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1)解答的終結(上)

第一天(1)解答的終結(上)

玖渚友死線之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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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那麼各位,

請暫時陪陪我吧。

「所以小友,那個叫什麼來着?那個『吐掉木』究竟是怎樣的傢伙?」

車子是借來的。照理說開車時不該交談,不過四周看不見半個人、半條狗或半輛車,是一條讓人懷疑連公共建設的魔手近十年都沒伸到此處的鄉下道路。不,稱之為行人路或許也沒什麼大礙。因為沒有紅綠燈,大概也不會發生事故,但我還是稍微放慢車速,詢問坐在副駕駛座的玖渚友。

「唔咿?」玖渚一臉不可思議地側頭。

「阿伊,人家沒說過嗎?」她說:「之前應該已經花很多時間說明小兔的事啦。」

「不,我沒聽過喔。」

我如此回答,但既然玖渚這麼講,恐怕是真的說過了。玖渚的記憶力準確到足以與精密機械匹敵,而我的記憶力謬誤到必須進行精密檢查。換言之,一如往常,只是我忘得一乾二淨罷了。

話雖如此,既然忘了,就跟不知道是完全一樣的意思。

「呃…小兔呀…」

「先等一下,你為什麼叫他『小兔』?他的名字是『吐掉木該腐』吧?為什麼省略成『小兔』?」

「綽號呀。嗯,就跟小豹、小惡、小日一樣嘛,小兔的昵稱又叫『害惡細菌』。」

「喔…是這樣啊。」

我姑且點點頭,但不免對她愛給人亂取名字的行徑感到錯愕。在昵稱之外另取綽號,這不是白搭嗎?

「『細菌』的『小兔』…聽起來有點像是被同學欺侮的小學生。」

「唔…不過小兔並不是這種角色。真要說起來,這是小豹的角色,小兔則是欺侮同學的類型;不過說得也對,小兔在『集團』里確實有種風格特異的感覺,就像是獨樹一幟。總覺得好象在綻放異彩哩。」

「比你更特別?」

「人家是統籌大局的角色,獨樹一幟、綻放異彩是不行的咩。」

「…」

嗯,無話可說。

我最近學會了沉默是金的道理。

「小豹是幹什麼來着?我記得是負責搜尋的工作?」

「對,只要是在銀河系範圍里的事,都有辦法查出來的超級辣腕搜尋專家。這次的事要是沒有小豹幫忙,真不知會變成怎樣哩。可是因為小豹討厭小兔,為了請他幫忙,人家也着實費了一番工夫喔。」

「不知會變成怎樣嗎?」但就算獲得小豹的協助,現在還是不知今後情況將會如何。

「所以呢?既然小豹負責搜尋,那小兔…吐掉木是幹什麼的?是知道什麼大爆炸理論的秘密嗎?」

「唔…」玖渚立刻否定。「阿伊,你可能有所誤會。老實說,小豹的『搜尋』是完全脫離常軌的能力。人家雖然不喜歡這樣說,可是就算人家花費二百年、一千年,也比不上小豹一天找到的東西呢。就算是在『集團』里,小豹也是這麼超群出眾。」

「喔…這倒是令我有些意外。」

順道一提,這位小豹目前在美國最嚴密的監獄服一百五十年的刑期。我記得小豹跟我和玖渚一樣是十九歲,嗯,不過現在醫療和福利如此充實,搞不好可以活着出獄。

「所以呀,如果跟小豹相比,小兔的規格當然低了好幾個等級。畢竟兩人專業不同,不能這樣比的,這就好象在比較比叡山和鴨川耶。」

「這種比喻有點難以判斷什麼是高強的基準…所以呢?他的專業是?」

「嗯,小兔的專業就是所謂的『破壞』喔。」

「怪客(Cracker)嗎?」

「沒錯。」玖渚友猛一點頭。「駭客(hacker)跟怪客的區別眾說紛耘,若只就『兔吊木垓輔』來討論,兩者就沒有加以區分的必要了。小兔是將自己擁有的一切能力花在『破壞』,只要他有意,就會將自己堪稱萬能的無敵能力全數花在『破壞』,是非常專業,非常非常專業,專業以上的超級破壞專家呢。」

「一切只為破壞?」

「一切只為破壞。」玖渚罕見地以她這種樂天派而言,略顯無奈的方式領首同意。「人如其名,他是很自我中心的人。小兔不像小豹那樣個性不好,但不知該說他是搗蛋至上主義,或者喜歡擾亂他人,總之就是這種感覺。」

「簡而言之就是個性不好嘛。」

「不過他的人格相當高尚,而且在成員里也是第二年長的。啊,可是年齡在這種情況沒什麼關係嗎?雖然人家也不太明白。」

「吐掉木的漢字怎麼寫?」

「好象是『吊在樹木上的兔子』,垓是數目字的垓,輔是車子旁的輔。我們很少叫彼此本名,人家也記不太清楚。」

聽名字就挺顧人怨的傢伙。

呃…不過我也沒資格批評別人。

「不過,還是搞不太懂如此自我中心的傢伙為何會待在『墮落三昧』卿壹郎這個惡名昭彰者的研究所?我實在不明白其中原因。小豹對此沒有任何解釋嗎?」

「嗯,人家剛才也說了,小豹跟小兔感情不好咩,所以只肯告訴人家地點。可是人家原本連地點地不知道,光是透露斜道卿壹郎研究所在愛知縣,就已經很感激小豹了。雖然也可以問小直,可是小直畢竟是小直,也有許多小直要忙的事。」

「很感激嗎…對我來說,非得到那種地方不可倒是有些沉重…」

「真的嗎?」

「這又不像去日本環球影城那麼輕鬆。」

我將體重靠在方向盤,嘆了一口氣。

車子從京都府開過大阪府和奈良縣,應該業已進入三重縣境內。三重縣是在近畿地方?

還是中部地方?若是在中部地方,就相當接近目的地愛知縣。目光漂向前陣子小姬送我的類比手錶,離開京都超過三個小時。如果走高速公路,差不多該到目的地了,但我上個月、上上個月以雙手為中心,全身遍體鱗傷,前幾天好不容易痊癒,故而想避免走高速公路。

反正也不是那麼趕的旅行…

因為這種情況下,重要的並非時間。

「說得也是,伊字訣。」

冷不防…

迄今一直保持沉默的後座傳來人聲。我微微轉頭說:「你醒了嗎,鈴無小姐?」

「是伊字訣跟藍藍在那裏嘰嘰喳喳吵個不停,才把我吵醒的。這麼近距離的噪音,就連睡美人都會醒來。開車要默默開才對。」鈴無小姐略顯不悅地道:「更何況飛雅特的後座又窄不太適合睡眠。真搞不懂淺野那傢伙的嗜好,明明喜歡日式風格,為什麼要買進口車。…而且還是如此狹窄不便的車子,就連馬力也不夠。這破車真的有引擎嗎?淺野的思維模式真是莫名其妙。伊字訣,你也是這麼想的吧?」

「我對此不予評論。」

「我想也是。」鈴無小姐意有所指地笑了

「話說回來,鈴無小姐,你那句『說得也是』是什麼意思?」

「嗯。」鈴無小姐領首…

「對藍藍而言,卿壹郎博士跟那個兔吊木不但是舊識,而且都是『專家』可以毫無顧忌地交談。至於你,伊字訣…本身也在那個叫什麼ER3還是HMO之類的高級研究中心留學五年,當然見識過不少大場面吧。…本姑娘可是第一次去見那種什麼博士、什麼研究員的人種喔。我不曉得伊字訣的心情有多沉重,但本姑娘的心情鐵定更重。」

「這種話真不像鈴無小姐說的。」

「別看我這樣,本姑娘也算是怕生的類型,完全不曉得該跟一心鑽研學問的學者博士聊什麼話題。我連圓椎體的體積都不會算。」

「喔…說得也是對了,鈴無小姐喜歡《奇愛博士》嗎?」

「說不上討厭。」

「那應該就沒問題,一定可以相處融洽。」

「真的是這樣嗎?不過,話說回來…伊字訣,下不為例喔。我是因為淺野拜託才來的,其實本姑娘也頗為忙碌。唉,終究是敵不過哭鬧的小孩、地頭蛇和淺野美衣子。」

「我很感謝。」

「感謝這種事誰都辦得到。誰都辦得到的事就很無聊。你該想想只有你才做得到的事,伊字訣。」

鈴無小姐語畢,在狹窄的後座橫躺下來。鈴無小姐以女性來說是高個子…不過一百八十九公分的身材以男性而言也是高個子…似乎睡得很不舒適。而且還穿着非常正式,毫無季節感的全黑套裝,有害健康的緊身襯衫上,甚至繫着一條領帶,自然更加睡得不暢快。

鈴無音音。

我居住的公寓鄰居--這輛飛雅特五百的車主淺野美衣子小姐的死黨,今年二十五歲。平常在比叡山延厝寺打工,偶爾會下山。我透過美衣子小姐跟她認識,但玖渚今天是第一次見到鈴無小姐。

「對了,伊字訣,大概還要多久會到?」

「我想想三重縣是在中部地方嗎?」

「是近畿地方。」

「是嗎?那大概還要一陣子。」

「伊字訣,中部也好,近畿也好,三重在愛知隔壁的事實都不會改變吧?時間不可能因此有所變化。」

「啊,那倒也是,我忘了。」

「正常人不可能忘記這種事吧?阿伊莫非是那種只說得出一半都道府縣的人?」

「再怎麼說這也太蠢了吧?有誰說不出所有都道府縣的名字?」

「本姑娘就說不出,前陣子還以為比叡山在京都境內呢。」

「這種誤會未免也太匪夷所思…」

「本姑娘也不知道京都境內有海洋呢。」

「這種事別說得洋洋得意…」

「曖!我雖然數學不好,不過社會也很差。小學退學時連澳洲跟奧地利都分不清,也不知道蒙古和中國有什麼不同;可是這根本無所謂,對我來說,一點困擾也沒有。」

「是嗎?」

「正是,生為人類必須知道的知識其實只有一點點。話說回來,就連這一點點知識都不知道的傢伙,最近似乎有暴增的傾向。」

鈴無小姐嘲諷地說完,就低低拉下帽子。

一頭黑髮搭配那身打扮,雙腿修長的模特兒體型,再加上那頂帽子,不由得讓人聯想到次元大介;然而次元大介的固定位置是副駕駛座,現在坐在那裏的卻是一名朝氣蓬勃的藍發少女。呃,不過身為駕駛的本人,基本上就不可能是魯邦三世吧?

「不過,勉強你來真的很抱歉。美衣子小姐有空的話就好了…」

「伊字訣。」帽緣壓得低低的鈴無小姐無精打采地道:「這次情況特殊也莫可奈何,可是本姑娘不太希望你將淺野捲入這種錯綜複雜的事件。那傢伙從以前就是愛管閑事的爛好人,而且還是無事生非和大小通包的管家婆。話雖如此,倘若一無是處也就罷了,偏偏淺野還挺派得上用場的。本姑娘不太喜歡誇獎自己人,不過淺野是一流的劍術家,其它方面也頗有心得。更重要的是,腦筋不太靈光,說白一點就是蠢。而且還不是普通蠢,是超級蠢。所以那傢伙經常被人利用,吃虧上當。」

「你這是在誇獎她嗎?」

「是在誇獎她啊,除了誇獎以外,這還能是什麼?總之,雖然我完全不認為你是那種利用他人的傢伙,不過還是希望你別太麻煩淺野。當然我自己也是。」

「我明白。」

「我想也是,你是明白還去麻煩對方,這才叫有夠惡劣。怯!真想叫你給本姑娘乖乖坐好。總之,我不是說拜託別人不好,可是明明可以自己獨力完成的事交給別人就是不對。一個人做跟兩個人做當然是一個人做比較有效率,正所謂三個和尚沒水喝。」

「實際上好象不是這樣,正所謂和尚吃八方。」

「別給我找碴!況且要是沒達成目的,任何過程都毫無價值可言,你給我記好了。」

久久才見一次鈴無小姐,她似乎還是一樣愛說教。不過,既然是我有求於她,或許有義務稍微陪她耍耍嘴皮子。

而且鈴無小姐講的也不是百分之百錯誤。

只不過有一點點不正確。

「抱歉,音音。」玖渚道:「可是這次一定要有監護人同行,因為人家跟阿伊都是未成年咩。人家姑且還能通融一下,不過阿伊就沒辦法了。」

「藍藍不用道歉喔,因為你是美少女。」

「美少女就無所謂嗎?」

「你最好別說這種天經地義的事。」鈴無小姐露出所向無敵的訕笑道:「美少女的價值可以驅逐其它所有價值觀。什麼高潔、正義、愉悅、憐憫、道、德、仁、愛,這些價值基準在美少女面前都猶如靂粉。」

極度偏頗的價值觀,這種「人類可以區分為美少女、本姑娘與其它眾生三類」的扭曲哲學態度似乎依舊健在。

唉,反正聽說人類喜歡追求自己沒有的事物,況且對他人的價值觀妄自評斷,多加干涉都不是聰明的作為。

「那本姑娘要再睡個回籠覺了。最近一直熬夜,窮兇惡極地愛睏。我也想不出什麼詞彙來跟容這種兇惡程度。所以伊字訣,到了叫我起來。」

「遵命。」

我如此回答,因為接下來路況開始有些擁擠,我便開始專心駕駛。鈴無小姐迅速進入睡眠狀態(話說回來,還真虧她能在這種地方睡覺),傳來輕微軒聲。玖渚則陷入獃滯狀態。

我當然不可能理解這位集怪人、瘋子、狂熱者、宅女於一身的藍發丫頭究竟在進行何種作業,因此就沒開口問她在做什麼。

接着,我開始思考關於接下來要去的地點,以及接下來要見的男子。

「兔吊木垓輔啊…」

2

若是對電子工學界稍有研究的人,或是對機械工學領域稍有涉獵的人,或者微微讀過社會黑暗面的人,就不可能沒聽聞「集團」的大名。那個時代(沒錯,這業已形成一個時代)想避開其存在是完全不可能的任務。

他們一方面被貶抑為電子恐怖分子,另一方面亦被尊稱為虛空間的開拓者,有些人認定他們是犯罪者,亦有些人尊崇他們是救世主;然而,這些評價都不能說是完全正確,反過來說,不論世人選擇何種稱呼,或許都確實掠過其真實的一面。

簡言之,就是曾經有過這麼一個「集團」。在業界一旦提及「那些傢伙」、「他們」這種不特定多數的代名詞,指的就是他們。話雖如此,他們的存在固然聞名遐邇,但他們是何種集團?是具有何種目的的集團?甚至是否真是集團?這些在枱面上都是未知的問題。「集團」未曾留下任何足跡就消聲匿跡,這讓「集團」的存在變得更其傳說性、神話性。

正因如此。

就算我說此刻坐在我旁邊的極樂小丫頭就是該集團的領袖,大概也不會有人相信。而且就算我說進行過如此大規模之破壞活動、進行過逾越範疇之建構活動的那個「集團」,那個被稱為「足有一個軍旅單位的狂熱分子」的「集團」是由九個人組成的小團體,我想也不會有人相信。

而這九個人里的其中一名,正是我們準備去見的男子。

換言之,就是兔吊木垓輔。

我並不知道玖渚是如何與兔吊木等其它八人結識,同時是基於何種動機展開那些快樂犯罪(但具有高度破壞性質)的活動。這些目前都在本人的興趣射程範圍之外,我也不認為這是可以隨便開口詢問之事

不…老實說。

老實說的話,事情並非如此。這都是借口,只是貪圖一己之便的單方面解釋。其實我對筒中緣由,或許單純只是不願知道。自己與玖渚間的那段空白,究竟發生過什麼事件?我既不想告訴玖浩,而且就算玖渚她發生過什麼,我也不想知道。

玖渚友。

我獨一無二的朋友。

認識她的時候,我還住在神戶,尚未過完光華四射的青澀十三歲。五年前…不,該說是六年前比較接近嗎?我跟這名藍色少女共同擁有半年左右的時光,然後在半年後分離。接下來度過五年完全沒有聯繫的歲月,直到數月之前才又重逢。

五年…

這段時間足以改變一個人,但結果我沒有任何巨大變化,玖渚也幾乎跟以前一樣。只是在那段過去創造了駭人聽聞的經歷,同時背着我交了八位朋友,同時背着我與八位朋友告別…

玖渚每次一談起他們的事,就顯得非常開心。上次告訴我能夠掌握銀河系的「小豹」--綾南豹時是如此,這次說明「小兔」--兔吊木垓輔時亦然。彷佛在炫耀自己的寶物,真的非常高興。

對我來說,這實在不是滋味。

雖然不知理由為何,就是不是滋味。

「換句話說,就是嫉妒嗎…」

儘管覺得沒有這麼簡單,不過大概差距不大。我並非可以容許一切的聖人君子,也不是能將玖渚的喜悅與欣喜直接轉換成自我感情的單純性格。老實說,對於那八位可能曾經比我更接近玖渚的人,實在很難說對他們有什麼好感。儘管稱不上是怨敵之心,至少這份感情亦非好意。

話雖如此…

話雖如此,目前這個情況更令我憂鬱。

「真是鬱卒啊!」

「為什麼?」

我只是喃喃自語,玖渚仍舊對我的獨語發生反應,不過正處於獃滯狀態的她並未轉頭。

玖渚的大腦讓人懷疑莫非是以二的十次方為單位,非常擅長同時處理大量事務,以前也在我面前表演過同時操控一百二十八台計算機的神技。這麼一想,這點雕蟲小技也沒什麼好驚訝的。

玖渚並非缺乏集中力,而是將精神向四面八方擴散之後,依然擁有多餘的注意力。

是故,當她將所有注意力朝單一方向發射時…甚至輕易就能與世界為敵。

「阿伊,為什麼鬱卒呢?或者阿伊是想說『玉足』?唔,真有趣,人家覺得很有趣喲。」

「我沒這個意思…只是在自言自語,你不用在意。」

「那就不在意啰。可是呀,阿伊,你其實不用這麼擔心,因為小兔人很好,他不會搭理自己沒興趣的人喔。」

「那真是太好了,但我的不安要素是來自其它…」

「換句話說,是對卿壹郎博士本身感到不安?」

「硬要說的話,嗯,就是這麼一回事。」

我點點頭…

斜道卿壹郎研究所。根據小豹的情報,兔吊木目前以特別研究員的身分在此「工作」,而且該研究所是日本屈指可數,沒有任何背景的單純研究機構。我也曾多次耳聞該研究所的大名,甚至還記了下來。對我這種不禁令人懷疑是否全由緩存器組成,一點也不可靠的腦神經而言,要記住對方名稱足以堪稱奇迹,換言之亦可證明該研究所有多麼厲害。更重要的是,所長斜道卿壹郎本身乃是足以與「集團」匹敵的名人。

世人稱之--墮落三昧卿壹郎。

由其名號亦可推知,卿壹郎名號雖響,但絕非廣受世人尊崇的研發者。數理生理學、形式機械學、動物生態學、電子理論學…諸如此類有的沒的,橫跨眾多專業範疇,乃是多門學科的先驅學者。基於這種背景與當事人的資質,似乎是極端怪異的科學家。目前已經六十三歲,但仍在研究所進行研究。

「你見過卿壹郎博士吧?」

「嗯,不過那也是遇見阿伊以前的事了。人家當時應該是十二歲左右。」

「喔!十二歲呀。」

「研究所當時在北海道…人家是跟小直一起去的。」

「喔,真的嗎?」

「嗯,因為小直當時還很閑。」

「小直」就是玖渚的親哥哥玖渚直,個性建全到無法想像他跟玖渚友擁有同樣的雙親,六年前他對我照顧有加。直先生目前擔任他父親(換言之亦是玖渚的父親,但玖渚已跟家裏斷絕關係)的秘書,是徹頭徹尾的社會人士,因此見面的機會不多。

「卿壹郎博士當時就很古怪,但後來好象越來越扭曲了。就算是蒙受外界壓力,這樣子隱居匿跡,只靠少數精銳進行研究真的很異常哩。」

「你有資格說別人異常嗎?」

「異常才懂異常呀。」玖渚得意洋洋地說:「奸雄識奸雄吧?唔…不過這種情況應該說是英雄識奸雄。」

「原來如此…」我隨便點頭應付。「簡單說,就是瘋狂科學家的感覺嗎?」

「對,就是瘋狂科學家的感覺。」

「該怎麼說呢…那麼,這個卿壹郎博士是躲在深山裏做什麼研究?」

「七年前,一言以蔽之就是人工智能,不過這只是一言以蔽之的說法。嗯,人工智能這種研究當時很流行喔。應該說是動作嗎?就是那種一連串的律動過程咩。不過,博士研究的東西跟那種類型又不太一樣。」

「如果是聊天機械人,我在美國留學時倒也做過。」

「這種東西的話,人家也常做哩。夥伴裏面的話,小日就很喜歡這類東西。小日經常說『跟人類說話就像在跟聊天機械人敲鍵盤,因為兩者都很無能的特徵是共通的』。」

「這傢伙聽來個性也挺糟的…」

「對呀,好寶寶說不定就只有人家耶。總之人家上次見到博士時,他好象是在進行人工智能的全盤研發及開拓;不過世上既然有流行,就有退燒,聽說博士現在對人工智能的研究不是很熱衷。雖然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但博士基本上是控制論的學者,研究領域應該沒變。」

「喔…」

「不過,大概還是在做不合成本的研究,他就是這種人祥。真的,從以前開始就是。」

玖渚略顯無趣似的嘟起櫻唇。對玖渚友來說,這種說話方式十分反常。我知道原因就是兔吊木,是故不發一語,一點也不想評論。

我繼續默默開車。

「可是,阿伊不用在意的,因為博士這個人對沒興趣的人完全沒興趣。雖然博士的個性非常非常差,不過阿伊只要跟人家走在一起就好了,只要待在人家旁邊就好了。」

「原來如此,那真是太好了,真的。」

事情當然就如玖渚所言。「害惡細菌」兔吊木垓輔也好,「墮落三昧」斜道卿壹郎也罷,他們不可能將我這種平凡的私立大學生放在眼裏。基於以往的經驗,我對此亦有相當自覺,所以沒有太多(儘管只是沒有太多)不安。我的不安要素是來自其它原因,可是我並未告訴玖渚,也不打算說。而這股不安恐怕將在近期,或許是這一、兩天內實現。

「啊…真是鬱卒啊。」

這終究是只能稱為偶然的必然,我完全無技可施。我的人生也只有這點程度,也只能隨波逐流,與世浮沉。我並非有什麼大的不滿,只不過是有些小小不安,如此而己。

「咦?…好象到愛知了,那麼,下一條路左轉唄,阿伊。」

「真的嗎?這樣越來越往山上走喔。」

道路既已變成沒有鋪設的古早泥巴路,朝窗外看去,那裏是一整片杉樹林。對有花粉症的人而言,大概是冷汗直流的光景。置身於這種環境裏,讓人不禁要懷疑地球真的缺乏森林嗎…

「研究所在深山裏咩。前面的路地圖上也沒記載,只能依賴人家的記憶力了。」

「喔…那倒無所謂,你的導航系統也不可能出錯。不過還要多久?如果很遠的話,我們差不多得加油了…這輛車子還真是馬力不足。」

「就快到了,因為是在三重跟愛知的交界上。話說回來,愛知真不錯耶,有很多腦筋好的人。」

「真的嗎?」

「真的呀,再怎說都是『名古屋射擊法』的發祥地,換言之就是人才濟濟之地咩。這或許正是博士將研究所搬到愛知的原因。不過,博士應該不可能是想模仿別人,大概也不是基於金錢方面的考量啊!話說回來,真令人期待耶,畢竟人家好久沒跟小兔見面了。」

「這件事不重要,請你也想想見面之後的事吧。你可不是千里迢迢跑到愛知遊山玩水的吧?就這次事件來說,我也不太想幫忙。」

「咦?為什麼呢?這是嫉妒嗎?」玖渚友略顯開心地嗤嗤輕笑。「阿伊表面上若無其事,其實很愛吃醋呢。該說是在關鍵時刻心胸狹窄嗎?你可以放心喲,人家雖然也喜歡小兔跟小豹可是愛的就只有阿伊一人。」

「這樣是最好,不過我並不是在嫉妒。這跟嫉妒不太一樣,哎,雖然不太一樣,仔細想想或許有些類似啊!」

前方似乎有人影出現,我於是將注意力轉回車頭。身穿警衛制服的雙人組男人揮動紅色螢光棒,指示我們停車。仔細一看,他們後方有一道應該以鐵柵欄形容的巨大車門。

這種深山之中,竟有警衛。

「…」

我踩下剎車,停下車子,緩緩搖下車窗。兩名警衛接着走近飛雅特,以低沉駭人的嗓音說「前面是私人土地,禁止進入。請你們儘快沿原路折回。」

用語客氣,但口吻非常粗魯。嗯,這麼悶熱的天氣,要是站在這種地方,任誰都會變得如此,對這種芝麻小事抱怨未免太過苛責。指責他們怠忽職守並非我的工作,況且他們這種態度是否是怠忽職守,倒也十分微妙。

「不…那個…呃…我們跟斜道博士有約。」

「跟博士?那、那麼您是玖渚…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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