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都是你!”他雙掌一抓,把賴在妻子懷裏的“小人物”抓起來,大手撐着孩子兩邊腋下,臉對住臉,大眼瞪小眼。

“秀爺?”

“禾良,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男人的事就留給男人自己來解決,你乖乖的,別插手,去,自個兒把補湯先喝了。”瞪瞪瞪!哼,要比賽誰瞪眼瞪得久嗎?來啊來啊.他游岩秀要是輸了,就跟這個小子姓!

“秀爺啊……”禾良當然知道他不會對孩子怎樣,只是爺兒倆三天兩頭就鬧上,他跟孩子鬧,孩子還以為有人逗他玩,他大爺臉紅脖子粗,認真得很,孩子倒樂得呵呵笑,渾沒把“大人物”放在眼裏。

她搖搖頭,內心一陣好笑。

攏了攏前襟后,她端起擱在矮几上的湯碗慢慢喝着,隨便他們爺兒倆去斗。

就聽游大爺義憤填膺、義正詞嚴地訓着——

“聽好,小子,你要再敢咬你娘,老子就……就咬你!”

“阿嚕滴……答答答打打……”眼眯眯,咧咧嘴,肥短四肢開心揮動。

“對!還要打打!你不乖,老子揍得你小屁開花!”

“阿屁……阿皮阿皮花……”

“對!就是小屁開花!”

“噗——噗、噗——噗——”“飛雨”連三陣。

孩子的小屁還好好的,倒是游大爺的俊臉先花了,被噴得滿臉口水。

“你、你竟然先下手?”棋局如商場,商場如戰場,寧棄十子,莫失一先,他游岩秀竟然被搶得先機,可惱啊!那就別怪他心狠手辣了!“我……我也噗——噗、噗——噗、噗、噗——”

“秀爺!”禾良險些嗆到,更差點砸了手裏的碗。

游大爺鼓起雙腮噴出的口水,如狂風掃大雨,罩了孩子滿頭滿面。

娃兒被噴得一時間沒法兒反應,怔怔地眨着眼,皺着眉,表情獃憨獃憨的。

“禾良你也看到了,是他先噴我的!”先告狀的先贏。

“曜兒還小,不懂事,秀爺怎麼跟他較真了?”她嘆氣。

“慈母多敗兒,禾良,你別以為這小子年紀小,啥都不懂,他其實很奸——”說時遲、這時快,孩子的胖臉突然揪成一團,“哈啾”、“哈啾”、“哈啾”地連打了三個響亮噴嚏,打得游岩秀柳眉飛挑,急聲嚷嚷:“你瞧你瞧!他在裝無辜、扮可憐,意圖博取你的同情!”果然是他游大爺的種,他沒心沒肺沒天良,又奸又險又狡詐,這孩子肯定跟他有得拼!

禾良實在無言了。唉……

伸手將孩子抱回,她重新坐回榻上,拿帕子輕輕拭凈娃兒的臉。“曜兒乖,曜兒乖乖的。”小傢伙“咿咿呀呀”發出聲音,禾良很認真地點點頭。“這樣啊,這麼可憐啊,沒關係沒關係,娘抱抱、娘疼疼。”

晴天霹靂啊……一、聲、雷……

游岩秀見到這一幕,整個人就像朵瞬間枯萎的花,垂頭喪氣。

大受打擊,他身子一癱,倒坐在榻上,一手握緊拳頭擱在大腿上,另一手的食指則慢吞吞地在軟榻上畫著……一個圈、兩個圈、三個圈,再一圈、再兩圈、再三圈,他下意識畫起圈圈。

禾良在生他的氣嗎?

他覷着她再次鬆開前襟,讓孩子吸吮另一邊漲奶的胸乳。

她喂着奶,垂眸注視孩子的模樣讓他想起春天時節的白梅湖,柔風柔水,情意綿綿,然後,她察覺到他的凝注了,溫馴慧黠的眼看向他,鵝蛋臉暈暖着,嘴角勾起溫柔的弧。

噢,她沒惱他!她對着他笑呢!

“禾良,你補湯還沒喝完,怎麼辦才好?”他擺脫要死不活的狀態,全面復活了,畫圈圈的指爬了過去,拉拉她衣角,揉揉她幾縷垂落的青絲。

“我得把孩子哄睡,秀爺可以端過來喂我嗎?”

“當然可以!”

他渾身是勁,忙起身端來碗,把補湯一匙匙小心翼翼地喂進妻子嘴裏。

喂完一碗,他再添一碗,直到整盅湯品都喂光光。

而等他喂完,孩子也在妻子懷裏睡熟了。

“我來。”他彎身接過孩子,將那頗沉的大胖小子放進一旁的搖籃里。

孩子的小腦袋瓜在綉着虎頭的軟枕上蹭了蹭后,歪向一邊繼續睡。

他幫孩子蓋好小棉被,壓壓被角,確定孩子不會受涼,最後卻又偷偷細眯美目、帶着報復意味地戳戳孩子的胖頰,然後才心甘情願地直起身軀。

這一邊,禾良趁他安置孩子時攏好衣襟,起身步出寢房,來到內廳。

銀屏在稍早之前已提來一大壺熱水擱在內廳的小火爐上,禾良取來她吩咐丫環準備的一隻臉盆,提壺倒進約七分滿的熱水,然後端回到寢房。

游岩秀見到她端着冒白煙的水盆進來,二話不說便開始解衣。

“我來。”禾良柔聲道,擱下盆子。

她走上前替丈夫鬆開腰帶上的玉扣,拉開他腋下和腰側的衣帶,再解開幾顆盤扣,然後脫去他的外袍收在一旁。隨即,她回到他面前,輕輕推他胸膛,游大爺順勢往後倒,坐在榻上。

“禾良……”

“嗯?”輕應,她從屏風后的臉盆架那兒舀來冷水,和進熱水裏,探手試了試,水溫剛好。

游岩秀望着她俐落且安靜的身影,臉紅紅,嗓音微啞道:“我喜歡你方才推倒我的樣子。”

禾良抿唇一笑,蹲下,抬起他的腿,脫掉靴襪。

“我沒推倒你,只是要你坐下。”

“我知道,你要幫我洗腳。”妻子輕垂的臉容浸潤在熒熒燭光中,游大爺眼神有些痴了,一瞬也不瞬地瞧着,乖乖依着她的擺佈,將大腳丫放進熱水盆里。“你每晚都幫我洗腳。你總說,洗完腳才好上榻歇息。”

禾良揚睫瞅了他一眼,唇角始終有笑。

她雙腮的紅澤加深,秀臉紅紅暖暖,整個人柔柔軟軟。

“我喜歡幫秀爺洗腳。”她聲音也明顯輕啞了。

雖然只是洗腳,卻覺得很親昵。

他的腳好大,腳板修長而略厚,每根腳趾頭都圓潤漂亮,踝部優美而有力,當她十指伸進水裏搓揉他的腳丫子時,他的腳趾也可愛地扭動着,有些怕癢、又捨不得退開似的。

游大爺眼兒彎,桃唇綻笑。“我還喜歡禾良幫我脫衣脫褲。”

禾良忍不住“噗哧”笑出,怕吵醒孩子又趕緊忍下,但柳眼桃腮春心已動,被丈夫直白又帶憨氣的話惹得心音如鼓。

洗好了,她拿來乾淨棉布包住那雙男性大腳,仔細拭去水氣,讓他清清爽爽。

她想把用過的水端出去,手還沒碰到盆子,一隻有力的臂膀已勾住她的腰,她往後一倒,跌坐在丈夫的大腿上。

她笑,習慣性地揉揉他的耳。“秀爺忙了一天,該上榻歇息了。”

“唔……咳……我還有話要說。”他被揉得眼神微茫,差點學貓喵喵叫。

“好,秀爺說,我聽。”

游岩秀眨眨眼,好一會兒才記起要說什麼。

“禾良喜歡‘丈棱坡’那批麥子?”

“秀爺不喜歡嗎?”她不答反問,對於丈夫欲談的事已抓個七七八八。

游大爺道:“能替‘太川行’賺到白花花銀子的東西,我自然喜愛。”

“可是秀爺不喜歡‘丈棱坡’的那幾位地主老爺。”雖說男主外、女主內,但前年那些以魯大廣為首的爺兒們和“太川行”之間的不愉快,她這當家主母全都曉得。

游岩秀嘟起俊頰,眉眸含着輕怨。“那你今天還幫着他們?”她是故意的,放任孩子“滾”出來攪弄一番,之後再出面圓場。與她做了三年多的夫妻,對於她的這些伎倆,他已瞭然於心。

禾良螓首微偏,低聲笑,沒想跟他打迷糊仗。

“我怕秀爺一惱火,和那些地主老爺一拍兩瞪眼,那就可惜了。秀爺不是常說,在商言商嗎?既是好貨,就得想法子得手。再說,這次是對方先上門求咱們,彼消我長,彼下我上,要真談起來,咱們肯定能以較低的價買到上等貨,我幫的是‘太川行’可不是那些地主老爺們,秀爺以為呢?”

他以為……以為……有什麼好以為的?!

事實上,他跟貨棧的大小管事已商議出一套對付“丈棱坡”的做法——貨是勢在必得,價則削到不能再低為止!

你不喜歡我做的事,我不做就是。

如果非做不可,也會偷偷做,做得天衣無縫,不讓你曉得,不惹你傷心……

他曾對她如此承諾過,而他打算開給魯大廣那些人的價錢是低到一整個沒天良,這事,他可沒想讓禾良知道。

她帶笑說出那些話,說進他心裏,他左胸怦怦跳,跳得很重,那力道讓他呼息急促,不想、不想放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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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金大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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