就擒,否則就別怪熊某不客氣,要知道我的屬下拿的是火箭,到時候萬箭齊發,想在船上待都待不了了!”
眾人臉色一變,尤其古蓮勃然大怒道:“熊振元!你也是一堡之主,竟使出這種下流卑鄙的手段,我們海神幫也不是好欺負的,今日你只要傷我船上一根寒毛,他日我讓你十倍償還!”
熊振元呵呵笑道:“小丫頭片子倒象我,不過等你有資格時再說這種話吧!”
言下之意,竟一直把古蓮只是當作晚輩一樣的人來看待,而從未當她是一幫之主。
熊振元看向我道:“陸小子你考慮清楚沒有?整船人的安危可就在你一句話!”
我拿出最誠懇的態度道:“熊堡主!說實在話血玲瓏真的丟了,不在我身上!”
熊振元無動於衷道:“故技重施,你以為老夫會信你嗎?”
段飛羽和葉浪同時道:“熊堡主,在下等可以作證,血玲瓏確實不在陸兄身上!”
熊振元喝道:“不要演戲了!你們兩個小子的話老夫更不信!”
“那麼逍遙院傳人的話熊堡主信不信?”
雲心上前一步,發裙被江風吹得乘風飄動,玉容仙姿在夜色中流光縊彩!
熊振元狂態稍斂,語氣中也恭敬了許多:“逍遙仙子的話熊某怎敢不信?只是怕仙子受小人蒙蔽被其利用,要知道姓陸的小子可是姦猾無比,熊某不敢不小心謹慎!只要姓陸的小子自願受縛,熊某決不會損害這裏一絲一毫,帶着他立即離開,不再打擾仙子的靜修!”
他雖說得擲地有聲,表面上對雲心也是恭敬加愛護,但內里卻是任何人的帳他都不會買!
雲心聽得輕蹙眉頭:“熊堡主執意要造殺孽么?”
熊振元慨然道:“仙子此言差矣!熊某已經說過了,只要姓陸的小子束手就擒,在下決不會損物傷人,就是對他熊某也不會傷他性命,只會勸說他交出血玲瓏而已!”
“老匹夫!敢要少爺束手就擒,你做夢去吧!”天不怕地不怕的紫燕兒柳眉倒豎清脆地嬌喝出聲。
熊振元身邊立時有人應道:“黃毛丫頭,沒你說話的份最好閉嘴,再對我們堡主出言不遜,小心……”
紫燕兒不容他說完,就搶着道:“小心又怎麼樣?姑奶奶我最恨人家威脅,我不僅要罵他,還要一劍殺了他!”竟衝動地一掣長劍躍出了船舷向熊振元的方向沖了過去!
這丫頭不要命了!
我慌忙喝道:“紫燕兒回來!”
同時急躍而起追到她身後,一手抄住了她的小腰,就見十數支火箭急射到了面前,還隱隱帶着火藥是味道!
我連忙揮舞起寬袖在半空轉了一圈,將火箭全擋了回去朝水中跌落,趁着這個機會我摟着紫燕兒從容回到了船上。
語蝶上前扶住因后怕而臉色蒼白的紫燕兒,嘴裏輕聲責道:“燕兒,以後可不要這麼衝動!還連累少爺……”
紫燕兒忙知錯地囁嚅道:“姐,我知道了……”
熊振元再一次高聲道:“陸小子,算你識相救得及時,否則那小丫頭已經變成一團碎肉掉到大江里餵魚了!”
我心裏知道他的意思,剛才的火箭只要射到肉中,箭頭就會爆炸,真正是屍骨無存!而且如果剛才不把火箭彈回水中,任它們射到船上的話,那個後果簡直不敢想像!
熊振元可真是狠哪!
驀然憶起鳳綺不就是從玄武堡逃出來的么?但她每次面對熊振元都沒有任何反應,就好象是從沒有見過面的人,這其中又隱藏着什麼秘密嗎?
我忍不住向後看了一眼,衛天牧那小子竟然還不見蹤影,只是叫他去找一塊石頭而已,怎麼耽擱了這麼長的時間?
口中卻漫不經心地向熊振元緩緩道:“熊堡主打算一個人將少爺我帶走,不知道和你身後隱身的朋友們商量過沒有?”
“隱身的朋友?”熊振元禁不住面色一變,向後望去!
“小兄弟果然好眼力,龍某佩服!”
本來漆黑的遠處江面突然亮堂了起來,竟又是幾艘漁船,最中間的一艘上站着龍嘯風、唐祖烈、江碧流、上官小情等,連雷映雪、安松年也在其中,獨有歐陽逸及龍吟閣的人一個不見,大概是還在養傷吧,象這種憑藉實力的爭奪,任何一點傷都會影響整體強弱的傾斜。
我裝佯拱手道:“龍堡主好說!”
又狀作關心地向雷映雪道:“雷大姐怎麼又和江少兄及上官丫頭和好了,難道是他們把你的琵琶修好了?咦,怎麼沒有瞧見雷大姐的琵琶呢?”
雷映雪妖嬈地帶嗔含怒瞪了我一眼,讓我全身泛起雞皮疙瘩:“臭小子,想挑撥奴家和江大哥還有上官妹子的關係,門兒都沒有!你省省心吧!”
他舉手投足間比女子還象女子,如果不是他仍作男身打扮,憑藉他“如花似玉”的容貌,說不定真的被誤認為絕代佳人!
熊振元有些不耐煩我們的胡扯,大聲質問龍嘯風道:“龍堡主,你跟在熊某身後有何企圖?”
龍嘯風渾不在意地呵呵笑道:“熊堡主,你我幾十年的生死之交,見你搶奪區區漁民的船時,就知道你要拉什麼屎了,這回你反而不知道龍某要幹什麼,豈不是讓我大大失望?”
熊振元冷聲道:“熊某豈不知你龍某人打的什麼主意,就是想跟在屁股後面撿便宜而已!”
龍嘯風送給他一個曖昧的笑容道:“想撿便宜的可不只我們,那邊的朋友也該現身了吧!”
立即幾十支火把從他們后側不遠處騰地同時燃亮了起來,照出來不知多少船的影子,而上面站立的竟是段飛羽的父親朱雀宮宮主段潤明和赤陽宮的人,只是厲無情並不在裏面。
段潤明哈哈一笑道:“乾脆大家都現身吧,今日這大江上太熱鬧了!”
話音未落,在他們的身後不遠又亮起數百支火把,聲勢嚇人之極,即使他們不過都是些普通武林人物,但蟻多咬死象,武功再高強也不得不有所顧忌。
本來熊振元等這幾批人的行動都自以為極其隱秘,但是沒有不透風的牆,僅從附近漁村的漁船被或偷或買或搶的所剩無幾,就可猜出其中端倪,他們個個可都不是傻子!
我聽到天牧的腳步聲來到了身後,沒有轉身,徑直接過他遞送上來的兩個包袱,一個是裝我的蛟鱗的,另一個裏面則是我要他找的石頭了,其實是用我的一件衣服包着。
衛天牧緊貼在我的身後輕聲道:“家主爺,我到處找了,最後把壘灶頭的石塊拆了下來才弄到這麼大的一個。”他也注意到了江面之上的情況,心中納悶不已,只不過一個往返的功夫,怎麼突然之間就多出了這麼多人?
這時熊振元向天冷笑數聲道:“想不到世上的聰明人倒是不少!不過,別便宜沒撿着反而惹上一身臊,當心我們玄武堡獨門‘追魂箭’沒有長眼睛!誰要是靠近這邊受了誤傷,可不要事後找熊某討要棺材錢!”
“追魂箭?”眾人忍不住臉色一變。
龍嘯風沉聲道:“想不到熊堡主將‘追魂箭隊’都用上了,看來是志在必得了!你放心,我們不會搶在你的前面,不過你要是失敗,可就不能怪我們接手!”
“好!”
熊振元爽快地答應一聲,然後向我催道:“陸小子,你馬上做決定,是自己下來還是讓老夫的‘追魂箭’上去!”
我故意虛心請教道:“熊大堡主,少爺下去后你就不擔心我把血玲瓏交給別人,或者我早已將血玲瓏藏到了別的什麼地方?”
熊振元似乎不屑於我問這樣的問題,道:“老夫可不是傻子,誰不會把這種寶物貼身收藏,誰又會蠢得將血玲瓏拱手交給他人?”他是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不過他這麼想正合我意!
我連連點頭道:“熊堡主說得一點也不錯,少爺我馬上就下去,血玲瓏……”
“不舍!”
“陸公子!”
“少爺!”
“陸兄!”
眾人齊聲阻止我。
古蓮揚眉道:“陸公子,多謝你保全大家的好意,但今日就這樣把你交出去,我們海神幫可就背上了出賣朋友的惡名,還怎麼在江湖上立足?”
月天齊也道:“不僅如此,你讓我和三哥怎麼向爺爺交代?”
我看向雲心,她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秋水似的美眸中有淡淡的深情,也有淡淡的痛楚,只因為都是淡淡的,反而因出現在她的眼中而顯得異樣的濃烈!
“你們不要妄想拖延時間,陸小子你乾脆一點!”熊振元的聲音又傳了上來。
我先沒有理會他,迅速對語蝶道:“蝶兒,等一下無論發生什麼都要阻止紫燕兒衝動干傻事!”
說后不等她們反應就一躍而起道:“熊老頭,我來了!”
但是凌空后我並不是向熊振元的方向躍去,而是順着海船的外殼往江面滑下!
先前我在船上時注意到,熊振元雖然派了不少弓箭手將海船團團圍住,火把也將江面照得很亮,但是因為海船的船身比普通的船要高出許多,弓箭手為了自身的安全離海船較遠,這樣火把照亮的範圍不能涵蓋所有的地方,在船殼周圍留下的不少陰影死角。
我現在就是利用這些陰影死角忽左忽右的閃現,配合著我新領悟的“幻夢之式”,產生了會有轉瞬間看不到我的身影的效果,就好象我會突然憑空消失一會,卻又在另一個地方再次出現。
熊振元注意到我的反常,大聲喝道:“陸不舍!你在耍什麼花樣!”
趁他說話的當口,我忙將衛天牧替我找來的石頭連着外面包裹的衣物一起向自己的左側飛快地扔了過去,由於速度很快,包在外面的衣袍向後長長展開,正如一個人影突然竄了出去一樣!
等石頭越過幾條小船時,幾聲慘叫同時響起,接着就有十幾個弓箭手軟軟地倒了下去,而石頭這時也撲通掉到了江水中!
當下就有人亂喊起來:“那小子殺人了!還從水裏跑了!”
“快追!”
“那邊水下有動靜!”
“走!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到水下搜!”
我就是要這種混亂,即使熊振元等頭腦還保持清醒,但讓這些二三流的武林人物一鬧騰,也會擾亂他們的思考和行動,而我就有機會了!
我迅速沉身,無聲無息地一路滑下,最後貼到了船底,感覺到所有人最後都不得不遠去,不由鬆了一口氣。
剛才我抓了一把蛟鱗和石頭同步送了出去,只不過蛟鱗的目標是那幾個弓箭手,蛟鱗邊緣鋒利卻體積又小,正是上等的暗器,在石頭的掩護下根本就看不見,所以整件事表面上看起來就象我飛過他們頭頂時順手而為,那衣服包着的石頭自然就是我了!
海船重新開動了,我沒有急着馬上露出水面,仍然緊貼着船底,偶爾潛出來吸上一口氣,直到確定他們暫時不會再回來時,才游到了水面之上,身子猛地向上躍起!
大概誰也不會想到我會這麼快又回到海船上,雲心、語蝶她們見到我只怕會嚇一跳呢!
忽然心中警兆悠現,數起強勁的破空之聲傳來,立即便到了耳邊,眼角已可瞄到十幾支閃着藍光的短箭到了身側!
我努力折轉方向閃避,同時托起手中裝蛟鱗的大包抵擋。
但是空中閃避畢竟比地上差多了,雖然幾乎都被我掃飛了出去,但還是有一支射中了左肩,全身力氣頓失,這次真的通的一聲跌落在水中!
寒冷的江水讓我清醒過來,立即往水底沉去。
其實不沉也不行,我手裏還提着一個百多斤的大包,平時自然不覺得有多少份量,但現在卻沉重得如千斤巨鐵。
我半走半游地往上游而去,也不知走了多久,我感到呼吸越來越困難,肩頭也越來越麻。
有毒!猛然想起這短箭和在林中遇到的一樣,連忙發動全身的氣能,胸腹的太極也動了起來,紫、白兩種氣能不停繞來繞去,卻始終保持太極之樣。
忽然又覺得有點好笑,我體內的紫色氣能不知道是算魔還是算什麼,而白色氣能是正宗的佛門“六界法能”,偏偏兩者又以道家的方式來運行,真成了一個大雜燴!
體內的太極在不停運行着,腳下卻也不停地在水底機械走着。
漸漸我覺得呼吸越來越順暢,肩上的箭傷處由麻麻的變成了撕痛,又由痛變成了癢,最後連癢的感覺都沒有了,全身由上至下,由內到外,一片溫和舒適,腳步輕鬆得似要飄了起來!
我真的飄了起來了,破出水面,整個身體浮了出來,睜眼一看,這裏江面很窄,兩邊都是大堤,斜坡上種了一排排大樹,不知道是什麼地方。
我雙腳一動,躍到岸邊,這才意識到天已經亮了,由於是陰天,不知道是什麼時辰,但在水中起碼也過了有六七個時辰吧?
對自己的身體略作檢查,發現左肩的傷已經痊癒,而且連傷口都看不出來了,僅留下一小段極細的紅線,不仔細分辨不出來。體內的箭毒竟也一乾二淨,而且內力似乎又有所增長,太極圖裏的紫色氣能更加粗壯了!
我坐在岸邊,運功將衣服烘乾,心中思索着林中和水上遇險應該是同一個人出手,是誰會擁有這麼多好手,這麼多毒箭,心計又這麼深,算準了我會留在船底,又恰巧在那個時候躍出水面,讓我都沒有機會躲閃,用的手段又是這麼絕,出手都是不致命不罷休!
如果不是我吃過蛟肉有一定的抗毒能力,“六界法能”本身驅毒的功效比其他心訣要高出一層,那隻短箭當時就能要了我的小命!
對了,那支“青蛟劍”呢?一摸懷中,還好還在身上,於是起身提着蛟鱗向堤上走去。
堤的另一邊竟然是大片大片的稻田,現在都只剩下了一茬一茬的草梗,稻田的另一邊是一個小村莊,每家屋頂上可見裊裊上升的炊煙,看得肚子一時咕咕叫了起來,於是拍了一下肚皮,大踏步朝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這是一個小村莊,總共只有二十多戶,房屋排成長排,從第一家房屋飄出誘人的飯菜香味,於是走到門口道:“請問有人在嗎?”
堂屋門口出現一個花白頭髮的老頭,遲疑地打量我道:“這位公子爺,您是來找人的還是……”
我忙拱手行禮道:“老先生!在下陸不舍,在這裏迷了路,幾天沒吃東西,所以想向老先生買點吃的!”
老頭聞言和藹地笑道:“原來是餓了,剛好我老伴在做飯,如果公子爺不嫌棄,就進來一起吃吧!”
我大喜道:“多謝老先生!”
跟着老頭進了屋,堂屋中間桌上已經擺好了碗筷,正好一位老婆婆端着菜從廚房出來,見到我一愣道:“老頭子!原來你是在跟這麼漂亮的小公子說話呀?”
老頭接過她手中的菜放在桌上道:“老婆子!再添一副碗筷,哦,看看米飯夠不夠,要不再給烙幾張餅,這位公子爺迷了路,好幾天沒吃東西了!”
老婆婆立刻道:“哎喲,我說這漂亮小公子臉色怎麼這麼差呢,我趕緊去弄!不不,我先把飯端出來,你們先吃吧!”
我感動地看着老婆婆忙碌的身影,一對普通的老夫婦,不問我是誰,不管我是什麼身份,只是單純地關心我,像對自己的孩子一樣對我,和我之前感受到為名為利所驅使的武林人物形成多麼強烈的對比!
偶爾間一個**頭一閃而過,以後和雲心她們隱居到這裏,再也不問武林事,該是多麼令人愜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