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纏綿的身影稍稍分離,她望住他,雙頰嫣紅如霞,眼瞳盈盈如水。
「霍希克,我想吃一種東西,好想好想,想得心痛。」
「什麼?」他的額只住她的,語氣夾着笑意,猜她小腦袋中想着啥怪主意。
「我好想吃甜瓜,好想好想,想得心痛呵……」
離開蘭州時正值甜瓜豐收的夏季,後來前往哈薩克族,解決了恩怨,他帶着他的姑娘遊山玩水,偶爾在綠洲集和幾名前來的弟兄會聚。
四季輪替,蘭州那片瓜田又栽新苗,一顆顆的白蘭瓜、李香瓜、蛇瓜、醉瓜慢慢長成渾/圓,這一年的夏已經來臨。
他朗聲笑道:「好,我們回蘭州去。」
【第九章】
去年夏日,她首次來到這片綠油油的瓜田,傻呼呼地站在田埂邊,讓渾/圓豐碩的果實映滿眼帘,聯想到華家在西安城東郊一望無際的棉田,只是瓜更帶香氣,壓着地面綿延而去,像張織就的錦綠毯子,而棉花高及腰肢,綻放柔軟的綿白,像一波波的海浪。兩者都因碩大而顯得美麗。
今年夏日,她回到這片瓜田,景緻未變,甜瓜好多好大,依然乖乖地躺在地上,她興奮地跳下馬背,快手快腳摘了兩顆白蘭瓜,對住灰馬上的男子歡笑。
「霍希克,你最愛的。」
「頭兒回來啦!」幾名在土垛旁閑聊的漢子瞧向這邊,大聲喚着。
「頭兒回來啦!」又有人喊着,一個知會一個,聲音此起彼落,片刻已傳盡眾家漢子耳中,紛紛由自家的三合院、四合院跑出。
「呵呵……玩這麼久,也該回來啦!」
「是呀,跟姑娘出去了一趟,瞧來挺快活的。」
「這喜酒是不是該辦一辦,把姑娘的名分給訂下來?」
好些人迎了上來,目光帶笑,在霍希克和笑眉身上打轉,偷偷議論着。
霍希克翻身下馬朝眾人頷首招呼。
此時笑眉由田裏跳出,跑到他身邊,懷中還揣着兩顆瓜,她笑嘻嘻地回視大家,揚聲道:「眾家大哥,我回來吃瓜啦。」
熊大聽了哈哈大笑,跟着問:「姑娘,你不是回來嫁人嗎?咱們等着喝頭兒和你的喜酒,足足等了一年阿!」
「這一年也夠逍遙啦,幾回和頭兒聯繫,一會兒在天山南麓,一會兒在塔克拉馬乾,一會兒又到青康藏,還轉到玉門、敦煌,嘖嘖嘖,終於回來啦!咱們瞧,先把親事辦了,說不準,就快有小娃娃了。」
「是啊。」鍾老九在旁幫腔,「你們終於回來了,姑娘,恰好你關中來了親人,要他作主,把你嫁來蘭州好啦。」
笑眉沒料及剛回來就得應付如此的場面,而霍希克似是不以為意,自顧地笑得可惡,也不替她解圍。她忙着臉紅,忙着瞪人,忙着不知所措,卻聽見有親人從關中而來,心猛地震撼,待要問個清楚,就見一個熟悉的、思念的身形出現在前,臉上帶着一貫溫和的笑,直直地看着自己。
「煜哥——」她喜極地喊着,未經思索,兩顆瓜丟到霍希克懷中,身子朝展煜衝去,歡喜地抱住了他。
兩個極端的反應,一喜一怒。
笑眉身後,那個抱着瓜的男子臉色陡沉,唇緊抿,銳利的瞳中罩上冷光,陰鬱地瞧着欣喜重逢的人。
展煜是隨苦大娘一同前來的,在蘭州已待上十來天,他放下華家的生意,堅持在此住下,就是要等笑眉回來,他由關中帶來一個消息,親口告訴了笑眉——
兩個月前,春天時分,華家辦了一個盛大無比的喜宴,轟動整個西安城,是靜眉嫁了人,與駱斌結為夫妻。
初聽此事,笑眉鉻愕至極,傻俊的不知如何反應才好。心想,靜姊不嫁煜哥,反倒嫁給駱總管,難怪煜哥獨自一個跑了出來,莫不是心裏難過?同情之心油然而生,她想着靜姊為何不要煜哥?想着煜哥為何沒力爭到底?想着許許多多的事,想得她頭昏腦脹。
四合院的檐前小階,笑眉坐在那兒,下顎頂着雙膝,蘭州的月光別有一番風情,溫潤的色調鑲着她一身。而思緒千絲萬縷,她想得真切,忽地一雙大掌由後頭伸來,緊緊攬住她的腰,她輕呼一聲,不及轉頭,男性的氣息已包裹過來。
「是我,姑娘。」他啃咬着她的耳垂,臉頰摩挲着她的。
「霍希克,你怎麼了?」腰間的力道好強,他的呼吸吞吐顯得急躁,好似抱不牢靠,懷中的人便會離去。
他不語,唇和雙手在她身上探索,氣息轉為粗嘎。
「霍希克!不要這樣!」
她有些害怕,身於扭動掙扎着,轉過頭去,瞧見他陰鬱的金褐色眼瞳,不笑時,他下顎的輪廓又剛又硬,月光半掩面容,分不清他真正的心思。
凝視片刻,他的頭二次傾靠過來,唇在吻上她的同時又被推開。
「你到底怎麼了?陰陽怪氣的,都不說話——」大掌按住她的後腦勺,他終於深刻地吻住她,截斷地的話語,在姑娘芬芳的小口中尋求慰藉,纏綿不斷,他的手悄悄探向她的衣襟,不安分地揉弄着。笑眉心中一驚,終於由沉醉中清醒,躲避他一波又一波的進擊。
「不要這樣,霍希克,我生氣了!」她紅着臉,熠熠地瞪着。
「不要怎樣?」濃眉挑高,他神色陰沉,語氣悶悶的。
「不要我吻你、抱你?不要我觸碰你?最好也不要靠近你?你擔心讓誰瞧見嗎?你的煜哥?」
「你在說什麼?我、我不要跟你吵架!」她推了他胸膛一把。
霍希克冷哼,「好啊!連架也不想吵了!跟我出關中,你心中是不是懊悔萬分,寧願這一年,你我之間從不相識?」
笑眉怔怔地張大眼睛,困惑又氣憤,不明白男人是怎麼了,回來蘭州不到一日,性情大變。「我做什麼要後悔?你亂七八糟說些什麼?你、你——」說不想吵,脾氣一來,聲音不由得提高。
「你不後悔嗎?」他唇揚着,那笑與以往大不相同,冷冷的,沉沉的,話如刺,扎得人心痛。「你的靜姊嫁給別人,你的煜哥終於屬於你的了,再也沒誰同你爭搶,你心裏有他,始終有他,是也不是?你想回到他身邊,想把滿腹的情意告訴他,想與他雙宿雙飛,是也不是?」
半晌,笑眉說不出話,臉色有些蒼白,唇細細顫抖着,好一會兒才勉強開口。
「我、我不要跟你吵架……你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不要吵架……」
「我說什麼,我自己再清楚不過。反倒是你……」他端詳着她的臉蛋,眉心細結着憂悒,「姑娘,我只是道出你心中所想的,為何你不敢面對?」
「你聰明、自以為是,你又知道我心中想些什麼?」胸口劇烈起伏,她輕嚷着,淚珠沿着香腮滾下。
「你一見到他,就跳進他懷裏,根本沒把我放在心上!」他咬牙恨聲,樣子任性而危險。「他是你心中的主角,那你跟我的這一段又算什麼?你親口說過,你要忘掉他,要忘得一乾二凈……你不知我聽到這話,心中有多高興,以為你的注意力轉移,總有一天會體會我的苦心,呵呵呵……現下主角出現了,我這個丑角是否該鞠躬下台?」
「你、你——不要這樣說……」她哭着,心中不太明白,只覺得委屈萬分,被他這樣誤解,心如刀割。「我、我不要你抱我,你走開、走開啦……」
霍希克如果低聲下氣地安慰,笑眉必然無法抵擋,可兩人脾氣都在風頭上,稍稍一句話就會引燃更劇烈的爭執。
在笑眉心中,以為兩個已經這麼要好了,他為何還心有懷疑?用這麼惡劣的態度和不容辯駁的語氣指責她。
是的,她是為煜哥傷神迷醉,直到一個異族男子,他狂放豪氣,待她萬分柔情,他帶着她遠走,用層層的情網將她捆獲,佔領一片的心田,她心中依然有煜哥,只是想着他、念着他、甚至重逢了,她的心是自己的,那段暗戀情懷變得虛無縹緲,而沉澱下來是另一個男人的面容。
她喜愛他呵……這麼、這麼的喜愛他,為何他不能感受她的情意?
「你不要我抱你,要你的煜哥嗎?可惜這裏只有我。」
他臉色鐵青,雙臂蓄足可怕的力量,將又推又打的姑娘一把橫抱起來,根本不管她招呼在身上的拳頭,轉身火爆地踢開門板,直直往內房走去。
「你想怎樣?我不要睡這兒的四合院,我要找苦大娘,我要我煜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