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猙獰地獄
總算是源生當與文定本人在漢口鎮都略有薄名,未幾,便有一班漢陽縣的衙役攔住了他們一行的去路,呵斥道:‘哪裏來的差人,不清不楚的,怎敢在我漢陽縣境內任意抓人。’
‘走開,我跟你們說不上話,誰敢妨礙大爺的公務,我一塊嚴辦了。’
漫說是那些漢陽縣的差役平常便收過文定不少的好處,光是對方這句直逼喉嚨的沖話,便讓他們不依,怒道:‘哪來的楞頭青,我們漢陽縣乃是歸漢陽府管轄,大爺我從來沒在漢陽府見過你們這幾個生瓜蛋子。今日你們若是湖廣布政使司委來的差役,這人你們帶走,若然不是的話,可別怪我們弟兄要抓你們去縣衙問這冒充官差之罪。’
越境抓人這原本就不合體制,那幾位荊州的衙役原先是以為,這漢口鎮既無府衙又無縣衙,誰人能管的了他們。
然而卻不曾想到,漢陽縣的縣衙雖說是在江對岸,可這漢口鎮上的差役則佔去了漢陽縣全境的一半有餘。
大街之上兩幫衣着相似的衙役皂隸,就這麼對峙起來,周遭的百姓商家是避之惟恐不及,一時間雞飛蛋打好不熱鬧。
初時,那些個遠道而來的荊州府役氣焰尚且十分的囂張,呵斥着對方趕緊讓道,不然要他們吃不了兜着走。後來聞訊趕來的漢陽縣衙役越聚越多,不但在人數上超過他們好些倍,且已將他們團團包圍於其中,那些個荊州府役們便再不敢像之前那般張狂了。
他們一面也圍成一個小圈,將文定牢牢的看守起來,一面請求與對方巡捕的管事對話。
少頃,負責漢口這片治安的陸把總終於露面了,到底是有官職在身的總爺,不像他那班手下人那麼毛糙,一來便端着官腔朝對方問道:‘你們這幾個都是哪來的公差,可有官職在身呀?’
那幾人一見這架勢,便知道來了個不善的主,答曰:‘我們俱是荊州府的捕快。’
‘越境辦公,可有貴屬的公函呀?’
‘公函在我們班頭身上,他眼下不在這裏。’
‘哦。’陸把總雙眉一跳,道:‘既然是沒有公函,眼目下這人就不能讓你們帶走了,來人呀!’
‘在。’
‘給我將人解了。’
周圍的巡捕們早就按捺不住了,一聲‘是’后,一個個都爭先恐後的上前動手。荊州府過來的攏共不過十來人,眼巴巴的看着他們撲過來,沒一人敢上前阻攔的。
‘慢着。’正在此時一道聲如洪鐘般的嗓音從遠處傳了過來,讓眾人相繼停了下來。
陸把總抬眼望去,喊話者乃是漢陽府的捕快頭許捕快,只見他偕同一人急急的走了過來,喊道:‘都給我將傢伙放下,哪有自家人動起手來的道理,都給我退後。’
別看這許捕快與他們一般都是無品無級的捕快,論起來這陸把總的官職都要蓋過他去,可人家畢竟是來自上一級的府衙,就是縣老爺碰着了他也得客氣三分,他們這些個差役就更不用說了,未幾便紛紛後退,給當中留下一大塊空地來。
‘陸總爺,我來給你介紹介紹,這位是荊州府的仇班頭,這次奉命來拘捕一名疑犯,荊州府發來的公函知府大人核實過了,確實無疑。’
陸把總聽聞之後,便知道今日這柳文定是保不住了,隨即便換了副面孔道:‘誤會,誤會,全是一場誤會,也怪這幾位弟兄剛才也沒將事情交代清楚,不然不會鬧的這般嚴重。’
‘我剛才明明就說過了的,可他們不知收了這商人多少的好處,為了包庇他竟敢知法犯法。’蔫了半晌的荊州捕快,陡然間彷彿恢復了活力,開始指責起來。
‘啪’不待他說完,那位荊州來的仇班頭就一巴掌扇了過去,不理手下詫異的神色,朝陸總爺道:‘都怨小弟平時教導不嚴,讓陸老哥見笑了。’
人家自己都先一步動手了,陸總爺也不好再說什麼了,應酬道:‘哪裏,哪裏,不打緊,不打緊。’
那挨了一巴掌的荊州捕快還不曾醒過神來,同來的那些衙役可不依了,一個個嘴裏都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說些什麼,氣的仇班頭又大聲呵斥道:‘閉嘴,事先我是怎麼跟你們交代的,讓你們且老老實實的等我來了再說。可你們呢,一個個自以為是,平素里仗着自己資格老,把我的話根本沒放在心上,就算挨了頓打那也是你們自找的。這還算輕的,耽誤了衙門裏的差使,那可是關乎王法的大事,甭管你資格多老,回去之後我都要上稟老爺,讓他老人家一人賞你們一頓扳子。’
這下子總算是把底下人給鎮住了,不但是他們,就連陸把總也從裏面聽出一些道道來,之後的交接手續辦的尤為順暢,可以說是恭送他們將文定押解出了漢口鎮。
江陵城雖不是湖廣布政使司之所在,卻有遼王府建扎於此,城內的朱氏子孫更是無以計數,這鑒定古玩珍寶的活計自然是短少不了,文定一年之中總免不了要來此地轉悠個三兩回,可說是相當的熟稔。
可不論是哪一回也沒有如今這般光景,進城時不但前前後後都有衙役護擁着,全身上下還帶着沉重木枷、鐵鐐,沿途百姓則對他報以鄙視的目光。
許是因為這些荊州衙役在漢口鎮上吃過癟,事後又不能對陸把總他們施以報復,一路上便將一肚子怨氣宣洩在文定的身上。
他們吃飯的時候,文定只能站在一旁乾瞪眼看着,待他們一個個酒足飯飽之後,才輪到文定進食。還沒有飯菜,就着他們沒吃乾淨的殘湯剩水,湊合吃個硬梆梆的饅頭也就是一餐了。
且不說這幾年文定走南闖北,天下美食吃過了不知有多少,就算是以前做學徒的那般光景,甚至在家依仗父母之時,也不曾遭遇過如此境遇。
最讓文定不能忍受的還不是這些,沿途每當他口渴難耐向衙役們討水的時候,都彷彿是經歷一次艱難的戰役似的。
不知需要經過多少次的懇求,那些惡聲惡氣的衙役方才在罵罵咧咧中恩賜一小口,偏偏文定的性情又是極為愛惜羽毛,讓他低聲下氣的向這些牛鬼蛇神般的皂吏懇求,簡直好似在自己身上剜肉一般疼痛。
拖着腳鐐木枷在烈日下長途跋涉,身前身後的衙役還時不時的拳腳相加,口舌也似乎愈發的容易乾渴。起初幾日文定為此吃盡了苦頭,昏過去幾次,後來他終於明白在這種情況下容不得自己矜持,要想在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衙役們手裏活下來,心中就必須當作自己已經死過去了,否則還沒等到了荊州府,他這條小命就得給留在這路上了。
後來的日子裏,文定過的連乞丐也不如,雖說乞丐們時而也會遇上那些蠻不講理的主,可好歹東家不要西家要,起碼還有的選擇,可文定卻只能向那些惡毒的衙役討要,就連想自己掏錢買食也不成。而且一出漢口鎮,那些衙役就將他身上所有的銀兩連同值錢的東西搜羅一空。
美其名曰是代為保管,轉眼間文定便見着他們十幾人私分了去,最大的一份自然是那位仇班頭的。
就連身上那件衣袍也給扒了下來,獨剩件中衣翻山越嶺,招搖餅市。若是在往常文定早就羞愧至死,可現而今卻無論如何也要咬牙挺下去,他還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麼罪,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背負着污名死去。
好不容易到了荊州府衙,是既沒審也沒問,仇班頭徑直將他塞進大牢了事。文定本以為到了地頭后,自己的苦難便算是到頭了,殊不知遠遠不是他想的那般容易,這一切僅僅不過是剛剛開始而已。
一進荊州府大牢后,木枷倒是解去了,然而獄卒卻用一條鐵鏈將他拴了起來,旁邊便是尿缸,氣味是臭不可聞。
鏈子的一頭套文定的脖子上,一頭則環環繞在柵欄上,鏈子收得十分緊,叫他無法安坐,只能是站立一旁。
鎖牢實之後,獄卒便不理文定的聲辯,一言不發的自顧離去,同個號房裏的犯人齊齊望着文定發笑,那一張張臉孔上無不是洋溢着幸災樂禍的表情。
就這樣文定一直站到掌燈時分,僵硬的雙腿幾近沒有一絲感覺,那姓彭的獄卒這才又走到近前,朝着文定輕蔑地說道:‘怎麼樣?這半日下來,滋味好受不?’
這還用問嗎?不但是一直站立着,忍受身旁那股撲鼻的惡臭,還不斷有人不懷好意的笑嘻嘻來到他身旁解手。
文定是避又避不開,讓又讓不過,要多難受便有多難受,趕忙回道:‘不知在下何處得罪了尊駕,為何要與我開這種玩笑呀!’
‘不用亂猜,我們是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也沒有人要我特意招待你。這都是我們牢裏的規矩,不論你在外面如何了得如何的風光,任何人只要進的此門來,都必須得經過這一關,這下子你該是明白了吧?’
人在屋檐下,怎容得文定有異議,連聲應道:‘柳某省得,省得了。’
‘好,明白就好。’對於文定的態度,彭牢頭還是滿意的,既而說道:‘聽外面的兄弟說你是個做生意的,買賣做的還挺大。呵呵,我就喜歡和買賣人打交道,說起話稍稍一點就能明白,不像那些凡事也不懂的二楞子,總是要費老大的勁才能讓他們明白過來。’
‘我就直說了吧!你身上的官司我們管不了,是輸是贏全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可只要官司一日未了,你就得在這裏待上一日,我們這兒可說是荊州府最陰森的地方,也可以是荊州府最逍遙的地方,這一切都要看你自己的選擇了。’
‘還望官爺指點。’
彭牢頭解下拴在柵欄那一頭的鎖鏈,牽著文定往旁邊那幾個牢房走去,文定身不由己亦步亦趨的跟了過去。
‘瞧見那屋了沒有?’
文定順着牢頭的指引望過去,只見裏面有幾間房,收拾的十分乾淨整潔,隱約可以看見裏面板床、木桌、木椅和鋪蓋等物一應俱全,儼然與外面的客棧一般無二。雖算不上有多麼華麗堂皇,可在這種惡臭撲鼻,臟污遍地的牢獄之中,已經可說是天堂了。
‘若是想把這鏈子打脖子上取下來,得十兩銀子;進那屋先得拿三十兩銀子,打地鋪外加十五兩,想睡高鋪則要加二十五兩。若是你不習慣與人同住想圖個清凈,拿一百兩來,這間屋就全歸你支配了;這以後一日三餐嘛!可以長包也可以一頓一頓的算,如果有額外要求比如要去外面酒樓包席,我們都可以代為置辦,價錢嘛當然得另算,我這樣說你應該明白了吧?’
文定暗自咋舌,眼前的事若不是親身經歷,叫他如何敢相信,這大獄之中竟然每一條每一件都是明碼標價,相較起來外面的客棧、旅館都要遜色的多。
之所以一開始便要將新進的犯人鎖在馬桶旁,就是為了給每個新來的犯人來個下馬威,讓他們知道不論在外面你是大富大貴的權貴,還是眾人仰慕的天縱奇才,又或是橫行無忌的惡霸無賴,進得此門來就是頭虎也得爬着,是條龍也得盤着。
彭牢頭露出絲絲笑靨,大有不怕你不答應的意味,道:‘考慮的怎麼樣?你是要選哪樣的?’
‘官爺您還是把區區鎖在剛才那地方吧!’
多少強匪悍賊進了大牢都得按規矩來,文定的表現讓牢頭很是吃了一驚,呆楞了好一陣,方才詫異地說道:‘生意人就是生意人,看着你年紀輕輕,還以為會有什麼不同,沒想到也是一樣舍財不捨命。’
‘彭爺您誤會了,並不是區區不承您的情,只是事起突然,我來的時候並未有所準備。隨身那點散碎銀子,還有其他物品都被帶我過來的幾位官爺拿去了,現下連件遮體的衣服都不曾有,如何能孝敬您老呀!’
牢頭牽動着鐵鏈讓文定來來回回走了兩圈,發現果然如他所說的那般,除了件破破爛爛的中衣外已是身無長物,不由得罵罵咧咧起來:‘這些斷子絕孫的混帳,把人都搜乾淨了才扔進來,讓我們吃什麼去,簡直他娘的豬狗不如。’
一連串問候他們十八代祖宗的話語脫口而出,文定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一直到他口氣稍有緩和后,才和他打着商量道:‘彭爺,要不您看這樣如何,區區寫張便條麻煩您差人給送出去,請鄙東使人送銀子進來。’
‘哼,你把我們這裏當作是什麼地方了,還可以賒帳,討價還價做買賣嗎?’
眼見着商量不成,文定也別無它法,無奈的道:‘那在下真的就黔驢技窮了,彭爺您看着辦吧!’
彭牢頭被堵的半晌也說不出話來,憤然地猛拖鐵鏈,又將文定拴在了柵欄上,然後就頭也不回離開了。
這一日下來文定粒米未沾牙,在飢腸轆轆中朦朦朧朧的睡去。
文定做了個甜美的夢,夢中自己一會兒在望月亭與雨煙清談,一會兒又到了香溪河畔與燕大小姐的偶遇,轉瞬間又是揚州柳堤邊,又來到了劉老宅門外的那片松竹林中。
美好的畫面,此起彼伏在腦海中不停盤旋,就好像發生在前一刻似的,清晰的彷彿伸手便能觸碰。
美好的時光往往會飛逝而過,未等那些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凡人細細品味,便又消失無蹤。是以這世上向來不乏凡夫俗子,耗費一生的光陰去追憶那些舊日美好,特別是在來去無跡的睡夢裏。
也不知到了何時辰,隱約定耳邊傳來到一陣鐵器的碰撞聲,緊接着是脖間忽然變的喘不過氣來,文定睜開眼望見那彭牢頭正抽動着鐵鏈,拉扯着自己。
‘怎麼了,怎麼了?’
‘嘿嘿,怎麼了。’彭牢頭的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冷冷的道:‘沒交銀子還想這麼舒適,你別做夢了,過來跟我走。’
‘別拽別拽,我跟你走就是了。’來的一路上文定早就明白了個道理,既然已經落在了他們手裏,就得順着他們的意思來,否則該受的罪逃不過不算,還得額外賠上點。
文定的鎮定更是讓牢頭感到了不快,他連連扯動鐵鏈想要從文定口中聽到那聲求饒,可由始至終文定只是跟隨着他,一聲不發。
短短的路程很快便走到盡頭,牢獄中總是會傳出各式的哀號,每個柵欄的背後都有,這半日下來文定的耳中便聽見了不少,可走到眼前這間牢房外時,卻出奇的安靜。
這裏面是黑漆漆的一片,獨立於一干牢房之外,越是靠近它就越是顯得安靜。
‘給我進去。’牢頭將牢門打開,一把將文定推了進去,冷冷地笑道:‘看你再如何安逸的起來。’
未曾防備的文定,一個蹌踉不穩連滾帶爬的跌進了牢房之中,彭牢頭拎着燈籠志得意滿的走開了,那最後一點光亮也隨之消失了。
雖然眼不能視,不過文定依然能感覺到周圍許多濃厚的呼吸聲,這更是增添了幾分陰森的氣息。
‘老大,來了個生人。’
‘老六去探探他的底。’
‘好勒。’
黑暗定辨不清這些聲音到底來自何方,縮在一邊不敢出聲,直到有人踹了自己兩腳,他才情不自禁的叫出聲來:‘哎喲!’
‘喂,小子,你哪兒人呀?犯什麼事進來的呀?’
‘區區是漢陽府人,也不知是犯了什麼事被抓了進來。’
‘漢陽人跑到荊州來蹲大牢,你小子玩的不賴嘛!’
‘不敢,不敢。’文定摸不清對方的意圖,只好走一步是一步。
‘他娘的,說話就說話,怎麼酸不拉機的,你他娘的不會是個窮書生吧!’
文定答道:‘識過幾年字。’
那老六又跟其他人說道:‘你們瞧瞧,這幫王八蛋他娘的都無人可敲了,連這些軟柿子都不放過。’
旁邊又有人接着道:‘這就是老六你不懂了,這些軟柿子一沒力氣,二沒狠勁,還沒等他們動手就已經嚇的屁滾尿流了,抓他們才是那些畜生的美差。’
‘啰嗦個什麼,給我閉嘴,搜搜身上有什麼值錢的玩意。’聽聲音似乎是那位老大,隨即上來三五個人將文定渾身上下又搜了個遍。
結果當然是徒勞了,氣急之下他們對文定是一陣拳打腳踢,哀號聲傳遍整間牢獄,其他號房裏的犯人們聽聞后都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都給我豎起耳朵好好聽着,這就是不給銀子,頑抗到底的下場。’彭牢頭拎着燈籠來回的巡視,藉着文定的慘叫聲去警告其他的犯人,臉上露出了絲絲陰笑。
三日之後,荊州府的大堂之上兩位師爺早早的守候在一旁,三班衙役分列兩側嚴陣以待。直到日頭慢慢的爬上頂端,知府老爺才打內堂里出來,臨進門時還整了整衣冠,然後才邁着方字步走進了大堂,端坐在大堂正中,等候了半晌的師爺趕忙喊道:‘升堂。’
兩邊的衙役用水火棍開始連續地跺着地面,低沉着嗓子呼道:‘威武!’
‘啪’一道清脆的聲音,知府老爺拍響了手中的驚堂木,問道:‘堂下所跪何人?’
‘稟大老爺,小民,小民乃是漢陽府人氏,叫作柳文定。’經過一連三日的牢獄生活,文定已經徹底的變了個模樣,頭奉亂,衣冠不整,最嚴重的是神色驚恐。當那些衙役敲動起水火棒時,文定眸子中的慌亂之色泄露無疑。
‘漢陽府人怎麼跑到我們荊州府作案,你膽子不小呀!傍老爺我細細交代究竟所犯何事呀?’
‘回稟老爺,小的實實不知呀!那日小的在漢口茶樓飲茶,不知怎得貴屬的差爺們就衝上樓來將小的押了過來,還望大人為小的做主呀!’
知府老爺似乎對文定這宗案情並不是十分了解,望了望身旁的師爺,輕聲問道:‘怎麼一回事?’
師爺俯首在知府耳邊說道:‘大人您忘了嗎?應城縣報上來的那宗私開礦山案,還是您親自下的公函,讓仇班頭去漢陽府拘捕的人犯。’
‘哦,是有這麼一回子事,想起來了。’知府轉過頭,滿面怒容的朝着文定吼道:‘大膽刁民,為了銀子竟敢連這種掉腦袋的事都干出來了,若不是應城縣發現的及時,本官都要受你連累,你知罪嗎?’
師爺方才的語氣雖然很輕,可還是讓文定給聽清了,他趕忙道:‘大人,這裏面恐怕是有誤會,小的前些日子確實是在應城縣做了宗礦山買賣,可那礦山的一應手續十分齊全,都乃是由衙門裏發放下來的,斷斷不會是私礦呀!’
‘放肆,難不成本官平白無故會冤枉你這個小商人,若不是有真憑實據,如何會越境拘捕於你。’
知府這話說出來叫文定如何敢反駁,尋思了少許后,道:‘手續的事向來都是由應城縣當地富商孔祥林負責的,他與鄙號是合作關係,老爺差他來一問便知。’
‘好呀!把你的共犯都交代清楚了,老爺我量刑時也會酌情對你寬大點,來人呀!去應城縣將另一名人犯孔某提來。’
‘喳。’
應城縣就在荊州府轄下,自然用不着那麼繁瑣的手續,豎日便又再次升堂問案。文定本以為孔老闆來了之後,一切都可以真相大白,可當他拖着鐵鏈走進公堂時,卻並沒見着孔祥林的人,只有一個猥猥瑣瑣的老頭跪在堂下,渾身還在發抖。
知府大人問道:‘柳文定你可認得堂下之人?’
‘回稟大人,素未謀面。’
‘好,好,好。’堂上的知府一連說了三聲好,臉上出奇的還帶有笑容,雖說是如此可文定心中並未有絲毫暖意,反而是感覺到一陣發寒。
丙不其然,‘啪’的一聲,驚堂木再次敲響,知府厲聲道:‘大膽刁民,身犯重罪不但不思悔過,還胡亂攀扯他人。’
‘大人,小民所說句句屬實呀!’
‘還敢狡辯,你說你與孔某人合作開礦,可孔某人與你共處一室,你竟當面不識,這等謊話以為能欺瞞本官不成。看來是不動大刑,你是不會老實交代的了,來人呀給我重打二十殺威棒,看他還敢嘴硬不敢。’
那猥瑣的老頭與那風采不凡的孔祥林整個是兩個世界裏的人,文定如何會認錯呢!還沒等他想明白過來,已被兩個衙役摁倒在地,接着便是一陣鑽心刺骨的疼痛從股間傳來。
看着文定挨板子,那位孔某人顯得十分的興奮,往堂上道:‘多虧知府大老爺明察秋毫,為小民做主。這等不良商人自己觸犯刑律也就罷了,還要將無辜的小民牽扯進來,實在是可惡,大人要重重的判他才能殺一儆百。’
‘本官審案子用的着你來插嘴嗎?既然沒你的干係,就給我在一旁老老實實的看着,若是讓我再看着你在大堂喧嘩,也賞頓板子給你。’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那個孔祥林又縮回了方才那謹慎的模樣。
一連二十棍,剛開始文定還哀鳴不斷,到後來漸漸地就只聽到得到棍棒的敲打聲了。湧出的鮮血早已映紅了褲衩,棍棒落下處也已是皮開肉綻,慘不忍睹。
‘回稟大人,二十棍打完,人犯已經昏死過去。’
‘以為這樣就可以逃得過去嗎?沒那麼容易,提桶水來澆醒他。’
差人正要去提水,打門外跑進來了一人,在知府耳邊嘀咕了兩句,知府大人趕忙一面制止道:‘別忙,先收監押后再審。’一面又對身旁的兩位師爺吩咐道:‘師爺,快,敬遠侯府的差人駕到,你們先去支應着,本官隨後就到。’剛剛說完就回去後堂收拾換裝去了。
這樁案子就這麼又被耽擱下來,昏迷中的文定被兩個差人架着拖回了牢房,牢頭老彭見着他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臉上樂翻了天,一邊把他扔進了牢房一邊還得意地說道:‘誰讓你這小子一毛不拔,若是肯拿出幾百兩銀子裏裡外外的打點,哪用吃這種窮鬼才會吃到的苦頭。’
只是此刻文定已聽不到他的這番言語,股間的那一部分身體彷彿已不是屬於自己的了,這種麻痹倒還好應付,然而等那陣麻痹過去之後,那錐心的痛楚又再次降臨。
模糊中的文定全然不清楚外面的事情,朦朧中除了感覺到疼痛之外,有一段時間彷彿身體懸空了似的。接着,后股間又傳來一絲涼颼颼的感覺,霎時間走遍全身讓文定感到通體舒暢,再後來一切就平靜下來了,文定也緩緩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