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那位姑娘傾身靠近他,美眸睜得大大的,端詳着他臉上的線條,好似有話要說,又不知從何說起。最後,她嘆了一口氣。

「霍希克,為什麼你心裏的姑娘不是我?我知道我長得美,性子也好,好多人都喜愛,為什麼你不?」

他咧嘴一笑,拍拍她的頭。「我喜歡你,愛我心中的姑娘,這是兩回事。」

「我知道。」他的解釋很短,但她心領神會,完全理解。「我也好喜歡你,像喜歡齊哈思那樣,我想……我可能跟你一樣,找到心愛的人啦。」她是草原上勇敢的姑娘,不懂扭捏作態。

「真的?是哪個幸運的小子?」他眉一挑。

「呵呵,不告訴你,等草原盛會時,你們就知道啦。」忽地一頓,她美顏上略有憂鬱,輕聲問:「霍希克,你說他會不會喜歡我?他如果不喜歡我,喜歡別個姑娘,該怎麼辦?」

霍希克大笑,原來動情的人都是同個模樣,當無法確定對方心思時,受折磨的就是自己,他們倆算是同病相憐吧。

拍了一下大腿,他豪氣干雲地道:「他一定會喜歡你,他敢不喜歡你,我揍得他喜歡你為止。」

喀綺絲讓他逗笑了,好自然地捉住他的手,像個愛撒嬌的孩子。

「霍希克,你待我真好。我——」她話忽地停頓,感覺一個身影在幾步之遙的月光下,她側眸望去,臉蛋赭紅,立起身子輕輕地道:「你睡不着?是來找霍希克談天的吧……」糟糕,她忘了今晚我霍希克是為了詢問一個名字。唉唉……

仍着男裝的笑眉已除去長巾,是難以入眠,她走出自己的圓氈,腳步不知不覺往他這邊來,只是沒預料那朵草原之花也在,這樣的月夜的確很適合談情說愛,她身軀微微一震,腦中轟亂,往後退了一小步,好似不知該繼續走來,還是直接掉頭走開比較好?

「你們繼續……我、我隨便走走,我打擾你們了,對不起……」天啊!瞧她說了什麼?她怎能讓他們繼續?怎能?心中酸苦氣悶,她格着,有些明白這種難受的感覺,她在乎他,這麼這麼地在乎他呵……

「不、不——」喀綺絲匆忙地跑過去阻止她離去,小手扯住她的衣袖,柔軟地道:「我和霍希克隨便聊聊的,你找他有事要談吧,我不打擾你們,我、我該回氈房去了。」

笑眉被動地瞧着她細白的手,又被動瞧着地美麗的小臉,瞧得人家臉更紅、心更促,喀綺絲放開了她,道了一聲晚安,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夜是深了,哈薩克的族人早在圓氈中沉睡,靜寂的大地,羊群和牛隻偶爾發出叫聲,那少女離開后,就只剩她與他兩個。

霍希克不語,望着天際的月娘,想到適才喀綺絲的祈禱,嘴角微牽,夾雜苦澀,不知月娘幫不幫他。

笑眉杵在那兒,心中委屈而難堪,有好多話想告訴他,一口氣梗在胸臆之間,上不去下不來,壓得這麼痛,卻半個字也說不出口。

「你要去哪兒?」他吹住掉頭欲走的她。

背對着他,笑眉吸氣呼氣,好半晌才平穩地道:「我打擾到你和姑娘談天,對不起。我離開了,你還可以去找她。」這不是她想講的話,可是感情受煎熬,理智早不管用了。

「你什麼意思?」諾調一轉陰沉,人已旋至她面前,阻住她的路。

笑眉心一震,沒敢抬頭看他,只盯住他緊繃的下顎曲線,賭氣的話擋也擋不住地跑出來,「我什麼意思也沒有,只是提醒你,人家是哈薩克族草原之花,後頭有一大票人等着追求她,你若想角逐、想摘下她,就得加把勁,任何機會也不能錯放!」喘着氣,眼眶泛熱,她在心中勒令自己絕不可掉淚,雖說很想抱着誰痛哭一場。

四周很靜,連牛羊都睡沉了,那個男子呼吸亦擔重起來,忽爾輕笑出聲,那笑聲好怪異,又低又沉,好重的嘲弄意味。

「你明知我喜歡你,卻要我去追求另一名女子?呵呵……」他還是笑,搖了搖頭,眉心有些憂鬱,「笑眉,我的感情是不是帶給你很大的困擾?」

聞言,笑眉驚心,不點頭也不搖頭,只緩緩抬起螓首,他的問題如一記重鎚,狠狠敲入她的心扉——然後,與他從相遇到追隨的一幕幕在腦海中掠過,每一幕都如此清晰,她記得他說的每句話,記得他一貫豪邁的笑容,記得他為她做的每件事,記得他眼底縱容的溫柔,記得他喚她「我的姑娘」時,那熏人慾醉的語調……她記得,好多好多,數也數不清的他,將她的胸懷填得滿滿的,再無空隙。

然而,她是教他寵壞了,習慣索取,卻忘了回應。

「霍希克……」一定要說些什麼,她不要傷害他,不是存心傷害他的,可是心好亂、頭好昏,她怎麼這麼笨?什麼都做不好!

忽然,他握住她的柔荑,柔軟的膚觸透着涼意,他輕輕揉着,希望大掌上的溫熱能傳遞過去。他垂首,面容模糊陰暗,金褐色的目光隱在長睫毛中,專註揉着她的手,彷彿這是件多麼隆重的事。

笑眉曉得他正在思索某事,不禁屏氣凝神,心中七上八下的,又見他待自己依然溫柔,忍不住去猜——他應該不生氣了吧?他應該知道地方才說的話是意氣用事?她不要他去追求別的姑娘呵……

這一瞬間,笑眉終於懂了,她是個多麼自私的人。

他放下她的手,掌心改而撫上她的頰,笑眉瞧見他嘴邊的笑,帶着淺淺的、難以捉摸的憂悒,那好聽的聲音緩緩響起——

「對不起,我只想要你快樂,沒想到卻帶來困擾。」

他放開她,退後一步凝視住她,淡淡又道:「給我一些時間吧,姑娘,我想……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笑眉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心沒來由地慌張,因他奇怪的神態和飄忽的話語。

他刻意鬆開眉心,微微一頓,聲音持平,「去睡吧,你我都累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談吧。」然後,他轉身步進自己的氈房,那銀光下的背影透着詭譎的沉重,笑眉瞧着,整個心都抽痛起來。

明天再談吧。

是的,等她好好思清楚、確定自己的心意,她要告訴他,跟他解釋清楚。明天,他和她都冷靜下來,一切,等天明再說。

結果,笑眉仍是沒機會說。

為迎接一年一度的草原盛會,哈薩克族的族人無分男女老少,大夥忙成一團,處處散發歡樂氣息。而那位美麗可人的草原之花接連幾日伴在笑眉身邊,自動充當她的嚮導和解說,帶着笑眉更深一步認識哈薩克族的文化和習性。

然而,笑眉是心不在焉的。

那晚,和霍希克之間,她弄不懂這樣算不算吵架?弄不懂他是不是生氣?也弄不懂他的想法?她不想繼續這樣下去,卻找不到好時機同他說開。

這幾日,他好似很忙,常不在氈房中,即使見到面也無法單獨相處,這教她沮喪不已,又莫可奈何。另一方面是這朵草原之花,她常跟隨在她左右,這些天相處下來,笑眉不得不承認,喀綺絲真的很討人喜歡,那自慚的感覺總是揮散不去,又忍不住想去比較,愈比愈心虛,心中不由得難過起來,若是霍希克真喜歡上喀綺絲,她該怎麼辦?又能怎麼辦?

煜哥是靜姊的,所以她放棄他,不願痴纏,可以快意地成全他們,然後為自己的瀟洒喝采。她想像當時的華笑眉,那個集自信、率性、爽朗、豪氣於一身,提得起放得下的華笑眉,她試着以那時的心情來看待霍希克和喀綺絲,心卻這麼、這麼的痛,彷彿要將她撕裂,連想都不能想,也不敢想呵……

然後這麼拖着,終於來到草原盛會這一日。

在新疆草原上,這個節日有其特殊的意義,為慶祀平安的一年也為祈求來年的順遂,不僅是哈薩克族人,其他部落亦前來共襄盛舉,場面熱鬧非凡。

在各項慶典中,最受注目的該屬「姑娘追」。

未婚的草原姑娘可以挑選一個男子,一男一女騎着馬朝指定的目標前進,途中,男子被允許可以任意對姑娘開玩笑,輕扯姑娘的衣衫、巧取姑娘發上的小花、逗弄姑娘的坐騎等等,但千萬別被姑娘騎馬追上,若追上了,按習俗,姑娘便可鞭打那位男子。

其實有許多小夥子是故意教姑娘追上,反正鞭打也是虛晃幾鞭,做做模樣,又能討姑娘歡心,經過一次的「姑娘追」,好幾對姻緣就此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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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虎與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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