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別走。屋裏頭沒有火可以烤,你又要睡不着。」他不管她步出木屋真正理由為何,重要的是,她在他雙臂之中,緊緊依附着自己,如同那兩匹馬,她是他的姑娘呵。

「你、你這樣……我也睡不着。」他的臂膀好強壯,橫在她的腰上。

霍希克呵呵笑着,「你不是冷嗎?我抱着你,一會兒就不冷了。快睡吧。」

靜默了一會兒,兩人的呼吸緩而長,就在他以為笑眉已經入睡,她忽然開口,聲音有些沙啞,低低幽幽地輕問:「霍希克,我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等不到回答,她在他胸上撐起身子,長發蓋住他大半的上身,抬起頭,對入男子熠熠有神的眼瞳中,他在笑,笑中藏着許多意味,峻顏柔和起來,如夜空上那抹朦朧的月,如枯木上因燃燒而跳舞的火光,明亮卻又耐人尋味。

「你為什麼不說話?」她又問,小手自有意識,緩緩揉着他的淡發。

「我很高興我們變成這樣。」他眨眨眼,微頓了會兒,「自第一次見到你,我心中已然清楚,我是喜歡你的,很喜歡很喜歡,見到你心中便歡喜,直想將你佔為己有。我說過,你若不肯跟我出關中,我會擄你走,這些話是真的,無一字虛言,我說到做到,只想你在身邊。」

若是以往,她聽見這樣的話,定要惱怒三分,因自主意識極高,認為誰也不能控制她的感情和意願。可現下,他與她之間真的不同了,笑眉聽見他的表白,雖然蠻橫又一相情願,她端詳着他認真的面容,心沒來由的抽痛。

「你明知道我心裏頭有人了,你真傻、真傻……」

「那你也傻,那個男子明明沒把你放在心上,傻笑眉,傻姑娘。」

對他的話,笑眉沒有反駁,只輕輕罵了一句:「傻瓜。」然後,螓首再次枕在他的頸窩。以為提及心中那個男子,惆悵的心緒將如海潮般湧來,她等待那種感覺,卻什麼也沒有,她是心痛,卻不是為自己那段難以圓滿的暗戀,而是緊抱住自己的這個男人。為何喜歡她?為何對她這麼溫柔?為何要惹她心痛?

「笑眉,不要拒絕我,我們試着在一起,好不?我會待你很好很好,讓你完全忘記他,然後,心裏頭只有我一個,好不?」他用問句,其實已確定想法,只是這樣問出,燙熱了一個姑娘的心。

笑眉不語,只收縮雙臂,緊緊回抱他。

這一夜,霍希克不斷地重複着那曲新疆情歌,一遍又一遍,在姑娘夢中響起。

他說,蘭州這兒有一大片瓜日,他愛吃瓜。

那些大漢子說,瓜的種類有好多,李香瓜、白蘭瓜、醉瓜、蛇瓜,應有盡有,汁多皮薄,又香又甜,好吃得不得了。

苦大娘說,她順道來吃瓜,聽說今年瓜果大豐收,非吃不可。

然後,她終於來到了,在這一片廣大的瓜田前面。

天空萬至無雲,陽光有些毒辣,土地上,綠油油一片,好多渾/圓的瓜肚,綠底白紋的、黃皮淡點的、墨綠的、紫紅的,圓形、橢圓形、長條形,笑眉第一回瞧見種瓜人家,這麼多、這麼豐富,像展示一般,美不勝收。

「去摘來吃吧。」見姑娘驚愕又興奮的模樣,霍希克忍不住哈哈大笑,翻身下馬後,又將愣在琥珀背上的笑眉抱下。

「可以……摘嗎?」她從未摘過瓜,小臉亮了起來,心中躍躍欲試。

「要選成熟的。我要白蘭瓜。」他笑着拋下話,人朝四合院步去。他晚了兩日回來,之前交代熊大等弟兄的事,他必須先與他們談談,了解狀況如何。

土垛上仍然停着幾隻烏鴉,一半整理羽毛,另一半則眨着小眼,直勾勾看着外頭捲起衣袖、蹲在瓜田裏東瞧西瞧的姑娘。

她抬頭朝猶在馬背上的婦人喊着:「苦大娘,快下來呀,您不是想吃甜瓜嗎?」

「呵呵呵,我想吃,冰鎮過的更好吃。你幫我摘顆李香瓜,我先把竹籃里的藥草拿出來晒晒,當心點,別教太陽曬壞了。」

「喔。」她應了聲,直到苦大娘走掉了,才記起一件事——

「李香瓜長什麼模樣?嗯……還有白蘭瓜,長得像白色的蘭花嗎?咦……」

熊大眾人先行返回,已將此次入關中所得結果說與留守蘭州的弟兄知悉。而今日,霍希克抵達,幾名手下已在四合院中等候,部分弟兄因接到哈薩克族的巴里遁逃回西北族中尋求庇護,已追擊而去,欲在半途截殺。

但消息陸續傳回,在往西北通新疆草原整修路線上,絲毫不見巴里行蹤,猜測是哈薩克族已遣人出來接應,如此一來,事情將變得更為棘手。

「薩爾欽既然將巴里逐出哈薩克族,就表示不承認他是自己的族人,有可能還派人出來接應他嗎?」目前,所有的狀況都不確定,全屬假設。

「難說啊。好歹也是自個兒的兒子,雖說被自己驅逐,但血親難斷。」

「薩爾欽是哈薩克族的族長,而巴里是哈薩克族的叛徒,他若真這麼做,一旦讓族人知道,將名譽掃地,被所有族人唾棄。」

「頭兒,你認為?」過去大半個時辰,霍希克只是聽,神情高深莫測,直到一名弟兄問起。

他搔搔下顎冒出的短髭,伸伸腰桿,緩緩露笑,「我與薩爾欽許久沒見,這幾日我會走一趙新疆,去拜訪老朋友。」

「咦——」幾個弟兄瞪大眼,莫名其妙,「那我們呢?」

他露出白牙,咧嘴笑開,「留在蘭州吃瓜吧。」

四合院裏的人散去了,幾個直接回住的地方,幾個則挺聽話的,繞到瓜田摘來幾顆甜瓜再回家,他們都住在附近,有自個兒的三合院、四合院,倒是瓜田全連在一塊,一起種一起吃,沒怎麼區分。

站在廳門口,抬頭瞧瞧無雲的藍天,霍希克正打算出去尋他的姑娘,剛跨出一步,就見他的姑娘跑得好快,衝進了四合院的大門口,手中還捧着兩個瓜。

「霍希克,拿去!你要的白蘭瓜。」她跑到他面前,將綠底白紋的瓜丟給他,唇角愉悅地揚着,臉上沾着不少土灰,皮膚都被曬紅了。

「是冰鎮過的喔,田裏來了一個人,他說他叫蒙哥兒,他教我把瓜摘下來,然後放在竹籃里,繫上一條繩子再把它們放進地底水裏,才一會兒,瓜就變冰的了。我也幫苦大娘冰了她的李香瓜,我要拿給她。」她興奮地說著,彷彿發現什麼重大秘密,眼睛發亮,瞧起來好可愛。「我告訴你,我知道好幾種瓜的名字了,原來蛇瓜是瓜皮上的綠紋生得像蛇,白蘭瓜是因為——」

他俯下頭,密密地吻住了她。

這個念頭,整日在他腦中盤旋不去,如今,他帶她來到蘭州,在自己的四合院中,只有他和他的姑娘,他什麼都不想做,只想將她抱在懷中,吻她。

好一會兒,他終於抬起頭,親親她的額角,低啞笑着,「把瓜給我。」

「啊?」他突來的吻弄得笑眉迷迷糊糊的,直到他伸手接過她拽在懷裏的東西,才恍然大悟自己差些把那顆李香瓜掐破。

一手輕鬆地捧着兩顆瓜,一手牽着姑娘,霍希克帶着她步進廳中,把瓜放在桌上,讓笑眉乖乖坐下,他又重到外頭擰來一條濕布巾,笑眉被動地坐着,不明就裏瞧着他的動作,直到他用布巾擦拭她的臉蛋,心中一緊,小手連忙抬起,按住那方在頰上游移的瀑布。

「你的臉都髒了。」他聲音持平,好似兩人之間親密的舉動再自然不過。

「我自己來……」笑眉教他瞧得有些無措,故意清清喉嚨嚷着,「你不是想吃瓜?我都摘來了,你快吃呀!」

他還是瞧着地,輕輕一嘆,憐愛地說:「你的臉晒傷了,可能要痛上幾天。」

「不會痛啊。」笑眉捧着發紅的臉蛋搖搖頭,「我要吃瓜啦!」

霍希克將那顆白蘭瓜微微舉起,朝桌角巧勁輕擊,響聲清脆,甜甜的香氣跟着散發出來,紅色果肉分成不規則的兩半,新鮮晶瑩。

笑眉呵呵笑着,捧來一半的瓜,學着男子豪氣的吃法,她張嘴大口咬下,將臉蛋整個埋進果肉里,大塊朵頤。

「蒙哥兒說,瓜田本來只有幾畝,是你改良土質,才演變成現在的模樣。」她口中的瓜內尚未吞下,嘴邊沾着汁,一對眼好奇瞧着,「霍希克……你和你的手下到底以何為生?」她知道他的名號,聽過他許許多多的事,可是真正接觸了,卻模糊了心中原定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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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虎與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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