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或者正是她一聲不吭、疲倦至極也絕不乞求的倔性,才會讓他避無可避地去正視左胸莫名的燒灼和疼痛吧。

是該鬆手的。

他嘗試再嘗試,儘管這決定害他差點把兩排牙全咬斷,最後還是允許她在這個有些雜亂、人情卻仍淳厚的城市落腳。這裏是她那位偷渡至日本、後來染上毒癮而客死異鄉的母親的故鄉。

算一算,她定居在這個城市都兩年了,八次季節的轉換,她似乎過得很好、很自得其樂。

房子裏隨她所欲地佈置,傢具並非高檔貨,但每一件、每一組都有她自己的品味,沈靜氛圍里透着溫馨,而屋外的前庭就更不用提了,他還真是近年來才曉得她喜歡那些花花草草的玩意兒。

瞧,她不只找到興趣,連好朋友也有了!

沒有他,她好好的,過得舒心暢意,反觀他……

重重吸口煙,再重重噴出,他把煙屁股往擱在窗欞上的煙灰缸里捺熄,動作有些粗魯,跟那截煙有仇似的。

「爵?」床上的薄絲被起伏出一個曼妙曲線,低柔的女音如漣漪般蕩漾。

譚星亞微微撐坐起來,眸光迷濛,着迷地望着半身浸在月光里的鐘爵。

他裸着身,全身上下找不到一絲贅肉,長期維持訓練的關係,他胸腹早就塊壘分明,肩膀、雙臂和大腿的肌肉相當發達,綳綳的,將古銅色的皮膚綳到發亮,在月光下滑動着可口的流光。

她才想掀被下床,他已聞上長窗走近,腳步無聲、流暢、迅捷,宛如一頭優雅的黑豹,銳目暗爍,靜謐謐欺近她身旁。

重新躺回床上,他長臂一探,把薄絲被底下那具香馥嬌軀拉進懷中。

「怎麼了?」嫩背緊貼他強壯的胸膛,她感覺他腿間的男性像是蘇醒了,正灼燙地抵着她的股溝處。

害羞地咬住呻-吟,她想回眸詢問,畢竟他不常抽煙,而他適才立在窗邊的神情竟有幾分疏離,彷佛與她陌路,儘管那古怪感覺只短短几秒,仍拉扯了她的心。

「太熱了睡不着嗎?把冷氣再調低一點好嗎?」她柔問,細嫩臂膀往後環住男人的頭,手指揉進密濃棕發里。

她小臉略側,揚睫,還沒能看清那張峻顏,朱唇已被牢牢含住,男人的舌大肆進擊,奪走她的聲音和呼吸。

「唔……等等,嗯哼……冷氣的遙控器……」細臂盲目地往床頭櫃伸去。

「不用調低溫度,再調,等一下還是要流汗。」鍾爵埋首舔咬着懷裏的小女人。

「誒……」

他沙嘎低笑,存心誘惑人,硬繭滿布的大手在暈燙的水嫩肌膚上游移,然後在她胸前找到最佳的棲息地,逗留着不走。

胸口發燙,全身都發燙,譚星亞仍努力要維持一絲絲理智。

小手緊抓他的粗掌,卻沒留意他一條強健長腿已從後頭抵進她腿間。

她試着要按住他「作怪」的五指,他則曲起一腿,讓她一隻腳也跟着抬高。

「你——啊啊!」瞬間,她弓身抽氣。

男人單手壓住她平坦的小腹,從背後揉入她濕潤的身體裏。

「鍾爵……」她忘記要問些什麼了。

幾秒鐘前,她喉中明明含着話的,但現在似乎一個字眼也留不住,又全都倒咽回去,只知道……他們又流汗了,交纏着、親密無比地連在一起,濡濕着彼此,早分不清誰是誰……

看到天黑,生理機能自動調成休息模式,天一亮,自然又是一條活龍,而回到這個城市的第一夜,他不是失眠,卻是睡得太過深沉,身體像陷進黑澤里,溫暖的水澤覆蓋他,掩住眼耳,鬆弛了意志,熟悉的素馨瀰漫,他摟着一具香軟的女性柔軀,睡得不醒人事。

彷佛是種變相的、無聲的抗議,抗議他平時把自己逼得太緊、操得太累,如今鬆懈下來,細胞里疲憊的記憶整個反撲。

「是啊,他還在睡,嗯……我有點放心不下,所以先打個電話給你,關於那張珠繡的訂單……」音調刻意放低,從起居室傳進虛掩的門扉。

門內,以「大」字形大剌剌趴在床上的精勁身軀終於蠕動了幾下,眼皮懶洋洋地掀了掀,眉心稍蹙又放鬆,留下好淡的細痕。他舌微探,舔了舔那雙用來接吻再合適不過的豐唇。

外頭,低柔女音再起——

「我早上過去湖邊早市買菜時,順便繞回店裏一趟,把幾件珠綉拿回家裏來了……小菱,這幾天我想……」後頭話語淡微,隱約跟人打商量似的。

小菱?

不就是她那位「好友」嗎?

「睡美男」的豐唇略撇了撇,意識繼續飄遊,想醒,懶得醒,眼皮半啟。

有什麼好打商量的?當初要弄家店給她,完全屬於地,讓她當「唯一」的老闆,她偏不要,就喜歡搞合夥,還廿心當起人家的「二老板」,結果每每店裏有點風吹草動,兩人就得商量來、商量去的,不累嗎?

唔……怎麼……好像越商量越開心了……

「……真的嗎?!哇啊啊……他們喜歡『COOLME』送過去的樣品,要派人飛過來參觀?好啊好啊,除了愛心眼骷髏頭的店徽外,我們也多準備幾件比較有傳統風情的物件,包包、桌巾、枕套等等,看是要絲綉、亮片綉還是珠綉……」

「睡美男」鬆緩的眉心又打皺摺了,心裏悶悶的。這是他變態的癥狀之一,只要她跟誰稍稍顯得熱絡、多留一抹笑、多說幾句話,他喉嚨就不太舒服,有股怪味從心窩倒嗆出來似的。

他後來學會自製,說服自己必須給她一些空間,而非永遠將她挾持在身邊。

終於,她結束通話,他勾唇低唔了聲。

墊伏不動,想靜待她自動走進房內、走近床邊,然後他會乘機扯她入懷,再然後,他要——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譚星亞原本正要進房間探探男人醒了沒,結果門鈴響起,她輕盈的足隨即一轉,往樓下去了。

是哪個不識相的傢伙?床上的人體「大」字形未變,只是放鬆的肌肉線條正慢慢綳起中,意識也變得清晰,尤其在聽到樓下前庭那裏傳來陌生男人的熱情粗嗓,要他不清醒也困難!

謝謝……桌巾……喜歡……魚缸……禮物……

豎起耳朵,他越南話有聽沒有懂多少,只能勉強抓出幾個單字。

星……星……

不是「星星」,而是「星」。

鍾爵腦中一閃,終於弄懂那位不知從哪個星球跑來的仁兄,竟然喚他的小女人「星」?!

被電到似的,他跳起,火速起床衝到長窗邊觀察敵情。

譚星亞有些受寵若驚,因為她這位新搬來沒多久的鄰居先生竟然要送她一個好漂亮的魚缸,連水中自動濾凈器和供氧器都一併相送,只因為他上次在「COOLME」訂了幾件尺寸不同的絲綉桌巾,她認出他,基於將來要請他多多光顧和多介紹生意的分上,她幫他打了不錯的折扣,而現在,他要回禮給她。

看着被搬來擱在門前廊下的中型魚缸,她有點頭疼地說:「沒什麼的,您喜歡那幾件東西,覺得桌巾上的圖繡得真好,「COOLME』的員工們聽了一定好開心。當然,我也好開心,但怎麼好意思讓您破費,我——」

低柔的聲音被截斷,來者儼然有「自HIGH」的傾向,咧嘴露出兩排白牙,也不知道樂什麼樂,嗓門好大地說:「之前閑聊,你不是提過想養魚嗎?我先幫你把魚缸裝好,如果你有空,等會兒我們就出門買魚,你可以自己挑,看你喜歡哪種魚?對了,還有擺在魚缸里的裝飾品,種類很多的!我們……我們……」聲量頓收,圓眼直勾勾地瞠着從裏面走出來的高大男人。

譚星亞挺尷尬地站在門邊,小腦袋瓜正想着該如何婉拒才漂亮,忽然瞥見鄰居先生「變臉」,她怔了怔才要掉頭,溫熱且結實的男性身軀已貼近,兩隻生着細柔棕毛的鐵臂從後頭摟住她。

「啊!」她輕呼,感覺男人摟抱的力道雖不強,但佔有的姿態十足。

把他吵醒了吧?唉……不過他也該醒嘍,都午後一點了呢。

可他醒了就醒了,幹麼跑出來「見人」呢?

啊啊啊!他、他他沒穿衣服?!

被小小驚嚇到的水眸連忙往下瞥,幸好沒有看見毛茸茸的腿,他還記得要套上一條寬鬆的亞麻長褲。

鍾爵很故意。故意到有點超過。

俯下臉埋在雪嫩頸邊亂嗅,他順便啄吻好幾下,寬闊胸膛讓懷裏的女人顯得無比嬌小,他摟着她細腰的大掌帶着情慾慢條斯理地撫摸着,然後在她迅速泛紅的耳朵邊徐徐低語。

「你煮了咖喱嗎?我聞到味道了,好香。」

「我……呃……是你喜歡的牛肉咖喱,還有酸辣湯……」譚星亞困難地說,整張俏臉窘紅得要滴出血珠似的。雖然按住了那雙不太安分的手臂,可他的體熱已烘暖她的背,暖得她心跳加速、口乾舌燥。

「有人要送你禮物嗎?」問得儘管輕緩,暗暗掃向「敵人」的目光卻像兩顆擊發出去的子彈,嘴角冷冷一勾。

譚星亞沒發現身後男人的小動作,對着突然倒退兩大步的鄰居先生露出歉然又靦腆的淡笑,同樣用好輕、好細、僅夠兩人聽見的音量答道:「我沒要收。」

「好。」摟住她纖腰的力道一緊。

下一刻,小女人被帶進門內,那扇大門隨即闔上。

在門完全關閉之前,門扉內那雙閃爍殺意的男性深瞳緊緊鎖定可憐的鄰居先生,一瞬也不瞬。

「這樣……不太好。」

「有什麼不好?」濃眉略挑。

「他是鄰居先生,搬來這兒三個月不到。」

「嗯。」那又怎樣?

「你這樣……好像很沒禮貌,對人家不好意思。」細嗓不太贊同地嚅着。

「『人家』是哪戶『人家』?我不認識。」趕明兒再去摸摸對方的底,這年頭,鄰居都不是好東西!

「誒……」像是摸透這男人的脾性,覺得再談下去也談不出個所以然來,乾脆放棄比較快。「你這樣……不太好。」

「我怎麼又不好了?」濃眉不挑了,反而壓得低低的。

「你應該先刷牙洗臉再吃飯。」

原來是這個不好。眉峰頓弛,唔,他勉強接受指責。「我肚子餓了。」咖喱太香、牛肉太誘人,還有越式酸辣湯,他等不及也不想等。

「誒……」譚星亞仍是嘆氣,看着眼前拿銀湯匙大口挖咖喱飯的半裸男人,莫可奈何的眸光中量開淺淺淡淡的笑。

吃飯皇帝大,隨便他了,他高興怎樣就怎樣。

重新把湯弄熱,為他盛來一碗滿是好料的酸辣湯,又替他倒了杯礦泉水。

「今天不去店裏?」稍稍止飢后,鍾爵放下空盤子,有心情慢慢問話了。

「不去了。」她盛了半碗白飯到自己碗裏,淋上一大匙牛肉咖喱,走回桌前要陪他一塊兒進餐,見他盤底朝天,低柔地問:「再一盤?」

「嗯。」他點點頭,直到她把空盤再一次添滿飯菜端回來,他才又問:「為什麼不用去?」

「我剛才跟小菱商量過了,她說沒關係,可以讓我請兩天假。」

「因為我回來了?」食物的熱氣烘着他未刮鬍的下顎,鑽進他鼻腔里,他沒再像幾分鐘前只認美食不認人那樣狼吞虎咽起來,而是一手支着頭,緊盯住她巴掌大的小臉。

「……嗯。」譚星亞紅着頰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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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人的醍醐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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