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給阿爾傑農的花(上)
進步報告之一
1965年3月5日
斯特勞斯大夫叫我從現在開始記下我腦子裏想的及碰到的每一件事情。我不知道其中的緣由,但他告訴我這樣做很重要,他們藉此決定是否用我。我希望他們用我,因為齊妮安小姐跟我說他們能讓我變得聰明些。我想顯得聰明又能幹。我叫查理·喬丹,兩周前剛過了我的三十七歲生日。沒別的好寫了,今天就先到此為止。
進步報告之二
3月6日
今天我接受了一次測試。我想我是失敗了。可能他們將下再用我了。事情是這樣的,房間裏有一位很精神的年輕小夥子,手裏拿着些上面濺滿墨水的白色卡片。他問我說:“查理,在卡片上你看到什麼了嗎?”儘管我衣兜里揣着吉祥物,我還是給嚇壞了。因為當我還是一個在學校念書的小孩時,我就老是通不過測驗而且常打翻墨水瓶。我告訴他我看到了一塊墨斑。他說:“沒錯。”這讓我感到好受了些,我想大概完事了。可當我站起來要走的時候,他阻止了我。他說:“查理,坐下。我們還沒結束呢。”此後的事,我就有些記不清了。可他想讓我說出墨斑里有什麼。我什麼也看不出來。他還說裏面有圖案,別人能看出來。而我卻沒能看到,儘管我已竭盡全力地看了。我拿着它,近看,遠看都試了試。然後說,如果戴上眼鏡我能看得清楚些。通常我只是在看電影或電視時才戴眼鏡。我又告訴他說眼鏡在大廳的壁櫥裏面。拿來之後,我要求重新看一遍,心想這次我肯定能發現其中的東西了。我儘力去看,但是仍然沒能發現圖案什麼的,只看到墨水。我告訴那小夥子說我得弄副新眼鏡。他在一張紙上寫了點什麼東西。我真怕通不過測試。於是又補充說那是一個周邊有小尖突的非常漂亮的墨斑。他一臉悲哀。顯然事實並非像我所說的那樣。我求他再讓我試一次。這回,我會看出其中的圖案的。我只是有時不那麼靈光而已。在為智力低下的成年人開設的齊妮安小姐的班裏我也是一個在閱讀方面不怎麼靈光的人。但我非常用功。他給了我一個機會。讓我看那一張濺滿紅、藍兩色墨水的卡片。他十分和藹可親並且像齊妮安小姐一樣講得挺慢。他介紹說那是一種叫原始震懾的測試。他說別人能看到墨斑里的東西。我叫他指給我看。他則叫我想想,我跟他說我覺得那只是一塊墨斑而已,但這顯然不對,他又說:“墨斑使你回想起什麼了嗎?試着設想那裏有東西。”我若有其事地閉上眼睛想了好久。然後我告訴他我設想有一支自來水筆,漏得滿檯布都是墨水。隨後,他站起來走出去了,我想我沒能通過原始震懾測試。
進步報告之三
3月7日
斯特勞斯大夫和耐繆爾大夫叫我別再為墨斑擔憂了。我向他們訴說我沒把墨水濺到卡片上去,可我也沒能看出墨斑里的東西。他們說或許他們還會繼續用我。我告訴他們齊妮安小姐除了拼寫與閱讀處,從未給過我像昨天那樣的測試。他們說齊妮安小姐告訴他們我是**夜校里最棒的學生,因為我最用功而且的確想學點東西。他們問我:“查理,你為啥獨自一人去**夜大學習?你是怎麼找到夜大的?”我回答說我向別人打聽,有人就告訴我得到哪兒學讀書、寫字。大夫問我為什麼要去上夜大。我跟他們說,我想一輩子聰明而不是傻乎乎的。不過要想聰明可不簡單。他們又說:“你要知道,要聰明可能只是暫時的?”我回答說:“我明白,齊妮安小姐告訴過我,我不在乎這是否讓人難受。”
同一天,遲些時候我接受了更多不可理喻的測試。給我測試的那位可人的女士告訴我這種測試的名稱。我問她怎麼拼寫以便我能把它寫進我的進步報告。她告訴我那叫“主題統覺測試”。前兩個字我不認識,可我知道“測試”的意思。“要麼就通過測試,要麼就得分很低,”她這樣說。這一測試看起來挺簡單,因為我能看出圖案,可偏偏這次她沒叫我告訴她其中的圖案的模樣,這把我給弄糊塗了。我跟她說,昨天的那個男的要我告訴他在墨斑里看到的圖案,今天怎麼……可她卻告訴我說,那無關緊要。她叫我就圖片中的人物編造故事。我問她:“你怎能講有關你從未碰到過的人的故事呢?再說,我為什麼要編造謊言呢?我可不想撒謊,要知道以前我才老是被逮住的。”她告訴我這個測試和原始震懾測試是用於判斷個性的。我放聲大笑,說:“怎能通過墨斑、畫片來判斷一個人的個性呢?”她有點惱火了,收起了照片。我也不在乎了,反正我是笨得無藥可救。我想我沒通過這項測試。
稍許,幾個穿白大褂的男人把我帶到醫院的另一個地方,讓我玩一個遊戲,這遊戲就像是與一隻白鼠賽跑。他們管那老鼠叫阿爾傑農,它被放在一隻有各種七拐八彎的牆一樣的隔離板的盒子裏。他們給了我一支鉛筆,一張畫有各種線條的紙,還有許多盒子,一頭標上起點字樣,另一頭則標有終點字樣。他們稱之為“迷陣”,我和阿爾傑農有同樣的迷陣要闖。我弄不明白為什麼他們說我與阿爾傑農有同樣的迷陣。阿爾傑農用的是一隻盒子,而我用的是一張紙。我心裏有些納悶,可嘴裏沒說出來。還過也沒時間說了,賽跑已經開始了。其中的一個男的拿着一隻表,可他竭力想把它藏好以便不讓我看到。既然這樣我就盡然不去看。不過這玩意弄得我挺緊張。總之,那測試讓我感覺糟透了。他們讓我與阿爾傑農闖了十種不同的迷陣,阿爾傑農每次都贏。我弄不懂為什麼樣那白鼠竟如此聰明,或許因為它是一隻白老鼠的緣故吧。大概白鼠要比其他老鼠聰明。
進步報告之四
3月8日
他們還將用我,我激動得沒法寫下去了。耐繆爾大夫與斯特勞斯大夫在是否繼續用我的問題上發生了爭執。斯特勞斯大夫把我帶進辦公室時,耐繆爾大夫恰好也在。耐繆爾大夫對繼續用我有點疑惑。可斯特勞斯大夫告訴他齊妮安小姐推薦說我是所教的所有學生中最棒的一個。我喜歡齊妮安小姐,因為她是個很棒的老師。她跟我說:“查理,現在有個機會,如果你自願參加這一實驗,或許你會變得聰明些。儘管他們還不清楚這能否持久有效,但畢竟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那也是我接受她的建議的原因。儘管我很是害怕,因為她告訴我得動手術。她又說:“查理,別怕,你做了很多得到卻很少,我想你應該通過手術來獲得更多。”當耐繆爾大夫與斯特勞斯大夫因我的事而爭論時,我十分害怕。斯特勞斯大夫說我有一些很不錯的東西。比如動機單純。可我從不知道我有什麼動機。當他說並非每個智商值68的人都會有我這樣的動機時,我自豪極了。我不知道何之所謂動機,這東西來自哪裏。但他們說阿爾傑農也有。阿爾傑農的動機來自放在盒子裏的奶酪。不過,我的動機不可能是奶酪,因為這星期我沒碰過任何奶酪。隨後,斯大夫又對耐繆爾大夫說了些我聽不懂的東西。當他們在爭論的時候,我記下了一些話。斯特勞斯大夫說:“耐繆爾大夫,我知道查理不是你想要的第一個充當培養高智能超人的對象,但是大多數像他這樣智能低下的人不僅心懷敵意而且不肯合作。又通常十分冷漠讓人難以接近。查理本質不錯,而且他對此有興趣,也樂意取悅別人。”耐繆爾大夫卻說:“記住,他將是第一個以手術方式把他的智力提高三倍的人。”斯特勞斯回答說:“沒錯。看看,像他這樣在如此低的智力年齡下能學會讀書、寫字就如同你我在沒有別人幫忙的情況下學會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一樣,是了不起的成就。這顯示了他極強的動機。相比這下,這的確了不起,我說還是用查理吧。”
他們講得太快了,我不能記下所有的對話,不過聽起來好像斯大夫是站在我這邊的,可耐繆爾大夫則不然,後來耐繆爾大夫點頭說:“好吧!也許你是對的。我們繼續用查理。”聽到他說這個,我興奮得跳起來,向前握住他的手,感謝他對我這麼好。我對他說:“謝謝您!大夫,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我說話算數,手術后一定努力變得聰明起來,我會儘力而為的。”
進步報告之五
3月10日
我給嚇壞了。許多在這裏的工作人員、護士,還有那些給我做過測試的人都給我送來了糖果並祝我走運。我也希望我會走運,還帶上了吉祥物的三葉草、幸運幣及馬掌(吉祥物的一種)。當我就要去醫院時偏偏碰上了一隻黑鼠,讓我感到挺不安的。可斯特勞斯大夫卻說:“查理,別迷信,我們乾的是科學。“管他呢,再說我已帶着吉祥物。我問斯特勞斯大夫,手術后我能否在賽跑中贏阿爾傑農。他說也許會的。如果手術成功,我就可以用行動來證明我能像它一樣聰明,等着瞧吧!可能還會比它更聰明呢!然後我就能更好地讀書寫字像別人一樣知道許多事情。如果這種手術證明可行的話,他們會讓世界上的每個人都變得更聰明。
那天早上,他們什麼也沒給我吃。我真不知道吃東西與變得聰明會有什麼聯繫。我餓得要命。然而耐繆爾大夫甚至拿走了我的糖果盒。耐繆爾大夫的脾氣可真夠臭的。斯大夫安慰我說,手術后我可以要回糖果盒,但手術前不能吃東西……
進步報告之六
3月15日
手術倒不疼痛,而且是在我睡着的時候進行的。今天他們取下了我的頭、眼睛上的繃帶,以便我能寫我的進步報告。耐繆爾看了我寫的一些報告,告訴我說我把“進步”這個字給拼錯了。而且告訴我該怎樣拼寫及怎樣拼寫“報告”這一個字。我努力記住這兩個字。我對單詞的拼寫總是記不牢。斯大夫說我可以記下我所碰到的任何事情,但最好多談點自己的感想,我跟他說我不知道怎麼去想時,他要我試着做做看。於是我把眼睛被繃帶蒙上的所有時光全部拿來試着想東西,但一無所獲。我不知道如何想。如果我向他求助或許他會告訴我怎樣去想。聰明人都想些什麼呢?我想他們想的會是些非常美妙的東西。我多希望我也知道一些美妙的東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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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步報告之七
3月19日
一切照舊,我不停地接受各種測試,此外還與阿爾傑農進行各式各樣的賽跑。我恨透了那老鼠,它老是擊敗我。斯特勞斯大夫說我必須做那些迷陣遊戲。還說過段時間我得再次接受那些測試。那些墨斑還有那些畫片都是些無聊至極的東西。我想畫男人與女人的像,但我連人的輪廓也畫不出來。
由於一直在一個勁地想東西,我的頭也痛起來了。斯特勞斯大夫是我的朋友,可他不幫助我。他也不告訴我該想些什麼。我何時才會變得聰明呢!齊妮安小姐也不來看我。我覺得寫那些進步報告也是蠢事一樁。
進步報告之八
3月23日
我要回廠工作了。他們說回廠工作更好些,但是我不能告訴任何人我動手術的目的,而且每晚下班之後我得去醫院待一小時。他們每月付我錢作為我學着變聰明的酬金。很高興重新回去工作,我懷念我那份工作、廠里的朋友還有在廠里的那份快樂。
斯特勞斯大夫要我繼續記下我碰到的事。不過今後不必每天寫了。如果我想到什麼或碰到什麼特別的事情,那麼就把它們記下來。他叫我別泄氣,變聰明需要時間而且進展不快。阿爾傑農花了很長時間才變得比以前聰明了三倍。它之所以能擊敗我,是因為它已經動過那種手術。經他這麼一說,我感覺好多了,在做那些迷陣遊戲方面,我准能比一般的老鼠快,或許哪天我還能擊敗那爾傑農,那可是件值得一提的事!到目前為止,阿爾傑農的才智看上去能保持下去。
3月25日
(我再也不必在交給耐繆爾大夫每周一次的報告開頭寫上“進步報告”的字樣了。我只要寫上日期就行了,這下可省事多了。)
今天,我在廠里過得很開心。喬·卡普問道:“喂,查理,你在哪裏動的手術,他們對你幹了些什麼,是否給你加了些腦髓之類的東西。”我剛想告訴他真相,但想起斯特勞斯大夫曾叫我別說這事,於是就沒搭理他。後來弗蘭克·雷利開玩笑說:“查理,忘了帶鑰匙的話該怎麼開門呀?”我給逗樂了。他們喜歡我,是我的真哥們。
有時有人會說:“喂,看哪!喬真是查理·喬丹第二。”我不懂他們為什麼這樣說。不過他們每每都為此大笑。今天早上,阿莫斯·鮑爾格,廠里的四號人物,在對辦公室勤務員埃爾尼大喊大叫時嘴裏叫的卻是我的名字。原來埃爾尼弄丟了一隻文件袋。他是這樣說的:“埃爾尼,你是否也想變成查理·喬丹一樣?”我弄不懂他講的話,我可從未弄丟過文件袋。
3月28日
今晚,斯特勞斯大夫來到我房間,想知道為何原來該去醫院的卻沒去。我對他說我再也不樂意與阿爾傑農比賽了。他說我可以暫且不做那些迷陣遊戲,但我得去醫院。他還給了我一件禮物,但所謂的禮物只是借給我用用而已。起先,我還以為是台電視機,事實並非如此。他叫我在睡覺的時候打開它。我說:“別畫了,我都睡覺了,還打開它幹嗎?睡著了還能看到什麼呢!”但是他說:“如果想變聰明,就照我說的去做。”我跟他說:“我覺得我沒指望會變聰明的。”他拍拍我的肩說:“查理,你只是還沒意識到,但你一直都在變得聰明起來。暫時你還不會察覺到。”我想他只是心腸好,讓我感到好受點而已,因為我的確沒變聰明。
哦,對了!我差點忘了說一件事。我問斯特勞斯大夫什麼時候我可以回到齊妮安小姐的班裏。他跟我說,我不用去。過些時候齊妮安小姐會到醫院來,對我開始個別輔導。我對她在我動手術時不來看我一事感到萬分的氣憤。不過我喜歡她,我倆會重歸於好的。
3月29日
那該死的電視機讓我整晚沒睡着。一些傢伙在我耳邊徹夜胡亂吼叫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我怎能睡着呢?還有些非常怪誕的畫面,我醒着的時候都弄不懂電視裏說的東西,何況我睡著了呢!
斯特勞斯大夫說:“隨他去。”他還說,我睡着的時候,腦子還在學東西。這些將有助於理解齊妮安小姐將在醫院給我上的課。(不過後來我發覺課是在一個實驗室里上的,而不是在醫院裏。)一切全瘋了。如果睡着的時候,人會變聰明,那人們又何必去上學呢?我想這樣做是不會有結果的。我漸漸習慣了看一直都在放得很晚很晚的節目。不過就是沒讓我變得聰明點。或許得在睡眠狀態下看那些東西。
進步報告之九
4月3日
斯特勞斯大夫教我如何把電視機的音量開小。現在我能睡著了。我什麼都沒聽到。不過我還是不懂裏面講的那些東西。早上我把這些東西重放幾遍,看看在我睡着的時候我都有學了些什麼。不過好像我什麼也沒學到,齊妮安小姐說或許裏面講的是另一種語言或其他什麼的。不過多數情況下,聽上去是英語,只是比我的六年級老師戈爾德小姐講得還要快。我記得她講話快得讓我聽不懂。
我對斯特勞斯大夫說:“在睡夢裏變得聰明有啥用處?我想在醒的時候聰明點。”他回答說:“這沒啥兩樣的。”你有兩種精神狀態:潛意識和意識。兩者相互不溝通,那也是做夢的緣由。哦,我的媽。自從有了那台夜間電視機。我一直在做一些亂七八糟的夢。我忘了問他是否只有我,還是每人都有兩種精神狀態。我從斯特勞斯大夫給我的字典里查到了“潛意識”這個單詞。字典是這樣定義的:形容詞類,精神活動的機能,但與意識不級並存。比如,**與潛意識不能相容。釋義還有,但我還是弄不懂其含義。對我這類天智愚笨的人來說,這不是本好字典。
不過,頭痛是因晚會而起。廠里的朋友喬·卡普和弗蘭克·雷利邀請我去英格西斯沙龍喝幾杯。我不好喝酒,可他們說去玩玩,挺人意思的。的確那天我玩得很開心。喬·卡普叫我給小姐淙一下在廠里我是如何打掃廁所的,還給我弄來只拖把,我照辦了。我還告訴他們多尼根先生曾稱讚我是最好的雜役,因為我熱愛本職、恪盡職守,除了那次動手術,從未遲到或曠工過。這引得他們大笑一場。我還告訴他們齊妮安小姐跟我說:“查理,你應為你的工作感到自豪,因為你幹得太棒了。”大家都開懷大笑。玩得很是開心。他們給我喝了許多東西。喬說查理喝醉后可好玩了。我當時沒聽懂他的話,只知道大家都喜歡我,我們都很開心。我有些迫不及待,想早日成為我的好朋友喬·卡普和弗蘭克·雷利一樣聰明。
晚會怎麼結束的我已記不得了。只記得我出去為喬和弗蘭克買報紙和咖啡什麼的,可等我回來的時候人影都沒了。很遲了我還在到處找他們。以後的事就記不清了。我想多半是睡著了或身體不適了什麼的。房東費利恩太太告訴我是一個好心的警察把我帶回家的。我有些頭痛,全身青天一塊紫一塊的,頭上還有一個大腫塊。我想可能是摔的。但喬·卡普跟我說有時警察也會痛打醉鬼的。可我對他講的話不以為然。齊妮安小姐說過警察是幫助別人的。不過我頭痛得厲害,感覺極差且全身疼痛。以後再也不喝酒了。
4月6日
我贏了阿爾傑農!要不是實驗員布爾特告訴我,我還知道我贏了。然而第二次我卻因興奮過頭而輸掉了。比賽還結束我就從椅子上摔了下來,自然就輸掉了。不過此後,我又贏了它八次。我肯定已經變得聰明,能擊敗像阿爾傑農這樣聰明的老鼠了。可我就是沒察覺到我已比以前聰明了。我還想與阿爾傑農再決高低,可布爾特說今天就此打住。他們讓我擺弄了會兒阿爾傑農。它還真不賴,柔軟得像團棉絮,還朝我眨着眼睛。當它睜開眼的時候,我可以看見它粉紅色的眼瞼內緣。
我說我想餵養它,因為我對打敗它心存歉意。再說我想與它友好相處成為朋友。布爾特卻說:不行!阿爾傑農是一隻非同尋常的老鼠,接受過與我一樣的手術。也是所有動物中唯一到目前為止沒出現智力衰退跡象的。還說阿爾傑農是如此智力出眾以至於給它餵食前都得讓它解決一個問題,打比方,阿爾傑農要得到食物得過一道門,而門上的鎖每次都在換,每次想吃東西就得重學一樣新本領。這讓我很是難受,要是它沒學會就得挨餓。
我覺得只有通過測驗之後才能給吃的是不對的。要是讓耐繆爾大夫每次吃東西前都得過一關測試,他會感覺如何?我會成為阿爾傑農的朋友的。
4月9日
今晚下班后,齊妮安小姐到了實驗室。看上去她見到我很高興,但有些驚慌,我叫她別擔心,我還沒變聰明。她不自然地笑了。她說:“查理,我對你有信心,在閱讀與單詞拼寫方面,你已竭力超過了其他所有的人。往最壞處想,至少你能在短時間內保持目前的智力水平。再說你在為科學作貢獻呢!”
我們正在學一本很難的書,像這麼難的書我以前從未讀過。這書叫《魯賓遜·克羅索》,講的是一個隻身一人困於荒島的人的故事。這人很聰明,能想出各種各樣的辦法。他建起了房子,弄到了食物;還是個游泳好手。唯一讓我為他感到難過的是,他孤身一人,沒有朋友。但我想島上肯定還有其他人,因為在一張照片里,他帶着一把雨傘在看一行人的腳印。我希望他能交上朋友,不再孑然一身。
4月10日
齊妮安小姐教了我怎樣記住單詞。她告訴我先看一會兒單詞,然後閉上眼睛,嘴裏一遍一遍地念,直到記住為止。我弄不清楚:既然單詞through(“通過”之意)中的字母組合“ough”與單詞threw(“扔,擲”之意)“ew”一樣發[u:]音,即“ough”=“ew”,為什麼單詞“足夠的(地)”和單詞“堅強的”只能拼寫為“enough”和“tough”卻不拼寫為“enew”及“tew”。我想這兩個單詞應該拼寫為“enuff”和“tuff”。我在沒變聰明前一直都是這樣拼寫的。這把我弄得稀里糊塗,但齊妮安小姐卻跟我說單詞的拼寫是沒道理好講的,是約定俗成的東西。
4月14日
我把《魯賓遜·克羅索》看完了。我還想知道有關魯賓遜的其他經歷,但齊妮安小姐卻告訴我手頭只有這些資料了。不知到底為什麼。
4月15日
齊妮安小姐說我學得很快。她讀了一些我寫的進步報告后,以一種很好玩的眼光看着我。她說我是個很不錯的人,這一點別人都會知道的。我問她為什麼這樣說。她卻說不必細問,但是萬一我發現別人並不像我想像的那樣好的話也不必難過。不過她又說,其中有一點原因可以告訴我,那就是像我這樣缺乏天資的人,事實上已比其他腦子正常但很少用他們的腦子的人做得得多了。我跟她說我所有的朋友都很聰明但他們都很善良,他們喜歡我,從沒做過對我不好的事情。那時怎的什麼東西掉進她眼裏去了,她只好跑到洗手間去了。
4月16日
今天,我學了,逗號,(,)這就是逗號——一個長尾巴的句號,齊妮安,說逗號很重要,因為,逗號會讓你的作文,顯得更好,她說,有些人,會損失,一大筆錢,如果一個逗號,沒有,點在正確的位置。我沒有,錢,我也不明白,一個逗號,能使你避免,損失一筆錢,
可是她說,所有人,都用逗號,所以我也得用,逗號,
4月17日
我用錯了逗號。齊妮安小姐叫我從字典里查出那些很長的單詞,記住它們的拼寫。我問她既然我已經知道怎樣念了,又何必把它們給記牢。她跟我說那是我接受的教育的一部分。所以從今往後我得把那些不清楚怎樣拼寫的字全查出來。那樣做的確很費時,但我的確記住了一些。我只要查過一遍后就能拼寫正確。我也是通過這樣的方式學到“標點”這個詞的。齊妮安小姐說“逗號”是標點符號之一,我還有許多其他的標點符號要學。我說在我看來所有的標點都得有尾巴,但她說不是這樣的。
你得把它們結合起來用,她演示?給我看“怎能樣把它們綜合起來(用!,現在;我能夠!把所有”的標點符號結合起來用,在!寫作過程中?我有,許多!規則?要學;但是我已把一些符號記在腦子裏。我?對一件事很滿意,那就是親愛的齊妮安小姐:(商業信件就是這樣開頭的)在我請教她的時候,她,總是給我’一個說法”。她是個天’才!我希望!我也能像,她;一樣聰明”(標點符號,真;有趣!)
4月18日
我真是個笨蛋。我竟然聽不懂她講的東西。昨晚我看了語法書,書上講得清清楚楚的。齊妮安小姐講的與書上寫的一模一樣,但是我就是聽不懂。半夜裏我起來時,好講的東西我腦子裏又一清二楚了。
齊妮安小姐說是那台在我睡着的時候工作的電視機幫了我的忙,還說我已上了一個台階。
等我弄清楚怎樣使標點符號后,我把所有的進步報告從頭至尾讀了一遍。哦,我的天。我的拼寫和標點簡直太離譜了。我告訴齊妮安小姐我得把所有的東西看一遍把裏面所有的錯誤都改正過來。可她沒同意,對我說:“查理,不行,耐繆爾大夫要這些進步報告原封不動地保存着。他想讓你看看自己的進步,因此這些進步報告經過照相複製后仍由你保管。你進步很快。”
我感覺好極了。課後我的心情才平靜下來,跟阿爾傑農玩了會兒。我們倆不再賽跑了。
4月20日
我感覺不舒服。不是那種要看醫生的不舒服。胸口感覺空空的像被人打了一樣,同時又感到火燒一樣的難受。我不想把這個寫下的,但我想這可能挺重要,我得記下來。今天我生平第一次呆在家裏沒去上班。
昨晚,喬·卡普和弗蘭克·雷利邀請我參加了一個晚會。有許多來自廠里的男、女職工。我還沒忘掉上次喝得太多的那份難受勁,所以我對喬說我什麼也不想喝。於是他給了我一杯可樂。味道怪怪的,我想大概是我嘴巴沒味道引起的。
我們都玩得很盡興。喬叫我跟海倫跳一曲,還說海倫會教我舞步的。我摔倒了好幾次。我弄不懂為啥我老是絆在別人伸出來的腳上,而我和海倫的身邊並沒人在跳舞,當我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我看到了喬臉上的表情。那表情讓我感到有些好玩。一個女孩說了一句:“他這人挺好玩的。”其他人都笑了起來。
弗蘭克說:“我倒不覺得這有多少好笑的,因為在英格西斯沙龍晚會上我們曾叫他替我們去買報紙,隨後我們便悄然離開。”
“看哪,他臉紅了。”
“他不好意思得臉紅了。查理臉紅了。”
“喂,海倫,你跟查理做了些什麼?我可從未看到他臉紅過。”
我不知道該做什麼,走到哪裏去躲起來。大家都看着我,笑話我;我真像給剝光了衣服一樣。我想把自己給藏起來。我跑到街上嘔吐起來,然後走回家。好玩的是,我一直不知道喬和弗蘭克及其他人叫我去他們那兒是為了拿我開心。現在我知道了他們說的“學喬丹”的含義了。我感覺受到了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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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步報告之十
4月21日
我還是沒去廠里。我叫房東費利恩太太打電話告訴多尼根先生說我病了。費利恩太太用一種十分古怪的眼光看着我,近段時間她看上去有些怕我。
我想我得弄清楚為什麼別人笑話我。我想了許多。覺得是因為我太笨的緣故,笨得以至於不知道自己在做傻事。人們總事嘲笑那些不會像他們一樣做事情的傻瓜。
不管怎麼說,現在我知道我每天都有正變得聰明起來。我知道怎樣用標點,拼寫也正確。我想把字典里所有的生字、難字全查出來,並且記住它們。我還在大量閱讀,齊妮安說我的閱讀速度非常的快。有時我理解了我在讀的東西,並且記住了。許多次我閉上眼睛回想讀過的某一頁,所有的東西都像圖片一樣再現出來。
除了歷史、地理和算術,齊妮安小姐還叫我開始學幾門外語。斯特勞斯大夫給了我更多的帶子,供我在睡覺的時候播放。我還上弄不清楚潛意識和意識是如何運作的,但斯特勞斯大夫叫我別操那分心。他要我保證一周后我開始修大學課程時不涉獵任何有關心理學的書籍,直到他允許我看為止。
今天我感覺好多了,但是我還是對那些因為我不聰明而老是嘲笑、戲弄我的人感到有些惱火。當我變得像斯特勞斯許喏的那樣聰明,智商值有68乘以3的時候,我就能同常人一樣:人們就會喜歡我、友好地待我了。
我不清楚何之所謂智商。耐繆爾大夫說智商是用來衡量一個人的聰明程度的,就像藥店裏用來稱重量的秤一樣。但是在這一點上斯特勞斯大夫與他分歧很大,在他看來智商根本不是用來衡量智力高低的;智商只能表明你能達到多少聰明,就像量杯外壁的刻度,只有你把東西裝進量杯后才能使其具有實在意義。
我就這個問題請教了給我做智力測試的,研究阿爾傑農的布爾特,他說兩位大夫全錯了。(他是在我保證不把他說的話告訴兩位大夫后才說的。)布爾特說智商能衡量包括你已學會的一些東西在內的許多不同的東西,不過這根本沒什麼意思。
我還是沒弄懂智商這東西,只知道我的智商值很快就要超過200了。我不想說什麼東西,但如果他們也不知道智商是什麼、來自哪裏,我就不明白他們會有發言權。我弄不清楚他們是怎麼知道你的智商是多少的。
耐繆爾大夫說明天我得做一次羅夏測試看是怎麼一回事。我想知道那是啥玩意兒。
4月22日
我弄清了所謂的羅夏測試是怎麼一回事。這測試手術前我做過,也就是那個濺滿墨跡的硬紙片的測試,給我做測試的也還是原先的那個人。
那些墨跡嚇得我要死。我知道他要叫我找我找不出的那些的那些圖案。我暗自問自己是否有知道隱含其中的圖案的途徑存在。或許壓根兒就沒什麼圖案。或許這隻不過是一個小伎倆,看看我是否笨到拚命找那些根本不存在的東西。想用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讓我對他感到惱火。
“好了,查理,”他說:“還記得嗎?你以前看過這些卡片。”
“當然記得。”
從我講話的口氣中他察覺出我有些生氣,這讓他好生吃驚。“當然,你能記得,現在我想讓你看這個,你認為這會是個什麼東西?在這卡片上你看到了什麼,別人能從這些墨斑里看出各種各樣的東西。告訴我你能看到什麼,其中的東西又讓你想起了什麼。”
我有些震驚。他問的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你是說那些黑斑中並沒有圖案隱含其中?”
他皺了皺眉頭,拿下眼鏡說:“什麼?”
“圖案,隱含在墨斑中的那些。上次你跟我說別人都能看到那些圖案,而你也叫我找那些東西。”
他解釋說上次他只是講了些與今天講得極其相似的話而已。我不相信他的話,懷疑他為了拿我開玩笑而故意在誤導我。不會得逞的——我會那樣弱智嗎?
我慢慢地把卡片全看過了。其中一張看上去像是兩隻蝙蝠在搶什麼東西。另一張像是兩人在劍擊。我想像出各種各樣的東西。我想我有些離譜了。不過,我再也不相他了,我不停地翻來倒去地看,甚至於瞧瞧卡片的背面,看一下那兒是否有要我看到東西。此時他在做着記錄。我從眼角瞟了一眼,看到了他所寫的東西,但全是用代號的,大致如下:wf+addf-adorig,wf-asf+obj
這測試對我來說仍是莫名其妙。在我看來誰都可以編造一些有關子虛烏有的東西的謊言,即使我說些並非我所想像的東西去唬弄他,他又怎能知道?哪天如果斯特勞斯大夫允許我看有關心理學的書籍時,或許我就能理解這些東西了。
4月25日
我想出了一種重新排列廠里機器設備的辦法,多尼根先生說由此帶來的勞力節約與生產增加可為他每年增加收入一萬美金。他給了我二十五美元的獎勵。
我想帶喬·卡普和弗蘭克·雷利出去吃中飯以示慶賀,可喬說他得與他妻子一塊去買點東西,弗蘭克則說他要與表弟一塊吃中飯。我想,要他們適應我的變化需要一些時間。每個人看上去都有點怕我。當我走到阿莫斯·鮑爾格身邊,拍了下他的肩膀,他嚇得跳上半空。
人們不再跟我聊天,也不像以往那樣逗我開心。這讓我覺得有些寂寞。
4月27日
今天我鼓足了勇氣請齊妮安小姐明晚與我一塊吃晚飯以慶祝我拿了獎金。
開始,她不清楚這樣是否可行,於是我問了斯特勞斯大夫,他說沒問題。斯特勞斯大夫與耐繆爾大夫的關係有些緊張。他們老是爭吵。今晚當我去問斯特勞斯大夫我能否與齊妮安小姐一塊吃晚飯時,我聽見他們在在聲爭吵。耐繆爾大夫說那是他的實驗與研究,而斯特勞斯大夫則反駁說他也做了大量貢獻,因為是他通過齊妮安小姐找到了我而且是他主刀做的手術。斯特勞斯大夫說,有朝一日全世界成千上萬的神經外科醫生將運用這一外科技術。
耐繆爾大夫想在本月底發表實驗的成果,而斯特勞斯大夫則要求再等一段時間以便確認手術的有效性。斯特勞斯大夫說,耐繆爾大夫對普林斯頓大學心理學教授職位的興趣遠比對實驗本身的興趣要大。而耐繆爾大夫則說斯特勞斯大夫純粹是個投機分子,想靠他的提攜來獲取事業上輝煌。我離開後有些發抖,我也不清楚是什麼原因。不過這與我第一次看清他們的真面目有關。我記得曾聽到布爾特說,耐繆爾大夫有個很精明的妻子,她一直催促她丈夫發表實驗結果以便出名,布爾特說,耐繆爾妻子一直夢想有一個名人丈夫。
是不是斯特勞斯大夫真想沾他的光呢?
4月28日
我不明白為啥我一直沒注意到齊妮安小姐是如此漂亮。棕眼睛,輕柔的齊耳棕發,而且只有三十四歲。從一開始我就覺得她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天才——不過也太老、太老了。現在,每次看到她總覺得她越來越年輕,越來越可愛了。
我們一邊吃飯一邊長談。當她說我進步如此神速以至於不久就要把她甩在後面的時候,我給逗樂了。
“這是真的,查理。在閱讀方面,你已經超過了我。你眼角一帶就可看完一頁而我一次只能看幾行。並且讀過的東西你能一字不漏地記下來。對我來說如果能回想起要點、大意就算很不錯了。”
“我並不覺得我有多聰明。我不懂的東西是如此之多。”
她抽出一支煙,我替她點上。“你得耐心點,你在幾周以至於幾天內學到的東西,普通人得花半輩子的時間。這真是讓人不可思議。現在你就像一塊巨大的海綿,吸進各種東西,諸如事實、數據及常識。很快你就會把它們有機地結合起來,發現各學科之間的相互聯繫。其間有不同的層面,查理,就像巨梯上的梯檔,你爬得越高,周圍的世界你也就看到得越多。”
“我只能看到很小的一部分,而且我不可能爬得比現在高多少了,而你可以不斷地攀登,展現在你眼前的越來越多,每爬上一階一個你從未認識的新世界就展現在你的眼前。”她皺了下眉頭。“我希望……我只希望上帝——”
“什麼?”
“沒什麼,查理。我只希望建議你第一個參加這種事是對的。”
我笑了。“哪會錯呢?這能行,不是嗎?甚至阿爾傑農還保持了那份聰明呢。”
我們倆默默地坐了會兒。當她看着我玩手中的吉祥物的鏈子和鑰匙時,我知道她在想什麼。我不願去想那種可能性,就像老人不願去想死這碼事一樣。我知道事情還剛剛開始,也知道她所說的那些層面,因為我已經看到了其中的一些。想到要離開她,我心裏很難受。
我愛上齊妮安小姐了。
進步報告之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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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30日
我辭掉了多尼根塑料盒公司的那份工作。多尼根先生堅持說我離開對有關各方都有好處。是什麼讓他們這樣恨我?
我第一次得知這件事是在多尼根先生把職工的請願書給我看的時候,有八百四十個人的名字在上面,包括了所有與工廠有關的人,除芬尼·格爾登以外。我很快地瀏覽了一下名單,隨即發現獨缺她的名字。其他所有人都要求解僱我。
喬·卡普和弗蘭克·雷利不願跟我談這件事。除了芬尼,也沒有其他人願意談及此事,她是我所知道的為數不多的幾個能堅持己見的人之一。不管其餘的人怎麼想,怎麼做,怎樣證明他們的意見是不正確的,他們都能堅持。芬尼認為我不該被解僱。原則上她反對這次請願行動,儘管她受到多方的壓力與威脅,她還是堅持抵抗到底。
“那並不時說我不覺得你怪,”她說,“查理,還有那些我說還清楚的變化。你曾是個厚道、可靠的的好人,或許不那麼聰明但誠實。誰知道你對自己做了些什麼,一下子變得這樣聰明。就像這裏的人一直在說的那樣:查理,這有些不對勁。”
“但是,芬尼,你怎能那樣說話呢?一個人變得聰明,想學點知識了解點他周圍的世界又有什麼錯呢?”
她的視線轉向手頭的工作,我也就轉身離開了。“當初夏娃沒經受住毒蛇的引誘,偷食禁果是一種罪惡;當她看到自己赤身**的也是一種罪惡。要不是因為這些罪惡,我們中的任何人都不會衰老、生病及死去。”她說這席話時沒抬頭看我。
我的內心再次燃起一股熾熱的羞辱感。智慧在我和我曾相知相愛的人之間打入了一個楔子。以前,他們嘲笑我、鄙視我是因為我無知和愚蠢,現在,他們恨我是因為我的博學與敏達。上帝呀,他們到底想要我怎麼樣?
他們把我趕出了工廠。現在我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感到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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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5日
斯特勞斯大夫對我在兩周之內沒寫任何進步報告之事感到非常惱怒。他發怒是有理由的,因為實驗室定期給我付工資。我告訴他我忙於閱讀、思考。我跟他說手寫實在太費時間了,弄得我很不耐煩,所以不想寫。於是他建議我學會打字。那樣寫點東西就方便多了,因為每分鐘可打出將近七十五個單詞。斯特勞斯大夫不斷地提醒我講話、寫作簡潔蛤了的重要性。那樣人們理解起來方便。
我努力把前兩周我所碰到的事情全部回憶一遍。阿爾傑農和我上周四出席了美國心理學協會主辦、世界心理學協會與會的一次會議。我們倆引起了不小的轟動。斯特勞斯大夫與耐繆爾大夫為我們深感自豪。
我懷疑年屆六十、長斯特勞斯大夫十歲的耐繆爾大夫感到時間緊迫,覺得有必要向外界展示一下他所從事的工作的一些看得見、摸得着的成果。當然,毫無疑問這也是耐繆爾夫人向其施加壓力的結果。
與我對他的早些時候的印象相反,我認識到耐繆爾大夫根本算不上什麼天才。他長了顆好腦袋,但它一直在自我懷疑這一幽靈的陰影下苦苦掙扎。他希望人們把他奉為天才。因此,在他看來讓他的工作為世人所承認是很重要的。我相信耐繆爾大夫害怕繼續拖下支,因為他擔心別人可能在這方面獲得進展而使他喪失成名的良機。
相反,斯特勞斯可稱得上是個天才,儘管我覺得他的知識面太窄了點。他接受的是傳統的、狹隘的專業教育,這即使對一個神經外科醫生來說也是不夠的。而那些對一個天才、甚至對一名神經外科醫生來說同樣必不可少的更廣泛的背景知識教育卻被極大地忽視了。
拉丁語、希臘語還有希伯來語是他能看懂的為數不多的幾門古代語言,這一事實讓我頗感震驚。同樣讓我震驚的是,在數學方面,他對比變分學初步更深奧的東西就一無所知了。當他告訴我這些有關他的事實時,我發現自己有些不高興,看上去他也像其他人一樣隱去部分有關他的真相,假裝無知來欺騙我。我發現他與自己承認的不相符,我所認識的人當中沒有一個是表裏如一。
有我在的時候,耐繆爾大夫看上去就有些不舒服。好幾次我想與他搭話,他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隨後就轉身離開。當斯特勞斯大夫第一次告訴我,是我給了耐繆爾大夫自卑情緒時,我很是惱怒,我覺得他在諷刺我,我對那些嘲弄我的人有些過敏。
我真是難以想像,像耐繆爾這樣深受崇敬的心理實驗專家會對印度斯坦語和漢語不熟悉。想想現在他所從事的研究領域的工作是在印度和中國展開的,這簡直是荒唐!
我問斯特勞斯大夫,如果耐繆爾連拉哈加馬蒂寫的東西都看不懂,他怎麼能夠去駁斥拉哈加馬蒂對他的研究方法及研究成果的攻擊呢?斯特勞斯大夫那副奇怪的表情或許能使人明白其中一二。要麼他不想告訴耐繆爾印度人對他的評價,要麼就是連斯特勞斯本人也一無所知。——這讓我深感擔憂。我得小心,講話寫東西儘可能簡潔明了,以免被別人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