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名落孫山 (總003節)
一九八零年,初夏。
在南疆市江南區五一大道中段南側,有一座四季常青的紅土嶺。透過一片青翠的樹林,可見一所只有大門建築物而沒圍牆的中學。兩個乳白色方柱搭成“弓”字形的校門,上方浮雕着七個深紅色、斗大的楷體字:南疆市第六中學。
這所中學附近是星羅棋佈的工廠,入讀的學生多是這些工廠的幹部職工子弟,而一小部分則來自街道居民和市郊農民家庭。
走進校門,第一眼望見的是左右兩棵枝葉繁茂的大榕樹。它們的樹冠就像兩把撐開的巨傘,在陽光照射下劃地成蔭,形成一道獨具特色的風景。再往前走上一段路,撲面而來的是寬大而空曠的操場。在它的周圍,環繞着許多鬱鬱蔥蔥的相思樹和頂上紅花如火焰飄搖似的鳳凰樹。
相思樹是一種平俗、低微的樹木,但耐乾旱、耐貧瘠。每逢春天,它會長出像眉毛般細長的綠葉;夏季來臨,它會開出帶茸毛的小黃花,結成細長的豆夾;秋天季節,它會把紅褐色的相思豆撒滿一地。鳳凰樹被譽為世界上色彩最鮮艷的樹木之一。它一般長得很高,樹冠橫展而下垂,濃密闊大而招風,是一種綠美化環境的風景樹。夏天,你會看到鳳凰樹那枝頭上儘是一叢叢盛開的紅花,鮮紅艷麗,如火如荼,特別醒目。
學校操場上有一大塊平整空地,還有四個並列的籃球場和一個足球場。再往裏走,眼前矗立着一棟灰白色、有二十四間教室的四層教學大樓。在這棟教學樓側后的一片樹林中,整齊地排列數棟紅磚紅瓦平房,那是老師們的辦公區和宿舍區。
在夏日陽光的照耀下,白色的大樓、翠綠的樹冠、空曠的操場、紅色的平房,從遠處將這些景物疊加交匯在一起,便構成一幅色彩明亮而寧靜的校園全景畫。那些早已走出校門的人們一旦置身於這如詩如畫的校園之中,多會觸景生情,勾起一去不返的青少年時期許多美好的回憶,陶醉於那早已逝去的學生時代……
這天上午,校園裏響起了第四節上課的鈴聲。
高二文科(1)班教室,同學們紛紛回歸座位。當一位中年男老師胳膊窩下挾着教案、手裏托着一疊作業簿走上講台時,教室內頃刻間變得異常肅靜,鴉雀無聲。
“起立!”值日生率先站起。跟着,所有同學齊刷刷地站立起來,異口同聲地喊道:“老師好!”
“同學們好!”語文老師把教案和作業簿放在講台上,揮手示意同學們坐下后,說道:“請語文科代表上來,把作文本發下去。”
坐在第一組最後一排是兩名男生。留着小平頭的那位叫畢自強。另一位叫葉叢文,戴着一副四百多度的近視眼鏡。
此刻,葉叢文還低垂着頭,痴迷地偷閱一本擱在抽屜里的《水滸傳》。
“別看了,”畢自強見同桌仍在聚精會神看小說,似乎沒聽見講台上老師的話,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低聲道:“老師叫你呢,快上去發作文本呀!”
“哦,”葉叢文方才回過神,急忙起身向講台走去……
畢自強、葉叢文與他們班的所有同學,正面臨著這個夏季即將到來的高考。
高二文科(1)班,總共有五十二位學生。其中,二十五位男同學,二十七位女同學。班長兼團支部副書記廖明超,是一個好學上進、頭腦聰明的男生,他學習非常刻苦用功,各科學習成績在班上總是數一數二。他不僅具有出色的領導和組織才能,而且善於用言談與別人溝通,也很會處理人際關係,在同學們當中極有人緣。副班長兼團支部書記吳燕玲,是一個外柔內剛、善於調控自己情緒的女生。她雖然長得不算太漂亮,卻有一種清秀文靜的氣質。在班上,她學習成績也是出類拔萃的。
班委會其他成員是:學習委員秦玉琴,文體委員劉雲鋒,勞動委員何秋霖。此外,各科目代表:政治科目代表魏振國,語文科目代表葉叢文,歷史科目代表畢自強,地理科目代表鄭紅軍,數學科目代表黃月萍,英語科目代表許蘭英。這些班委會成員和科目代表當時是怎麼選舉出來的,現在已弄不清楚了,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十一位同學的學習成績在班上都靠前,是班上一流水平、最有希望考上大學和中專的“尖子生”。
回溯1977年冬季,那年終於恢復了高考。那是一個孕育希望的冬天,全國有570萬考生懷揣着驚喜和夢想走進考場。算上1978年夏季的考生,兩屆考生一共有1160萬人。迄今為止,這是世界考試史上人數最多的一次。對那一代青年來說,他們迎來了一個“知識能夠改變命運”的新時代,一個可以施展個人抱負和編織未來夢想的新起點。從此,高考成為中國人一年一度的重要話題。
南疆市第六中學是一所普通中學。從1977年恢復高考後,該校在每屆三百多名高中畢業生中,文、理兩科總會各有五、六名應屆畢業生順利考入高等院校。這樣的升學率對一所普通中學來說,已經相當不錯了。當時,高校招生的比例只佔應屆高中畢業生人數的百分之五左右,這使上大學的競爭變得異常激烈而殘酷,難怪人們都把參加高考比喻為“千軍萬馬爭過獨木橋”。
那時,一般中學的普遍做法是:高中分為文科類和理科類,並將成績好的學生集結成一個重點班,即所謂“尖子班”,然後再由具有教學經驗的資深教師來授課,從而保證學校的升學率。第六中學的做法當然也不例外。
“還剩下一個月的時間,你們就要參加高考了。今天是我給你們上的最後一次作文講評課。”語文老師李祖明站在講台上,環視着全班同學,抑揚頓挫地說道:“不久前,一位名叫潘曉的女青年給《中國青年》雜誌寫了一封信,題為《人生的路啊,怎麼越走越窄?》。她在信中寫道:‘有人說,時代在前進,可我觸不到它有力的臂膀;也有人說,世上有一種寬廣的、偉大的事業,可我不知道它在哪裏。人生的路啊,怎麼越走越窄,可我一個人已經很累了呀,彷彿只要松出一口氣,就意味着徹底滅亡……’當《中國青年》雜誌把這封充滿一種迷茫和困惑情緒的信件刊登后,立即在全國範圍內引起了極大的反響,由此引發了一場關於人生觀和世界觀的大討論。圍繞着‘人生的意義究竟是什麼’這個問題,人們作出了各種各樣的回答。正所謂眾說紛紜、各抒己見。為此,我給你們佈置了一篇題為《我的理想》的作文。同學們交上來的作業,我都已經作了批改。應該說,絕大多數同學的文章寫得還不錯。這說明大家對‘人生的意義’這個嚴肅的問題,都進行了一番極為認真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