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聲(三)
“為了保險起見,先把他作為盜竊嫌疑犯拘留起來了。”
科長滿意地點點頭。
“可是,浜崎是在什麼地方把朝子的手提包奪下來的呢?不搞清楚的話,在抓不到證據之前還得釋放他呀!”
“先不管釋放不釋放吧。讓人搞不清楚的,倒真是不知道這小子是在什麼地方搶來的手提包。他當時在小平町鈴木八壽家,十一點離開那裏,十一點四十五分到‘棄天’上,樓,這同途中乘電車所需要的時間正好相符,根本沒有把朝子帶到田端殺害的時間。而且,同其它的事實也掛不上鉤哇。”
“那麼,浜崎為什麼特意把手提包丟到田端現場去呢?”
“是啊!真叫人捉摸不透。”
“那手提包也許是在朝子的屍體被運到田無之後扔的吧!可是,又是誰運的屍體呢?真是越來越糊塗,又象一組齒輪對不上牙了。”
石丸科長聽到畑中又說齒輪對不上牙,不禁笑了起來。
“可是,犯人在田端做案后,為什麼要把屍體運到田無呢?”
“可能怕被人知道田端是做案現場后對他們不利才這樣乾的吧!或者是犯人出於要隱蔽做案現場的心理,才在A地做案后將屍體轉移到B地的吧!”
“那麼,為什麼後來又特意把手提包丟到田端去呢?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畑中不知不覺地將浜崎做為罪犯來闡述他的推論了。
石丸科長並沒有制止這種比喻法,而且,他也無意識地默認了他的推理。兩個人的大腦都不約而同地繪畫著罪犯的輪廓。
“是他?”石丸科長撓起頭來。
先不說犯人在手提包上耍的鬼花招,粘在朝子肺部和鼻孔里的煤粉早已毫無疑問地證實了田端機車庫貯煤場就是做案現場,這是不可推翻的事實。
川井貢一,在推測朝子被害的時間範圍內,確實是在北多摩郡小平町鈴木八壽家裏,這已有鄰居三人的證明。其中雖然有二十分鐘得不到旁證,可是,在這二十分鐘之內要往返小平和田端是絕對不可能的。儘管矛盾重重,而同時刻印在石丸科長和畑中股長腦海中的兇犯影橡,正是那個細眼睛扁臉龐的川井貢一。
畑中股長拖着筋疲力盡的身子回到家裏的時候,已經十點多鐘了,家裏的人都洗過了澡。
他家最近安裝了一個浴槽,實現了他夢寐已久的願望。浴槽是用今年夏季的獎金買來的。
他把身子浸在浴槽里,衝著老婆叫道:
“哎!我說,水有點兒涼啊!”
他老婆馬上跑過來,往浴槽的爐灶里添着煤。煤在燃燒着,火焰把整個暗淡的房間映得通紅。
畑中看着一閃一閃的紅光,不禁聯想起和案件有關的煤來。他想起那粘在被害者肺部裏面的煤粉;在貯煤場親眼所見的煤堆;科長用信封從現場帶回來的煤碴、煤末兒;以及科長打開信封口遞到自己眼前的,煤……。
水,漸漸地熱起來了。水面上,畑中只露出一個腦袋,他一動不動地想着,思索着,他總覺得好象有一件什麼東西在他的腦海里徘徊着。他本來應該把這個無形的曖昧的東西抓往,拿出來,然而,又一時捕不到影,只能獃獃地坐在浴槽里等待時機。
“現在水怎麼樣啦?”老婆問他。
“嗯。”
他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從水裏站起身來,無意識地往毛巾上打着肥皂。
他的腦海仍然在轉動着。現在映入腦海的鏡頭,是石丸科長遞給他的裝有煤碴的信封。
他正想得發獃。突然,他似乎抓到了什麼,問着自己:對呀!用信封不是也可以帶煤嗎?
他突然跳出浴槽,連身上的水珠也顧不得擦一擦,急忙向老婆發出了命令:
“哎!快把衣服給我拿來!”
“哎喲,這麼晚了您還出去呀?”
“嗯,到科長家去一趟。”
畑中穿好衣服,走出家門,心情無比興奮。他用附近的公用電話掛到科長的家。正好是科長本人接的電話。
“什麼事兒呀?畑中。”
“科長,那個事兒讓我搞清楚啦,現在我就去您家跟您講吧!”
畑中放下電話,興奮的心情稍微平靜下來了。他看了一下手錶,已經十一點多了。隨即叫了一輛出租汽車。
石丸科長正坐在被燈光照得明亮的客廳里等着他。科長的夫人端來了咖啡就回裏屋去了。
“你說什麼事兒讓你搞清楚了呀?”
石丸科長見畑中那個高興勁兒,就把身體從椅子上往前湊了湊。
“是您裝煤的信封啟發了我。”畑中開始說道。
“信封?”
“是的。科長不是用信封把田端貯煤場的煤碴裝回來進行化驗了嗎?那個罪犯也採取了同您一樣的做法。”
“噢,那麼……?”
“就是說,罪犯也把田端貯煤場的煤粉裝在大信封,或者是什麼容器裏面帶回去。然後,在什麼地方殺害朝子之前,讓她吸進大量的煤粉。恐怕是把她關在很窄的地方,硬逼她將煤粉吸進肚裏,他這才需要借來一把扇子。就是說,用扇子將煤粉扇到空氣中,就是被害者再反抗,也只能眼睜睜地同空氣一道兒,把煤粉吸進肺里。”
畑中說著說著,當時的情景似乎象銀幕一樣地展現在他眼前——一把大扇子在朝子面前一個勁兒地煽動着:煤粉同灰塵一起到處飄舞着;一個人死死地按住朝子,朝子痛苦地呼吸着,拚命地掙扎着……。
“後來,罪犯們看到扇子被煤粉給弄黑了,害怕留下證據,第二天這才買了一把新扇子還給鄰居。”
“這麼說,田端貯煤場是偽裝好了的假現場羅?”科長問道。
“是的,罪犯考慮得很周到。他們知道咱們一定要解剖被害者的屍體進行檢驗的,當發現肺部粘有煤粉,就一定會認為是被害者自己吸的,不會有人認為是旁人從中作弊。所以,只要發現有和屍體中的煤粉是同一炭質的地方,那裏就肯定會被認為是做案現場。”
“那麼,為什麼要把手提包放到田端去呢?”
“那是為了讓人撿去,交給警察。也就是說,罪犯想通過這個手提包告訴當局:‘這裏就是現場’。不然的話,往被害者的嘴裏煽了半天煤粉,而不讓人知道有這種煤的地方,那不就白費了嗎?”
“嗯,這麼說,他們的目的是想製造沒有做案時間的證據吧?”
“對。罪犯是想說明在短促的時間內是不可能往返于田端和小平町的。無論開多快速度的車,往返一趟也需要一小時二、三十分鐘,沒有這麼多的時間,是絕對不可能的。所以,沒有旁證的這二十分鐘,是不能被列入懷疑的範圍之內的。”
“什麼?二十分鐘?……啊!就是川井同鄰居分手到再次找他們的時間,從十點十分到十點三十分這二十分鐘吧?”
科長好象把這二十分鐘加了黑點的時間給忘掉了似的。
“是的。這二十分鐘是在鈴木八壽家裏,恐怕正是在這個時候殺害了朝子。”
“你是說他們把朝子帶到鈴木八壽家裏去了?”
“正是。他們肯定是把朝子叫到指谷,然後出水道橋,一起乘中央線來到國分寺。鈴木家附近的房屋比較分散,即使發出大點兒的聲音也不會被外人聽見。而朝子呢,她同川井於七點鐘左右來到鈴木八壽家以後,肯定被監禁起來了。川井為了偽造時間上的證據,七點鐘以後同鄰居一起去立川聽浪曲。九點三十分散場后,他們於十點十分左右在鈴木家前分手后,急忙用上述方法,逼迫朝子吸進煤粉,隨後把她掐死,先將屍體放在倉庫或壁廚等地方。之後,川井到鄰居家去接客,這時是十點三十分左右。兇手當然是川井、浜崎和八壽三人,做案現場是鈴木八壽的家。”
“呶,不錯,有道理。”科長想了想后,點頭說道。
“鄰居來了以後,就開始喝酒了。而浜崎要把手提包放到田端貯煤場去,所以,他十一點離開了八壽家。川井同鄰居的幾個人一直喝到拂曉前三點三十分。”
“那麼,是什麼時候把被害者的屍體運到田無現場的呢?”
“噢,三點半以後,人們都睡著了吧!川井和八壽睡在隔壁的房間裏。睡覺只不過是借口而已,當他看到幾個人都酩酊大醉,睡得象攤爛泥,就從倉庫或壁廚里取出屍體,走了二公里的路,扔到了田無西邊的雜樹林裏。”
“走了二公里的路?”科長呆望着畑中,重複着他的話問道:
“是用車運去的嗎?”
“不,用車運肯定會留下什麼證據,肯定是川井背着去的。被害者是個女的,身體輕,象川井那樣健壯的男人是不費力氣的。我看,他們擔心的只是怕在路上遇見什麼人。但是,在三點三十分到四點三十分鐘之間,這一帶是不會有過路的人的。因此,他把屍體丟到雜樹林的現場后,又重新走着回到了鈴木八壽的家,這時,可能已經五點多了。所以,當鄰居們來找睡在鈴木家的丈夫時,他就不慌不忙地走出來,揉着眼睛,裝出一副和他們一樣一直睡到現在的樣子。”
“這傢伙真夠厲害啦。”科長不禁驚嘆道。
“原來只把眼睛盯在田端和小平町的距離上了,沒想到我也上了個大當。好吧,明天早晨馬上去搜查鈴木八壽的家吧!”
“我想他們已經徹底清掃乾淨,消除痕迹了吧。不過,如果在哪個角落裏留下一、二個小煤碴兒,那可就是我們的啦。”
“這傢伙真夠厲害啦。”科長又重複了一句。
“您說的是川井嗎?這小子是夠滑頭的啦。”
“不,我說的是你。你能夠一眼看穿川井的企圖。所以我說你這傢伙真夠厲害的啦。”
十天以後,在川井貢一的供詞中,證明了畑中股長關於案件的推理是完全正確的。
出乎人們意料之外的是,川井供出了一個重大的事情——搜查當局無論如何也搞不清楚的——做案動機。
“我和浜崎是三年前在世田谷發生的殺害某公司董事長夫人案件的犯人。當時,我們去行盜被夫人發現,因為她拚命喊叫,就把她害死了。不巧,這時候電話鈴響了。因為是在深夜,而且又剛剛做完案,所以,我們都大吃一驚。是浜崎接的電話,聽出好象是對方掛錯了電話,這才放下心來。本來放下電話就沒有事了,可是浜崎這小子又說什麼‘這裏是火葬場’,他還想戲逗一番,我急忙在一旁切斷了電話,果真不出所料,到底成了禍根。掛錯電話的是一個報社的話務員。因為她說聽到了殺人兇手的聲音,報紙就把這消息醒目地刊載了出來。浜崎這小子不吸取教訓,為這事,不知被我罵了多少次。三年以後,他又辦了一次最糟糕的事兒。他把自己的聲音又讓那個電話員給聽到了。而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個電話員正是我們新收來販賣麻藥的同夥小谷茂雄的老婆,真是禍不單行。她具有電話員所特有的聽覺和記憶力,她立即覺察到了浜崎的聲音就是當時她聽到的那個聲音。我從她的表情看出來了,覺得絕對不能讓她再去聲張。我們抓住了她還想再聽聽浜崎的聲音這一點。我對她說‘浜崎和您丈夫都在小平町呢’,她就服服貼貼地跟我來到了小平町。對她來說,當然是想進一步核實一下浜崎的聲音,她卻沒有想到,正是因為這個,才使她不知不覺地跌進了死亡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