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馬上意識到,那個美人兒正是溜得不見人影的盈蘭若。
她是怎麼跑到盤古酒坊,又怎麼跟古老闆勾搭……不,遇上的,他倒是能猜到八九不離十,如今讓他大大不爽的是,這丫頭,居然跟古老闆一臉熟絡,這,完全不像她的性子!
曲庭兮心裏悶哼了一聲,不悅地瞧着眼前的兩人。
男方一臉喜氣,容光煥發,婦方端莊娟秀,風姿絕美,當男方側目悄悄打量她時,她會輕垂螓首,抿嘴輕笑。
美人就是美人,她不笑的時候,就已經讓對方怦然心動了,這一笑,羞怯又絕艷的模樣,清雅恬靜的身姿,高貴秀美的氣質,簡直把對方的心臟病都搞到發作了。
搞什麼名堂?這古老闆,不是年前才死了老婆?這麼快就見異思遷想第二春了?那一臉懷春樣,哪怕是瞎子也看得出來呀!
曲庭兮扼腕長嘆,眼前的場景,分明是他先設想好的,可現今,女主角沒變,他這個男主角怎麼就被臨陣換將,改為盤古酒坊的古老闆呢?他想不通啊!
【第五章】
是夜,靜謐而沉默。
鎮上的更夫已經敲過三更的梆子了,盈蘭若才梳洗過後,脫鞋上床,熄滅拉住,很快進入了夢鄉。
不知不覺,她在烏龍鎮上已經度過了十三天,白天她都待在酒坊里工作,到了晚上就回到古老闆替她租好的房子。
這房子獨門獨戶,只住着她一人,十分清靜。左鄰是木匠,右舍是個牙婆,離城鎮曲賬房的家大概只有兩三百米,那片地勢較高,她站在院裏,還能望見他家的屋檐。
木匠的老婆袁嫂子和牙婆郝雙喜都是爽直熱情的人,一回生二回熟,時不時會來串串門、聊聊天,或者詢問她有無需要幫忙的地方,更多的時候,是談論鎮上的八卦新聞。
“咱們這鎮上有個鎮委會,鎮上大小事情都由鎮委會當家,鎮委會裏頭,有個天大地大老娘最大的客棧老闆娘,那真是咱們婦女同胞的楷模呀!”袁嫂子喝着茶,向出來乍到的她介紹鎮上的情況。
“原來如此。”蘭若仍然話不多,但相較起來時已經開朗了許多,不笑時,俏臉上依舊冷若冰霜,可如畫的眉宇間已添了不少神采。
在古老闆的引見下,她已經親自登門拜訪過老闆娘了,她沒料到,眾人嘴裏那個說刻薄話,做厚道事,辦起事來風風火火,說起話來簡潔明了的姑娘;這鎮上名望和聲望都特別大,也似乎很能服眾的老闆娘,其實很貪杯呢!居然能沿着牆角根兒下關酒槽的香味聞得樂不思蜀,十足小孩子脾性。
這鎮上的一些人,簡直是奇貨可居,老闆娘是,他也是,盈蘭若悄悄兒想,小臉忽地一熱。
“咱們的鎮委會裏頭不止有個婦女楷模,還有個婦女殺手呢!”郝牙婆邊嗑着瓜子邊笑嘻嘻地說。
“什麼婦女殺手?”她不解的問。
“就是曲賬房呀!”
“他?”
“是呀,你才來沒幾天,不知道咱們鎮上那些未婚的姑娘們都給他成立強大的粉絲團了,團名就叫‘蛐蛐’。”
蛐蛐?還蟑螂呢!盈蘭若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
“你們不覺得咱們曲賬房身上,有一股子大戶人家出生的氣質嗎?真是迷死人了,明明穿的就是粗布衣衫,吃的是五穀雜糧,怎麼看來看去就是跟別人不一樣呢?”袁嫂子繼續嘆息。
“該不會是家道中落,才到咱們這來藏身的吧?咱們鎮上昔日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可不少。”郝牙婆猜測道。
蘭若抿着嘴笑,不答話,她可是知道那傢伙家裏金山銀山,有錢得要死,怎麼可能家道中落?
“就算家道中落也沒什麼關係,僅我手上,就有鎮上的好幾戶人家,要想替自家閨女跟他說親呢!”
“說的是,這曲賬房年紀也不小了,眼看人家皇甫先生都當爹了,他怎麼一點也不急呢?”袁嫂子好奇地問。
“眼光高唄,放眼望去,這全鎮上下能配得上曲賬房的,屈指可數哦,”郝牙婆邊說邊真的伸出五根手指頭,“依我看,絕對不超過五個。”
“哪五個?快說說。”袁嫂子一下來了精神。
“客棧的老闆娘、綉庄的酒窩妹、天仙道觀的花大師,豆腐店的杜小姐,”郝牙婆說一個掰一個指頭,最後,以食指笑眯眯地指向盈蘭若,“還有一個,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我?”蘭若失笑。
“是呀,曲賬房這幾天有事沒事總在酒坊里跑,好像還攬下了那裏的賬目。”
“他本來就是賬房呀!”幫忙酒坊做賬,不是他應有的工作嗎?
“人家可不是一般的賬房,馬家鋪子裏一大半的商鋪想高新聘請他,開價都開到一個月一百兩銀子了,他硬是不同意,現在這世道,一兩銀子都難掙,不知曲賬房是怎麼想的……”袁嫂子劈里啪啦地說個不停。
“不錯不錯,一百兩銀子曲賬房不幹,咱們鎮上,請他去管賬的,出價最高的也就是元記當鋪和綉庄了,也才二兩銀子,嘿,曲賬房倒是忙得不亦樂乎。”郝牙婆直樂。
“唉,搞不懂啊!”兩人異口同聲,嘆為觀止。
這人也太怪了吧,蘭若聽得直發怔,這些日子,總是一回頭,一轉身,她就能發現那個一臉自信飛揚的俊朗男子,不知什麼時候就佇立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盯着她的一舉一動猛看,看得她莫名其妙又臉紅心跳。
她從來不想麻煩旁人,現在她也靠着自己的努力適應起了這裏的生活,那他還在打什麼主意?他應該沒那麼閑,難道他還惦記着她的酒經。
不怕賊偷,就怕被賊惦記,這樣一想,蘭若就悻悻然了。白日裏,她靠着回憶先將各類酒試釀一部分出來,到了晚上回家后再抄錄到紙上,一心一意想儘快還清欠他的這筆債。
這人,確實是怪,他雖然天天到酒坊里去,可沒有沒有跟她交談過一句話。
在酒坊,他要嘛跟古老闆談論賬目的事,要不就是站地遠遠地瞧着她,就算只是這樣,鎮上也能將把她拉進候選人隊伍里,真是讓她哭笑不得。
“怎麼可能,我跟他……嗯,不太熟。”蘭若心虛地囁嚅。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聽說花大師也快嫁了,這可又少了一個人選。”郝牙婆說:“自從你來了,咱們鎮上沒娶老婆的少年郎都一個個非常亢奮,你知道不?他們還選你當咱們鎮的鎮花了耶!”
“呵呵。”袁嫂子聽到這種形容忍不住捂着嘴笑,笑完突然問:“我看,古老闆也對你有意思,一個大男人,一見你呀那臉就紅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袁嫂子,你別亂講,哪有的事……”盈蘭若這下急了,若是姓曲的,那就算了,反正他一貫的花花新聞多,可人家古老闆是老實人,怎麼能拖累他的名聲?
快人快語的郝牙婆這下到不講話了,一徑地盯着她瞧,忽然重重地,打心眼裏嘆了好大一口氣。
那氣嘆得實在叫一旁的兩人,心生驚異,替人拉媒保欠的牙婆,也會有這種憂心忡忡的愁緒?
白日裏太過忙碌,以至於盈蘭若常常是沾枕就睡着,可卻從來睡不安穩。
又是惡夢,夢裏,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總會有一個個無頭的犯人,穿着白色的囚衣,伸着流血的雙手,向她靠近……
他們在凄厲地叫喊着,冤枉啊、冤枉啊……她看到幼小的自己,蜷縮在一個黑黑的角落,因為恐懼而連尖叫的本能都喪失了,她只是抱着肩頭,不停地顫抖着。
那些無頭的人,或者是地獄裏的鬼,圍着她、觸摸她、撕扯她,甚至把血腥冰冷的氣息全噴到她的臉頰上,讓她好怕,好怕……
“醒過來,蘭若……”有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在耳邊喚她。
是了,蘭若……她恍恍惚惚地記起來,那是自己的名字。
她驀地睜開眼,一頭冷汗地猛做起來,雙眼圓睜,驚魂未定地看着眼前剛把自己從惡夢中解救出來的男人。
屋內漆黑一團,只有幾縷月光隔着窗楞灑進來,讓她可以清楚地辨認出他是誰。
曲……庭兮?他怎麼會在這裏?
“你作惡夢了嗎?”曲庭兮皺着眉,精銳內斂的眸光,沒離開過她一分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