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蒼官道長略思索片刻,沉穩地道:「且留他們一些時候,待我召集同們師兄弟,再與妖魔鬥法。時候若至,會再知會姑娘。」

這兩個多月,沈府里的人都有些浮躁,最大原因在於沈老爺病了,而且病得極沉,許多生意上的事勉強還能撐着病、口述下達決策,到得近日,則連家中眾位姨太和兒女都被擋在門外,就算是他的正妻姚氏與曉書也不願見,只留着六姨太紅衣照顧着。

氣氛如緊繃的弦,走在沈府任何一處,皆流竄着山雨欲來的詭譎。

姨娘們發出不滿的抗議,要大姊姚氏出來主持「公道」,將那整日霸着沈德瑞不放的六妹出來敬茶認錯。而沈家眾位少爺亦是心浮氣躁,怕親爹是病沉入膏肓、藥石罔效,若忘了立下遺囑、或受六姨太蠱惑,將沈家產業全過繼給他們母子倆,果真此,事情可就難辦了。

因此,這一天,他們又「團結」起來了,一舉踹破雲翠樓的門,直闖沈德瑞與紅衣的卧房,而裏頭竟什麼人也沒有,風吹了進來,撩得垂掛滿室的薄紗輕輕蕩漾,隱約散着柔媚的氣息。然後,在圓形的烏木桌上,端端正正放着一封書信,指名要給姚氏,信是沈德瑞親筆書寫,表明自己要與紅衣歸隱山林,此去不論是生是死,都不再轉回,望大家勿念。

正當眾人陷入一團混亂之際,沈府京城與外省各地負責的管事們竟在同一時間前來,抱着各商鋪店號的總結帳冊和保管印鑒,求見新任沈氏龍頭的沈曉書。

事情的變化教沈府眾人措手不及,尤其是曉書,習慣在爹親後頭幫他出些主意,將自己對生意的一些觀念說與他參考,但她從未想過,爹會把沈家各大行業全交由她處理,這表示她可以與男人平起平坐,可以踏步出去,和各行各業的老闆交陪,並落實心中在商場上所有的想法。

但,她真的行嗎?曉書不由得擔憂。以往有爹在前頭擋着,她只需當個幕後軍師,衝鋒陷陣的事她沒做過,也怕無法勝任呵。

當然,事情至此,她那些姨娘兄弟們無不氣得挺胸頓足,雖他們分得的財產足夠富貴一生,但與曉書切得的大餅相比,自己手上的就像燒餅上的芝麻,卻未細想這些年來,他們陸陸續續、明着暗着地由沈家帳房中拿走多少。

可是要爭也爭不過,眾位管事異口同聲道,沈老爺帶着六姨太前去交付事宜,還立下一紙,囑咐眾人得效力於曉書,若不願,曉書有權決定該如何處置。

姨娘和眾位兄長還兀自鬧着,想由沈老爺的留書中找些蛛絲馬跡,曉書已不願管,她來到偏廳,那幾名管事亦跟到偏廳,亦步亦趨的,像黏人的蒼蠅。

無奈長嘆着,她坐下來,認命地查現他們輪番遞上的帳冊,還得一心兩用,耳朵聽着他們的口述報告。雖常在深閨,這些東西她平時就已接觸,腦中思緒分明,常是對方稍稍一點,她即能理解,跟着提出自己的想法,詢問欲知的事務,每每保中提要,短短接觸,已得幾位資深管事的青睞。

「小姐。咱們十二位將不負老爺之命,全力輔助小姐熟悉一切產業,若小姐有何疑問,盡可詢問老朽。」這名老者是眾管事之首,姓莫,本在江南一帶監管,如今被調回京城,是沈德瑞安排給女兒的得力助手。

「多謝莫老。多謝眾位。」商務述職終於結束,鬧着的人仍繼續爭鬧着,曉書親送管事們至大門口,小臉微現疲憊,嘴邊仍禮貌地淺笑,又客套幾句,門前的人群才各自離去。

好累、好沉重,感覺兩肩壓着重重的擔子,不光是龐大的產業,還要應付家中眾人,他們不會輕易甘休的。

避着,她步回自己的院落,眉心淡淡擰着,許多事橫在前頭,最教她憂心的仍是爹和六姨娘的去處,不知爹的病如何了?不知他們倆現下何方?

「啊--」撩開通往內房的垂紗,她驚呼一聲,因身子突地教人攔腰抱起,天旋地轉的,定眼瞧着,自己的腰肢箍着一隻健臂,整個人跌進男子懷中,而兩人又跌進柔軟的綉床上。

「玄三郎……你又嚇人了。」她象徵性掙扎了下,臉蛋白裏透紅,別有韻味。

男子坐起身,雙手握住她的,低低嘆道:「你非要連名帶姓的喚我嗎?人間男女稱呼自己的情人不是都只喚着名?」他要求真多,「這樣表示親近,也表示對方心中有彼此,你與我,我們已這般要好過、親熱過,一次又一次--」

「玄三郎!」曉書燒紅臉龐,右手猛地捂住他的唇,雖是兩人獨處,但那些甜蜜又羞人的事,他大大方方說得毫不矜持,曉書聽着,心兒飛快跳動,直想將他臉上得意神情抹去,又想捉來被子將自己蒙頭蓋住。

他深邃地瞧着她,嘴雖讓她的軟荑捂住,他仍有辦法將想說的話傳遞到她的腦海中。曉書阻撓不了,只能乖乖聽着,他說--

喚我好聽的,要不,我會一直講下去……嗯,我喜歡你不穿衣衫的模樣,我的手滑過哪裏,哪裏便跟着泛紅,還有柔軟的胸房,我--

「三郎!」曉書急急喚出,知道若不照做,依他性子,再露骨的話都說得出。

玄三郎拉下她的手,密密包裹着,眼眉俱柔。

「你瞧起來好累。笑一笑,我喜歡見你笑。」

曉書牽了牽唇,有些勉強,滿腹憂心弄擰了她的眉間,笑中帶愁。

他又是長長一嘆,手指撫着她的頰,在她眉心揉弄着,想趕走那個惱人的皺摺。「為什麼心煩?」他問,其實心中已然知曉,在沈德瑞稱病,與那頭女狐單獨待在雲翠樓中,他隱隱已猜測出來,她準備要帶他遠走了,只是不知沈家老爺是出於自願,抑或神智受控罷了。

「我擔心爹爹。」她側着臉摩挲,感覺他掌心的暖意,「他生着病,在家中有人伺候着、關照着,他不肯待,偏偏留下書信跟着六姨娘去,也不知身上的錢夠不夠使?還有六姨娘,她、她怎度可以這樣?!明知爹不舒服,她不勸他,竟乖乖隨着爹去了。」

不知是誰隨着誰?玄三郎暗自思忖。

「他們心中快活便好,你何需如此擔心?」對那頭女孤的決定,其實他頗為贊同,若可能,他也想學她,什麼都不管,不用理會曉書的想法,只在意自己的私心,然後帶走她,成就自己的夢。

「你怎能知道他們是快活的?!三郎--」她仰臉輕問,記起眼前人身懷神通,眼中不由得迸出希望的光芒。「你知道他們在哪兒,對不對?你有法術,可以穿透一切、尋找到他們,就像你找到了我……我知道你可以!你幫幫我好不好?幫我找他們回來!」

在她眼中,他是神通廣大,有求必應的。

他看着她,眸光微沉,臉色是深思而高深莫測的,彷佛心中之事委實難以決定。好一會兒,聲音由薄唇上吐出,冷靜而低啞,「我可以。可是我不想。」

「為什麼?」曉書低喊,揪着他的衣袖。「三郎,我求求你,好不好?你幫我找他們回來,你要怎樣,我都答應你,好不好?」後頭幾句已夾哭音,聽在玄三郎耳中,心煩意亂的。

他的目光更深、更沉,緊迫地盯住女子可憐兮兮的臉龐,緊聲地道,話中竟雜着一絲奇異的不安,「我要如何,你都答應?」他頓了一頓,又道:「我若尋回他們,你肯不肯就此跟我離去,就我們兩個一起,誰也不理?」他的夢若失去她,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曉書怔住了,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

她當然想跟着他去,與他相伴、天涯共行,去看山川名岳,越過廣大草原,在天地間流浪。但他對她編織的夢雖美,還不是實現的時候,等一切安排妥當,他便是她此生的依歸。

「三郎……」她不想欺騙他,也不能欺騙他,他待她這般好,兩個人心中有了彼此,就該坦坦蕩蕩。「等爹和六娘娘回來,我還是得留下,我、我之前同你說過了,這兒還有我在乎的人……我不能什麼都不管,就跟着你走。還不是--」

她話尚未說完,小手已讓他甩開,力道並不大,卻着實傷了曉書的心。

「三郎,你聽我說……」

「不用。我不要聽。」他語氣還算平靜,轉開頭,胸口跳得急促,好似竭力想平息體內的波動,片刻,再抬起頭來時,他眼瞳中染上一層陰鬱,眸色淡了些,流露出明顯的失望和憂邑。

「三郎……你不要這樣……」這樣的他教她害怕。感覺親密的兩個被無形的刀子割劃開來,曉書心慌了,急了,卻不知該如何是好?!難道她將女子視如生命的貞節給了他,他還不明白,仍心存懷疑嗎?!他到底要她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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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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