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朱家晚宴

第五章 朱家晚宴

庄夢蝶走後,天色就暗了下來。

此時小樓里的窗戶已經放了下來,一盞燈亮着。

朱墨錦和汪雨圍着茶几坐着。

汪雨看到朱墨錦臉上還留着黑墨,樣子很滑稽,但是神色似乎有些喜悅。汪雨從來沒見過他這樣。

“何有銘的身份有沒有問題?”朱墨錦問。他沒有理會汪雨對他的儀容儀錶的疑惑,氣氛瞬間變得嚴肅起來。

“看不出有什麼大問題。”汪雨說,“不過,像他這樣的人,如果身份是假的,也會假得天衣無縫。不會留下痕迹。”

朱墨錦點了點頭,其實他知道汪雨查何有銘,肯定不會有收穫。他已經看出何有銘是個深藏不露的人了。

“那就只好在他書房裝竊聽器了。”朱墨錦淡淡地說。

“裝竊聽器?”汪雨有些不相信,因為在跟蹤一個人初期就使用竊聽器是很冒險的,容易被發現,打草驚蛇。

朱墨錦知道汪雨在想什麼,“對何有銘這樣的人,太講究策略了反而可能失去機會。只能出其不意,先發制人。我會把他的戲院的圖形畫出來,找個機會,在開戲的時候,讓人進入他的書房,裝好竊聽器。你去安排這件事。”

汪雨點了點頭,“好。”

汪雨走後,朱墨錦拉了拉鈴,雷鷹上來了。

“我需要你幫我辦一件事。”,朱墨錦說道:“幫我查一查八年前在靜州發生的一些大事,要暗查,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在做這件事。”

庄夢蝶無意間透露出許多信息,讓朱墨錦很是擔心,擔心之餘又有一點高興。他擔心的是她如此沒有防人之心,對她自己的安全很不利。高興的是她說的這些,讓他可以輕易查出她的身世,和八年前發生在她家裏的變故。另一方面,她顯然已經改名換姓,用另一種身份在生活了,以她如此單純的心思能堅持到今天,說明她的新身份非常安全。當然,更深層次的高興是,她如此信任自己。朱墨錦擦了擦臉,發現還有殘留的黑墨,嘴角流出一絲笑容。

這個笑容剛好落在劉芸眼裏。

雷鷹走後,劉芸就上來了。她看見朱墨錦臉上沒有擦乾淨的墨水,又看了一下桌上的境況,知道朱墨錦剛才在這裏和一個人喝過茶,這種茶不是平常給汪雨喝的,而是極珍貴的普洱茶。再看那茶杯,兩盞茶杯一隻是紅翡翠玉盞,一隻是金鑲紅寶石小盞杯,都是平日裏他自己用的,輕易不會給別人喝茶。劉芸知道,能讓朱墨錦帶進這樣隱秘的地方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這個人一定是個女人,不會是白秋月,那麼是誰,難道是李密兒?不管是不是李密兒,他到底似乎是對一個女人動心了。

她來,是希望他能和她一起吃飯。

朱墨錦已經習慣劉芸在任何時候無聲無息地出現他身邊。見到她,他開始收拾,劉芸以為他要帶她去吃飯,一陣竊喜,沒想到朱墨錦說:“我馬上要回家,你自己吃東西吧。需要錢嗎?”

劉芸黯淡地搖了搖頭。

“那你自己小心。”

“嗯。“

“有喜歡的東西隨便買,要錢跟我說。”

“嗯。”

“那你先回去吧,讓阿光開車送你。”

“嗯。”

劉芸走後,朱墨錦把庄夢蝶喝過的杯子小心地放回柜子,把茶葉收拾了。下了樓去看到兩個夥計正在整理準備打烊。朱墨錦掏出一些錢放在桌子上,“阿布,你跟小於等下叫黃包車回去吧。”那兩個人不知所以地看着他。只見朱墨錦走到門口,騎上一輛單車走了。

“咱們老闆今天怎麼騎單車走了?”小於說。

“不知道,老闆做事一向讓人捉摸不透。比如咱們這個店,一天也難賣出一把扇子,這房租、咱們的工資,這扇子的造價,這錢都白白浪費了,可咱們老闆呢,一點也不在乎。”阿布說。

朱墨錦心情很好,車騎得飛快,跟一輛轎車差點撞上。不過朱墨錦看都沒看一眼轎車,就飛過去了。

車上的朱美玲捂着胸口叫一聲:“天哪,這是哪個不知死活的人,連朱家的車也敢亂撞。”

“我瞧着剛才好像是二公子騎車過去了。”朱美玲的丈夫謝豪棋說道。

“這話可別亂說,我們家的二公子怎麼可能騎輛破單車到處跑。”朱美玲嗔怒道。

車子到了朱家大宅,宅院一溜過去全是車,原來朱家大公子朱墨堂剛升為第五局局長,家中給他設宴慶賀,落河的名流政客們悉數到場。朱美玲的車到了自家停車棚,卻赫然看到停着一趟單車,看來剛才那個不知死活差點撞到她的單車小子真的是她那個霸王二弟。朱美玲冷眼無語,謝豪棋心中暗笑,又礙於朱美玲威嚴,不敢喜形於色。

朱家大廳燈火輝煌,聲色醉人。酒宴尚未開席,一群男賓客們以朱家大家長朱玉成為核心,坐在一塊談論時事,有幾對男女,的就着樂隊的音樂,在跳舞。幾個年輕小姐模樣的,比較內斂,在一起聊天,是不是羞澀地望一眼某位男賓客,顯然她們在聊一個她們還不熟悉的話題——男人。朱家大小姐朱美玲陪着一群太太小姐在打麻將。朱墨堂的太太丘婷婷則大顯賢妻良母本色,忙着為宴會安排各種事情,一刻也沒閑下來,惹得賓客一片贊聲,都說朱墨堂有今日的成就,他這位背後的女人功不可沒。朱玉成的太太朱夫人正和幾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聊天,那幾個太太一直誇獎朱夫人生了個這麼好的兒子,年紀輕輕就做了落河城第五局的一把手。不過朱夫人似乎更喜歡別人誇獎自己的小兒子,時不時把話題引到朱墨錦身上。

朱墨錦在那一群談論時事的男人們中間坐着,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別人也都知道,這位二公子對政局時事一點興趣都沒有,他只喜歡舞文弄墨和勾搭女人。今天一定是礙於他父親的威嚴,才不得不跟這幫男人待在一起。

朱夫人看中了萬家的小姐,現在萬家小姐被拉過來和朱美玲一桌打麻將,朱夫人想要朱墨錦過來跟她一起,因此跟一個丫鬟耳語了一翻,那個丫鬟又過去跟朱美玲耳語了幾句,朱美玲借口有事把朱墨錦叫過來替她打幾把,自己走開了。朱墨錦一副如魚得水的樣子,樂呵樂呵地開始搓麻將。

“二公子,今天可不像話,見到我們在都不過來,往常你跟我們哪像今天這樣冷淡,還以為二公子故意擺架子,把我們忘了呢?”陳太太說。

“可不是呢,平日裏,二公子最喜歡與我們這些女人們親近,可是今天這樣怠慢我們,我們倒也罷了,芊芊小姐也陪着在這裏半天了,二公子,你怎麼過意得去?”劉太太跟着說道。

萬芊芊出身一個傳統大家族,她父親是前科狀元,萬家受的都是東方傳統教育。後來,他父親棄文從商,生意越做越大,還跟洋人做起了交易。家裏的風氣也慢慢開化了,不然,她是絕對不會出現在今天這樣的場合。萬芊芊年紀雖小,卻頗有志向,她父親也看出來她很有商人潛質,因此,最近也開始教她做生意了。但萬芊芊畢竟還是個稚嫩的小女孩,還不能在交際場上輕鬆自如。她早就知道朱夫人的意思,見到朱美玲把朱墨錦叫了過來,心裏早已難堪不已。眼下陳太太劉太太嘴上一點不饒人,早就如坐針氈了。只能裝作看牌,對她們說的話張作聽不到。

“陳太太劉太太冤枉我了,我都是為了你們,才不得已在那幫臭男人那裏坐了半天。”

“哦,這話怎麼說?”劉太太知道朱墨錦沒正經慣了,但他的話仍然讓她很是興奮。

“看到那位佐藤一郎了沒有,他跟他旁邊那個吵起來了?”

劉太太陳太太連同萬芊芊都朝那邊看過去。

“為什麼吵起來了?”陳太太問。

“佐藤一郎說陳太太豐滿圓潤,艷壓群芳。旁邊那個不同意,說劉太太細腰溜肩,體態輕盈,有古典氣質。然後兩個就為誰更好看吵起來了。”

陳太太劉太太早就被這番荒誕不經的話逗得哭笑不得了,萬芊芊見他評論女人的容貌體態,毫不避諱,很是驚訝,所幸他並無猥瑣之形,知道他一定是平常就如此慣了,而且她也覺得很好笑。

“你就蒙我們吧,旁邊那個是靜州的喬司令,剛來落河沒幾天,昨天我們還跟喬太太***過牌。她丈夫對女人可一點都不上心,家中連個小妾都沒有,怎麼可能注意我們長得什麼樣,又怎麼可能還跟別人爭起來,你編謊話也要編得像一點啊。”劉太太邊笑邊說。

“喬太太那才是蒙那你們呢,她怕你們說她把丈夫管得嚴,所以就說自己丈夫對女人不上心。其實越是在家被管得嚴的男人,越是喜歡偷看別的女人。喬司令今天老婆不在場,當然要趁機看個夠咯,你們是女人,不懂這個。我是男人,所以我懂。”朱墨錦有模有樣地說道。

“哎,等等,你別把我們繞進去,他們倆吵起來了,那跟你來不來陪我們有什麼關係?我們正說你怠慢我們要罰你呢,你把話岔開做什麼?”陳太太突然反應過來一樣。

“我得知道他們爭論的結果,不然怎麼回來跟你們彙報。”朱墨錦摸了一張牌一本正經地說。

一桌子人都笑起來。

“哦,那他們爭出來了沒有,到底誰好看?”陳太太不依不饒。

“不知道,我大姐把我拉過來了。”朱墨錦一本正經地說。

一桌子人又笑起來,萬芊芊都沒有忍住。

他這番話在萬芊芊看來,無禮之極,甚至有些下流。可是他說得又極為輕巧,仍然沒有半分猥瑣之態,反而把醜話說得很好聽,也很好笑,她漸漸地享受她們這樣的談話,反正只要不說到她自己身上就行。

“我看你是急需一個女人把你也管得死死的,到時候看你怎麼敢在這跟我說這些烏七八糟的鬼話來。我說芊芊小姐啊,我們是沒戲了,就看你的了。”劉太太說。

一直悶着的萬芊芊聽到這句話有如驚弓之鳥。

“哎呀,我胡了,給錢了,給錢了。”朱墨錦把牌倒下去,劉太太陳太太湊上去一看,果然胡了。

朱墨錦早就知道靜州軍閥喬佔山要來落河,卻還沒見他,所以不敢確認。剛才太太們的話給了他明確的答案。有時候太太們的消息比偵查員還快,也很准。落河這樣一個城市,做生意的要爭,搞政治的要爭,搞軍隊的更要爭,外國人要爭,國內軍閥稍有點實力都想在落河分一杯羹。喬佔山在北伐的時候起兵,靜州是他的大本營,周邊幾個州郡都是他的勢力範圍,喬佔山這幾年發展神速,幾年前,別人都等着張元熙把喬佔山收服,沒想到結果是喬佔山這隻小蝦把張元熙這隻大魚給擠走了。他最近在落河很活躍,因為朱墨堂想要拉攏他鞏固自己的地位,日本人也借他擴大勢力,他現在是落河城最炙手可熱的人物。

這時丘婷婷過來說要開席了。朱墨錦抽空找到阿光,吩咐了幾句。

回到宴席,朱墨錦一心要跟那位喬司令一席,無奈被他母親強行拉到女眷那一桌,和萬芊芊一席。不過,他知道他以後有的是機會了解喬佔山,因為他看到他父親和喬佔山聊得正歡,看來他們的親密合作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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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扇蝶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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