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天氣明媚的晌午,客棧外的台階上,濃妝艷抹的老闆娘派頭十足地端坐在一張上好的黃花梨螭紋椅中,左手邊是曲賬房,右邊側是私塾先生。
見鎮委會的鐵三角都齊齊出動了,全鎮的鄉親們也捧場到幾乎全到齊了,除此之外,還有鹿玉京帶着一票人馬。
“老闆娘,今兒不是說好了是交酒的日子嗎?”這陣勢不善呀!鹿玉京環視四周,暗覺不妙。
“小荊,老蕭!”老闆娘突然喚:“把這個女人給我扔出鎮子!”
“等等!”鹿玉京尖叫一聲:“老闆娘,你這是什麼意思?咱們可是簽了合同的!”
“少拿合同嚇唬老娘!我們鎮子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真心實意地想跟你作生意,可你呢?背地裏做了些什麼好事,還想水仙不開花,裝蒜?”老闆娘冷哼一聲,沒好氣道:“釀酒的秘方,你已經到手了吧?”
“那……那是曲爺給我的!”鹿玉京一驚,遲疑兩秒,忽然指向好整以暇的曲庭兮。
此言一出,滿地寂靜,一片鴉雀無聲,人群中的盈蘭若驟然間,心碎了。
“那東西是曲某開夜工,隨意編寫的,你要有興趣,可以試着去釀出來,至於能不能喝,就不敢保證了。”曲庭兮摸摸下巴,笑容十分狡黠。
鎮民們發出哄堂大笑,每個人的臉上都流露出如釋重負的神色,興高采烈地相視而笑。
沒有人會相信曲帳房會出賣鎮子。
怎麼可能呢?他是大家的曲帳房呀!是打從前任鎮長建設這個鎮子時他就待在這裏了,怎麼會為了私利棄大家而去?
“曲爺……”鹿玉京以哀兵姿態喚一聲,妄想挑起男子的憐惜之情:“你忘了玉京對您說的那些話嗎?玉京對曲爺可是死心塌地……”
“鹿姑娘,曲某隻記得從未答應過你任何事情,不是嗎?”他淡笑,仍然一副斯文有禮的樣子。
“你!”這下,鹿玉京變臉了,氣急敗壞地叫道:“你好狠!”
盈蘭若默默地注視着眼前的一切,心下洞若觀火。
這個男人,溫柔中透着一絲毒辣狠勁兒,卻又不會太過分。
他會給對方留有幾分餘地,可若對方自取其辱硬撞上去,話里的一個尾音,也會叫人碰得頭破血流。
此時,老闆娘又道:“大傢伙兒都知道,酒坊是古老闆的,秘方是盈師傅的,他們兩位為了鎮子,從不計較個人的得失,賣得的酒錢,一半用來修路架橋,一半用來擴建酒坊,今後若有難民來,咱們也能收留,讓他們有工作可做不至於餓死凍死。可這位鹿姑娘,還有那不見人影的駱駝三娘,居然做這樣下三濫的事,大家說,該不該狠狠修理一頓?”
“該!”鎮民們異口同聲,聲震雲霄,接着氣勢磅礴如流水般朝鹿玉京等人圍攏過去。
“嗯……各位請先息怒,其實呢,玉京也是為了大家着想,玉京知道,諸位都是人中龍鳳,不得已才隱姓埋名留在這麼個破鎮子……玉京答應大家,這酒的事可以再商議……價錢好說……”鹿玉京見勢不妙,拉下臉來救饒。
“姑奶奶,我可以打這個人嗎?”元家的小媳婦從人群中擠中來,很認真地問。
“我可以和真真一起打嗎?”元記當鋪的元公子追隨着寶貝老婆。
“算我一個!”挽着自家相公胳膊的海夫子突然舉手,嚇了身邊的皇甫先生一跳。
“老闆娘,我可以用板凳拍的嗎?”袁木匠手裏正拎着個剛做好的板凳,剛好派上用場。
“說實話,我比較想用指甲掐……”郝牙婆咬牙切齒地邊說邊活動着指關節。
“我覺得用鞋底抽她臉比較解氣。”桂花姐已經開始脫腳上的鞋了。
“我們可以加入你們的隊伍嗎?”安記茶樓的安小鳳拉着茶水師傅小申踴躍報名。
“各位需要麻布袋嗎?大量提供!”貴嬤嬤問。
“要後援嗎?”一向冷冰冰的荊獵戶也幽幽地開口。
“真是太豈有此理了!需要望風的嗎?說一聲兒!”富公公翹着蘭花指,滿臉義憤填膺。
“諸位打累了我來端茶遞水捏肩捶背……”綉庄的酒窩妹也來湊熱鬧。
“幫我消滅她、幫我消滅她……”因思念在外打仗的謝掌柜,心情本來就差的花大師抓狂地滿地找磚。
“需要在前面表演少林寺十八銅人嚇死她嗎?”一向老實的小瞿也怒氣沖沖地摩拳擦掌。
“需要幫忙埋嗎?”馬小二插嘴道:“我可以現在就去挖個坑。”
“娘子?”一臉躍躍欲試的蕭屠夫瞧着月大夫,回頭鄭重地喚了聲,似乎只要她點頭,他就可以好好撲上去收拾那個不知死活的女人了。
“下手可別太狠了……”月大夫叮囑。
太好了!這下蕭屠夫可樂壞了,一向不准他動粗的寶貝娘子,居然也不加阻攔,可見這女人有多該打!
站在場地中央的鹿玉京是越聽越驚,嚇得面無人色,尖叫一聲,在自己人馬的護衛下,狼狽不堪地逃之夭夭而去。
“大家不要這麼暴力嘛,這樣吧,以後她如果再出現在這裏,咱們見一次打一次,絕不手下留情。”老闆娘本來不佳的心情,這會兒倒被眾人逗得前抑后倒了。
這姓鹿的女人犯了眾怒,她在大家面前詆毀鎮子,形容這裏是個“破地方”,可她卻不懂得,有多少人千里迢迢、歷經艱險,好不容易才能尋找到這麼一個破地方。
沒有人會嫌它窮、嫌它小、嫌它破舊,它是每個人心目中的桃花源。
“老闆娘,那我們的酒,還賣得出去嗎?”古老闆代表眾人憂心忡忡地問。
“沒問題,我們已經暗中聯繫好了別的買家,照樣可以銷到北方去!”老闆娘笑容滿面道。
“太好了!”眾人熱烈鼓掌。
“喂,”老闆娘叫曲庭兮:“你不去跟人家解釋解釋?”
她示意他看向人群里一臉靜默的盈美人兒。
“關你什麼事?”曲庭兮白了那多管閑事的女人,鎮上什麼事都逃不過她的眼。
話雖如此,他還是走過去,靠近盈蘭若。
“蘭若。”他輕喚她。
她抬眼瞧他,並不搭話。
“那個駱駝三娘和鹿玉京都是紀興派來的,”他心疼地瞧着她陡然一驚的表情,“不過沒事,紀興已經伏法了,皇帝下令將他問斬。”她仍然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他只好繼續說下去。
原來自從她在常府隨他離開后,紀興一直沒放棄尋找她,後來不知怎麼就知道她可能在馬家鎮一帶。
於是紀興將那個駱駝三娘從刑部大牢裏提出來,要她前往馬家鎮找到自己的下落,甚至將她帶回京去,可又因擔心駱駝三娘不會忠心替他辦事,同時便派了另外一名叫鹿玉京的下屬隨行。
誰知這兩個女人的確找到了她,可喜好女色的駱駝三娘竟然對她一見傾心,被鹿玉京暗中將此事飛鴿傳書稟呈給還在京里的紀興,紀興當即下令把駱駝三娘囚禁起來。
那鹿玉京頗有見識,從紀興的隻字片語裏,甚至猜出鎮裏的曲庭兮就是當日被趕出曲家的七少爺,退一萬步講,就算他不是曲家人,可誰不想發財呢?
於是她一心一意打起了曲庭兮的主意,同時也想將酒坊里的秘方弄到手,之後兩人遠走高飛,她就不用再回紀興那裏赴命了。
能把秘方弄到手的,算來算去,在鎮上也就那麼幾個人,盈蘭若、老闆娘、曲帳房和古老闆,若是曲庭兮願意,憑他的頭腦,弄個秘方,豈不是小事一樁?
紀興萬萬沒料到,自己派來的派來的這兩個女人,各自心懷鬼胎,沒一個是真正盡心儘力替他辦事的。
明裡不動聲色,暗中緊鑼密鼓,曲庭兮很快從鹿玉京口裏套出話來,他一方面表面上與鹿玉京虛與委蛇;另一方面與老闆娘等人合計,另找買家。更利用曲家的人脈,查出紀興貪臟枉法、擅自動用私刑的罪行,很快將京里的紀興扳倒,讓那惡人再也無法危及到自己的女人。
他做了那麼多,一方面是為了鎮子,更大的一面,卻是因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