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個世界沒有不老的紅顏
我是一個啞巴,從開始在這個塵世存活的那一刻起便失去了言語的可能,人們說:十聾九啞,很幸運,我還可以聽到聲音,他們說其實我是可以說話的,只是我自己封閉了自己,也就是說也許有一天我可以發出聲音,雖然我認為這個日子遙遙無期。儘管我不能說話,至少我還可以享受這個世界的很多美好,以前父母親對我很好,儘管他們不是我的親生父母,可是他們給了我接觸這個世界的可能,沒有讓我在那個寒冷的冬季凍死,我不知道為什麼那兩個人給了我生命卻又棄我不顧,也許真的是所有的事情都不可以條理清晰的說清楚,弄明白,而現在,我在堅持着我一個人的苦痛掙扎,因為養父母已經出車禍死了,他們的保險金留給了我成為我開茶館的資本.
我的朋友不多,但他們對我真的很好,對於他們我近乎依賴,可是隨着時間的走掉,我看着一個個的朋友遠離,在情感和距離的拉動下遠離,我不喜歡那句距離產生美的話語,因為距離而帶走的東西太多,多到令我無法想像,無法承受.每個人都在追求着自己的夢想,可是我的夢又在哪裏,我只能在這個他們遠離了的城市開着自己的茶館,數着屬於自己的日月星辰.習慣看着茶葉在杯子裏一片一片的舒展開來,芬芳的茶味漸漸的變淡中讓心情慢慢的沉澱,一個人喝茶久了,似乎也成為了一種習慣。成為自己的風景,只是不知道這風景會不會裝飾別人的夢。
他的出現,是在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細碎的陽光的顆粒閃爍在光亮的桌面上,掛在門上的風鈴發出悅耳的聲響,他要了一杯綠茶坐在靠窗的位子上,那個我最喜歡的9號桌,他,一個稜角分明的高個子男人,一個手裏拿着手提的應該在各方面都佔盡優勢的男人在午後光顧我的茶餐廳,最重要的是,他的聲音很好聽,原諒我,因為自身的缺陷,我對各種好聽的聲音格外的敏感.
端茶過去.
“先生,您的茶.”我用手勢比劃着.
“你,你是啞巴,那你可以聽見我說的話嗎?”
微笑着點頭回答.
“哦,對不起,我不該這麼問的。”
“沒有關係,您慢用.”
轉身離去,心裏卻在想着剛才那個男人的問話,我以為這麼長時間以來,我已經可以淡忘了,自從開了這個茶餐廳,已經有很多人問我相同的問題了,沒有想到還是會在意,可是他竟然有那麼好聽的聲音,讓人感到溫暖,安全.當和他的目光相遇的時候,我發現心動了。
以前感到累了的時候,就自己坐在那裏喝茶,坐的時間久了,什麼都淡了,常常告訴自己,不要再延續那些對我來說無比痛苦但又記憶深刻的事實了.一直以來希望可以有個人來陪伴,說些話,做些事,留些回憶,看着鏡中的自己,甚至想結束這一切虛妄的痛苦,既然本就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孩子,為何還要讓我殘留,儘管我可以用手語用文字與別人交流,可是那種想說話的**另我痛苦萬分.如果我可以說話,我的聲音會是什麼樣子呢.上天真的很公平么?
第二天午後,他來了,綠茶。
第三天午後,他來了,綠茶。
……
不知道是第幾天的午後,他要了碧螺春,他說上好的碧螺春都是由少女採摘來,然後放在腿上搓成條狀,所以上好的碧螺春有着少女的體香,而這個茶館有着屬於我的味道,那串門上的風鈴,這個靠窗的9號桌。於是,我們開始一起喝茶。
聽着他溫暖的聲音,對於我來說真的是這麼長久以來最幸福的事情,沒有一絲雜質的聲音,乾淨的近乎透明的聲音,我不知道這樣的時光對我來說可以持續多久,因為我知道他不屬於我,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前世的回眸註定了今生的相遇,對我來說已經足夠,每天的午後聽他告訴我,人,一撇一捺,本來就是相互支撐着的,所以我們是應該相互扶持的。
聽他說,佛說: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不可以說話不是我的錯誤,冥冥之中天註定,總有一天我會找到屬於我的幸福。但是錯過了就不要去渴求,因為已經失去了得到的可能。他給我講:養在籠子裏的飢餓的老鼠,當它第一次壓下籠中的槓桿並且得到一粒食物后,這隻老鼠就會留下深刻的印象,即使隨後的一百次得不到另一粒食物,它也會去壓那槓桿,所以永遠也不要乞求愛。
我想,也許他也是一個傷心了的人吧,只是在現實的生存中他沒有辦法把所有的事情都表達出來,面對我這樣一個啞巴,他可以放下心防,因為我的不能言語。我也只能是他的一個過客。而我們都只是彼此的一個過往。在生命中有人陪着一起喝茶時,有人一起聊天時,讓我們感激生命。
他在一個秋日的午後走了,走之前,來到我的茶館,告訴我,他要走了,去找她。因為這個世界永遠沒有不老的紅顏,他要去找她,告訴她,愛她,他最後一次坐在了9號桌,喝了我送他的上好的碧螺春,然後帶着滿室的陽光走了。
這個世界永遠沒有不老的紅顏。
而我繼續在這個城市開着我的茶館,喝着屬於自己的清淡的綠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