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滌心,我可以解釋的,你看到、聽到的每件事,我都能夠解釋。先說秀荷姑娘送來的那件披風吧,那是因她的表弟阿吉被大石砸傷,我正好──」他亟欲澄清的嘴讓軟軟掌心捂住。

「別說,我不想聽這些。」滌心靜靜道,聽取他的心跳,「我喜歡你,大郎哥……」

這樣直接的示情,武塵體內一股熱氣上沖,若非在公眾場合,若非有事待辦,他真想將她緊摟在懷狠狠地吻個暢快,證明他心中的波濤洶湧。

滌心瞧着愈來愈近的臉,洞悉了男子的想法,忽地笑開,輕捶他的胸肌急急嚷道:「我不暈,一點也不暈了,快放我下來啦!」

【第七章】

閻王寨寨主鐵無極是個十分嚴肅深沉之人。這是滌心第一眼的結論,教人難以瞧出他的喜怒哀樂。

但滌心喜歡那個在他身邊的溫柔女子,是第一眼就喜歡上的,沒特別原因,人與人之間的情緣便是如此。她是寨主夫人,與鐵無極是完全的兩個極端,笑不離唇,眸中閃動柔和光輝,一接觸便覺周身溫暖,像她的大郎哥。

方才武塵為她引見,他的結義兄弟對她好奇,再加上久未返寨的容韜攜妻女同回,整個大廳熱絡非凡,當下,滌心便讓一百個問題困住。他們皆是豪邁直爽的江湖漢子,連那位排行第七的趙蝶飛亦是不讓鬚眉,提的問題直截了當,一個比一個犀利,不問家世背景,卻把全部火力集中在武塵和她兩人身上,滌心應接不暇,最後還是武塵出面。

「有疑問,全衝著我來。」

他這一句話,解救滌心免於眾家兄弟的「嚴刑拷打」。

見武塵將姑娘家都帶回寨子來了,一切再明顯不過,這事算是敲定了,口水便省了起來,轉而朝容韜和卿鴻進攻,而小思慈就在眾人的手中轉,這邊尚未抱熱,已被那邊搶去。

此時,武塵與容韜正同其它當家談議些什麼,卿鴻抱着玩累了的女兒由丫鬟引着回房休息,滌心卻不覺疲倦,瞞着大家,她輕手輕腳溜出大廳,獨自在外頭閑晃了起來。

雖是山寨,這地形如封似閉,終年陽光雨水充足,居住之人能自給自足,有學堂也有醫館,儼然是個小小鄉城。

冬陽慈悲地露出臉來,空氣稍稍轉暖,滌心四處遊盪,趣味盎然地瞧着每件事物,孩子們對她指指點點,幾個還亦步亦趨地跟在她的身後,她停,他們停,她走,他們也走。

「你們很好奇,很想知道我是誰,對不對?」索性將問題攤開。車轉回身,滌心雙手支在腰上,偏着頭好笑地問。

幾個大孩子點頭,幾個小孩子跟着點頭,忽然其中一個開口。

「我知道你是誰。」

「喔?」滌心略彎腰,對那小大人似的孩子眨眨眼。

「咦?好香……」他嗅了嗅,是熟悉的味道,卻更香三分,迷惑的眼在接觸到滌心放大的臉,猛地驚醒過來,訥訥地說:「你是四爺的媳婦,渡芸姊姊說四爺找到自己喜歡的人了,咱們要替他高興,可是她說這話時,眼眶通紅通紅的,可沒半分歡喜的神情。」

「問了她為什麼哭,她說那是什麼……什麼喜極而泣,因為太高興,高興得不能再高興,所以掉眼淚。」另一個孩子插話,歪着頭十分疑惑,「高興怎會哭呢?要是我,我會哈哈大笑,像這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滌心深深思索了,對這渡芸姑娘充滿興味。大郎哥有恩於她,說不定她早想以身相許做為回報。這瞬間,腦海閃過武塵瞧她時,臉上自然而現的關懷和憐恤。

「我正要找你們的渡芸姊姊呢,想同她做朋友,問她為什麼太高興卻要掉眼淚,有誰可以告訴我,她在哪裏呵?」

「我知道路,我帶你去。」

「我也知道。」

「我也是,我帶你去!」

在孩童們的簇擁和七嘴八舌中,滌心穿過小坡地和一池小小碧湖,來到一處用竹籬笆圍起的院落。屋外放置着一攤攤墨綠,趁着陽光賞臉正曬制着茶葉。

「你身上好香呵,比渡芸姊姊還香,都是茶葉的氣味。」貼在身邊的孩子告訴她。

滌心拍拍孩子的頭,微微笑着,不知為何手心冒汗,她竟也緊張,這簡直是莫名其妙。她在內心苦笑。調整好氣息,雙腳已走進茶和土壤的原始空氣里。

一個窈窕身影背對着她正在暖陽底下翻動茶葉,絲毫不覺有人闖入。

「用竹筐將茶葉薄攤,趁濕揉之,需入焙,再均勻布火將其烘乾。此時陽光不夠強悍,茶性又畏濕,容易發霉的。」

那女子猛地轉身,驚嚇之餘,手中一竹筐的青葉全掉在地上。滌心和孩子們衝上去忙着撿輟,她征征站着,好一會兒才蹲下身去,默默拾着落在地上的葉片。

「渡芸姊姊,她是來同你做朋友的。」幾個孩子托着竹筐,幫忙抬上架子,還不忘叮嚀,「你們好好聊天,翻動茶葉的事交給咱們便成啦!」

「我嚇着了你?渡芸姑娘。」孩子們四散分工,站在大院中,滌心打破沉默。

渡芸眼中有着戒備,咬了咬下唇,螓首輕搖。「我……你知道我的名字……定是孩子們告訴你,我該怎麼稱呼你?」

「滌心。」她笑,隨後補上,「我姓蘇。」

「我見到四爺抱……帶你回來。」渡芸眸光輕移,躲避滌心欲要探究的姿態,唇發著顫,情緒由話語中泄漏。「四爺從不帶女子回來的。」只除了兩年前,他待她的仗義與仁慈……

「他不就帶你回來了?」滌心挑眉。

渡芸又是一震,憐憐弱弱的,飛快瞧了滌心又急急垂下,再啟口時抖音甚重,彷佛受到好大的驚嚇。「我的事……你……你全知道了?」

「知道什麼事?」滌心首次覺得自己是欺凌弱小的惡人。

她很壞、很可怕、很咄咄逼人嗎?為何眼前的姑娘一臉蒼白,好似隨時要暈厥似的。

渡芸急急搖頭,推開滌心伸來扶持的手,隨便捉來斗笠和竹籠,尖銳地道:「我得上山坡的茶園,這兒沒什麼好玩的,你快快走吧。」說完,她頭也不回奔出竹籬外,將孩童叫喚聲拋諸腦後。

滌心怔忪了。渡芸外表惹人心憐,實則渾身是刺,像團疑雲,無聲無息覆住滌心的心,待人開解。

「這位姑娘?」詢問之聲在身後突響。

沒料及屋內有人,滌心連忙回身,是一位莊稼打扮的漢子,他膚色略褐,體格精壯,粗眉和炯目令他瞧起來十分精神。

「隨哥,她是四爺的媳婦兒。」孩子主動幫忙回答問題。

滌心苦笑,向前禮貌地頷首,自報了姓名。

「他們帶我來找渡芸姑娘的。」她指了指一旁的孩童。

「原來。」那男子爽朗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我叫周隨,這片小茶園是我的,渡芸姑娘讓我僱用才過來幫我照顧茶田。」

滌心又點點頭,環了眼攤曬的茶,心中話實在忍不住。「這樣的曬法,茶不出三天必要沾霉,茶味盡失。此季節不適合採茶,周大哥是種茶之人,難道不知?」

「呃……」褐色的臉靦腆傻笑,他搔搔腦袋,「種稻、種菜我是一流,不過種茶……嘿嘿,渡芸姑娘想試試,我就由着她了,原來現在不好採茶嗎?這我真的不知道了。」

又是一個疑惑,對那個渡芸姑娘。

種茶?!滌心模模糊糊捉住了什麼,但又不確定,唯一明顯的是眼前這個憨厚模樣的男子肯定對渡芸心有愛慕。

「姑娘,你懂得種茶嗎?」

滌心回他友善的微笑。「略知一二。」

「是嗎?那當真好。」

隨即,滌心應了他的「虛心求教」,將茶性與基本常識說與他知,周隨興趣甚濃,對她提出許多問題,滌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另外,在周隨和孩子們的幫忙下,滌心架起幾座簡易的石窯,將竹筐置於上頭,底下則點火微熏,雙手不住翻動茶葉,想以火焙方法改善現況。

「滌心姑娘,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他誇張地打躬作揖,圍繞在旁邊的孩子笑嘻嘻,滌心忍不住也笑了。

「瞧,這樣茶葉變得乾燥便不會發霉了。」滌心雙手捧起清香,周隨趨近瞧着,臉幾乎埋在女子掌心中。

這是很自然的姿態,但瞧在竹籬外那名男子眼裏,莫名的酸意冒了出來。

一向,滌心能感覺他的注視,方寸微異,她揚眉尋找,瞧見武塵佇立的身影。

「四爺!」孩子們朗聲喚着,拉着他靠近,一邊還急急獻寶,「四爺快來看,滌心姊姊將隨哥的茶變得好香好香哩!」

武塵的神色難以捉摸,盯着滌心掌中的茶葉,淡淡啟口,「我瞧見熏煙,以為出了什麼事,原來是在炒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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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君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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