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漫漫長夜
燈火掩映之中襲來的錐心劍,細長的劍身閃着冷艷的寒光,孟雪歌雙眼落在絕情殘訣上,葉子君這一劍出招時機拿捏的極准,估量孟雪歌絕計閃躲不開,錢功雖然大喝示警,可葉子君招出在前,葉子君此刻臉上已浮現笑意。
一刺到底,葉子君持劍的手,卻沒有傳回劍刺入體的阻力。
孟雪歌口中正**出斷情絕愛訣的第一句,自客棧遇襲之後,孟雪歌對於殺氣、敵意的感受越發敏銳,葉子君才動**揚手,劍未出,孟雪歌已挪后一步。強忍住出手還擊的渴望,孟雪歌牢牢的以意識控制住雙手。
“千萬不要再出手,不要逼我動手!”孟雪歌是真心警告葉子君,心中的殺意已逐漸高漲。
葉子君並非莽夫,對於孟雪歌的警告之詞雖不放在心上,但十拿九穩的刺擊讓孟雪歌輕描淡寫的避開,是不爭的事實,未明虛實之前,葉子君收斂殺氣,開口道:“高明,閣下有資格與本門主談條件。”
孟雪歌不願橫生枝節,道:“人放過來,在下自會將殘訣交給你。”
葉子君後退一步,劍尖連點,解開張書誠與錢功二人的穴道,道:“過去吧!盟主,趁此機會稟告盟主,明日起,八卦門與淮南派江湖除名,絕情門將取而代之,勸盟主儘快北上,絕情門不歡迎正氣盟的人,請盟主切記、切記!”
解開穴道的張書誠,滿臉的失意,少林、道教自終南山擂台之戰後,二派掌門一死一傷,宣稱此後專心理佛修道,不再參與江湖事,丐幫受天下大亂打擊,幫眾依附各方勢力,四分五裂,自顧不暇,正氣盟洛陽一戰,死傷殆盡,僅存的淮南派與八卦門,是張書誠最後的希望,如今二派俱失,張書誠自覺有愧太子託付,東山已難以再起。
錢功知張書誠甚深,軟言慰道:“盟主,只要此身尚在,自有再起之日,只要雄心仍在,正氣盟盟旗終會再次迎風招展。”
這些都不是孟雪歌所在乎的,孟雪歌只想知道師妹究竟在那裏,孟雪歌催促着說:“盟主、錢壇主,過來吧!”
葉子君急道:“閣下打算食言嗎?”
孟雪歌斜睨着葉子君,對於此人實在懶得給他好臉色,道:“借用你之前的話,你以為我是白痴啊!你這人如此陰險,我怎麼知道殘訣給了你,你不會翻臉不認人,馬上又動手?”
葉子君修養再好,此時也忍不住動氣,正要再出手制住張書誠與錢功,孟雪歌早已料到,“鏘”的一聲,映日刀脫鞘而出,身形一轉,擋在張書誠與錢功身前,冷冷的刀氣猛烈的散出,一字一字的說:“今夜我很想殺人,不要試探我的耐性!”
葉子君告訴自己這不是害怕,可那雙絲毫不帶感情的森冷眼睛,卻讓自己如陷冰窖,不由自主的連退二步,手中錐心劍不但刺不出去,還微微的抖顫着。
強自鎮定,維持着平穩的語氣道:“閣下何必欺人太甚,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人既然已交給了你,心訣自然該交出來。”
孟雪歌心中一直有個聲音,“殺了他!殺了他!”理智上也很想一刀砍向葉子君,但場中尚有三十名絕情門人,孟雪歌沒有把握張書誠與錢功是否能擋的住,深深吐了一口氣,孟雪歌道:“心訣我自然會交,但必須讓張盟主與錢壇主先行離開,等半個時辰后,心訣就是你的了。”
這倒也合理,葉子君爽快的說:“可!”
孟雪歌不想再面對着葉子君,轉過身面向著張書誠與錢功道:“盟主、錢壇主,請你們先向北行,半個時辰后,雪歌自會追上去,有關敝師妹的下落,到時再請教二位。”
張書誠開口欲言,錢功機警的暗拉其衣袖,不讓張書誠開口,錢功道:“好,咱們一路北上,就等孟掌門前來會合。”
“珍重。”“告辭。”
葉子君對於張書誠與錢功的離去,絲毫不在意,這二人已無足輕重,縱之不足惜,等拿到絕情訣第九重心法,練成之後,達到心訣中所說的“斷情絕愛、天下無敵”絕頂境界,?時稱霸武林、唯我獨尊,永王作他的天下之主,我則作我的武林皇帝。
沉醉在美夢之中的葉子君,不知不覺,半個時辰一晃即過,孟雪歌不願多等,看看時間差不多,張書誠與錢功應該已安全,轉身開口道:“心訣在此,多有得罪,告辭!”
葉子君被驚醒,待開口應個幾句,孟雪歌卻已飛身離去,地上二張絹布殘訣正被風吹起一角,葉子君擔心風大,急躍向前彎腰欲拾,左手剛要觸及殘訣,忽地一窒,“好險!毒人摸過之物,必然有毒!”
葉子君行事向來謹慎,右手細劍環腰一扣,鮫皮製的腰帶成了劍鞘,自懷中取出防水的油布革囊,掌中柔勁微吐,將殘訣納入革囊之中,不敢再置入懷裏,葉子君無限歡喜,隨意打了個手勢,眾人往南向淮河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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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淮南派滅、八卦門投入絕情門,長江聯原就為絕情門所掌握,絕跡百年的絕情門,再度立下山門,由黃河以南至淮河、長江及江南等地,全為絕情門的地盤。
正派武林人士頓覺天下再也無可立足之地,北有安祿山、南有絕情門,習於自掃門前雪,爭名奪利的江湖中人,為求自保,開始結盟成派,這一場方鎮逐鹿天下的大亂,引發了中原武林人的大團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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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下,急着追尋張書誠與錢功的孟雪歌,真氣運至頂極,疾如奔馬往北急趕,“今夜好長啊!”孟雪歌心中暗嘆,幾度壓抑不住的殺意,讓孟雪歌擔心,“千萬不要再有事了,我真的很怕啊!”
江湖事,豈能盡如人意,有些事你越怕就是越會發生。前方傳來兵器交擊聲響,孟雪歌直覺想繞道而行,“盟主!”一聲驚呼打散了孟雪歌的**頭,那是錢功的聲音,孟雪歌沒得逃避,狂嘯出聲,自背後拔出映日刀,二眼散出一股冷殘的寒意,理智徹底崩潰,道:“來吧!是人是魔?就看天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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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了淮南派總舵,錢功拉着張書誠急往北行,看看離了有些距離,錢功放開張書誠衣袖,道:“你剛才是不是要告訴孟雪歌,有關孟**慈的下落?”
張書誠腳步不停,回道:“這有什麼好隱瞞的?本來就該告訴他。”
錢功急趕二步,道:“你難道沒聽見孟雪歌有意退隱江湖,若是你一說出孟**慈的下落,你敢保證孟雪歌不會棄我們而去?”
張書誠不以為然的道:“我看孟雪歌不是這樣的人,是你心機太深。”
沒料到張書誠如此回答,錢功的心有些受傷,自始自終對張書誠總是一片赤誠,沒想到張書誠的心中是這樣看待自己。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張書誠全沒考慮到錢功的感受,接着又道:“在你心中,看人總是先看可利用之處,如今我已孑然一身,你又何必繼續跟着我?”
“站住!張書誠!”錢功氣急大喝,二腳立定不動。
張書誠被吼聲一驚,這才驚覺自己剛剛說了什麼,張開口才要解釋,錢功大聲的罵道:“天下人皆可如此說我,就你張書誠不行,這一生,要不是你,我會變成這樣嗎?要不是我娘臨終交代,無論如何要報答你的救濟之恩,我犯的着天天用心計較,那一次的陰謀不是為了你施展的?”
張書誠自知理虧,才說了個“我……”字,錢功連珠式的怒罵又傳來:“不告訴孟雪歌有關孟**慈的下落,你以為我的心裏會好過?我為的是什麼?一是要保住你的性命,二是盼望能利用孟雪歌這個毒人,重新號召武林中人,為你重組正氣盟……”
張書誠近來也不好受,一時說錯二句話惹得向來聽命的屬下如此怒罵,火氣也開始上揚,大吼道:“你有完沒完,我是有錯,可你不要一直罵,這些日子我好過嗎?難道我就不能抱怨二句?”
錢功沒有回答,臉上仍是充滿怒氣,一旁卻傳來“拍、拍、拍”鼓掌聲音,二人連忙轉身注視,莫延程仍是那付令人討厭的嘲諷表情,左邊嘴角微微上揚,那柄闊劍像根扁擔一般扛在肩上,二隻手正有一下沒一下的拍着。
“二位前輩好有閑情,在這荒郊野外、四下無人之處談心。不過這聲音也實在太大了些,延程本來還想到淮南派總舵探訪二位前輩,沒想到在這裏偶遇,真是太幸運了。”莫延程說話時,總是摻雜着一絲胡腔,配合習慣性的嘲弄語氣,聽起來讓人非常不舒服。
張書誠與錢功二人面無人色,隨着莫延程的出現,二十二名契武士已快速的將二人包圍起來,這些武士武功雖然不差,但張、錢二人也不至於害怕到臉色蒼白,令二人懼怕的是隨在莫延程身後,那名瘦骨嶙峋臉覆鬼面具的傢伙。
莫延程並非善類,最是喜歡看敵人絕望的神情,裝作的伸着懶腰,喃喃自語的道:“上半夜追着二個長得一模一樣的矮子,像個地鼠似地到處亂竄,好累啊!”
張書誠臉現關切之色,問道:“金劍銀劍怎麼了?”
莫延程不理會張書誠的問話,繼續自語道:“那二個矮子逃起來滿像一回事,怎麼交起手來那麼沒用,擋沒幾下,就讓人給挖掉了心,哎!死得好慘啊!”
張書誠聞言,激憤的渾身抖顫,金劍銀劍為讓自己逃生,引了莫延程等人往另一個方向追去,如今死於非命,想起這些年來護衛自己盡心儘力,張書誠大叫一聲,雙掌齊出,不再顧惜自身,拼着同歸於盡也要殺了莫延程。
錢功再有計謀,此時也無法可施,況且張書誠一番話傷透了他的心,拔出腰刀,錢功生平第一次主動出手,盲目的砍向莫延程。
莫延程並無意與二人拼搏,斜往左躍,那戴着鬼面具的瘦子,自動的往前跨步,迎向張書誠的雙掌與錢功的長刀。
結結實實的掌擊與刀劈,張書誠乾坤掌印中那瘦子的胸膛,錢功的長刀砍中瘦子的左臂,瘦子受掌力衝擊連退二步,左臂的衣袖被刀鋒劃破,一退再進,那瘦子仿若無事一般,左臂被刀砍中處,一點兒傷痕也無。
莫延程臉上儘是笑意,一種不懷好心的笑意,宛如在看着天下第一等鬧劇一般,笑得燦爛無比,場中張書誠與錢功,雙掌分擊、長刀砍劈,不知打了幾回合,那瘦子武功身法並不佳,頻頻中招,可瘦子有如鐵鑄銅澆似的,任憑張書誠與錢功如何攻擊,毫髮未傷,一雙手掌綠幽幽,不時冒着中人慾嘔的毒氣,張書誠與錢功不敢讓瘦子的雙掌觸及,左右挪移,在場中三人繞着圈子廝殺。
張書誠畢竟有着內傷在身,一勁兒的使用極耗真氣的乾坤掌,過不了多久,已有些氣喘,身形逐漸慢下來,那瘦子則從頭至尾未曾稍歇,見着張書誠掌勢漸弱,竟全不理會錢功的攻勢,一雙毒掌全往張書誠招呼。
眼見張書誠一個腳步踉蹌,再也避不開瘦子襲來的毒掌,錢功驚呼出聲,遠處的孟雪歌正是聽聞此聲驚呼,這才拔刀前來。
中了毒掌的張書誠,傷上加傷,再也無力支撐,坐倒在地,錢功擔心那戴着鬼面具的瘦子追擊張書誠,傾盡全身之力,手中長刀用力橫劈,將瘦子擊退二步,持刀改采守勢,緊盯着瘦子,連探視張書誠的傷勢都不得空。
“住手!”莫延程喝停瘦子,那瘦子馬上停下腳步,靜立當場。莫延程轉頭向著錢功道:“再給你們一次機會,歸順安王爺,共享榮華富貴。”
張書誠忙着運氣阻着毒氣攻心,錢功回首一望,知大勢已去,轉頭對着莫延程道:“要我等為虎作倀,不如一死!”
莫延程也不希望張書誠與錢功投靠安祿山,現下安祿山僅能依靠莫延程來對付武林中人,仰賴甚重,不好與人分權分利的莫延程,自然不想讓江湖名望比自己高的張書誠加入安祿山陣營,雖說有了張書誠,用於安定洛陽民心有極大的助益,但莫延程還是心喜於錢功的答案。
“既然如此,延程只有帶着二位的首級回去覆命了!殺!”
殺字一出,那戴着鬼面具的瘦子尚未出手。孟雪歌如夜鷹凌空的身影,挾着一道耀眼的刀光,二顆頭顱衝天而起,二名無頭的契丹武士,頸血直噴,在眾人措手不及之時,再也不控制殺意的孟雪歌,宛如黑夜裏最駭人的惡鬼,走着鮮血鋪出的道路,來到場中,手中映日刀仍淌着血滴,冷冷的看着莫延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