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離別

第七章 離別

夜色沉寂,涼風習習,夜空中沒有半點星辰,只餘一輪圓月空掛,正大光明。

孤雲峰頂,一人一鶴,靜默無言,於這月色中,頗顯寂寥。

白羽兀自閉目假寐,修長的身姿在月光中拖出長長的影子,潔白的羽翼上熒光籠罩,說不出的美麗,楚岳無神的背靠着白羽,神色如月光般冷清。

似乎,這個月色正美的時候,楚岳的心情並不那麼好!倒不是什麼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之類的感嘆,他只是為自己的處境而困擾,畢竟他只是一個年僅二十的年輕人,雖然有着自己的理想與追求,但當現實遭遇挫折時,亦難免心煩意亂。

目前來說,逍遙遊的身法已經算是入門,接下來需要的是時間的磨礪,以及鯤鵬勁的配合,不可能一戳而就;而作為根本的鯤鵬勁,楚岳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如今居然到了體內真氣盈滿,而運轉起來卻滯澀難行的地步,繼續修鍊的時候,楚岳幾乎感覺不到半點進步,如此一來,想要等到藝成出山,卻似乎有點痴人說夢了。

“都說人心難測,人心是最廣闊的,然而在真正的天地異獸面前,人心又如何揣度?儘管楚岳曾在腦海中千百次的勾勒,卻也不曾想像出鯤鵬的模樣,更別說神韻了,也許,只有子休那樣福緣深厚的人,才能有幸得見吧!”一籌莫展的感覺讓楚岳心中波瀾迭起,一連數日來,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有幾次甚至差點從松端跌落,要不是白羽守候在一側,恐怕如今月光照見的,便是一堆白骨了。

“白羽,你說我是不是很笨?子休種樹在前,我卻連乘涼都不會!”楚岳喪氣的說道。

“啾啾!”

“呵呵!你別安慰我了,我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啾啾!”

“什麼?你的意思是我應該去外面的世界走走?”

說實在的,楚岳雖然想過要出去,但卻沒想到這麼快,所以對於白羽的提議,他一時還反應不過來。

“啾啾!”白羽依舊閉目享受着月光,不時的低鳴幾聲,似勸慰,似鼓勵,幾許不舍,幾許決然。

“也對!我總不能老死在這裏,純鈞的鋒芒也不能這樣湮沒,既然呆在這裏已經毫無寸進,不如出去走一朝,說不定有什麼轉機!”白羽的鶴鳴中,楚岳似乎也想明白了,一改先前的頹廢之態,腰中長劍悍然出鞘,純鈞的鋒芒下,月色更見清寒。

劍光揮灑間,一股鋒銳之氣油然而生,心隨意動,月隨影動,圓月,劍光,人影,組成一幅神秘華美的畫卷,白羽輕搖銀翼,已在山間,為這幅畫卷更添一絲飄渺。

少年當如是,意氣風發,鋒芒絕世,敢向蒼天舞長劍!興之所至,劍之所向,冥冥中,一股意蘊縈繞在楚岳的身法劍法中,體內凝滯的鯤鵬勁似乎動了起來,連身周的月華也似乎濃郁了許多,而這一切,楚岳渾然不覺,兀自忘情揮劍中。

“啾啾”,伴隨着楚岳收劍而立,走出那種神奇的狀態,白羽喜悅的歡鳴響徹夜空,似乎在為老友打開心結而高興,隨即快速的消失在夜空中,不知飛向了哪裏,或許,就像楚岳必將走回人群一樣,它的歸宿,便在這片廣袤的山脈中。

眨眼間,孤雲峰上便只剩下楚岳一人,人影相對,更顯寂寥,而事實上,解開了心結的楚岳此刻卻是意志薄發,滿胸豪情,心情激蕩下,再看這月色,便覺有種異樣的美麗。

“嗚嗚”的葉笛聲響起,卻是楚岳,一時難以入睡,正輕捻一片樹葉於唇間,那簡單的音符便蕩漾而來,曲不成曲,調不成調,沒有豎笛的悠揚婉轉,也沒有古琴的典雅孤高,卻得一個自然真心,彷彿天地最初的呢喃,無風,無月,無我,忘情天地,這一刻,鯤鵬勁又一次自發的運轉起來,圓轉如意,毫無滯澀,濃郁的月華籠罩着楚岳,宛如身披銀甲的雕塑。

銀月當空,夜太漫長,葉笛聲不知何時止歇,取而代之的是一陣規律的微酣,以及遠方隱約的鶴鳴,一切,安詳而寧謐,似乎,不經意間,楚岳最為苦惱的問題已經漸漸浮現出答案,而他卻毫無所知,兀自苦苦求索着。

“喲嗬……喲嗬……”

“白羽,這麼壯麗的景觀,你以前怎麼都不帶我來見識一下啊!”瀑布巨大的轟鳴聲漸漸遠去,楚岳大聲喊道。

追逐着晨光,一路穿行在山嶺間,楚岳不時的大聲呼嘯,高速的飛行中,迎面的狂風幾乎讓他張不開嘴,說起話來,也必須得扯着嗓子,否則,聲音必將趕不上白羽的速度,從而遺落在風中。

此刻,楚岳正坐在白羽的背上,這似乎是他第一次上來,以往都是被白羽用爪子抓着,回首那段不堪的往事,也難怪他現在如此興奮激動,身後雲深霧繞的山峰漸行漸遠,熟悉的孤雲峰也早已不知身在何處。

今天,便是楚岳離開的日子,他第一次駕鶴飛行,第一次體會數百里群山的壯美,險山奇石幽澗峽谷一一從眼前飛過,他要去的,是群山之外的世界,他如一隻井底之蛙,如今要離開久居的深井,去窺視外面廣闊的天空。

不知不覺,半日已過,日頭已然當正,身周的山峰也明顯矮上一截,楚岳估計着,再有兩個時辰左右,應該就能飛到山脈的最外圍了,想着想着,他的心情有些小小的激動起來!

“以白羽的速度,居然也要接近一整個白天才能飛出來,也不知子休這傢伙當年是如何尋到孤雲峰那樣的所在的,難不成他真的已經到了御風而行的程度?孤雲峰那麼高又那麼險,怎麼也不像是人力能夠攀爬的啊!”風聲呼嘯的響在耳畔,留戀着飄揚的長發,彎曲成一個美妙的弧度,兩年多的時間,如今的楚岳,早已不是當年的少年,除了眉目神色間似曾相識,便再也找不出當年的影子。

純鈞斜挎,腰間盤龍,背上的蛇皮包袱中,裝着一些百年老參之類的藥物,以及一些伴隨着他來這個世界的東西,劍眉星目,臉龐剛毅,**的雙臂呈現着古銅色的健美,線條分明,一頭烏黑的長發披散着,末梢束以一枚草環,身上的衣物早已被獸皮蟒紋取代,陽剛中更添一股野蠻之氣。

“看樣子,再想回去,已是千難萬難了!那顆古樹,想來上面不會再添新的傷痕!”時間悄然而過,落在山脈外圍的小山頭,前方的世界一覽無餘,時近傍晚,夕陽斜掛,遠方零落的人家中,隱隱有縷縷炊煙升起,不時有狗吠雞鳴聲傳來,一派安靜祥和的景象,如此寧謐的黃昏中,看着回首處暗淡的遠山,七百多個日日夜夜,宛如就在昨天。

“啾啾!”無言的黃昏中,白羽並未馬上離去,翼尖輕點着楚岳的肩膀,似在叮囑着什麼。

“好啦,白羽,我知道的,我會好好的,不辜負你,不辜負子休,亦不會辜負手中的長劍!只是,你也要好好的,我不想,真到了我能回去的時候,卻只能看到一堆鳥骨頭!”強裝出一副笑臉,楚岳重重的拍了拍白羽的翅膀,人啊,只有真到了離別的時候,心底才會酸澀流淌,而臉上,卻要掛出讓人心安的笑顏。

不出所料,楚岳的調侃迎來的是白羽風輕雲淡的一翅膀,這一翅膀下來,楚岳沒有絲毫反抗之力的摔了個狗吃屎,無形中,離別的愁緒也淡了不少。

“白羽!十年之後,我會回來,你要保重!”不多時,白羽的身影已在斜陽邊,楚岳依舊沒有轉過身,突然,他雙手捧在嘴邊,衝著夕陽大聲喊道,似乎,白羽的身影更快了,很快就消失在楚岳的視線中。

“呼!終於又回到了人類的世界!趕緊找地方換身衣服,再填飽肚子!”淡淡的愁緒在前方的青煙中迅速斂去,一道道精緻的菜肴在楚岳腦海中浮現,只是想想,就津液橫生,腹中飢餓起來,於是也不再遲疑,展開身法,循着一處青煙處疾馳而去。

“哈哈,就是這裏了!”也許是地處偏僻,生活在這一帶的人顯然不多,屋舍也相隔甚遠,大約一刻鐘的功夫,幾家屋舍就已經近在眼前。

三五間屋舍,屋舍前圍着竹籬笆,院子裏各種蔬菜長勢正好,離着數十米時,楚岳便已放慢腳步,看樣子,這裏都是尋常人家,自然不宜施展他那疾速的身法。

“汪……汪……”尚未靠近,便已經有狗叫聲襲來,喉管間唔出的聲音低沉有力,顯然是在警告着楚岳這個外來人,也提醒着屋舍的主人。

“嘿,還一條忠心的狗!得,爺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見識!”對看門狗的示威視而不見,楚岳大大咧咧的往竹籬笆中間留下的小門靠近。

“有人嘛?”到得門前,楚岳停下腳步,客客氣氣的問道。

“咳咳,誰啊?”應着楚岳的話語,一陣咳嗽聲傳出,屋子正中的大門敞開着,顯然有人在家,一個略顯佝僂的老者徐徐走了出來,花白的頭髮,乾瘦的身軀,臉上滿是皺紋,明顯的古式麻布衣有些破舊,一桿木製的煙斗中淡淡的青煙裊起,恍惚間,楚岳有種時空錯亂的幻覺。

“您好,老人家!小子趕路到此,見天色已晚,繼續趕路多有不便,不知可否於舍下暫住一晚?”既然到了這個時代,言語中,楚岳也多少帶上了一些古代的氣息,倒是比以前要着調多了。

“爹,這是誰呀?”說話間,一個溫婉的女子從屋子的側面走出來,布衣荊釵,面容清秀,額頭的髮絲有些許凌亂,結合著身後的炊煙,想必是正在準備今天的晚飯,聽見外面有人,這才趕忙放下手中的活計走了出來。

“蘭啊,這位小哥趕路到此,想在這借宿一晚,不知可好?”老者雖然沒什麼意見,但這女子顯然也是家中的一員,所以他也沒有獨自決定,畢竟,這只是尋常人家,不是侯門大院,沒有那麼多規矩,往往這樣的人家中,一家子才善美和諧。

“爹!瞧您說的,讓人見了,還以為蘭兒逾越呢!小兄弟趕緊進來吧,正好馬上開飯了,待會一定賠我夫君多喝幾杯!”蘭兒的話讓老者頗為高興,打開竹籬笆的門,引着楚岳往正屋走去。

“到底是父女呢?還是公公媳婦呢?看這個名叫蘭兒的女子,年歲不過二十齣頭,想來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而這老者,似乎年紀太大了些!”走進院子,頗有興緻的打量着周圍的東西,雖然電視中常演,但真正的置身於這個遙遠的年代時,楚岳還是有種別樣的新奇感。

蘭兒倒上兩碗茶水,便繼續準備飯食去了,屋中老者與楚岳相對而坐,慢慢的聊了起來,楚岳沒想到,這山野之地的枯瘦老者竟這般健談,不過也正合了楚岳的意,他正苦於對這個時代一無所知,所以眼下是個頂好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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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師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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