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無馨無歌
漆雕氏，乃天下聞名的神捕世家。傳聞，漆雕族人各個聰慧，任何案子於他們手中都能水落石出。北國皇帝更是親授現任族長漆雕桃依，天下第一聰明人之稱。
此時，漆雕府邸偏廳內靜謐異常，不似往日爭議案件般吵鬧。
漆雕桃依輕放手中信箋，抬眼望向下首之人。
左手邊女子，隨意靠着椅背品茶，秀髮及腰卻不似常人家姑娘辮起，僅用一根簪子簪了些許便隨意地披下，卻又偏偏襯得臉精緻小巧。
她自打進府便不曾說過幾句話，桃依摸不透她的身份，不過想來能穿一身湘繡也不是尋常人家。
而右手邊......
桃依起身走向右手邊，一直昏睡的灰衣男子，輕探脈搏，而後蹙眉。
這男子一瞧便知是受了內傷，傷了筋脈。可方才她號脈才知，這人竟斷了七分心脈，餘下三分也是被人用內力強行護住，否則這人早已撐不到現在。
桃依收回手，看向那女子。
“你叫甚麼名字？”雖有落霞來信，讓她救治這男子，可這事透露着詭異，桃依不得不小心行事。這男子內功強大在她之上，卻能被人震傷心脈，說明傷他之人武功更甚。而替他續脈之人，桃依試探不出那股真氣有多強，想來功力亦在她之上。
江湖上，功力於她之上的人，並不多。落霞並不會武功，又哪裏認識的這兩人？
“小女子名叫無馨，他是家兄，無歌。”
無歌？
桃依眉微微上挑，這名字好生耳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哪裏聽過，又問：“因何受傷？”
“為了救我，遭人暗算。”無馨看着昏睡的無歌，眼裏異常平靜。
桃依想再問些其他問題，也無從下口，坐回主位：“既有落霞來信，我便應下了救他。來人，準備兩間上好的客房——”
這時無馨突然起身，作揖道：“多謝漆雕族長，既然族長已應下了救治家兄，那我便放心了。只是無馨已在外城中定下客棧，便不勞族長費心，只望族長能借馬一用，讓我回去便可。”
“這......好吧，那我送你。”桃依略微思量便同意了，只是眼中帶了些許疑惑。
快出偏廳門時，桃依突兀轉身扣住無馨脈搏。震驚的同時，眼中困惑更甚！
無馨被扣住脈搏，也不驚慌，直直地看着桃依。
“我想，你最好也留在此處。你的身體......”若說無歌是因傷了心脈活不了多久，那無馨也好不到哪裏去。桃依自無馨進門便察覺了她也有病，那異常灰白的臉色是如何也裝不出來的，卻不想如此嚴重。一個毫無內力之人，全身筋脈竟有過半阻塞，最嚴重的是，無馨心臟竟像是缺了一小塊！
就這麼把脈，桃依也不敢確定是不是她診斷有誤，畢竟心臟破缺之人她也從未碰到過。可即使是一半心脈阻塞發作起來，那也是稍有差池便送了命。
桃依震驚地看着面前瘦小，卻處處透露着不食人間煙火氣息的無馨。這樣的女子，是如何在這般的痛楚之後活下來的？
無馨也驚於桃依明顯關心的語氣，隨即釋然，許她們都是落霞的朋友，漆雕桃依才如此關心她吧。不過，多一個人似乎也挺好，無馨一直沒有過多情緒的臉，揚起暖暖的笑。
“謝謝。”無馨輕輕抽回手腕，“不過我的身體其實我最清楚，我不會強求。且我現在不能留下，我還有必須要完成之事。我哥就只能勞煩族長多照顧一些，救命之恩若是有機會我兄妹定會報答，告辭。”
桃依負手立於府邸外，看無馨揚塵而去。無馨說她不強求，便是說了她也知曉自己活不過多久。
究竟是多重要之事，才會不顧生死去完成？
又究竟是有多絕望，才能將生死看得如此淡？
又想起無馨走之前綻放的笑容。那瞬間綻開的璀璨，仿若要刺破冬季昏暗的天空。許，無馨並非看淡生死，而是她從未放於心上。想要的越少，才越能活的自在吧。
她何時才能如無馨一般，那麼自在？
回到偏廳，桃依再次給無歌號脈，而後一臉苦笑。落霞這丫頭，就這麼把她給出賣了。漆雕氏有三大禁術，能救將死之人，她是告訴過落霞的。看來這無氏兄妹與落霞關係非凡，否則也不會找來讓她救治。
“銘明。”桃依喚道。
“族長可有何事？”一名矮胖的男子應聲而入，恭敬地站在桃依身後三尺處。
“把這男子安置於練功房。”漆雕桃依起身大步向練功房行去。既然已應了救這人，她便不會含糊，再拖下去，許她也救不了這無歌了。
“是。”漆雕銘明抱着無歌緊隨桃依身後。
因無歌身份特殊，待至練功房時，便由桃依抱着躍到屋頂，漆雕銘明則將練功人等清出。
“......對不起......”
耳邊傳來細若蚊蠅的聲音。
桃依看向懷中俊美的男子，即使將死，也是在為未能保護好妹妹而自責嗎？
“唉......”桃依微嘆。
救無歌，非但要用禁術，若是救活了，她要耗費七成功力，且一個月之後才能恢復。若救不活，他們兩個許都會有生命危險。其實即使有落霞來信，她也可以見死不救。但方才無歌的夢囈，卻讓她起了惻隱之心。
他們都一樣不是么？
封鎖了練功房，桃依毅然決然地抱着無歌走向密室。
是夜，在漆雕銘明焦急的等待中，練功房內終於傳來了輕微的聲響。
出來了！兩個人都沒事！
禁術的事他作為長老也知道，一旦出事，便回天乏術。雖然他從小看着桃依長大，對其醫術才智都知根知底，但也很擔心。老族長只有桃依這麼一條血脈了，若桃依再出意外，他可怎麼向族人交代？
還好，平安無事。
“......銘明。”屋內傳來輕喚聲。桃依知道，漆雕銘明一定會守在門外。
漆雕銘明剛舒展開的眉頭又微皺，推門進入漆黑的練功房。
漆雕桃依抱着無歌就立於密室外，一動不動。漆雕銘明雖看不清她的臉色，卻知道她是拼着一股勁氣在支撐。因為，桃依此刻就連關上密室之門也做不到。
“族長。”老族長也用過禁術救人，桃依也用過，但他從未見過桃依那麼虛弱。快步接過她懷裏的無歌。
“將此人安置於竹心，切記莫要別人知曉他的存在。再安排小峰跟小裳去照顧他。”桃依竭力控制住體內翻湧的真氣，以及蔓延到胸腔的血腥，“練功房關閉三日，這三日族內事物交由五大長老處理，下去吧。”
“是。可是，族長你的身體......”
“無礙，銘叔別忘了，我也是大夫。且，我還有必須完成的事，不會就此倒下。”
她還有必須完成的事，她還要找到那個人，怎會就此倒下？
眼前浮現一張燦爛的笑臉，那個人曾告訴她，玉在人在。如今玉就系在她的脖子上，他又怎會死去？
漆雕銘明微愣，隨後嘆氣，“好吧，那屬下退下了。”
關上房門，漆雕銘明僵硬地離開。因為他清楚的聽到，關門的剎那房內傳來重物倒地“砰！”的一聲。可他也知道，一旦桃依做出的決定，便很難更改。
為了找尋那人，桃依一次次挺過生死關，這一找，便是三年。他又何其忍心，再刺激她？
即使，所有人都明白，她尋找的他，三年前便已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