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他低沉的笑音如歌,「不懂就別去想了,沒事了。」

等笑眉精神轉好,他們便可離開此地。霍希克自是清楚,雖然巴里是哈薩克族的叛徒,畢竟是薩爾欽的骨肉,他取走他親兒的性命,兩人已生嫌隙,將來亦毋需再見。

「好多事你都不說,連有人要殺你、取你性命,你也不告訴我……我一點也不了解你,為什麼會喜愛你……」那小臉苦惱,眼神迷濛。「霍希克,我手痛。」

他忍不住收縮大掌握緊那隻柔荑,因心中激動,見她神智昏沉,又不確定那小口中吐出的話語是否真心,胸膛已劇跳加鼓鳴,就盼望她睜開明眸,一字一字對他說分明。

「笑眉,你喜愛我嗎?」他誘着,語調如魔。

好半晌,她望住他什麼話也不說,眼神依替迷濛,不知是夢着還是醒着。

他嘆了一口氣,「我叫你走,你不聽。見你沖回我身邊,你不知那時我心中起伏,又喜又驚,直要難以把持。」稍頓了會兒,他繼而又開口,眉心似有苦惱,「你問我是不是生氣……姑娘,我不是生氣,只是心中鬱悶,我的感情教你困擾,可我又想不出解決的方法。」

她還是望着他,沒被他握住的小手緩緩抬起,觸着他的面頰。

「你的虎口震裂了,別動。」他迅速扣住伸來的手,上頭包里着布條,微微滲出血來,是她今日以那把長劍擋架流星錘,反彈力道太強,將握劍處的虎口震傷了,接着地跌下馬背,手跟着鬆開長劍,血便冒了出來。

「我替你裹上藥了,是苦大娘留給我的生肌膏,你別怕。」

「我不怕。」她吐出一句,仍望着他。

他對她咧嘴笑開,頰邊的酒窩迷人地跳躍。

「霍希克,我有話要告訴你,你聽不聽?」

「你說,我聽。」他眼眸中金褐色的光又在流竄。

「是很重要的話,你不聽不可……你不聽,我也要說。」

他唇角勾勒,靜靜又道:「你說,我聽。」

她反倒抿起唇,一會兒才幽幽啟口。

「那一晚,喀綺絲和你在一起,我見了……心裏好難過,我說了很多賭氣的話,霍希克……那些話不是真的,我、我不要你去追求誰,也不要你和哪個姑娘要好,你對我好冷漠,故意不理睬人,我、我心裏好難過、好想哭,我不要你這個樣子。霍希克……」她又喚,語氣輕輕啞啞,房中的油燈搖曳着火光,氣氛溫暖。

「你知道的,有時我很任性,總弄不清自己在想些什麼,可是我已經認真地想了好久好久,從我們第一次相遇到現在,我想了一遍又一遍,然後我知道……我真是喜愛你的,不知哪個時候開始,我就喜愛着你了,我、我是不是很遲鈍?」

霍希克屏息聽着,唇上的笑紋愈來愈深,眸光愈來愈柔和,他長長嘆出一口氣,是一聲滿足、欣慰,而充滿熱情的嘆息,他猛地合上雙目,熾熱的唇瓣印在她的掌心和皓腕。

突眉輕撫他臉龐的輪廓,細細地端詳着他,「霍希克,我想吻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教他傳染了,學會吻人之前先行宣告。然後,那隻藕臂滑向他的頸項,將他按下,她的唇如願以償地貼住他的,輕輕啃咬。

男子稍稍一怔,發出低聲啞吼,改被動為主動,他加深兩人的接觸,熱切無比地探索,吻得笑眉腳心又發癢起來,可愛的腳趾一會兒蜷曲一會兒放開,整顆心輕飄飄,似在一望無際的海上飄蕩。

「笑眉、笑眉……我的姑娘……」他喚着,醉意醺然。

臂彎中的姑娘雙頰艷如霞紅,呼吸急促。他瞧着她,見到她桃紅般的臉蛋,水汪汪的明眸,還有剛教自己吮吻過、顯得更為紅艷的唇……他再難克制,俯下身去,無數的吻落在她的臉、她的嘴,落在她柔膩的頸項和小巧的耳垂。

「唉……」笑眉嘆了一聲卻不反抗,彷彿心底深處早等着此刻的降臨,她雙臂下意識攬住他,沿着男子強壯的肩胛滑下,在肌里分明的虎背上游移眷戀。

「霍希克,我、我……不知道……」想說些什麼,又不確定到底要說什麼,她星眸半合輕搖螓首,只覺肚腹中升起一股熱氣,流竄到四肢百骸,把體內所有的力氣都抽走了,全身軟綿綿,直想依靠住他。

「笑眉……我只想要你快樂。」他在她耳邊低喃,大掌探入她袍衣的襟口,撫觸那柔軟滑膩的肌膚,兩人的體溫在瞬間高張,氣息愈見沉混。

她身子顫抖起來,喉間發出細碎的嬌吟,慌亂不安的心因他的話而堅定。

他待她好,千方百計要她快樂;他將她帶離關中,從煜哥的身邊走開,帶着她去看山、看水,走過平沙大漠和青青高原,教會她許多的事,讓她體會了珍貴的情感,他只要她快樂,而她相信他,不再懷疑。

「我不怕……」他在身邊,她不怕的,知道他會護着她,絕不會傷害她。

霍希克低笑,脫去衣抱,精壯的雙臂再度擁她入懷。

「笑眉,你是我的了,永遠是銀毛虎的姑娘……」

夜深沉,在遙遠寂靜的天山腳下,這一處隱密的小小的平房中,微弱的火光將纏綿的人影投射在木牆上,一個姑娘在男子身下初嘗雲雨,此時此際,銷魂萬千,她心裏清清楚楚,只有他一個男人。

經這一夜,所有的事都不同了。

霍希克開放了姑娘心中另一扇門,在她方寸中立定生根。

至於笑眉,這段感情由懵懂漸至體認,學會女兒家柔軟婉轉的心思,她將自己交付給他,是自然而然認定了他,而心中原有的那個男子形象仍深——煜哥……她以純然的親情思念着,不曾忘懷。

在山腳下的這處平房,齊哈思又秘密地來過一次,兩個男子談了許多,有些話題笑眉不十分懂,她怕霍希克有危險,私底下詢問,卻讓吻弄得暈頭轉向,他豪氣爽朗的笑容印在她的心田,酒窩該死的迷人,如今兩人親密,感情不再矜持、不再模糊不定,她感受着他深刻的情意,才知自己以往如何辜負他。

「我要帶着你游遍千山萬水。」他這麼對她說。

從關中到蘭州,由蘭州至新疆,笑眉一直就是追隨着他。如今,他要帶着她踏遍西北山川,領略萬物風情,笑眉欣然相隨,他在哪裏,她便在哪裏。

自此,兩人行蹤由北至南,天山上鏡似的澄池,映照天空的蔚藍和棉絮般的雲朵,也映照着一對男女容顏;草原上與風追逐,駿馬一灰一栗,馬背上的姑娘撒落無數銀鈴般的笑音,引領着男子滿腔柔情;沙漠隱泉,他們來到嗚沙山的月牙池旁,沙丘層疊起伏,風暴來時,聽見沙礫在狂風中相互摩擦的獵獵鳴聲,如千軍萬馬雜沓紛爭。那一晚,在遮蔽的沙丘下,姑娘躲在男子懷中,風沙狂妄,觸膚如割,她埋進他的胸懷,臉頰緊緊貼住他強壯的胸肌,天地中,只有他的氣息和一聲聲強而有力的心鼓。

又然後,他帶着他的姑娘,在敦煌千百個石窟中穿走,來到那面壁牆之前。

石壁上,觀音依然慈眉善目,輕拈一朵紅花,花顏如昔,多少的歲月過去,那頭白虎的目光渴求不變,像是要用盡全部的氣力,只為一聞香氣。

黃昏日照,斜斜由洞口迤邐進來,笑眉立在那面石壁前,乍見時的悸動緩緩平復下來,引發出心底更深更重的感情,所有的瀟洒率性轉為善感多情,她幽幽嘆息,將身子倚向男子,輕輕靠着他的肩頭。

「你是因這幅壁畫而喜愛上我?」

男子低笑,大掌攬住她小巧的肩,吻了吻她的發。

「我第一次見到你,腦中想起的就是這面畫壁,是觀音手中的紅花,和一頭白底黑紋的大虎。」

笑眉笑聲清脆,下一刻卻側過眼睛瞪住他,板起臉蛋,輕哼地道:「你說,你到底是喜歡石壁上的紅花,還是喜歡我?」

他恍若未聞,也不回答,薄唇彎着一個捉弄人的弧度,雙目逕自打量壁畫。

「霍希克!」她捶着他的胸,鼓着腮幫子,覺得這個男人真是可惡透了,就愛捉弄她,撩撥她,把她的心高高懸着。

他哈哈大笑,笑聲在石窟中低低迴旋,握住她掄着的小拳頭,目光認真。

「對你、對紅花,我都是一見鍾情。只是,我比石壁上的白虎幸運,我把我的姑娘抱在懷裏了,一輩子也不教她跑開。」

又是那種心痛的感覺,笑眉輕輕戰慄,她踮高腳,雙唇印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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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虎與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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