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眾神之敵”
他的意識並沒有消失,他的**卻已不歸自己左右。他終於完全被那種自他進入這個洞穴以來一直纏繞他的奇怪的感覺完全控制了。當那東西試圖連他的意志也一併吞沒的時候,塔西佗竭盡全力地進行了抵抗,並且最終,為自己的意識保留了一小塊領地。但是他對此也覺得不能理解。因為他覺得,在印象中,就是在自己彷彿身臨此境過的那種幻想中,自己無論是**還是心智都應該完完全全地屈服於那種神秘的力量,為什麼,現在他還能保留一定程度的清醒呢?
現在,他能勉強用自己的心去觀察周圍,去看不受自己控制的**將會作些什麼。
他所處的,是一間通體發光的小屋。他的周遭都是光。他不知道光是從哪裏來的,但是它們的確瀰漫在自己周圍,刺地他難以睜開眼睛。
漸漸地,他的雙眼適應了那種強光,看清了周圍的事物。
這是間正方形的屋子,四面都被似乎是半透明的玻璃包圍了起來。
他——或者說是他的身體,走到了屋子的中間。
突然,他感到自己的腦袋上方噴下了一股白色的氣體。伴隨着一陣徹骨的寒意,那氣體很快就籠罩了他全身。他想避開,但是身體卻一動不動地扎在原地,任那氣體在自己身上噴洒。
他想抬頭去看那究竟是什麼東西,但同樣的,他的腦袋無法向上抬。在他意識到大半部分,他明白這是什麼,這又是為了什麼。但是在他自己殘存的獨立意識中,他卻仍然是一片無助的迷茫。
他告訴自己要儘快擺脫這種可怕的狀況,想要說服自己的身體再次聽從他的意識到指揮。但是,他能達到的最大成就就是自己的鼻子似乎可以嗅到一絲那種氣體難聞到味道。
在他以為自己要被這種噁心的氣體窒息過去時,那氣體停止了噴洒。停頓片刻后,他的身體朝前走去,在走到一堵玻璃牆前時,那牆向兩邊打開了,讓出來一條通道。通道呈一種圓柱的形狀,裏面依然燈火通明,可以看到盡頭,那兒仍然是一道門。他邁開一步,走到了通道里,正當他以為自己還要跨第二步的時候,他的腳卻停了下來。
他正納悶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的時候,他發覺自己的腳底開始移動起來。
他感到驚恐,想要低頭去探詢自己的腳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他的身體卻依然鎮定自若得面向前方。
漸漸地,他明白了,自己腳下的道路在移動,正把自己帶向那道門。既然已經遇到過更為神奇、令人難以解釋的事,這樣的狀況,他稍稍驚嘆了一陣,也就不再追究了。
一開始,他還有些站立不穩,但是當他適應那種平緩地移動后,他就如履平地一般坦然了。這條移動的道路載着他朝前面的門靠近,當他靠得足夠近時,他開始擔心門會不會打開,如過不打開的話,自己的身體會不會停下來。
當他發現這條道路沒有停下的趨勢時,他明白如果自己不再往後退的話,自己的身體將要結結實實得撞在那道門上了。他想控制自己的身體,但是這種努力還是歸於失敗。他的身體仍然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好像準備接受迎面而來的撞擊。
在他要撞上去的一瞬間,他閉上了眼睛。
可是他期待的猛烈的撞擊並沒有出現,自己既沒有摔倒在地,也沒有失去平衡,甚至連一點的觸感都沒有。他驚訝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在那道門的另一面了。他居然穿過了那道門,在門沒有打開的情況下,好像傳說中的穿牆術一般。
現在,他腳下的地面停了下來。在他面前的,是一片黑暗。沒有一線燈光,與剛才的明亮的過道大相逕庭,這裏有的,只有漆黑的寂靜。
他的身體走動了起來,在黑暗中穿行着。他不知道自己將要到哪裏去,但是他明白的身體走的路是正確的。
他停了下來,接着他舉起了手,然後一掌拍了下去。
突然,一道強烈的光突然照射在他身上,緊接着,他的四周出現了一道密封的玻璃圍牆。
他正思量自己接下去該怎麼辦時,突然眼前一黑,發現自己驟地墜入了黑暗之中。
他感覺自己在急速地下沉,但只是一瞬間的事。很快,他的眼前就出現了一片令人炫目的光明。
四周強烈的白色光芒讓他回想起了甘英描述金字塔內的情形。由於他的腦袋不由他的思維控制,這使他的視角非常有限,只能看到正對着他的東西。
但這已經足夠了。在他的眼前,開闊明亮的房間,巨大的玻璃屏風,奇特的桌子和椅子,每一樣東西都和甘英講述的一樣。
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他的身體已經走出來玻璃門。
他徑直朝中間的一張大桌子走去,桌上的奇特的突起物引起了他的注意。
當他走到桌子前面時,他的手抬了起來,朝一個紅色的突起物按去。
塔西佗當然不知道這是什麼,按下去的後果會怎麼樣,他也沒有想要去反抗——既然事實已經證明反抗是徒勞的。
但就在即將觸到那突起物的一剎那,他的手硬生生的停了下來。
他感到詫異的是,他看到自己的手還在努力想要按下去,但卻被一種不知名的力量阻攔。他知道那不是自己發出的命令。那會是誰、是什麼在阻止他的手呢?
塔西佗殘存的意識迅速地運轉起來。屬於他自己的意識已經不能控制他的**,只能作為旁觀者的角色跟隨自己的步伐進行着觀察;而指揮着他的身體的那種神秘力量則是整個過程的主導者,他掌控了目前事態發展;但是現在又多出來了一個與之相衝突的力量,而這種突如其來的破壞性因素讓本來讓他已經放棄的反抗重新出現了希望。
而且也正是在這種僵持的階段,他感覺到了自己的意識正在慢慢滲回自己的身體。這種奇妙的感覺好像久癱的病人突然恢復了知覺一般。
他的手漸漸對他的意識到命令產生了反應,他很快能感覺到手指掙扎的力量,它開始還能夠抵抗,但是很快就完全屈服在塔西佗的意識的控制之下了。
他抬起來手,用驚異的眼光望着它,似乎是在觀察一個好久未曾謀面的老朋友一般。然後,他又成功地控制了自己的腦袋和脖子,接下去是胳膊,軀幹和雙腿,沒有過多久,他就恢復了對自己整個軀體的控制。
現在,他可以自由地活動了。他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收回了自己的手。
之後他還感覺到了那種不屬於自己的意志在進行微弱的反抗,但是,那已經無關大局了。他甩甩腿,行走了幾步,接着扭動着脖子四下張望起來。
就在他為自己的所見感到驚異不止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了一陣嘈雜的呲呲聲。儘管聲音不大,但還是嚇了他一跳。
他緊張地環顧了周圍,但是沒有發現任何變化。那聲音卻依然在他耳畔輕微作響,猶如蚊嚶。古怪的地方在於,這聲音彷彿是同時從房間的各個方向傳來,使他好像坐在一口鐘裏面聽敲鐘的聲音一般。
他惶恐地朝四面張望着,想要找出那聲音的來源,可是空空如也的房間讓他陷入更深的迷茫。
正在這時,那呲呲聲轉變成了一個人的聲音,說道:“沒有想到你竟然能夠帶着自己的思想來到這裏。”
塔西佗大驚,雙眼不停掃視着屋內的每一個角落。
“我已經設計得相當完美了,不可能出現這樣的意外。”那聲音又道。塔西佗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只是繼續觀察着屋子內的情況,想要找出這個說話的人。但他的努力還是歸於徒勞。
“你在找什麼?”那聲音問道。
這次,塔西佗停下來搜索,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大聲說道:“你在哪裏?”
“我?”那聲音好像輕輕地一笑,“我不在這兒,你不用費力尋找了。”
“如果你不在這兒,那我又是和誰在說話呢?”塔西佗問道。
那聲音沉默了片刻,又道:“你不會理解這件事,就像螞蟻不會理解大象一樣。所以還是不要追究為好。你只要知道,我通過某種方式與你在進行交流就可以了。我的聲音代表了我的思想。你儘管和我說話吧。”
塔西佗望了望周圍各種自己難以理解的事物,明白自己也許真的沒有辦法了解那個人在不知何處與自己對話的奧妙。於是他放棄了對這件事的盤問,轉而問了一個頗為實際的問題:
“‘眾神之神’在哪裏?”
“‘眾神之神’?”那聲音似乎略微思忖了一下后,說道:“我很長時間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來。這是這兒的土著人給辛德取得名字吧,我幾乎要把它給忘了。”說著,他笑了起來。
“誰是辛德?”塔西佗問道。
“辛德就是你口中的‘眾神之神’。”
“那你又是誰?”
“我?我的名字是沙。也有人叫我沙帕,而這兒的土著則稱呼我為‘眾神之敵’。”
“‘眾神之敵’?”塔西佗一驚,道,“為什麼你會有這樣的惡號?”
沙輕輕一笑道:“因為我是辛德——也就是‘眾神之神’的敵人。”
塔西佗半晌沒有出聲。
“你感到害怕了?”沙問道。
塔西佗輕哼了一聲,道:“不,我只是好奇,連‘眾神之神’這樣偉大的神靈——抑或是其他什麼——都會有他的敵人?”
“這只是土著人這麼認為的。事實上,我和辛德曾經是一對再好也沒有的朋友。”
“朋友?”塔西佗想了想道,“請你明確答覆我,‘眾神之神’或者是你口中的辛德,以及你本人,究竟是什麼?是神明嗎?”
聽了這個問題,沙不僅哈哈大笑了起來:“哈哈……神?看來你們的原始宗教還是停留在這個階段啊!”
塔西佗一愣,他皺眉繼續說道:“請告訴我是還是不是!”
“這是和神說話的口氣嗎?”沙似乎是在戲謔。
“我沒有必要對一個侮辱我智慧的人表示尊敬。”塔西佗有些憤憤地說道。
沙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這不是你所能理解的問題,你姑且就當我們是神吧。”
“我不願意繼續這樣糊裏糊塗地和你交流,即使你是神明,也不能強迫我的意願!”塔西佗大聲道。
“是嗎?”沙嗤笑了一聲道,“難道你忘了剛才一直不聽從你指揮的軀體了嗎?”
“但是……”想往常一樣,塔西佗急於想要反駁,但是發覺對方的確擊中了要害。
“我不明白的是,你怎麼會掙脫我的控制?”沙問道。
“是你一直在操縱我的身體?”塔西佗道。
“可以這麼說吧。”沙嘆了口氣道。
“可是這是為什麼?”
“因為你是被我選中的人。”
“選中?選中做什麼?”
“只有你能然這裏的一切重見天日。這是我在很久以前就預定下的。只有你,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既然你能夠來到這裏,並且通過這麼多道關口,那你一定就是被我預先選中的人。”
“那我的那些朋友們也是你選中的嘍?”
“沒錯,是這樣。只有通過他們的幫助,你才最後可以到達這裏。”
“我們一直一位是‘眾神之神’在引導我們。”
“那是我讓你們這麼以為的。如果你們知道是‘眾神之神’的敵人在驅使着你們,你們可能就不會按照我預定的路線行走了。”
塔西佗停下來,想了想,然後說道,“能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嗎?你為什麼選中了我?為什麼能夠預定我的命運?為什麼要讓這裏重見天日?這裏究竟是什麼……”
“你的問題太多了。”沙打斷了他,“我召喚你到這裏來,不是讓你來責問我的。”
“我想,我作為這整件事的參與者——現在看來還是主要參與者——應該有權利了解其中的真相。”塔西佗堅定地說道。
“權利?”沙哈哈大笑了起來,“你在和我談權利嗎?你好像忘了你能夠這兒有自主的意識和我提出這種荒謬的問題已經是不可思議的奇迹了。”
“我不知道你究竟有多大的能力。也不知道你究竟能夠把我怎麼樣”塔西佗頓了頓,嚴肅地說道,“但是我絕對不允許你把我當作你手中的玩物或者奴隸來對待!”
“事實上……”沙略微停頓了一下,好像在考慮措辭,也好像在暗暗發笑,“你的確是我的一件玩物,只不過是有着重要任務的玩物。”
塔西佗想要發作,但是為了了解沙的真是意圖,他按耐下來,問道:“如果你不能告訴我事情的真相,恐怕我沒有辦法幫助你達到你的目標。”
“這恐怕由不得你,我的朋友。”沙笑着說道,“你難道沒有聽見我在講什麼嗎?你是我手中的傀儡,本來就不應該有自己的思想。不要以為現在因為我的好奇心而對你的有所保留是你可以和我對抗的砝碼。我隨時都可以剝奪你的最後一些自由,包括你的思維。”
“那麼請你動手吧。”塔西佗立即說道,“我不想享用你的寬容。”
沙好像思考了一陣,然後說道:“不,我想聽聽現在外面的見聞。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了解外面的情況了。告訴我一些外面的世界的事,我想了解一下辛德的構想有沒有成為現實。”
塔西佗想了想,說道:“如果你願意告訴我想知道的事,那我也可以告訴你你想知道的。”儘管他不明白對方想了解什麼,但是他已經察覺到這是對自己有利的條件。
沙似乎稍稍思量了片刻,然後說道:“這是個公平的建議,可是我覺得你沒有必要了解地太多,因為你即使了解了也不能改變什麼了。”
“我應該了解什麼,了解了有沒有用是我的事,由我自己判斷。”塔西佗道,“你只管告訴我就行了。”
“我不喜歡你的口氣,但是,誰讓我這麼想了解你所知道的事呢。”沙發出來咳咳的古怪笑聲,彷彿在為即將知曉的事感到興奮,“來吧,告訴我吧,這麼多年來外面的事。”
“你必須要保證,如果我告訴了你你要知道的事,你必須為我解開我心中的謎團。”塔西佗道。
“沒有看到過你這麼羅嗦的人。”沙好像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你說吧,你說吧,我答應你。”
這個小小的勝利使塔西佗得情緒平靜了一點,他說道:“你想知道什麼?”
“我想知道我離開外面的世界后,它所發生的一切。”
“要求真是不小,考慮到我的見識和能力,我只能概要地和你講一講大致的情況。”塔西佗搖搖頭道,“告訴我,你沒有接觸外界有多少年了?”
沙思考了一陣,然後說道:“如果我預設的沒錯的話,那麼今天距我離開的日子應該有兩千五百年至三千年了。”
塔西佗聽了,沒有回答,過了半晌,他才說道:“我知道你有很多我不能想像的力量,但是,你實在沒有必要脫離實際地向我炫耀。”
“不,我沒有炫耀。我說的實話。”沙平靜地說道。
塔西佗又是一陣子沉默,然後道:“你真是神?”
“你先做這樣的理解吧,要對你這樣孤陋寡聞的人講清楚整件事不是件容易的事。”沙說道。
塔西佗已經習慣被人稱作見多識廣、學識淵博了,頭一次被斥做孤陋寡聞讓他心中頓時燃起一股怒火,他本想發作,但最後還是被他冷靜地頭腦克制住了,他輕咳了一聲,說道:
“你真的活了那麼長時間?”
“不,沒有。”沙簡單的說道。
塔西佗真的生氣了:“你如果再開這樣無趣的玩笑,我就沒有辦法與你繼續對話下去。”
“哦,對了……”沙似乎有些懊悔地說道,“又和你說這些你不能理解的事……你就當我沒有說吧,來,告訴我這三千年來的事吧,都發生了些什麼?”
塔西佗已經漸漸習慣了他的傲慢,也就沒有在多做追究了,他說道:“三千年的事實在是個不小的範圍,我所知道的僅僅是一小部分,所以……”
“這樣吧,”沙打斷了他,說道,“我也不用知道太多的細節,告訴我主要的事件吧。”
“從什麼時候開始?”
“我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這裏的一位國王,建造了第一座金字塔,看上去有點歪斜,但還是初步有了我們要求他們建造的形制。”沙說道。
“第一座金字塔?”塔西佗想了想道,“那是埃及的喬塞爾法老大時代了。”
“對,應該是的,我聽到過這個名字。”沙肯定道。
於是,塔西佗開始了他對世界歷史的講述,其中大多都是取自他準備寫作一部有關世界歷史的腹稿,而關於東方的事則來則甘英的描述。總之,以他非凡的敘述才能,他從容不迫地將三千年來的重大事件有條有理地展現了出來。當他感覺到自己的肚子已經有點餓的時候,他加快結束了他的故事。
沙沒有立即開口,而是沉默了相當長一段時間。趁這時候,塔西佗理清了自己的思緒。他明白自己的處境非常微妙,沙依賴於自己的歷史知識,而他也希望沙幫他揭開那重重迷霧。但是他清楚,主動權在沙的手中。不知道沙究竟會把自己怎麼樣,但是卻明白自己的生死的確在沙的手心裏。他現在能做的,只能是等待沙回答自己的疑問。比之自己的生命,這其中的謎團更讓他難以放心。
這時,沙終於開口說道:“辛德還是成功了,一切的一切都和他預設的完全一樣。辛德真的辦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