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項疑問

第一項疑問

第一項疑問

一看見鳥飼重大郎就帶着笑臉站起來的這個男子,也就是剛過三十歲。身量不高,倒浪結實,雙頰通紅,生得一副娃娃臉,兩條濃眉,一雙大眼。

“是鳥飼探員先生嗎?我是警視廳偵緝二科警司三原紀一。你好。”他露出一口白牙,滿面笑容,遞過名片。

一聽是偵緝二科,鳥飼馬上就直覺到,這個人是調查情死的候補科長佐山事件來了。偵緝一科一向負責暴行犯,二料才是負責謀殺犯的。

目前,東京正在調查××部的貪污事件,報紙上登載得如火如荼。佐山所屬的那一科正是事件的中心。現在,已經有一名與佐山同事的候補科長被捕。一星期以前,又有和該部有密切關係的民間團體的首腦兩人被扣押。事件看樣子還有更多的發展。警視廳偵緝第二科就是負責偵查這事件的。

“我是來略微調查一下在本地情死的××部候補科長佐山憲一事件的。”剛在椅子上坐穩,三原紀一開口就說明了任務。“探長已經大致講清了經過。材料也都齊全了,多得你們的幫忙。”

果然,桌上已經擺滿了現場狀況的照片和屍體檢查報告等等文件。

“可是,鳥飼先生,聽說你對佐山的情死有些疑問?”

鳥飼瞥了探長一眼。探長吐着煙圈說:“鳥飼君。你前些日子發表過一些意見。我對三原先生說了,他很發生興趣。你再詳細談談吧。”

“是啊。探長先生剛才提到你對佐山情死事件看法不同,我覺得很有意思,所以專候閣下回來。”三原的圓眼睛裏發出光輝。探長的臉色則極複雜。

“哪裏,所謂看法不同,只不過是還有幾點不大清楚,只不過是猜測而已。”

鳥飼考慮到探長在座,說得吞吞吐吐。三原立刻追問上來。

“猜測也好。就請你談談吧。”

鳥飼沒有辦法,只好把火車餐卡“客人,一位”的飯票的事提出來。剛想把自己的女兒所講的愛情和胃口問題說出,話到嘴邊,還是吞回去了。

“原來如此,這個着眼點倒也有趣。”三原點頭微笑,像個外交家似的,態度很溫和。

“那張飯票還保存着嗎?”

“事出情死,又沒有犯罪行為,一切物件已經在家屬領屍時領回了。”探長在一旁說明。

“是嗎?”三原的眉目間顯得有些失望。“飯票的日期的確是一月十四號?”他問鳥飼。

“就是那一天。”

“那一天正是佐山和‘小雪飯莊’的女招待阿時在東京車站搭乘‘朝風號,列車出發的一天。”說著,他從口袋裏掏出記事簿。

“這是我抄錄下來的“朝風號’列車時間表。東京開車是在十八點三十分,二十點熱海,二十一點一分靜岡,二十三點二十一分名古屋,早晨兩點鐘大阪,到大阪時就是第二大十五號了。所以,飯票上的十四號,證明吃飯時間最遲也要在二十三點二十一分的名古屋,這是當天的最後一站啊。”

鳥飼一邊聽,一邊了解到三原的話的用意。這樣說來,這個人的看法也和自己是相同的。

講到這裏,三原對探長說道:“現在就去現場看看吧。我不敢打擾你,就請鳥飼先生帶路,好嗎?”

探長帶着毫無辦法的臉色,表示同意。

上了電車,三原警司對站在旁邊的鳥飼重太郎說道:“怎麼樣,那位探長好像不大高興似的?”

鳥飼苦笑,眯着眼睛靠近了他。

“到處都是一樣啊。我倒認為你的想法不無道理。既然在探長面前講話不方便,所以才請你帶路,離他遠些。”

“那麼,到了現場再談吧。”鳥飼領謝了三原的好意。

從賽車場前直坐電車到香椎電車站。從車站走向現場,不用十分鐘就到了。

來到海岸,三原先欣賞景色,晴朗的天空為海濱增加了春天的色彩。島嶼和海灣都籠罩着薄霧。

“這就是着名的玄界灘嗎?來的時候,我在火車上就看到了,親臨其境,仔細欣賞,果然不凡!”三原遠眺着大海。

鳥飼帶領他先看了發現死屍的地點,並且將當時情況一一敘說清楚。三原從口袋裏取出現場照片對比着觀看。不時點頭。

“地面都是石頭地啊。”三原張望四周。

“對了。你看,那邊才是砂地,這裏都是石頭。”

“那麼,什麼痕迹也留不下了。”三原不知想起什麼,自言自語。

“現在,就請鳥飼先生談談你打看法吧!”

三原說完這句話,便離開現場,揀了旁邊一塊大石頭,兩人並肩坐下。下午的陽光,暖暖地照在大衣的肩膊上。在旁人看來,這兩個人不過是在曬太陽。

“首先要提到火車餐卡的‘客人,一位’飯票……”鳥飼開始說出他的看法,講了過去的疑問和理由,又終於把女兒所說的“愛情和胃口問題”說了出來。

“所以,我總覺得,是不是佐山一個人搭乘那班火車來的呢?”

三原自始至終懷着極大的興趣傾聽着。

“這的確有意思,我也覺得有些道理。”三原轉動着眼睛說道。“可是,在東京車站上有目擊着親眼看到兩個人上車啊。”

“是有人看到,所以,是不是可以假定阿時在中途某一個車站下車了呢?”鳥飼說。

“就這樣假定吧,如果她下車,”三原又從口袋裏把記事簿取出來:“飯票是十四日的,火車在二十三點二十一分到名古屋,所以是在名古屋或者名古屋以前下的車。一般火車餐卡都是二十二點就不賣東西了,照此推算,阿時不是二十點在熱海下車,就是二十一點一分在靜岡下車了。”

“說得對,大致差不多。”鳥飼本來也似乎有這樣的判斷,現在聽到三原把自己心裏的話說出來,不覺連連點頭。

“好極了。日子相隔雖然多,效果如何雖然無從知曉,不過,立刻到熱海和靜岡車站和旅館去調查,總是有好處的。何況,一個單身女人的事,調查起來要方便得多。”三原說到這裏,問道,“此外還有什麼線索嗎?”

“佐山住在博多的一間名叫丹波屋的旅館裏,從十五號開始,一個人直住到二十號。十五號是他從東京來到博多的當天。”

鳥飼於是又把佐山化名營原在旅館等待外來電話,二十號夜晚八點鐘有女人打電話找菅原,佐山聽了立即外出,當晚就情死的材料介紹出來。

三原熱心地聽到這裏,插言說道,“知道佐山化名的,當然還是阿時。兩個人一定在事先商定化名的了。”

“我也這樣想。所以,這就解開了一個疑團。”

“什麼疑團呢?”

“前幾天,我總認為佐山和阿時是一起來到博多的,後來阿時不知又去了什麼地方,現在,聽你分析之後,我也覺得一定是阿時在中途下車,後來才來到此處。換句話說,阿時是在十四號那天,在熱海或者靜岡下車,讓佐山先走,自己在二十號才到博多。到了之後,就打電話到旅館,而佐山一直在旅館等電話,由此看來,兩人是商量妥當的。”鳥飼說到這裏,又加了一句,“不過,也有一件事沒商量好。”

“噢,是什麼呢?”

“阿時在哪一天到博多,沒有商定。佐山每天在旅館裏等待電話,這就說明並沒有定好她到博多的日期。”

談到這裏,三原在記事簿上繪明一個火車時間表。寫完上后,對鳥飼說,“大致是這樣子的。”

鳥飼仔細看了,連說,“對的,對的。”

“可是,阿時為什麼要在中途下車呢?”三原問他。

是啊!這話問得對,鳥飼一時答不出來,過去也曾經想到這問題,始終找不到答案。

“我不清楚了,為什麼呢?”鳥飼用手輕輕拍着面頰。

三原叉起雙手,好像在詳加思索模樣,茫然望着大海。志賀島膝隴地浮在海面上。

“三原先生,”鳥飼突然叫了他一聲,把半天來盤據在心中的疑問提了出來。“警視廳現在為什麼要詳細研究佐山情死事件呢?”

三原並沒有馬上答恬,取出兩支香煙,遞給鳥飼。打亮打火機,給他點燃后,自己也抽上一支,安詳地吐出藍煙。

“鳥飼先生,因為得到你的不少幫助,所以我才講出來,”三原開口了。

“佐山憲一乃是這次××部貪污事件最重要得證人。他雖然是個候補科長,事實上,多年來擔負著實際工作,對於行政事務恨有了解。所以,這次事件和他有很大關係。在這一點上,與其說他是證人,毋寧應稱之為疑犯。可是,我們太過疏忽,在事件一開始的時候,對他的監視很不充分。這樣一來,他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三原敲了敲煙灰,繼續說道:

“可是,他死之後,有很多人顯出了如釋重負的神氣。我們越是詳細調查,越是發現佐山的嘴裏一定存有許多有用的資料。而他一死,我們就很難補救了,令人遺憾之至。佐山之死對於我們是個大打擊。然而,我們在惋惜,卻有人相反地表示高興。所以,佐山會不會是為了因為遮掩他們而死呢?這些日子,我們對他的死就有了疑問了。”

“疑問?”

“也就是說,懷疑他的死並不是自殺,而是被人強制而死。”

鳥飼逼視着三原:“有什麼跡象嗎?”

“還沒有明顯的跡象。”三原答稱。

“不過,沒有遺書。就是一起死去的那女人也沒有。”

對,鳥飼也曾經想到這一點,向探長提起過。

“而且,我們在東京調查佐山身世的時候,發現並不能找到他和阿時的關係的線索。”

“怎麼樣的關係呢?”

“佐山似乎在戀愛着一個人,這個人是不是阿時,就無從知曉了。在阿時這方面,我也曾經到‘小雪飯莊’向女招待們打聽過,到她住的地方去調查過,都說的確有個男人同她往來。那個男人時常打電話到她的寓所,阿時也時常外宿不歸。可是,那個男人從來沒有在她的寓所露過面。所以,他是不是佐山,就很難判斷了。”

鳥飼聽着,覺得越聽越離奇。現在,佐山和阿時不是已經情死了嗎?——

“不過,三原先生。佐山和阿時兩人親親熱熱地搭乘‘朝風號’火車,乃是‘小雪’的兩名女招待親眼得見的。不過,還有另外一個人,一個常到‘小雪’的客人。他們三人都是親眼得見。此外,在現場來看,兩人確是情死。我自己是看到的了,你手裏有本署的現場照片,你看看屍體的樣子也就可以明了了。”

“是啊!”三原第一次表現出疑惑的態度。“來到這裏以後,看到許多資料,大致說來,判斷他們是情死並沒有錯誤。不過,我從東京帶來一些疑問,還和現實合攏不到一塊。”

三原帶來的疑問到底是什麼,鳥飼也多少能猜中一點。

“一齊回去吧。”三原說了,兩人站起來,並肩順着來路而歸。

走到香椎電車站,鳥飼突然想起這件事,對三原說道:“離着這個車站五百米的地方就是香椎火車站。這裏有件有意思的事。”

他提起二十號晚上兩個車站都有一對男女出現的事,又詳細說明自己怎樣往返於兩個車站之間,實際測驗時間。

“喔,這倒有意思,”三原的兩眼放出光芒,“讓我也試一試。”

鳥飼帶着三原,按照前天的辦法,用三種不同的速度往來於兩個車站之間。

“果然,不論走得怎樣慢,也用不了七分鐘。”三原看著錶說,“如果是十一分鐘,就太多了。除非是半途停下。”

“我覺得兩個車站的男女根本就是不同的兩對。”

“也有可能,不過,”三原的圓眼望着天空,仔細考慮。“我倒是覺得兩對男女乃是同一對。也就是說,他們從火車站出來,路過電車站前面,走向海岸現場——”

鳥飼這時才把電車站站員的話、乘客的話詳細介紹出來。三原一一記在記事本上。

“到底是誰對,現在難講。總而言之,這件事很有意思,我們也做了不少工作。”說時,他望着烏飼重太郎的削瘦身體,好像在加以安慰。

第二天黃昏,鳥飼來到博多車站的月台上,送警司三原回東京。火車是六點零二分開出的上行特別快車“雲仙號”。

“什麼時候到東京?”

“明天下午三點四十分。”

“這次你辛苦了。”

“哪裏,多得你照顧。”三原鞠躬致謝。

“我沒有幫你什麼忙。”鳥飼說。

“說哪裏的話,鳥飼先生,這次到九州來,多虧你幫助,才獲得不少材料。”三原望着他,從心裏表示感激。

從長崎開來的“雲仙號”火車雖然已到站,離着開車卻還有十二三分鐘。兩人站在一起談話。

眼前,火車來來往往,甚是熱鬧。對面的月台上,停着一列貨車。這裏的車站有一種特別的氣氛,顯得異常匆忙。三原千里迢迢地來到九州,臉上多少帶着一些鄉愁。

“東京車站的月台上,火車也是這樣忙亂不堪嗎?”鳥飼看着當場的紊亂情況,不覺想到從來沒有見過的東京車站會是怎樣情形。

“可不是,更亂。月台上不斷有車輛等着開車。”

三原毫不注意地脫口而出,等到這句話講完之後,全身好像觸電一樣,震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有人曾經在東京車站看到佐山和阿時搭乘“朝風號”列車。據說,目擊者是站在十三號月台上,望到第十五號月台旅客情況的。可是,在東京車站上,十三、十四號月台緊靠在一起。火車往來頻繁,難道真的沒有其他車輛在中間遮擋視線嗎,從十三號月台真可以看到十五號月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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