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 恭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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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宴澤灌了大半杯水下肚,開始緩緩講述起那個“秘密”來。
“我一直都只知道她不是我媽,從最開始,他們都以為不滿一歲大的我沒有關於她的記憶,可他們都錯了,我記得她,記得很清楚,因為她總會出現在我的夢裏,每次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時,比起作為一個母親,她更像是一個厄運的預示者,夢見她總沒好事。不過這些都沒有人知道,所有人都認為牧堯是我的母親,我也一直這樣說服自己,因為她對我很好,好到我有時候我自己都希望她真的是我母親,老頭總是在忙,只有她會來學校看我,她對我總是輕言細語,寵溺放縱,恩愛的父母,和睦的家庭,有權有勢的家業,在外人看來這是無比讓人羨慕的事,事實上,我也是這樣希望着的,我以為只要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就能換來一個溫馨的家,直到那次意外,或許不能說是意外,她在醫院裏徹夜不眠的照顧曾讓我很是感動,那天中午她手機響起時我就已經醒了,可她以為我是睡着的,我從病房裏偷偷的跑出來原本是想來找你的,因為那場意外若不是你及時推開了我,恐怕我就不僅僅是小腿骨折這麼簡單了,其實拄着拐杖很難走路,但我不知道為什麼她居然沒有發現我,或許是太專註於那個電話了吧,她在休息區的陽台上,而我就在休息區,隔着一堵牆和大大敞開的推拉門,她說的話我聽得清清楚楚,她說‘怎麼只是骨折?我要的是他的命。’後來她還說了些什麼我已經記不太清了,但那兩句話卻是深深的刻在了我的腦海里,我悄悄的原路返回,小心翼翼的將拐杖放回先前的位置,然後躺在床上繼續裝睡,但怎麼可能睡得着,我能聽見她回來的聲音,開門,關門,拉開椅子,坐下……她就在我旁邊,我全身都忍不住的顫慄,還冒出了冷汗,她用手撫了撫我的額頭,然後找來了醫生,我沒法在裝睡了,只能告訴她是因為夢見了意外發生時的情形,醫生告訴她我可能是事故後遺症,但我自己知道,什麼狗屁事故後遺症,我不過是在恐懼眼前這個表裏不一的女人而已,就連她晚上端來的清粥我都不敢吃,一想到裏面會不會有毒藥什麼的,我就噁心得想吐。”
說道這裏時,蔣宴澤臉上的表情明顯的帶着一絲厭惡,他擰着眉頭,回憶這些不太好的記憶對他來說也是一種折磨,將那些腐爛的東西在挖出來細看一次就算是他也覺得難受。
梧桐沒有說話,安靜的聽着那些帶着酒精味道的講述,這些他從未告訴過她的事帶給她難以想像的震驚,可她仍然選擇繼續做一個完美的聆聽者,她不知道蔣宴澤還是因為酒精的侵蝕還是這段日子的壓力過重又或許是其他什麼原因導致他突然之間壓抑不了已經被他隱藏了十幾年的秘密,但梧桐知道,他此刻最需要的就是一個能讓他暢快宣洩的人,自己,恰好是不二人選。
水杯空了,蔣宴澤重重的放在桌上,忽然轉頭看向她,邪肆的一笑。
“你說,我知道了這些應該怎麼做?”
他見梧桐沒有反應,無趣的抓了抓腦袋,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我也不知道我應該怎麼做,但顯然,再把她看做母親是不可能的了,想要一個溫馨和睦的家對我來說已經是個幻想,我開始在心裏提防她,無論她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要分析一遍是不是又有什麼針對我的陰謀在裏面,如此一來,無論我表面上偽裝得多麼嚴密還是會無可避免的對她表現出異樣的疏遠來,她也察覺到了,於是所有人都以為我到了青春叛逆的時期,包括你,梧桐……因為心裏有了隔閡而對他們產生了過多的懷疑防備,所以有些秘密在我毫無準備的時候便意外的被我得知了,包括我的生母到底是誰,包括老頭和牧堯的關係,包括他們在外早就有了一個女兒,呵呵,梧桐,你知道嗎?蔣安茹根本不是什麼老頭的侄女,而是他的親生女兒,她居然,還比我大……哈哈,是不是很可笑,也就是說,早在我母親懷孕之前老頭就已經出軌了,甚至於他和牧堯在我母親之前就在一起了,你說這一切是多麼的可笑……哈哈……”
她無法說出口的事就這樣輕易的被蔣宴澤挑明了,果然猜的沒錯,他什麼都知道。原來這些年,她看見的,相處的,都是一個表面上的蔣宴澤,而他的內心到底隱藏着什麼她卻一無所知,那她是不是也很可笑?
蔣宴澤誇張的笑着,彷彿自己講述了一個多麼好笑的笑話,他笑得肩膀都在顫抖,然後緩緩的將腦袋埋進手裏,一直到整個身子都開始顫抖起來,那笑聲中帶着微不可查的哽咽。
“我的願望很簡單,為什麼偏偏要和我作對,什麼博銳,什麼少東,什麼股份加菜,都是些狗屁,我要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家而已,有父母,有朋友,沒有爭吵沒有忙碌,沒有恩怨也沒有陰謀,就這麼簡單而已……我要的很多嗎?”
梧桐看着身旁這個平時張揚不羈的男人,高大的身影蜷縮成了一團,倒映在玻璃窗上一片模糊,聽着他的話,她的心彷彿有種一紮一紮的疼,他要的不多,幾乎是每個普通平凡的家庭所擁有的,但對他來說,卻是遙不可及的一切,顧珩說的沒錯,有舍就有得,得到了一些東西就必須要捨棄一些東西,他出生就擁有了普通人羨慕的家世金錢,所以也註定了他會失去一些在旁人看來其實很平凡的東西,擁有的越多,那麼陰謀算計也就越多。
梧桐又給他倒了一杯熱水過來,蔣宴澤抬起頭來時臉上連一絲淚痕都沒有,或許因為酒精的消散,面色已經不如剛來時那般嫣紅,彌蒙的雙眸也恢復了些許清明。
那麼理智應該也回來了吧,梧桐想,那些話,他打算什麼時候說呢?他明明知道她無法拒絕她,其實根本無需和她說這些事的,可他卻一五一十的將心裏的秘密全都吐了出來,這算什麼呢?為了讓她答應的更加果斷一些,為了自己的負罪感不那麼深?
“梧桐……哦,應該是顧芊是吧……”
要說了嗎?
梧桐平靜的看着他,卻未曾察覺自己的手緊緊的絞住了衣角。
“若我沒有猜錯,顧家和歐陽家要聯姻了吧,顧芊和歐陽珏,聽說這是他們兩家很久之前就定下的約定,恭喜你,找到了歸宿,顧芊。”
就是這樣?恭喜?歸宿?
梧桐啞然的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他不是想要讓她幫忙嗎?他不是想要利用她這個新身份帶來的便利嗎?他不是應該開口要求嗎?為什麼只是這樣而已?
“……少爺……”
多久了?這個稱呼沒有從她嘴裏說出來,蔣宴澤恍然間有種重回到過去的感覺,那些日子,是他最為自在最為輕鬆的日子,因為一切都有她。
“你不用再這樣叫我了,現在你可是卓凌的大小姐,我只是博銳的半個CEO而已,嗯,或許還會被踢下去……梧桐,我和蔣安茹之間的事由我親自解決,你已經自由,無需再回頭
了。”
梧桐撐起身子,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你要怎麼解決?顧珩嗎?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那你……”
“所以,拜託你,拋棄蔣梧桐,做回顧芊吧!”
時間在此刻戛然而止,對視的兩雙眸子裏倒映着對方的身影,然後一點一點的黯淡直至消失,良久,蔣宴澤聽見一聲淺淺的嘆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