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雲濺鶴崖

第八回 雲濺鶴崖

寇奴大叫一聲,只見小刀半入陳登大腿。陳登輕而沉重地撥出小刀,悠悠言道:“此非人間之物,宣高你收好了。”恍恍然又自語道:“這刀握着有感覺,但接觸到實物卻又是個空,這刀有何用處?不能殺人的兵器算不算兵器?如果算,那這小刀可以說是人世間最偉大的兵器了。”

“不能殺人的刀,是人世間最偉大的兵器?!”

兩人瞿然一震,頓時走進仙佛的廟堂,天地化無,眼前只有純凈的藍。

“這種感覺真好,宣高你在想什麼?”陳登回過神來問道。

“我剛發誓:生平不殺一人。你呢,在想什麼?”

陳登喜道:“好兄弟,我和你一樣,平生再不殺一人!”四手相握,開懷大笑。在漢末那個動蕩的年代,許下生平不殺一人的宏誓,該有多大的勇氣和胸懷!【又是多麼的好笑。】

“我倆同去下邳,到雲濺閣遍嘗佳釀如何?”“徐州第一樓?好啊!”“先去我家換身衣服,老哥我都等不及了。”

眾人來到暮色中的下邳城,駐馬北護城河前。守門樓的誰何卒探頭出來,朝下張望,吆喝道:“有通牒否?啊呀呀,您老人家呀,馬上放弔橋!”寇奴仰視高逾二十丈的巨石高垣,心道:這卒子眼力可夠強的。進得城門,眼前是塊可容五百人的演武場,演武場為城樓的內場,內場裏門上書“金閘口”三個大字。大門鑄鐵灌就,厚達五尺,巨木絞盤控制。鐵門緩緩升起,陳登驅馬先行,寇奴緊隨其後,他飛快的仰看一眼,那黑沉沉的鐵門似要隨時砸下來,這才是下邳真正的城門。進得城中,放眼望去,好大個城池。生於臨淮小城射陽長在泰山小郡的寇奴何曾見過下邳這等規模的天下名鎮。街巷四通八達密如蛛網,主幹道可容四駕馬車通行,三層木石結構的店鋪林立,酒旗風隨處可見,黑夜來臨的時候,紅衣綠袖的女子倚高憑欄笑嗔幽怨極盡迷人情致。

雖在戰時,勾欄景緻卻絲毫不減。陳登笑道:“宣高,徐州最懂風情的女子盡在我下邳城,最難消受美人恩,你可不要被她們給迷住了!”寇奴囁嚅着道:“元龍不要拿我開心,尋常胭脂俗粉,我哪放在心上。”陳登大笑道:“對對,宣高早已別有懷抱,不過任我怎麼看你都是個童男,要不要哥哥來成全成全?哈哈哈!”寇奴跟着也笑了起來,陳登這等襟懷坦白的人物舉手投足一言一語無不洒脫之至,令人折服。

“到了。”陳登一行在一處大宅地駐馬,“這就是哥哥的家。”只見六丈高牆正中寬達四丈的朱門上懸凌着一塊巨匾,金黃的三個大字“鐵官府”。寇奴師從蔡邕,對書法略有了解:這三字飽滿富貴,橫筆尤其肥厚,豎筆卻異常潑辣,字的架構不算出色,但給人一種強烈的豪強味道,這不是書法大家所寫,但書者也絕非等閑儒文。

“元龍兄,這‘鐵官府'三字為何人所書?”

陳登注目恭敬言道:“此乃中興漢室的光武帝為褒獎我祖陳世公而親書的。”

“啊,光武皇帝!”寇奴沒想到這字竟然是劉秀寫的,“難怪氣勢非凡,厚重凜冽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渾然一體,不愧是我朝中興明皇。”

陳登奇道:“想不到宣高對書法也有如此精闢見地。何人所授?”

“蔡邕大師曾逗留我家三載。”

陳登實難敢信,象寇奴這樣的粗漢竟能得到蔡邕親授三年?寇奴避開陳登懷疑的目光,道,“我們進去吧。”“宣高,你先去沐浴更衣,我見過父親大人後便來叫你。”陳登回頭吩咐道,“陳舍陳奪你二人帶寇爺去酣龍小居,用大桶菊花湯,叫翡翠或雨弱伺候,換我那套玄色錦袍,踏雲靴。”

陳舍陳奪兩人對望一眼,心道:翡翠和雨弱可是少爺最為寵愛的奴婢呀!

陳登見二人踟躇,瞪眼道:“有甚不明白的?”“少爺,只是……”“你說寇爺是我兄弟,務必伺候周全。沐浴後帶寇爺到一品堂來。”陳登又對寇奴調侃道:“宣高你好好享受一番,將大頭小頭一併給哥哥我洗乾淨了!”“這這是……”寇奴臉漲得通紅,眼睜睜的看着陳登領着一干手下大笑揚長而去。

寇奴傻愣愣的跟在陳舍走了足有半柱香方才到一獨院。陳舍道:“寇爺,您先在東廂房坐坐,我去安排燒水。”寇奴推門進去,雖是別院但裏面佈置也精緻而不失大氣,想必陳登沐浴前後會在此小歇,故而字畫筆硯一應俱全,正中虎皮軟榻,榻邊矮几上一壺酒一盞杯,正牆斜掛寶劍一把,劍左潑墨“玄武”二字。寇奴看看身上的破衣爛衫,笑了笑便過去書櫥,取了一卷《易傳》邊看邊等。

過不多久,寇奴聽到陳舍和陳奪在屋外竊竊私語。“我說舍哥,那寇爺到底是何來歷,少爺如此厚待他?”“我也納悶,這人又臟又潦倒,看不出有啥過人之處。不過少爺看人從來不會走眼,嗐,我們下人又怎麼猜得中他老人家的心思呢?”“那是。你說哪位姑娘會來?”“不是你去叫的嗎?我如何曉得?”“翡翠答應來,但不太情願。”“少爺叫寇爺連小頭一併洗了,嘻嘻,該不會也叫翡翠代勞吧?”“別瞎說,小心隔牆有耳。不說這個了。舍哥,我剛聽說孫堅得中郎將朱俊大人表請,被朝廷征為佐軍司馬,不日就要北上作戰了。”“孫大人是個好官,但文官終非所長,此般英雄有用武之地了。”“孫堅已募兵三天,明早就要發兵,你說他募到了多少人?”“應該有不少吧,可惜我們不能去。”“我不喜歡打仗。”“唉,我也是。黃巾軍里不都是窮人嗎,總是我們窮人倒霉。象我們這樣的孤兒能夠被陳老爺收留,已是天大的幸運了,還求功名富貴不成?哎呀,香湯該是燒好了。少爺吩咐的錦袍你怎麼沒拿來?”“翡翠說她拿的,這小娘們就知道討少爺高興,叫她伺候別人,怎麼可能心甘情願?”

寇奴心道:不過洗澡而已,要女人伺候幹嘛?真要有,我還洗不下去。想到這,便放回書卷,轉身出門。

“寇爺,水燒好了。我們服侍您進去?”“不用了。”寇奴進了內屋,只見偌大的屋內擺着三個木桶,正中那個六尺高的圓桶中蒸汽騰騰。屋內陣陣熱潮湧起,原來炭燒藏在屋下,寇奴身上燥熱起來,飛快的除下衣褲,踩着木梯進到桶內。蕩漾着黃綠白三色菊花的滑膩熱湯浸到頸下,寇奴覺得渾身舒泰無比,禁不住呻吟一聲,好爽。

寇奴將頭埋入水中,又猛地抬頭狂甩,痛快的洗起來。他寇奴一生何曾如此沐浴過,禁不住哼起了小曲兒。

“這位爺,你哼的是什麼曲兒?這麼好聽!”一個清脆的女聲問道。

寇奴大吃一驚,從桶中直起身探頭向外看,卻見一個身着翠綠衣衫的佳人手裏挎着幾件湖錦衣袍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寇奴趕緊縮身進桶,口裏叫道:“翡翠姑娘,你快出去,我不要你服侍。”“咦,你怎個知道我是翡翠?”

寇奴急道:“你一身翠綠如個翡翠一樣,不是翡翠是誰?哎呀,你快出去吧!”“我不出去,你得說出你哼的是什麼曲兒?”“哎呀,不就是《風弄鬆》么?”寇奴馬上一愣,我怎麼哼的是《風弄鬆》?“那好,我把衣服放這了,你自己穿吧!”寇奴又探頭出來,隨即大叫:“你怎還沒走?”翡翠笑道:“大老爺們害啥臊呀,哎,我問你大鬍子,你一個男人怎使把柳葉刀?”寇奴絕望的滑入水底。

“不說算了。”翡翠裊裊娜娜的出屋去了。

寇奴飛快的洗了一通,**的爬出木桶,胡亂的用塊棉巾抹拭身子。忽然寇奴警覺的巡視四周,他感到有雙眼睛在偷窺自己。但整間屋子就只他一人和三個木桶,而門外並沒有影子,他奇怪的嘀咕道:“邪門!”便彎腰拿起衣服穿戴起來。他依舊將斬潮藏在內里,將柳葉刀挎在外面。然後抖抖衣服,摸了摸鬍子,出了屋。

屋外陳舍陳奪二人象是受了極大的震撼,臉色慘白。他倆一言不發的領着寇奴穿屋過廊。寇奴疑惑的跟在後面。三人兩前一後走了兩柱香功夫,到了一間大屋前,陳舍道:“寇爺您自個進去吧,老爺和少爺都等着您呢。”說完,二人慌忙走開。

這時渾身煥然一新的陳登迎了出來,道:“宣高這快就洗完了,嗯,果然一表人材,快進來坐。”

一個枯瘦老者從大堂後轉出,眯着老眼打量了下寇奴,便示意其坐下。他的目光讓寇奴感覺似曾相識,不由是偷窺自己的那雙賊眼,此人難道就是陳閥閥主鬼謀陳珪?正思量間,忽聽得一陣嗚響,這一家到底搞的什麼鬼?陳登問道:“爹,這是什麼聲音?”

陳珪沒理睬兒子的疑問,對寇奴道:“小夥子,你叫寇奴?”寇奴施禮道:“晚輩泰山寇奴寇宣高拜見陳老閥主。”“好說好說。泰山人氏,為何卻是臨淮口音?”“家嚴本是臨淮人。”“哦,令尊是?”“山野閑民而已。”“哦,你會些什麼?”

審我呀?寇奴有點不快的道:“有點氣力。”

“如此,我府上缺名家將,不知你是否有意屈尊?”

陳登萬沒想到陳珪會如此說話,急聲道:“爹,宣高是我朋友,您怎可等閑視之?”

寇奴已是勃然作色,朗聲道:“吾輩不肖,也不至於要傍人門戶。元龍兄,多謝你盛情款待,宣高就此拜別。”言罷起身,一揖到底,甩袖而去。

陳登眼望寇奴離去,回頭道:“這是為何?”陳珪高深莫測的笑道:“烏刀雖逢其主,卻非其時,我不過給他一點記憶。”陳登不解道:“寇奴有反衝之氣?”“好像還未運用自如。”陳珪沒有回答陳登的問話,道:“你去和他好好談談,再見他時可能十年以後了。這樣的年輕人我喜歡,‘吾輩不肖,也不至於要傍人門戶。'說的多好。”陳登看着神秘的父親大人,不知該說些啥。

“你把那把混鐵長苗給他,跟隨孫堅征戰南北用把女人使的柳葉刀,不像話。”

“寇奴跟隨孫堅?是。”陳登急急忙忙奔出屋,他邊走邊吩咐陳舍,“陳舍兒,拿這塊令牌到兵械庫領出排名二十的青狼長苗⑴到雲濺閣找我。”寇奴既是愛酒之人,雲濺閣他是一定會去的。

出得鐵官府,夜色更濃,左右望去沒個人影,陳登有點急了,正自懊惱失之交臂,卻聽寇奴在身後道:“元龍兄你如何出來了?”陳登大喜轉身,道:“好你個小子,怎才出來!”“你家宅院這麼大,我怕迷路,只好怎麼去的,就怎麼出來啦。”“你從一品堂折回酣龍小居,再到這裏的?我鐵官府佔地二里,漏井迴廊如迷宮一樣,……你記性可真好,哥哥服你了。”寇奴問道:“雲濺閣還去不去?”

陳登故問道:“不生氣了?”

“這算不得什麼,情誼存於你我之間已是足夠,又何必杯葛其它?”

“好兄弟,”陳登釋然一笑,道:“走走,去晚了就沒個好位置。下邳城最不給我面子的地方就是這雲濺閣了。”

陳登邊走邊介紹,“下邳大部分煙花柳巷茶舍酒肆都集中在城北,唯獨最有名的雲濺閣卻獨居東南。雲濺閣樓高四層,風姿卓約,琉璃碧瓦飛檐銅鈴,是城中最高建築,它和南城門樓白馬樓遙相輝映,一個清雅秀致如二八佳人,一個古樸恢弘好似歲月守護,為下邳風景最美。雲濺閣以雲濺靈芽尖、玉冰香露酒、天下一品魚聞名於世。一入雲濺閣,所有的江湖恩怨全得忘掉,這是雲濺閣的規矩,所以必須解刀。天下一品魚,乃清江鱸魚切片生吃,佐以廣陵香醋(今揚州)臨淮老薑絲,風味尤佳,為一樓招牌菜,然沾染血腥氣,故而在雲濺三絕中排在最後,只能放在一樓。二樓則天下名酒薈萃,凡秦漢間名酒這裏幾乎全有,但佐食卻是最平常的淮南香牛肚、黃酒醉河蝦之類。三樓就不一般了,柳如嫣認為她釀製的玉冰香露為古往今來第一等好酒,每日僅供應三壺,她說日有三人知酒味,就不枉她一般心血。這三樓不是尋常人可以上的,非是在二樓品酒品出個名堂的人是不能得嘗玉冰香露的。柳如嫣就是這雲濺閣主柳無衡的獨女,二十有四還未出閣,並不是她不夠美麗,也說不出為什麼,總之是位嫁不出去的奇女子。她認為茶才是水中最珍,最得忘情雲濺的真意,故而將茶室置在接天頂樓雲濺鶴崖。我朝茶葉多是青葉煮沸飲之,也有少數地方蒸焙研粉沸水沖飲,茶香不及生葉清香,然添投各色藥材,亦別有一般滋味。但云濺靈芽尖卻是采自十里山川雲濺谷一葉一芽,以陽剛之氣快炒,再用陰柔內力慢揉,絲毫不影響芽形葉貌,白毫顯露,葉色靈碧,沁香清悅,湯色清沏,是一等一的好茶。最為奇特之處,聽說的也不知真假,此茶是由處女淑乳揉成,因此又有一般**滋味,細品之下真箇回味無窮。但愛酒之人卻是上不得四樓,我是久聞其名未得一飲。”

寇奴早已聽得目瞪口呆,他在泰山吃酒佐食多是咸花生干豆莢,偶爾媚娘炒點野味,已是快活得不得了,他怎麼也想不到吃喝裏面藏有這許多學問,隨即又想這裏富人們多,物產又豐富,自不可同日而語了。左右插不上嘴,聽到這裏,方接話道:“我始終認為酒比茶好,為男人本色。這玉冰香露有何講究?”

“說來尋常,玉冰香露就是在五年老黃酒中投入蒸好去皮的白玉肥膏,也就是小豬肥肉,再添加冰糖,待肥膏完全溶解后,撇上去下,所取得的中間最為澄清的酒液。”

“以肥肉冰糖添味,我倒聽說過,並不為奇。”雖是如此,寇奴委實大奇,這酒還真是富貴酒,一壇怕是要得百兩足銀。

“宣高此言差矣,玉冰香露所用的老黃酒、冰糖和小豬都有講究。就豬而言,用何地的豬,這豬是吃什麼長大的?又該取豬身上哪個部位的肥肉,蒸多久,用怎麼材料燒火?肥膏和黃酒的比例多少?都講究的不得了。黃酒則講求揚州會稽山出品,最好是左家酒坊的五年老瓮藏。”

“左家酒坊的五年老瓮藏已是極品,再撇上去下只取三分之一不到,看來這玉冰香露的確不簡單。”這酒此前寇奴小時聽說過。

“你道何為香露?玉冰香露絕就絕在香露二字,柳如嫣說在十里山川逸幽谷中有簇蘭草,為天下極品香蘭,以葉入酒,則酒氣蘭香化合為獨特的甜而不膩馥郁透清的芳香,香氣在口中百轉逶迤久久不絕。這露則指的是當你飲盡杯中酒後,稍待片刻,杯中又會出現一滴淡綠色的露珠,此乃杯中不絕之酒氣和空中水氣相遇而得,如是三回,每一滴露都會令飲者別有滋味上心頭。”“真若如此,那品飲此酒不得雲濺之逍遙,恐怕是品不出名堂來的。”“所以三樓才叫作‘靜滋味'。”

“靜知酒味,頗有道家情趣。”

“馬上就到了,把舌頭準備好。”

待陳寇二人行至雲濺閣前,卻不禁大吃一驚。只見雲濺閣上下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哪有半點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還不如官家食堂清靜。樓前一條寬達兩丈的青石路直通南門,兩川長案從路北鋪到路南,觥籌交錯,好不熱鬧。寇奴難以置信的問道:“元龍兄,這就是你誇耀的可以靜知酒味的徐州第一樓?”陳登尷尬的道:“莫非換了主人?我才離開三天,這陽春白雪一下子變成下里巴人,把我也鬧糊塗了。進去再說。”

走進一樓大堂,陳登徑之櫃枱,解下佩劍,往台上一擱,道:“柳瓶兒……”“在在,”一個小夥計從櫃枱下冒出頭來,道:“龍爺,幾天沒見了。”“如嫣呢?”“在四樓。喲,您今天佩的是洞天劍呀!我給您掛在西牆正中間。您看看那西牆上掛的儘是些廢銅爛鐵,哪裏是解劍,分明獻醜來着。”陳登粗粗看了會,嘀咕道:“這種東西也敢掛在雲濺閣,真是好笑!”寇奴走到跟前,低聲道:“我的柳葉刀可不能掛出來。”陳登道:“瓶兒,牌來!”那柳瓶兒從櫃枱後走出來,遞上兩個矇著白紙的小木牌。陳登接過一桿滴墨狼毫,刷刷幾筆寫下“下邳陳登、泰山寇奴”八字草書。“寇爺的刀,你收好,別掛出來。”“是是。”柳瓶兒接過寇奴的柳葉刀,飛快的轉到櫃枱後放好,然後手拿木牌和洞天劍繞到西牆,用杖綠叉棍給掛在正中金勾上。

陳登道:“宣高,這牆上掛着十餘把兵器,你可看出點門道來?”“北平程普的鐵矛看起來足有五六十斤,還有那個遼西韓當的三尖兩刃刀寒光閃閃,都不是尋常兵器。你的洞天劍,我卻看不出有啥出奇之處。”“你說的這兩樣兵器是幽州礎艮堂出品,在北方也算得上是好兵器了。但鐵矛為不同產地鐵礦石鍛造而成,因而質地不純,輕重不均,不便真氣流轉;三尖兩刃刀則線條太差,沒有美感。”此時就餐眾人全都停箸不食,交頭接耳,艷羨不已的盯着那把洞天劍。

陳登小聲道:“賢弟呀,他們可比你識貨。”寇奴尷尬的道:“這裏怎麼全是些草莽之輩?”“在刀尖上討生活的人才會對兵器有着不同常人的認識。這道理以後你就會明白的。大凡神兵不出鞘便能給人強勁的衝擊力,若劍與鞘配合神諧,則明眼人光是見鞘心裏就會有種震撼的感覺。”“那我找把寶鞘再隨便插入把刀劍,不就可以唬人了嗎?”“寶鞘?”陳登笑道,“凡傾注大師心血的兵刃,彈卡的設計都有其不同尋常之處,不是隨便就能插的進去的。”“原來如此。”

這時,一大一小兩個勁裝少年走進雲濺閣,那個小的虎聲虎氣的道:“諸位爺們怎不吃了?這雲濺閣的菜不合胃口?”較大的少年嚅嘴道:“小策,那不是陳登的洞天劍么。”寇奴心咯嘣一跳,這小策不是孫策是誰?身旁那個是其堂兄孫賁⑵。

“瓶兒,帶我等上三樓!”陳登道。柳瓶兒還未答話,孫策哈哈笑道:“陳登你是來喝酒的嗎?”“廢話,天下第一酒鬼來雲濺閣不喝酒難道喝茶呀!”孫策不無倨傲的道:“只怕今個你只能喝茶了。”

寇奴看着曾讓自己蒙羞遠走他鄉的少年孫策,心中泛起百般滋味,卻沒有一絲敵意,更多的是親切感,畢竟好久好久沒有見到過親人了。其實也沒多久,只是心底覺得漫長。

孫賁拱手道:“小鐵官人,今晚我叔父大宴義軍戰士及其家屬,並答謝下邳國內提供資助的同僚富紳大戶,故包下雲濺閣一到三樓,所以一毛不拔的人就只能上四樓喝茶了。聽說雲濺閣的規矩除了柳姑娘誰都不能破,您就從權就宜吧!”陳登聞言一愣,馬上笑罵道:“就你小子會說話,乾淨的很。”他知道孫賁說的是鐵管府不出贊助的事。又回嗔道:“瓶兒怎不早說?”

“龍爺,我本是想安排您到後院小的們喝鬧的所在……”

“今不同往常,我帶了朋友來的,怎好屈就。”陳登仰首上看,道:“喝茶就喝茶,總不能白跑一趟,老子還未在雲濺閣里喝過茶呢!我們走!”柳瓶兒面帶難色的道:“龍爺,您這不是讓小的為難么!”寇奴怒道:“怎地?”陳登笑道:“瓶兒你放心,我這兄弟就是位茶賢,嗜茶如命,如嫣姑娘定會喜歡的。”“要不我先去稟告一聲?”“算了,這兒也挺忙。宣高我們走。”

寇奴又看了眼對自己視若無睹的孫策,便跟在陳登後面拾級而上。陳登邊走邊道:“適才象小老虎的是孫堅的長子孫策,此子可畏,頗有孫堅的豪勇風概。另一個是孫堅的侄子孫賁,陰戾剽勇,我所不喜。”寇奴心說這些我比你清楚,孫賁與自己同年,當年也是踩着自己晉級的。

兩人上得二樓,往裏一看,陳登道:“原來這二樓坐的全是些商賈鄉紳,捐幾個錢就害得我兄弟倆不能遍嘗美酒,着實可恨!”“那個紅袍漢子是誰?”“他叫吳景,是孫堅的大舅子,武功不錯,但男人太過俊美,未必可佳。”說話間,三人上了三樓。陳登一露面,就給坐在外席的幾人認出來,小鐵官、元龍老弟、元龍兄的叫個不停,陳登無奈只好走進去一一應酬。內席那邊微笑着走來兩個盛妝婦人,眉目如畫,肌膚勝雪,長得極為相似,但氣質迥異卻都給人美不勝收之感。其中一個道:“元龍來了,請移駕內席。”陳登臉色數變,旋洒然一笑,道,“婉如夫人你且忙去,元龍有好友在左,就不打擾了。”寇奴是第一次見到吳婉如吳婉約二位孫夫人,心中的驚嘆號還差個點未打,就給陳登扯了出來。陳登邊走邊罵自己,“早知孫堅有這一手,我鐵官府捐些兵器也好,唉,悔殺我也!”“你先前為何不捐呢?”“我鐵官府從來就只供應正規軍,孫堅募集的義軍不過烏何之眾矣。”陳登喪氣的道,“不說這了。只是未得‘素手斟美酒,淺涰賞紅顏',有所不甘。”寇奴心想,世間竟有如此美艷的女子,一個明艷亮麗,一個清雅嫻貞,偏在舉手投足一言一語間都給人風情萬種風光無限的感覺,難怪元龍會如此神魂顛倒,引為平生第一大恨。

陳登忽又恨恨的道:“孫堅竟讓婉如姊妹出來拋頭露面,真是不成體統。都說孫堅身上有羌胡血統,想來是不會錯的。”

寇奴沒應聲,他知道孫堅的祖母便是西域胡姬,所以他並不得江東各大世家的歡心。

雲濺閣木塔結構樓層高軒,一二層樓還較大,三樓就只能擺放十張酒案,到了四樓更小了許多。寇奴一上雲濺鶴崖,便覺雅氣撲面,樓梯間迎面一扇清漆桃木門,推門進去,木門在身後悄無聲息的自動合上,將所有的喧嘩隔在外面。地上滿鋪尺許高的竹榻,屋子正中放着黑漆木桌,桌上古色古香的銅爐吐放着縷縷沉香。迎面牆上窗欞盡閉,雖是夜色闌珊,但屋內卻不現暗淡,原是雲濺閣頂部鑲嵌有琉璃,月光透射進來,在地上畫出斜斜變形的一個八卦圖來。人在屋中,心裏只有靜謐二字。陳登嘆道:“待月正當空,獨坐陰陽魚上,仰古看今,幽趣滿懷。若更有佳人在左以泉煮茶,水火交格,如松濤陣陣,傾之入杯,如秋波蕩漾,於靜默間飲下一口,得坐忘心齋之古逸啊!”寇奴心下贊同,在此喝酒,亦然暢懷。

一個柔美的聲音傳來:“不想元龍也是茶道中人,倒讓如嫣又驚又喜。”

寇奴循聲望去,卻見南窗下軟緞藤床上一白衣女子正合上竹簡輕置案頭,慵懶的坐起身來,沖二人笑道:“元龍還不上榻來?”說話間,欺比霜雪的柔荑隨意將長發捋到肩后,然後從藤床上起身迎了過來。寇奴一怔,如此靈聲美音的主人卻是容貌平平。

陳登卻道:“今天上得雲濺鶴崖方才真正省得如嫣之美,如逸幽谷芳蘭上的一滴清露,清新玄妙得天地靈氣之鐘秀,不可方物呀!”

柳如嫣輕輕一笑,道:“元龍,請問這位是?”寇奴趕忙道:“在下泰山寇奴寇宣高見過如嫣姑娘。”“你也上來吧。”柳如嫣走到木桌旁斜身坐下。

陳登坐在她對面,道:“宣高還不脫鞋?”寇奴一下子懵了,自己是有名的臭腳,脫鞋豈不滿庭芳么?正躊躇間,柳如嫣道:“門外有拖鞋,你自換過。”寇奴悶悶一氣,不做聲的推門出去。樓下的喧嘩聲一陣陣的傳上來,好不熱鬧。寇奴心想,我應該屬於他們,雲濺鶴崖裏面那種完全性靈的境界,屬於陳登他們那些高貴的世家弟子。我自有我天地,就別進去了。少年時代強烈的自卑,隨後幾位大師的青眼有加傾心相授所帶來的自負,使得寇奴性情孤傲起來。寇奴看着厚厚的拖鞋,心道:連拖鞋都用綢緞裹着,這柳如嫣可真會享受生活。寇奴見左右無人便脫下一隻靴子,抱起腳,伸頭佝着去嗅腳指頭。咦?怎麼一點都不臭!?寇奴捧腳佝身探頭,就這樣愣住了。他心想腳之所以不臭,絕不僅是剛洗完澡的緣故,難道自己武功大進改變了體質?他正思想間忽聽有人道:“寇爺你這是幹嘛?”寇奴慌忙放下腳正身坐好,面紅耳赤的看着端着一盤點心上樓而來的柳瓶兒。柳瓶兒心裏肯定在納悶,難道這位逐臭之人就是所謂茶賢?寇奴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二人僵在樓梯間都不說話。寇奴清清嗓子,道:“你把點心放這,我拿進去。”說著穿上一隻拖鞋。柳瓶兒猶豫着將托盤放在寇奴身左木根架上,道:“你端進去?如嫣姑娘可是還沒吃呢!”言下之意你這臭手端進去怕是她不會吃呢!寇奴心中本來就窩着火,聞言怒道:“你自下去!”柳瓶兒忙道:“您別,我下去便是了。”寇奴坐了快半個時辰,還不見陳登出來,又餓又無聊,又不好自行離開,心裏便有點不痛快了,好你個陳元龍重色輕友,不講義氣,看來你的第一大恨就快改為第一大樂了。老子可不管你雲濺閣的臭規矩,寇奴又穿上靴子,從懷中掏出酒葫蘆,擰開塞子。濃烈的酒香溢出,真爽。

可這酒是喝一口就少一口,只是聞聞吧!寇奴聞一口酒香吃一口點心,陶然在黯**的酒香中,思緒飄忽起來,他想起了媚娘、父親、師傅、太史慈,還有蔡琰和蔡邕。

“不過是露秋白耳!”柳如嫣和陳登不知何時出來了,她冷冷的言道:“元龍煩請你勸這位寇爺下樓去。”“這這是,宣高呀,我不是對你說過這雲濺鶴崖不能喝酒的么!”“元龍,我沒喝!難道聞聞都不行么?”柳如嫣道;”不行。”寇奴怒極反笑道:“你自以為高明,露秋白?非也非也,貽笑大方哉!”柳如嫣接過葫蘆,吸了口氣,道:“真的不是露秋白?!請問寇公子這酒從何而來?”寇奴見柳如嫣問得恭敬,便道:“你單憑酒氣就能辨出這不是露秋白,確有真本事。這酒是故人所贈。”柳如嫣急切的問道:“她是不是姓周?”寇奴和陳登都是大吃一驚。寇奴道:“對,釀主姓周,她是泰山心壺酒樓的老闆娘周如意,我們都叫她媚娘,你怎知她姓周?”柳如嫣幽幽的問道:“元龍你可知我雲濺閣的來歷?”陳登搖搖頭,柳如嫣用詢問的眼神逡巡寇奴,寇奴自然也是搖頭。

柳如嫣塞上塞子,道:“都進來吧!”陳寇二人對視一眼,跟着進去。寇奴也未換鞋,徑直上得竹榻,坐在幾前。

柳如嫣道:“這裏無他人,我就說與你二人聽,但請不要傳出去。”見陳寇二人拚命點頭,方才續道:“江東魏伯陽大師明辨陰陽,武功高絕,他一生僅收四大弟子左班周柳。這四人各得他老人家的一門絕學密要,還學得魏公絕代釀酒術。大徒弟左無言得善釀術;二徒弟班無機長在藥酒,專為宮廷釀製皇家酒;三徒弟周無妄得勾兌術,擅長在名酒中勾兌曲餅改善酒性,能夠讓秋露白增加蕩氣迴腸的滋味,天下只此一家。”“難怪你能一言說出釀主姓周。”“無妄師伯早年舉家北上,后失去聯繫。無機師伯在雒陽宮中司職湯官丞,為皇家首席釀造師,已傳兩代,斷了往來。無言師伯則隨魏公周遊天下,后定居在江南會稽山以左氏酒坊聞名於世。我父柳無衡得添味術,因愛這十里山川景緻,故在下邳城中開此雲濺閣。雲濺鶴崖不是不能喝酒,但配在此飲酒的,只有我師祖爺魏公一人。這是我父親定下的規矩。魏公每三五年來此小住數日,但神龍見首不見尾,毫無定期,我們不想留下任何俗庸之氣影響他老人家飲酒品茶的心情。因而立此規矩,還請寇公子原諒。”“原來你也是魏伯陽的再傳弟子!難怪。”寇奴道。

陳登問道:“魏公還在世么?”

“師祖定居廣陵。一年前,我父親隨他老人家到南陽去了,久久未歸。”

“想必見何首烏去了!”“寇公子……”“叫我宣高吧!”“宣高,你如何得知他們是去見南陽何首烏?你聽說過何首烏這個名字?”“象魏公這樣地仙般的人物,等閑人物又怎放在眼裏?我只是猜測而已。”

“確如宣高所料,”柳如嫣道:“想不到宣高你年紀不大,卻知首烏其人。”柳如嫣仔細的打量着寇奴,心中生起疑問,這個寇宣高既是陳登之友,武功定然不差,但其深淺路數卻一點都看不出來,觀其行走換步似與本門心法相合,於是問道:“宣高,不知無妄師伯有否傳你武功?”“你是說周無妄?”寇奴搖搖頭,心說:若不是你說,我還不知道媚娘的爹叫這個名字,周泰曾說他爹早年離家出遊,一直未歸,我還是聽師傅說才知道周泰的內功是江東魏伯陽一派的,“我師傅另有其人,卻不便說,請如嫣姑娘見諒。”柳如嫣有點失望,道:“宣高可否告知如嫣周師伯一家的近況?”“你師伯我可從未見過。他女兒就是媚娘,他還有個兒子叫周泰,他姐弟二人隨泰山郡丞諸葛珪一家到琅琊去了,現在何處我也不知道了。”柳如嫣聞言神色一黯,陳登見此便道:“如嫣不必如此傷懷,這酒就是周家勾兌露秋白而來的,你品一品便知你師叔一門釀術的進展了,你把這些都告訴你師祖,他一定會很高興的。”“不錯,你可嘗嘗。”“如此多謝了,不知此酒何名?”陳登插言道:“如嫣你先品品,再猜猜則酒名可好?”柳如嫣略一思忖,欣然應戰。她捏着酒葫蘆施施然的出門下樓而去。

過了好一會,也沒見柳如嫣上來,寇奴道:“元龍,你說柳如嫣會不會黑了我的酒啊?”“不至於吧!她要黑了你的酒,我就黑了她的茶錢。”“那我可不划算。”“玩笑,我想如嫣現正在苦思冥想,可憐深坐蹙娥眉,香唇滑舌品露白呀!”二人大笑,寇奴又道:“對了,你們吃過東西沒有?”陳登道:”你這一說我倒覺得餓了。剛才光顧着看如嫣煮茶,與她談茶論道,倒忘了其它。”“我明白秀色可餐何解了。”寇奴心中得意,你們的晚餐都在我肚子裏。

陳登故作正經的道:“非也非也,我是牛飲塞肚而已。若如你說,如嫣姑娘看我豈不是污色可餐么?”“污色可餐?!非也非也,男色可餐。”寇奴哈哈大笑。陳登也禁不住笑了。

“元龍兄,你剛才和柳如嫣在聊些什麼?”二人正說笑間,寇奴忽然扭過頭,卻是柳如嫣正推門蓮步無聲的走進來。陳登亦察覺到,道:“如嫣你猜出來沒有?……”只見柳如嫣兩頰酡紅,一雙大眼睛似乎淚痕未乾,如桃花帶露一般,把陳登看呆了。寇奴見柳如嫣左手捏着酒葫蘆,右手還提着一個小罈子,心中一動,這罈子裏面肯定是玉冰香露,想跟我換?沒門!他卻對柳如嫣的美麗視若無睹:這女人額頭高了點,眉毛淡了點,身子也瘦了點。

柳如嫣近前將手中之物放在木几上,然後輕聲問道:“寇公子,此酒情根深種,釀主定然有段刻骨銘心卻又無可奈何的苦戀。唉,我若是周家姐姐,定會為這酒取名‘黯然**’。不知如嫣有否言對?”寇奴驚訝無比,半晌才道:“姑娘真若天人!這酒就叫‘黯**’。”陳登心裏卻是又慚愧又失望,慚愧的是自己在酒的鑒賞方面的確不如柳如嫣,失望則是因為他發覺柳如嫣已經有了令她刻骨銘心卻又無可奈何的情人。這人會是誰呢?柳如嫣斂容端重的道:“多謝寇公子讓如嫣得嘗周家姐姐的神釀絕技,如嫣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公子你可否應允?”來了來了,寇奴口中卻道:“但講無妨。”“如嫣想把這半葫蘆酒留在雲濺閣待來年師祖爺品嘗。”“正宗黯**天下僅此半葫,更無他有。沒了壺天閣的純水,媚娘也釀不出地道的黯**來。”

柳如嫣殷切的道:“愈是如此,此酒就愈發要留在這兒。這半葫蘆酒經長時間羊皮袋裝,再用葫蘆保存,酒質已經受到影響,非有我加味鎮之,再難稱之為絕代好酒。”這女人的舌頭好厲害!寇奴心下盤算,難得柳如嫣對魏伯陽一片孝心,也罷,遂道:“好吧,就送與你了,說來它也是你們門中之物。”柳如嫣展顏喜道:“如嫣多謝了。這裏有我五年釀製的‘玉冰霜’一壇,雖不及黯**有諸多變化,但也冷艷香逸,如寒梅傲霜,非尋常酒可比。就權當謝資,望公子不要推辭。”寇奴也不客氣,欣然笑納。柳如嫣的確不類普通女子,把一場交易做得人情十足。

陳登妒忌的道:“玉冰霜?比玉冰香露更進一步的玉冰霜?你釀出來了?你竟然用它換半葫蘆酒?快賞我一壺!”柳如嫣輕輕搖頭,道:“只有兩壇,皆未開封。一壇給了寇公子,另一壇我還得留給我師祖爺呢!對不起,元龍,再等幾年吧。”“唉唉,平生第四大恨呀!”陳登長嘆一聲,眼巴巴的看着寇奴。寇奴這才曉得原來玉冰霜非同小可,柳如嫣這份謝資可夠大的,他沖陳登哈哈一笑,搖頭示意不行。陳登大怒:“好你個寇宣高,不講義氣!”寇奴趕忙伸出十指,五五分開。陳登方才轉怒為喜,道:“這才是兄弟!”

柳如嫣幽嘆口氣,再不理他二人,逕到窗邊,推開窗欞,讓夜風進來。樓下的喧嘩聲一骨腦湧進來,將雲濺鶴崖的閑適氣氛沖個沒影。柳如嫣渾然不覺似的,獨自憑闌望極天涯。高樓上清風吹起柳如嫣的長發縷縷飛揚。

陳登眼望着柳如嫣消瘦香肩,心裏柔情湧現,直欲過去輕撫她,問問她有什麼心事,卻還是退縮了。除了吳婉如,陳登原以為再沒有女子可令自己動心,所以他一直都在風流場上流連,躑躅歲月。卻在今時今夜,陳登忽然發覺夜風中長發飄揚的柳如嫣就是他一直找尋的心靈的另一半,這種感覺如此強烈以至於陳登無法派遣,只能沉聲太息。

茶原是這般滋味……

寇奴不解的看着這二人,微一思量,小聲道:“元龍兄!我看柳如嫣怕是喝了幾口黯**給撩動了情懷,你說她會愛上誰呢?”“啊,會是誰呢?”

二人正尋思着,一個響亮的聲音傳上來。

“各位父老鄉親,各位義軍兄弟,請聽我說幾句話。”柳如嫣香肩劇震,陳登見此亦是心神激蕩。原來雲濺閣今天一切的改變都是為了這個男人,柳如嫣喜歡的原來是……

寇奴同樣虎軀大震。

※※※

注⑴:苗刀,古兵器,又名倭刀,它刀身修長,共五尺,兼有刀、槍兩種兵器的特點,且可單、雙手變換使用,臨陣殺敵,威力極大,非一般兵器可比。苗刀在我國漢代就有其雛形,在我國歷史上古稱長刀,從河南劉家渠東漢墓出土的環柄長刀,和山東蒼山發現的漢安帝永初六年發現的長刀,均和苗刀相似,從尺寸上看,全長111.5厘米,刀脊厚度與刀身的寬度的比,大約是一比三,到唐代,天寶年間,大將軍嗣業使用的部隊,被對方的騎馬沖亂,在這種情況下,嗣業“手持長刀,大呼出陣前,殺數十人,陣復整。”另外,在唐代的標準裝備中,能看到大量的佩刀和陌刀。《中國古代兵器論叢》解釋說:“陌刀,長刀也,步兵所持。”並附有長刀的圖樣。早在三國時期,在回贈日本國的物品中就有五尺長刀,后隨中日文化交流,苗刀傳入日本,明朝後期,倭寇多使此刀,所以後人也常把此刀,稱之為倭刀。

注⑵:《三國志》載:孫賁字伯陽。父羌字(聖壹)〔聖台〕,堅同產兄也。賁早失二親,弟輔嬰孩,賁自贍育,友愛甚篤。為郡督郵守長。堅於長沙舉義兵,賁去吏從征伐。堅薨,賁攝帥餘眾,扶送靈柩。后袁術徙壽春,賁又依之。術從兄紹用會稽周昂為九江太守,紹與術不協,術遣賁攻破昂於陰陵。術表賁領豫州刺史,轉丹楊都尉,行征虜將軍,討平山越。為揚州刺史劉繇所迫逐,因將士眾還住歷陽。頃之,術復使賁與吳景共擊樊能、張英等,未能拔。及策東渡,助賁、景破英、能等,遂進擊劉繇。繇走豫章。策遣賁、景還壽春報術,值術僭號,署置百官,除賁九江太守。賁不就,棄妻孥還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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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奴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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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雲濺鶴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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