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神農谷主
沒有人開口,緊張的局勢一觸即發,吐番國師趁機細細體察自身血脈運行,與毒人一陣混戰,難保不會有一絲毒氣侵身,幸而安然無異狀,龍虎神功果然足可隔絕毒焰,具有萬毒不侵之效。
二名中年儒者,全神戒備,平時少與人正面拼搏,今日一口氣面對二大高手,二人除了要覓機出招,還要防着毒人襲擊。吐番國師處境更是不堪,打敗了空時,自認為天下第一高手,眼前除了毒人不談,這不知從那冒出來的二名高手,任一個可能都不比自己差,中原武林卧虎藏龍,看來自己是太過自太了。
孔姓儒者嘴微張,傳音與王姓儒者,道:“王兄,吾觀右首之人,頗似傳言毒人之徵,吾左臂麻癢難當,恐已中毒矣!”王姓儒者臉色一變,傳音回道:“兄之言然矣,此人必為毒人,金龍既已無蹤,兄當速回太子府解毒,此處由弟當之。”
吐番國師見二位中年儒者嘴角微動,知二人正在傳音密談,以眼角餘光察看毒人孟雪歌,見毒人不知何故停歇,一邊凝神戒備,一邊開口道:“本人乃吐番國師,二位何人?本人初來中原,自問未嘗得罪二位,二位何故出掌襲擊?”
王姓儒者聽聞此人乃吐番國師,心中慶幸方才不曾得手,否則吐番國師命喪中原,只怕又要再起兵災,正要開口解釋,突地,毒人孟雪歌發出凄厲吼聲,震得三人連忙凝勁擺出架式,隨即轉頭注視孟雪歌。
就算遭受多強大的拳勁,受到多大的刀傷劍創,毒人猙獰的面容從來就只有一種神色,但此刻在吐番國師及孔、王二位儒者的眼中,卻明顯的看出,毒人臉上充滿了痛苦及恐懼之色。
原本外顯的綠焰,此刻紛紛急速的往體入竄,毒人雙手抽搐、渾身打顫,一股隱隱的金光微微外露,綠色毒焰仿如在圍堵金光一般,由外向內擠進。
被毒人孟雪歌吞食的金龍皇氣,此刻正在孟雪歌體內,原本擅於吸食天下邪氣的金龍,在毒人體內受到毒血的滋養再度重生,毒人的意識感受到金龍正在不斷的吸納自己賴以生存的毒素,忙將散佈在外的毒焰收納回來,想以毒焰煉化金龍之氣。
旁觀的三人並不知毒人體內發生之事,但孔、王二位儒者卻驗證了金龍皇氣的存在,此番出府原本就是為金龍皇氣而來,只是此刻金龍皇氣藏於毒人體內,二人也不知如何處置,況且孔姓儒者已中了毒,想來單憑王姓儒者一己之力,也難以降伏金龍。
吐番國師經與毒人混戰,知曉單憑拳掌功夫對毒人是難起作用的,要想奪得金龍,便得先覓得神兵利器,方有誅殺毒人之望。如今最緊要的是離開此地,萬一毒人再度發難,到時想走也難。
三人似乎有志一同,全沒招呼一聲,吐番國師身形一動,施展輕功回到擂台處,打了個手勢,一馬當先領着十名弟子往終南山後迅速遠離。
王姓儒者本想助孔姓儒者一臂之力,但孔姓儒者右手微搖,一閃身,怕劇毒傳給王姓儒者,自行躍上松尖,行動之間左臂絲毫不動,顯見是自行運勁封住了穴脈,王姓儒者不敢逗留,隨着孔姓儒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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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終南山獨留毒人孟雪歌一人,金龍皇氣經過形滅重生,比不上毒人早居於孟雪歌體內佔盡地利之勢,在毒素內外夾攻之下,才剛冒出的金光再度被壓回體內,毒素與龍氣在孟雪歌周身血脈氣穴之中激爭,龍氣漸落下風,四散的皇氣由四面八方被壓回到丹田,一隻小金蛇的模樣顯現,原來孟雪歌在汾州遇到的小金蛇就是金龍的化身,只因性好食毒,一見着毒人自然巴着不走,在終南山上見毒人即將興起殺劫,為神州萬民,金龍這才顯現金身,沒想到落得如此下場。
濃濃的毒焰彙集到孟雪歌的丹田,小金蛇在毒焰的煉化中縮成一團,身形愈來愈細愈小,看來不到片刻就將被毒焰所化,從今以後,中原若無金龍護持,恐怕再也難見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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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主,快啊,孟大哥毒性發作,這一次說不定就要失去意識了。”一陣女子焦急的催促聲,在往擂台的終南山山道上響起,一名美貌的年輕女子施展着輕功,急促的朝擂台而來,身後一名中年婦女,布衣荊釵,平凡的相貌,意態悠閑的宛如林間漫步一般,看似輕鬆的隨着年輕女子的腳步前進,速度卻一點也不慢。
“若紫,別急,毒性發作才好,只要你說的是真的,那孟小子的意識未曾失去,就要辦法治。”中年女子一付稀鬆平常的意氣,將常人視作妖物的毒人,說得如此一般。
年輕女子正是太原白家藥行的白若紫,自從孟雪歌不告而別,白若紫便矢志要走遍天下尋找解去孟雪歌毒人之方,想到天下最神秘的醫家組織-神農谷,或許有辦法可解。
白若紫來到長安,托任御醫的世伯幫忙,沒想到當代谷主正在相府為李林甫治病,得來全不費功夫,終見着神農谷當代谷主。
神農谷主歷來由女子出任,此傳統是從遠古母系社會流傳至今,當代谷主畢生專註於鑽研神農谷的醫術,年已四十六,未曾婚嫁,見着白若紫,直將之視為女兒一般看待,再加上白若紫有志於醫,且醫術不俗,神農谷主有心將白若紫培養為下代谷主。
白若紫本是為孟雪歌之事而求見神農谷主,將過往之事娓娓道來,神農谷主直聽得心頭大動,三十年前毒人肆虐之時,毒人雖被神龍匕刺破心房,並未就此喪命,前任神農谷主不讓眾人焚化毒人,偷偷將毒人運回私下研究,不幸毒人復生,前任神農谷主再也制不住,在密室中以火油與毒人同歸於盡。
當代神農谷主破例在十六歲時就提前接任谷主之位,二十幾年來研讀前任谷主研究毒人留下的記載,凡是醫者沒有不對毒人產生興趣的,不懼刀槍、受創自愈、渾身劇毒猶能存活,這種種都是醫者苦思不得其解之處。
就算不經白若紫哀求,神農谷主自己也早想見識見識,只是礙於宰相李林甫重病,一時走不開,昨夜李林甫終於不治病故,神農谷主算是盡了人事,這才能隨白若紫前來終南山會會孟雪歌這個毒人。
毒人意識正聚精會神的與金龍皇氣鬥爭中,所有毒焰全彙集于丹田,只要能一舉煉化金龍皇氣,毒人之威將達到前所未有的驚人境界。小金龍在丹田內盤據頑抗,迫於無奈,開始吸收孟雪歌丹田內微弱的真氣來壯大自己,可惜孟雪歌本身殘餘的真氣實在少的可憐,僅能讓小金龍苟延殘喘片刻。
白若紫一身白色勁裝,絕美的容顏憑增一股英氣,可惜臉上充滿焦急神色,失去過往嬌柔嫵媚的神態。“孟大哥!”一眼看到孟雪歌,白若紫驚呼一聲,雖尚有些距離,但白若紫自幼為醫術練就的眼力着實不凡,早瞧清孟雪歌的狀況大大不妥。
情急之下,白若紫身形疾動,就要撲向孟雪歌而去,一隻枯槁的手掌,五根手指斑駁,滿是藥草侵浸留下的疤痕,神農谷主右手一伸,輕易搭上白若紫的肩頭,拉住白若紫急欲前行的身子,開口道:“不要輕舉妄動,現在的孟小子可認不得你,你留在這,我過去。”
江湖人只知神農谷醫術冠天下,對於神農谷的武功卻少人知情,因為江湖行走,無論正邪對於神農谷之人都敬重禮遇三分,從來無人見識神農谷中人施展武功,此刻由神農谷主所展現的修為,看來江湖中人不與神農穀人動手是明智的,神農谷主腳步微抬,頗似陸地神仙、縮地成寸,悄然無息的來到毒人孟雪歌身前十丈之距。
白若紫受神農谷主一掌之力,給封住了穴道,過了片刻自解,此時神農谷主已到了孟雪歌身前,正凝神注意緩步前行,白若紫知谷主是一片好意,自然不會笨得再靠向前去,只是焦急的眼光仍是緊鎖着孟雪歌。
明知有人靠近,毒人意識到了,但來人不帶殺氣敵意,毒人忙着煉化金龍到了緊要關頭,憑着自己刀槍不入、拳掌不傷的本能,一動也不動,單純的思想中以解決體內的麻煩為先。
神農谷主平凡的臉容,伴着身上村姑野婦的裝束,讓人難以置信這尋常可見的鄉下女人就是神秘的神農谷主。默默地看着毒人孟雪歌,神農谷主心中也弄不清毒人何故動也不動,回想着前任谷主留下有關毒人的記載,神農谷主心中有了主意。
輕輕柔柔的,不帶起半點風聲塵沙,神農谷主挪移着腳步,左右手肌肉微動,各有三根三寸長的銀針落入指縫,計算着孟雪歌的頭顱尺寸,神農谷主打算冒險一試,“銀針鎖腦”是神農谷第六任谷主華陀所創,原本打算用來治療曹操的頭痛之症,可惜此技未曾施展,華陀便被曹操所殺,獨留下此技法在神農谷中,神農谷主研究過此技法,然從未曾施展,此次真正是冒生命之險,一着失手,不獨孟雪歌頭腦受損,毒人反擊之時,連神農谷主都有性命之虞。
醫者首重仁心,神農谷主自少學醫,從來不曾起過殺**敵意,就算此刻雙手手持銀針刺向毒人頭顱,忙於解決自身麻煩的毒人依然未察覺,神農谷主相准落針方位,雙手急落,當銀針刺入頭皮,毒人終感應到銀針襲體,銀針對毒人有着很大的威脅,急待反擊閃躲,可毒焰集於丹田,要待重新散佈已然不及。
六根三寸長的銀針,僅留一寸在外,其餘二寸都進入孟雪歌腦內,閃閃發亮的銀針,對照此刻孟雪歌表情僵窒的猙獰神情,顯得無比詭異。
神農谷主眼見銀針絲毫無差的刺入毒人頭顱,見毒人臉色一驚即凍結,二眼呈現獃滯。神農谷主大大呼了一口氣,看來是成功了,不忙安神歇氣,左手探入懷中,取出一小巧檀木盒,右手打開盒蓋,盒中裝滿大大小小的銀針,不知其數。
神農谷主右手連動,繞着孟雪歌飛快的轉了一圈,除了足下、
倒霉的小金龍,神農谷主出手時,困住金龍的毒焰一松,正想趁勢反撲,沒料到神農谷主一陣銀針急刺,其中刺入丹田的一針,正好刺着小金龍,這一刺正中金龍皇氣的神識所在,剎時,將小金龍給封在丹田之中,難以動彈。
神農谷主略顯粗黃的臉淌着汗滴,此時才有餘暇舉袖擦去汗水,這一陣銀針鎖腦、鎖穴耗去了八成的功力,此刻實在無力動彈,招招手,白若紫歡喜的飛奔而來,看來是大功告成,制住了毒人。
白若紫人未至聲先發,道:“谷主,孟大哥有救嗎?”
神農谷主搖搖頭,心想,這丫頭可一點都不在意自己費了多少功夫,一勁兒的心全放在這孟小子身上,淡淡的語氣開口道:“有沒有救就不得而知,只是若我說沒得救,只怕馬上就有人要傷心了。”明知神農谷主語帶調侃,白若紫全然不以為意的回道:“孟大哥對我有救命之恩,谷主若救不了孟大哥,若紫自然會傷心。”神農谷主明知白若紫說的是違心之論,明明心中存的不全是報恩之心,但也不說破,道:“若紫,我功力耗損甚巨,要調息片刻,你且去用松枝樹藤作個擔架,待會好用來抬你的孟大哥下山。”
白若紫這才仔細看神農谷主的神情,發現谷主果然一臉疲憊之色,語帶關切的道:“谷主,若紫還是先為您護法,谷主您安心調息。”神農谷主也不答話,閉上雙眼,就着站姿調息起來,白若紫戒慎的注視着四周,但眼光總是不由自主的溜到孟雪歌身上,每看一眼,蛾眉便緊蹙一次,眼光中流露着憐惜與痛心。
神農谷主自調息中睜開眼來,瞧見白若紫全神貫注的盯着孟雪歌,神農谷主苦笑顯在臉上,幸好自己僅是分神調息,這樣的護法實在讓人放不下心,輕咳一聲,白若紫臉色一紅,不敢回頭,道了聲:“若紫去作擔架。”望着白若紫長發飄飄,秀美的身影在林中忙碌的作着擔架,神農谷主心有所思,這孩子為情所困,聽她說孟小子早已有了意中人,將來這孩子不知要如何自處,哎,情愛有什麼好處,自己一生未涉情關,還不是活得悠遊自在,偏這孩子看不開。
白若紫提着擔架來到,神農谷主正趁暇診視毒人的狀態,確認一切無異,正想施展陰柔掌力將毒人運到擔架,白若紫手上早套好冰蠶手套,親自動手溫柔的將孟雪歌給放到擔架上。
二名女大夫,一前一後就這樣抬着毒人孟雪歌往終南山道,幸而二人都是習武之人,要是一般女子那有這等力氣,抬着個大男人在嶇曲的山路上行走。
小徑上,神農谷主居前,白若紫在後,白若紫開口問道:“谷主,往長安的道路應該右轉,這樣走,就離長安愈來愈遠了。”神農谷主一邊行進,一邊回道:“咱們不進長安了,長安人多,萬一有個閃失,死傷必眾,到了前面的小鎮,有家藥行,咱們借輛馬車往東走,回神農秘谷。”白若紫聽過神農谷主說過神農秘谷,那裏是神農谷研究醫術的所在,有數十位醫術高超的前輩,無日無夜的在谷內鑽研醫術,同時也是神農谷裁培良醫的處所,雖然心中想早些請神農谷主治療孟雪歌,但神農谷主言之有理,且到了神農秘谷藥材器具也較齊備,不再多問,緊緊抬着擔架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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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為了小說的戲劇性,情節描述與歷史有些不同,李林甫在天寶十一年就死了,這裏把他延長了二年壽命,還請熟史之人莫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