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套

圈套

第七章圈套

13號,星期五,被人們當成不吉祥的日子,但對於普雷斯頓來說,恰恰相反。

在跟蹤兩個高級職員的枯燥差事中,他第一次休息了一下。

已經監視了16天,毫無結果。兩個人都是規規矩矩的人,誰也不提防監視,就

是說,誰也不去看身後有沒有盯梢的。這樣,偵察哨們的任務就顯得很容易,但也

很枯燥。

住在城裏的這個人每天都在同一個時刻離開貝爾格萊維亞大街的住宅,走到海

德公園路口,轉到憲章山,穿過傑姆斯公園,便來到騎兵校場。穿過校場,經過白

廳,便一直走進部里。有時到外面吃午飯,有時在部里吃。晚上大都在家裏或到他

的俱樂部去。

坐火車來的人住在伊登橋外面的一座漂亮小屋裏,每天坐同一趟火車來,從茶

陵路口站走到部里,然後消失在裏邊。偵察哨每天晚上都給他“打更”,非常留神,

一直到早上第一組來換班。兩個人誰也不幹令人懷疑的事。信檢和監聽也說明只是

正常往來賬單,私人信件,平平常常的電話。都過着正人君子的社會生活。這樣,

一直到2月13號。

普雷斯頓是監視的指揮,坐在科克大街地下室的無線電聯絡室里。這時突然傳

來監視跟蹤理查德。彼得斯的B組的呼叫。

“喬正在叫出租車,我們在車中尾隨。”在偵察哨的語言中,目標總是“喬”,

“查梅”,或者“咱朋友”。

B組下班時,普雷斯頓與組長哈里。伯金肖研究了一下。他是一個矮胖的中年

人,對自己的畢生職業很精通。他能夠在倫敦的街道上、在人群中混幾個小時,而

當目標企圖溜走時,他又能迅速地跟上去。

他穿着方格上衣,戴圓頂帽,拿着風衣,脖子上挎着相機,像一名普通的美國

旅遊者。所有的偵察哨都有帽子、上衣和風衣,又柔軟又可翻過來用,這就成了六

件。偵察員們都很重視自己的道具和多用性,使自己在幾秒鐘內就可以換裝。

“那麼,出了什麼事兒?哈里。”普雷斯頓問。

“他跟平常一樣從部里出來,我們盯上他,讓他處於‘箱子’的中央,但他改

變了經常的方向,走到特拉法加廣場,叫了一輛出租車。我們快下班了,急忙把情

況告訴了接班的,便尾隨着出租車。

“他在貝斯沃特街的潘仔熟食店下了車,朝克蘭里卡德公園走去。走了一半,

便朝一個前院一直走進去,下了通向地下室的台階。我的一個小夥子走到跟前去看,

下面什麼也沒有,只有一扇通到地下室的門。他從那兒進去了乙一會兒,小夥子只

好走開——喬又出來了,順着台階往上走。他轉回貝斯沃特大街,又叫了一輛出租

車,回到西區,然後又按照往常的路線朝家走去。我們在花園路口把他交給了接班

組。”

“他到地下室去了多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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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十秒鐘。”伯金肖說。“他要麼是很快地被放進去了,要麼是他自己有

鑰匙。裏面沒有燈光。好像是進去取郵件或看看有沒有。”

“什麼樣的房子?”

“看起來很臟,地下室也很臟。明早這些都會寫在記事本上。我可以走了嗎?

我的腳疼死了。”

整個晚上,普雷斯頓都在考慮這件事。理查德。彼得斯爵士為什麼要拜訪那樣

一所房子呢?只40秒鐘?他不會去看誰,時間不夠。取郵件?或留下一個便條?他

安排人監視這所房子。一小時后,有一個人坐在車裏,拿着照相機守在那裏。

周末就是周末。普雷斯頓本可以要求民事部門在周末周日去調查那所房子,但

那會引起一些風波。這是額外的監視。他決定等到周一再說。

非常委員會一致同意克利洛夫教授當主席和發言人。正是他,通知巴甫洛夫少

校說,非常委員會已準備好,要向總書記彙報。這時,正是周六上午。幾個小時后,

四個人便接到通知,叫他們到沃蘇沃總書記的周末別墅里去彙報。

其他三個人都坐自己的車來了。巴甫洛夫少校親自給菲爾比開車。菲爾比也可

以用司機葛利高利葉夫開車,這個司機是克格勃車隊的,已經給他開兩周車了。

在莫斯科的西邊,穿過烏斯潘斯卡妮橋,沿着莫斯科河岸邊,有一片后蓋起來

的村莊。這裏聚集着蘇聯上層和重要人物的別墅。即使在這裏,等級也很分明。在

別列德爾基諾是藝術家科學家和軍官的別墅;在朱可夫卡,是中央委員會和政治局

以下人物的別墅;但是,最上層的要員們的別墅則在沃蘇沃。其他任何別墅都不能

和這裏的相媲美。

最早的俄國別墅只是一座小房。但這些別墅卻是最豪華的亭台樓閣,每所都占

地數百畝,周圍都是松柏楊柳,一天24小時都有九局的警衛人員巡邏,以保證這些

達官貴人的寧靜和安全。

菲爾比知道,每個政治局委員都可以有四套住宅。家庭住宅是在庫圖佐夫斯基

大街,如果不下野,就可以永遠住在那裏。公家提供的避暑地是在列寧山,那裏有

專門人員管理,保持清潔舒適,並裝有竊聽設備,除了招待外賓外,平時很少用。

第三套就是莫斯科外樹林裏的別墅。在這裏,新上來的大官們可以按照自己的口味

進行設計和建築、最後是夏季避暑地,多數都是在黑海邊的克里米亞。但是,總書

記很早以前就在高加索礦泉療養地的基斯洛夫德斯克修建了夏季避暑地,專門治療

胃功能失調。

菲爾比從來沒有看見過總書記在沃蘇沃的別墅。冒着傍晚的冷風,海鷗轎車到

達這裏時,他看到這套別墅又長又低,石塊砌成、掛瓦屋頂,跟庫圖佐夫斯基大街

家裏的傢具一樣,具有樸實無華的特點。裏面溫度很高。總書記在一個寬大的客廳

中接待他們全體,爐中的木拌子呼呼地燒着,使室內增加了溫暖。稍事寒暄幾句,

總書記便示意克利洛夫教授講一下非常委員會的想法。

“您會明白,總書記同志,我們尋求的辦法是使英國選民的百分之十以上都倒

向兩個基本觀點:一個是使他們對現存的保守黨失去信任,第二個是選舉工黨才是

他們的希望和安全的歸宿。

“為了實現這個目的,我們問自己,是否有一個捷徑來統帥或接近於統帥這次

選舉。經過深人考慮,我們認為,在經濟方面——失業、工廠倒閉、提高工業自動

化、甚至削減公共服務——都不能達到我們所尋求的目的。

“我們認為,只有一個途徑:利用當前英國和西歐最大的、最有煽動性的、非

政治經濟的辦法,就是削減核武器問題。在西方,這個問題已經成為一個席捲千百

萬普通老百姓的巨大問題,是廣大人民所懼怕的問題。我們感到,正是要使這個問

題成為一個主要的突破口,一個我們要全力使用的途徑。”“

“那麼,你們的特殊建議是什麼呢?”總書記委婉地問。

“總書記同志,您可能知道我們在這方面的努力。我們花費了不止數百萬、甚

至幾十億盧布去鼓動各種反核勢力,去煽動西歐人民,說什麼單方面裁減核武器是

與他們的和平願望并行不悖的。我們的全面努力和他們的收效都是很明顯的。我們

當前所尋求的、並要全力以赴去努力的就是這個。

“在下一次競選中的四個黨派中,英國工黨是惟一的要致力於單方面核裁軍的

政黨。我們的觀點是丟掉二切停滯不前的想法,使用貸款、反情報、宣傳去說服搖

擺不定的百分之十的英國選民,使他們相信,選舉工黨就是選舉了和平。”

等待着總書記做出反應的沉默幾乎都可以感覺出來。他終於開了口。“我們進

行了八年的努力,也是你們提到的,有什麼收效嗎?”

克利洛夫教授好像被人用空對空導彈轟了一下。菲爾比看到了這位蘇聯巨頭的

心情,搖了搖頭。總書記看到了他的表示,繼續說:“在這方面,我們花了八年的

時間,極力動搖西歐選民們對他們政府的信任。現在,所有的單方面裁軍運動確確

實實是存在的,已經不知不覺地被我們的朋友控制了,而且朝着有利於我們的方向

發展。這個運動在爭取同盟軍的製造影響方面都取得了豐碩的成果。然而……”

總書記把兩隻手“啪”地一下拍到輪椅的扶手上。這位總是冷若冰霜的人物的

這種突然舉動,大大地震驚了聚精會神聽着的四個人。

“連根毫毛都沒有改變。”總書記喊道。然後,他的聲音又恢復常態說:“五

年前和四年前,中央委員會的、大學的和克格勃的分析研究小組的專家們都告訴我

說,單方面裁軍運動是多麼強大,以至於可以制止部署巡航導彈和地對地導彈。我

們相信了。我們走進了死胡同。在日內瓦,我們陷進去了。我們的宣傳說,如果我

們能堅持下去,則西方政府就會向我們全力支持的‘和平’示威讓步,並且會放棄

部署地對地導彈和巡航導彈。然而,他們還是部署了。我們只好退下來。”

菲爾比點了點頭,顯得很謙恭。在1983年,他曾竭力在建議中指出,西方的

“反戰分子”運動,儘管在龐大的示威遊行中喊聲震天,但動搖不了大選,也改變

不了政府的主張。事實證明,他是對的。他想,事實正朝他指的方向發展。

“這事引起了眾怒,同志們,還沒有平靜下去。”總書記說,“現在你們還提

這種建議。菲爾比上校同志,關於這個問題,英國的公眾輿論民意測驗的最新結果

如何?”

“恐怕不好。”菲爾比說。“最近透露,英國有百分之二十支持單方面核裁軍。

但這也是參差不齊的。在工人階級、工黨的一貫投票者中的數字比這個還要低。一

個令人悲觀的事實是,總書記同志,英國工人階級是世界上最保守的。民意測驗還

表明,從傳統上看來,他們都是最愛國的人。在馬爾維納斯群島事件中,頑固的工

會主義者們置規章條例於不顧,竟然擁向碼頭,晝夜不停地裝軍艦,以便及早出海。

“我想,一個人如果要正視殘酷的現實的話,他就應該承認,英國工人並不認

為他們的最高利益是與我們或至少是與削弱英國的國防休戚相關的。所以,沒有理

由認為他們現在會改變看法的。”

“殘酷的現實,這正是我要求這個委員會正視的。”總書記說。他停了幾分鐘。

“回去吧,同志們,回去再好好想一想,給我找出一個方案,一個積極的措施,靠

它能使廣大群眾產生恐懼、空前的恐懼,從而使一般的男女都為了從他們的土地上

清除核武器而投票,為工黨而投票。”

他們離開后,這位俄國人站起來,拄着拐杖走到窗前。他凝視着被雪壓得僻僻

啪啪響的樺樹林。他的前任還沒有埋葬,他就掌握了權力,掃除了障礙。但他也承

認,他的前任在有生之年,主持並完成了五件大事。

他的前任,提高了食品的生產和保障了足量供應;廣泛地調整了年度生產不足

的工業,使消費品生產提高了一倍;整頓了各級黨組織的紀律;根除了腐蝕國家生

命力的腐敗墮落的禍根;對於國家周圍的各種敵人,無論在人數上還是在武器上都

取得了絕對的優勢。他也要像前任那樣,永遠被人們記住。但四年過去了,他心裏

明白,他仍一事無成。

他已經老了,而且疾病纏身。他知道,落花流水春去也。他一直引以自豪的是,

自己是一個重實幹、講求實際的人,而又從不逾越馬克思主義正統之雷池一步。但

是,講實際的人也會有幻想,上了歲數的人也往往追求虛榮。他的追求很簡單:他

想取得一個驚天動地的勝利,一座屬於他的而且惟他獨有的豐碑。究竟他要求多少

呢?在這寒風凜烈的冬夜,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星期天,普雷斯頓出來兜兜風,從克蘭里卡德公園街的那座房前過了一下。這

條街是從貝斯沃特街一直朝北的馬路。伯金肖說得對,它是一座維多利亞式的六層

樓房,過去曾一度富麗堂皇,但現在卻已破舊不堪,只能當做宿捨出租。正面的狹

窄地面上雜草叢生,向上登五個台階是一個朝街的窄門,旁邊向下一排台階通向一

個小地下室。從外面能看到地下室門的上沿。他很納悶,一位堂堂的高級職員、英

國的貴族,怎麼會願意到這種齷齪的地方來呢?

他知道,在某個地方,一定有一個坐哨,可能躲在一輛車裏,手裏拿着長鏡頭

照相機,隨時準備拍照。他不想看那個坐哨在哪裏,但他清楚,那人一定會看見他

的(在星期一,他果然出現在記事簿上:“一位平常打扮的人在11點21分時走過,

似乎對該房子感興趣。”得了吧,他想,別費筆墨了)。

星期一上午,他拜訪了當地的區政府,看了一下那條街付房租的名單。那個地

址只有一個房東,叫做米高。翟。米夫薩德。他感謝這位翟先生,這個名字在這

兒不會多。他在對講機上說了幾句,克蘭里卡德公園街的坐哨便溜到馬路的對面查

了一下電鈴按鈕,一樓寫的是米夫薩德先生。普雷斯頓想,他是房主,又是住戶,

其餘的部分連同傢具出租。租用沒有傢具的房間的房客要交地方稅的。

快到中午時,他到克羅依頓去了一趟,從移民電腦中查出了米高。翟。米夫

薩德的身世。這個人是馬耳他人,從名字上也可以看出來,來英國已經30年了。什

么問題也看不出來,但15年前有一個問號,後來沒有追查,也沒有說明。蘇格蘭場

刑事記錄室的電腦解釋了那個問號:該人幾乎被驅逐出境。因為非法收人,服了二

年勞役。午飯以後,普雷斯頓到查爾斯大街財務處找阿姆斯特朗。

“明天我可以當一名國內稅收檢查員嗎?”他問。

阿姆斯特朗嘆了一口氣。“盡量安排吧,下班前打個電話來。”

然後,他來到法律顧問處。“你能替我要求特勤處給我開一個這個地址的搜查

證嗎?另外,我還需要特勤處一名警察並隨時準備跟我一起去。”

英國保安局沒有逮捕權。要逮捕一個公民,除非在緊急情況下,只有警察才能

使逮捕生效。保安局想要抓某個人時,總是由特勤處出面。

“你不是要強行逮捕吧?”律師懷疑地問。

“當然不是。”普雷斯頓說。“我要等那房客出現的時候,然後再進去搜查。

可能要逮捕,要看搜查的情況,所以,我得要個警察。”

“好吧,”律師嘆息說,“我跟有關律師打個招呼,明早我把兩件事都安排好。”

下午5點之前,普雷斯頓從財務處拿到了國內稅收員證件。阿姆斯特朗還給了

他一個卡片,上面有電話號碼。“如果有質疑,讓他打這個電話。這是威爾斯登格

林的國內稅務所,找查思雷先生,他會給你作證。另外,你的名字是布蘭特。”

“啊,我明白了。”

第二天上午,他去了。米高。翟。米夫薩德很不像話,沒有刮臉,穿着背心,

粗暴無禮。但他還是讓普雷斯頓進入了那亂七八糟的客廳。

“你說什麼?”米夫薩德抗議似地說,“什麼收人?我的收人都申報了。”

“米夫薩德先生,我向你保證,我只是例行公事的檢查,常常這樣的。既然你

所有的房租都申報了,既然沒有什麼隱瞞的……”

“我什麼也沒有隱瞞,不信你可以去找我的會計師。”米夫薩德挑釁地說。

“我會的,如果我願意的話。”普雷斯頓說。“但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們可以

肯定,你的會計費要花好多錢的。咱們還是打開窗戶說亮話,如果房租沒問題,我

就檢查別處去。但是,請原諒,如果那套房子為了不正當目的而出租了,那事情就

不一樣了。我,是管所得稅的,但是,把我發現的問題報告給警察,也是我的責任。

你知道靠非法收人為生是什麼意思。”

“你這是什麼意思?”米夫薩德抗議說,“這幾根本沒什麼非法收人,都是好

房客。他們付房租,我交稅。什麼也不差。”

但他的臉還是有點變黃,並且很不情願地拿出了房租簿。普雷斯頓假裝對什麼

都感興趣。他看到地下室是租給一個叫迪基先生的,每星期40英鎊。他花了一個小

時,仔細地看了一遍。

米夫薩德從來沒有見過地下室的房客,那位房客準時無誤地用現金付房租。但

這裏有一封開始租房時的打字信件,簽的是迪基先生。臨走時,儘管米夫薩德先生

一再抗議,他還是把那封信帶走了。快吃午飯時,他把那封信和理查德。彼得斯爵

士的筆跡和簽名的複印件一起交給了蘇格蘭場筆跡專家。快下班時,蘇格蘭場給他

打電話說,筆跡一樣,但經過偽裝。

這樣看來,普雷斯頓想道,彼得斯自己還另開了一個住處。是為了跟他的上司

會面?很可能。普雷斯頓下了命令:如果彼得斯再來這裏,一定要立即通知他,不

管他在哪兒。對地下室仍要密切監視,以對付有外人出現。

星期三慢慢地過去了,星期四也要過去了。這天,理查德。彼得斯下班離開國

防部后,叫了一輛出租車,朝貝斯沃特開去。坐哨馬上跟普雷斯頓聯繫。他正在戈

登大街的酒吧里。從這兒,他給蘇格蘭場特勤處打電話,把那位指定的警察從食堂

里叫了出來。他在電話里把地址告訴了警察。“跟我在馬路對面會面,越快越好,

但不要出聲。”他說。

他們在涉嫌住宅對面的暗處碰了頭。這是一個寒冷的傍晚。普雷斯頓在200碼

之外就打發走了出租車。特勤處的警察坐着一輛沒有標記的公車來了,和司機一起

把車停在路口,熄了燈。警察蘭德是一個年輕人,不大有經驗。這是他第一次與五

局的人執行任務,顯得有點惴惴不安。哈里。伯金肖從黑影中走了出來。

“他進去多長時間了,哈里?”

“55分鐘了。”伯金肖說。

“還有別人嗎?”

“沒有。

普雷斯頓拿出搜查證並示意蘭德說:“好,咱們進去。”

“他會使用暴力嗎?”蘭德問。

“嗯——我想不會。”普雷斯頓說。“他是一位中年職員。他也可能受傷。”

他們穿過馬路,悄悄地來到門前。地下室的窗帘后透出暗暗的光。他們悄無聲

響地走下樓梯,普雷斯頓按了鈴,裏面傳出高跟鞋的聲音。門開了。在昏暗的燈光

下恍惚是個女人。

她一看到兩個男人,掛在厚厚口紅上的笑意立即消失了。她想關上門,但蘭德

推開了,一胳膊把她撥到一邊,跑了進去。

她已不是黃花女子了,但她很會打扮。捲曲的長發拖到肩上,襯托着濃施粉黛

的臉,眉毛上過多地抹了眉毛油,眼圈也塗成黑黑的,臉蛋上擦着紅粉,嘴上抹了

一圈亮亮的唇膏。在她沒來得及繫上睡衣的大襟前,普雷斯頓在一瞥中看到她黑色

的長簡襪和弔帶、緊身胸衣上鑲着紅綢條。

他把她從門廳中推到客廳里,讓她坐下。她盯着地毯。他們默默地坐着,蘭德

搜查着裏間屋子。蘭德知道,逃犯總是藏在床下或衣櫃中。他搜得很細。10分鐘后,

他從後面出來了,有點不好意思。

“連他的影兒都沒有,先生。一定是從後門越過花園柵欄溜到另一條街去了。”

恰在這時,前門有人按鈴。

“你的人嗎,先生?”蘭德問普雷斯頓。

普雷斯頓搖了搖頭。“按一下不是。”他回答說。

蘭德去開前門。普雷斯頓聽到“啊”的一聲,並聽到跑動的聲音。後來聽說是

一個人來到門前,看到開門的是警察,便欲逃走。伯金肖的人在台階上面截住他,

追上來的蘭德給他戴上了手銬。然後,那人不聲不響地被領進了警車。

普雷斯頓和那女人坐在那裏聽着嘈雜聲消失了。“這不是拘捕,”他安靜地說,

“但我想,你恐怕要到警察局走一趟,行嗎?”

那女人傷心地點了點頭。“我先換換衣服,你說行嗎?”

“我想應該這樣,理查德爵士。”普雷斯頓說。

一個鐘頭之後,一位強壯的、但同性戀傾向很強烈的卡車司機被從帕丁頓格林

警察局放了出來,他受到了嚴重的警告,不要再干這種蠢事,不要相信成年人雜誌

上那些無名廣告。

約翰。普雷斯頓陪着理查德。彼得斯爵士來到鄉下,跟他待在一起,聽他解釋,

直到半夜才開車回倫敦,並花了整個後半夜時間寫了報告。星期五上午11點,帕拉

根委員會的成員們碰頭時,每個成員面前都有一份這個報告。每個人都有一種既吃

驚而又噁心的感覺。

真糟透了,內閣大臣馬丁。弗蘭納里爵士心裏想,先是海曼,然後是特雷斯特

雷爾,然後是鄧尼特,現在又是他。這些混蛋就這麼沒臉嗎?

最後一個看完報告的人也抬起了頭。

“真是駭人聽聞。”內務部的休伯特。維利爾斯爵士說。

“我們部里不可能再要他了。”國防部的佩里。瓊斯爵士說。

“他現在在哪兒?”安東尼。普魯姆爵士問五局總局長。總局長坐在布賴恩。

哈考特。史密斯的旁邊。

“在我們鄉下的一所房子裏,”哈考特。史密斯搶先說,“他已經給部里打了

電話,說他昨晚在冰上滑了一下,踝骨摔壞了,說打了石膏,得休息兩周,這是醫

生的命令。這就可以拖一些日子。”

“咱們再看一看另一個問題好嗎?”六局的奈傑爾。歐文小聲說,“姑且不管

他那怪癖。那麼,他是咱們的人嗎?他是不是泄密的人?”

布賴思。哈考特。史密斯清了清喉嚨。“訊問剛剛開始,先生們,”他說,

“但看來他似乎就是。當然,他也可能是初犯,被人脅迫乾的。”

“時間是很關鍵的。”外交部的帕特里克。斯特里克蘭插進來說,“關於損失

的程度,仍然懸而未決。在我這方面的問題是,何時和怎麼向我們的盟友解釋。”

“我們,哦——可以用高壓審訊,”哈考特。史密斯建議說,“我認為,這樣

的話,24小時就可以找到答案。”

長時間令人難耐的沉默。想到他們的一個同事,不管他幹了什麼,被那些“蠻

橫”的人審訊着,心中確實不是滋味。馬丁。弗蘭納里爵士覺得心中絞來絞去的,

他對暴力本來就反感。

“在這個階段非要這樣嗎?”他問。

奈傑爾。歐文爵士從報告上抬起頭。“伯納德,這個叫普雷斯頓的人,這個調

查的人,看來他是很能幹的。”

“對。”伯納德。亨明斯爵士肯定地說。

“我在想,”歐文繼續說,猶猶豫豫的樣子,“……在貝斯沃特的那個事件發

生之後,他好像跟彼得斯一起待了幾個小時。我想,咱們這個委員會跟他見面談一

談,是不是會更有幫助呢?”

“今天早上我跟他簡單聊了聊,”哈考特。史密斯急忙插嘴說,“我肯定能回

答所發生的一切。”

這位六局的局長急忙道歉。

“親愛的布賴恩,這個,我心裏一點也不懷疑。”他說。“問題是——怎麼說

呢……有時直接審問一名嫌疑犯往往可以澄清書面上的錯誤。我不知委員會的意見

如何,但我們是要做決定的,決定下一步該怎麼辦。我剛才只是認為,聽一聽跟彼

得斯談過的人說什麼,會有幫助的。”

桌子周圍的人都連連點頭。亨明斯明顯地示意讓哈考特。史密斯去打電話找普

雷斯頓。幾位顯貴等待的時候,送來了咖啡。30分鐘后,普雷斯頓被領進來了。幾

位元老好奇地審視着他,讓他在桌子中間坐下來,正面對着總局長和副總局長。安

東尼。普魯姆爵士解釋了委員會的難處。

“只說說你們倆在一起的情況,好嗎?”安東尼爵士問。

普雷斯頓想了一下。“在去鄉下的路上,他的精神一下子就崩潰了,”他說,

“在這以前,儘管他忍受着極大的痛苦,但他還可以控制自己。我是一個人帶他去

的,我自己開車。他哭了起來,並且說了。”

“說下去,”安東尼爵士提示說,“他說了什麼?”

“他承認有同性戀的怪癖,但害怕扣上叛國罪。他極力否認這一點,而且,在

我把他留給看守之前,他一直矢口否認。”

“是啊,他會的,”布賴恩。哈考特。史密斯說,“他還可能是自己人呢!”

“對,可能。”普雷斯頓同意地說。

“那麼,你的看法,你心裏是怎麼想的呢?”奈傑爾。歐文爵士小聲說。

普雷斯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先生們,我認為他不是。”

“為什麼?”安東尼爵士說。

“正如奈傑爾爵士指出的,只是心裏這麼想。”普雷斯頓說。“我曾見過兩個

人,他們的一切都破滅了,而且他們相信他們的生活道路已經山窮水盡了。當人陷

入這種情緒時,他們的本相就大暴露了。只有極少數的冷靜的人,像菲爾比和布倫

特,他們能夠抑制住自己。但這種人是意識形態上的叛徒,死心塌地的變節者。如

果理查德。彼得斯爵士被脅迫叛國的話,我想,他或者在完全暴露時就承認,或者

在被指控叛國時,至少不會感到驚訝。他顯得非常吃驚。他也可能是裝的,但在那

時他是裝不出來的。只能是一種,不然的話,他就該得奧斯卡電影演員獎金了。”

在這個帕拉根全體出席的會議上,作為這樣一個小人物,他的發言是有點長了,

但他們沉默了好一會兒。哈考特。史密斯慍怒地看着普雷斯頓。奈傑爾爵士饒有興

趣地研究者普雷斯頓。他在文件中讀到過關於普雷斯頓的事,知道使普雷斯頓暴露

了軍隊情報人員身份的倫敦德里事件。他也注意到哈考特。史密斯的眼神,心裏很

納悶,為什麼五局的副總局長不喜歡普雷斯頓呢?他本人卻挺喜歡普雷斯頓的。

“你認為怎麼樣,奈傑爾?”安東尼。普魯姆爵士問。

奈傑爾。歐文點了點頭。“我也見過叛徒被揭露時那種絕望的情緒。瓦薩爾。

普賴姆一一都是軟弱和動搖的人,當他們看到要走投無路時,便暴露了本性。這麼

說來,如果不是彼得斯,那似乎就剩下喬治。貝倫森了。”

“已經一個月了,”帕特里克說,“不管怎麼說,咱們也該把嫌疑犯定下來了。”

“嫌疑犯仍然可能是這兩個人的助手或秘書之類的人,”佩里。瓊斯強調說,

“你說對嗎,普雷斯頓先生?”

“確實,先生。”普雷斯頓說。

“那麼,我們就要清查一下喬治。貝倫森,或證明他是自己人。”帕特里克。

斯特里克蘭爵士說,有點喪失信心的樣子。“如果把他查清楚了,就剩下彼得斯了。

如果他不交待,我們再來清算他。”

“我可以提個建議嗎?”普雷斯頓平靜地說。

這引起一點驚奇。並不是叫他到這兒來提建議的。但是安東尼。普魯姆是一個

有涵養的人。“請吧。”他說。

“送回來的10份文件有一個特點。”普雷斯頓說。周圍的人都點了點頭。“其

中7份,”普雷斯頓繼續說,“包含着有關英國和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在大西洋北部

和南部海軍佈防的材料。這似乎表明泄密者或其主子對北約這個地區的計劃很感興

趣。能不能讓貝倫森先生經手一份這方面內容的試探性文件?如果他是罪犯,他一

定要設法搞到手並且要把它傳出去的。”

在場的人若有所思地點着頭。

“引蛇出洞,你是不是這個意思?”伯納德。亨明斯爵士問道,“你看呢,奈

傑爾?”

“是啊,我看行。這很可能奏效。你看可行嗎,佩里?”

佩里。瓊斯爵士噘起嘴唇。“說實在的,我認為很可行。”他說:“我在美國

時,討論過一個意見,但還沒有進一步研究,就是我們將來要在阿森松島擴大我們

的加油和給養設施,包括供應我們的核潛艇的設施。美國人很感興趣,並建議說,

如果他們也可以在那兒建立設施的話,他們可以在資金上給以援助。這就省得我們

的核潛艇到法斯萊茵島了,那兒也不會再舉行沒完沒了的遊行示威了。美國倫也省

得回到弗吉尼亞的諾福克了。

“我想,我可以準備一份非常鼓舞人心的建議,再把它搞成一份業已通過的政

策的樣子,散發給四五個人,包括貝倫森。”

“貝倫森平時能接觸到這樣的文件嗎?”斯特里克蘭爵士問。

“當然了,”瓊斯說,“作為國防部軍需處副處長,他那個處正是負責核武器

一類的補給。他一定要經手的,還有其他三四個人。有些副本只能傳給可靠的人看,

然後傳回來,絞碎銷毀。原件要由專人送交給我。”

大家都同意了。阿森松島文件要在下星期二上午傳到喬治。貝倫森的辦公桌上。

大家離開內閣辦公廳后,奈傑爾。歐文爵士邀請伯納德。亨明斯一起去吃午飯。

“真能幹,這個普雷斯頓,”歐文首先說,“我喜歡他插的這一杠子,他對你

忠實嗎?”

“非常忠實呀!”伯納德爵士說,顯得疑惑不解的樣子。

啊,這就說明問題了,六局局長想道,心裏在琢磨着。

這個星期天是22號。英國首相是在她的正式鄉間住宅——白金漢郡的切卡斯度

過的。為嚴格保密起見,她要求內閣中最親近的三個顧問和保守黨主席自己開車前

來見她。

她的話引起了他們的沉思。今年6月,是她的第二屆任期的第四年期滿。她決

心在大選中取勝,連任第三屆。經濟分析表明,秋季要有個下降趨勢,並伴以要求

提高工資的浪潮。很可能產生罷工。她希望不要讓1978年的“令人沮喪的冬季”重

演。那時,由於工人停產而使工黨政府信譽掃地,從而導致了1979年的下台。

另外,在民意測驗中,工黨有百分之二十的社會民主——自由聯盟的支持,加

上其新的團結和調整,使其在民眾選舉中獲得了百分之三十七的選票,只比保守黨

差百分之七。而且差距越來越小。總之,她想搞一次快速6月選舉,但不能出現1983

年發生的並迫使她當機立斷的破壞事件。她需要一次突然的、以保守黨宣言為基準

的、三周的選舉運動,不能拖延到1988年,也不能在1987年秋天,而是要在當年的

夏天。

她使得同事們沉默不語,但她喜歡的日子是周末的倒數第二天——星期四,6

月18號。

星期一,奈傑爾。歐文爵士與安德烈葉夫會了面。他們是在漢普斯特德石南園

里非常秘密地會面的。他的人散佈在石南園的各處,像網一樣,確保蘇聯使館的反

間諜人員不能跟蹤安德烈葉夫。他確實沒有尾巴,於是,對這位蘇聯外交官進行監

護的英國人也被叫開了。

奈傑爾。歐文爵士把這項工作當成“局長的點”來親自抓。這是不尋常的。因

為任何一個局長本人通常都不親自負責一個特務點。如果有這種情況,也是一種特

殊的例外,不是特別重大,就是在局長大人成為局長之前就負責這個點,而且那個

特務又不願意跟別人接頭。安德烈葉夫就存在這個問題。

事情回溯到1972年2月,那時,奈傑爾。歐文還是一個平頭百姓,在東京聯絡

站當個小頭頭。就在那個月,日本反恐怖者決定拔掉狂熱極左的左派紅軍團總部。

該總部設在一個叫淺澗地方的大龍根山山坡上的別墅里,山坡上積滿了白雪。反恐

怖者的頭頭叫佐佐,是歐文的一個朋友。這次行動由佐佐來指揮。

歐文曾在英國精銳的空中特勤部隊中學習過,掌握了一些有用的經驗,給佐佐

先生提供了一些建議。他的一些建議挽救了一些日本人的生命。出於自己國家的中

立政策,佐佐先生無法對他表示特殊的感謝。但在一個月以後的外交雞尾酒會上,

這位機靈的日本人用眼神把對面的一位蘇聯外交官示意給他,然後笑了笑便走開了。

歐文走攏去,發現那蘇聯人是新來東京的,名字叫安德烈葉夫。

歐文跟蹤了這個蘇聯人,發現他像傻狍子一樣跟一名日本姑娘私下來往。這是

違反紀律的。當然日本人早就知道了,因為每個在東京的蘇聯人,只要他一離開使

館,就立即被悄悄地盯梢。

歐文設下了一個圈套,搞到一些適當的照片和錄音,然後採取捉姦拿雙的方法,

突然衝到安德烈葉夫跟前。這個蘇聯人嚇壞了,認為是他們自己人來抓他。他一邊

穿褲子一邊同意跟歐文談一談。他是情報員身份。從某種程度上講,他也是克格勃

地下局一個N線人物。

負責國外所有活動的克格勃第一總局又分成具體局、特殊部和普通部。以普通

外交身份為掩護的克格勃人員都來自某個國內部,其中的七部是負責日本的。這些

人被派往國外后,被稱做PR線。他們的工作是廣泛搜集情報,進行有益的接觸,閱

讀科技出版物等等。

但是,第一總局的最核心部分是地下局,或叫S局。這個局的工作沒有國家界

限。地下局負責訓練和統管地下工作人員。他們不是以外交人員身份出現,而是以

非常秘密的身份出現,使用假證件、執行秘密任務。地下局的人員不在使館裏工作。

然而,在每個蘇聯使館的每個克格勃駐地里,通常只有一名S局的人,在國外

的職務叫做N線人物,負責特殊職責,常常是統管那些為其服務的當地特務,或者

協助、或者從技術上幫助隱藏很深的蘇聯陣營派出的特務。

安德烈葉夫來自於S局。更奇怪的是,他不是一個日本通,而使館中所有來自

七部的人卻都是日本通。他是一個英語通。他來此地的任務是與一名美國空軍軍士

長接頭。在聖地亞哥與這個軍士掛上了鉤,現在被調到了路柄灣的美國空軍日本聯

合基地。

由於無法向莫斯科的上司作解釋,安德烈葉夫答應為歐文幹事。他在與軍士長

的接觸中,由於施加壓力太大,軍士長便在軍需處的廁所里用左輪手槍草率地結束

了自己的生命,而安德烈葉夫也立即被調回莫斯科。歐文那時曾想把這個人就地處

理。但是,他又改變了主意。

後來,安德烈葉夫又在倫敦出現了。六個月前,一疊新照片傳送到歐文的辦公

桌上,正是安德烈葉夫。安德烈葉夫從S局調到PR線工作,以蘇聯大使館二等秘書

的身份為掩護。奈傑爾。歐文爵士又下了鉤。安德烈葉夫除了合作,別無選擇,但

他拒絕與其他人來往。所以,奈傑爾爵士只得當做局長的點來親自抓。

關於英國國防部泄密的事,他沒有什麼可提供的。他根本不知道這回事。如果

有這種事,國防部泄密的那個人可能受蘇聯在英國的某個地下情報點控制或者與使

館的三個N線人物之一進行聯繫。但是,這樣的人喝咖啡時是不會談論這種重要事

情的,他本人從未聽說過。但他將格外留神這件事。在這種情況下,兩人在漢普斯

特德石南園分手了。

佩里。瓊斯爵士於星期二把阿森松島文件分發出去。他把星期一的一整天時間

都花費在準備這份文件上了。文件發給了四個人。伯蒂。卡普斯蒂克已同意每晚到

部里來,檢查複印的情況。普雷斯頓叮囑偵探們,如果喬治。貝倫森一搔痒痒,馬

上就通知他。對郵檢,他也是這樣佈置的,並讓電話監聽進入緊急戒備狀態。然後,

他們便各就各位地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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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秘密議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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