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致命誘惑
“合作搞項目?搞什麼項目?”孫楠不解道。
薛天浩這才轉入正題道:“前幾天,我和市文化局的幾位朋友吃飯,聽他們說,市文化局準備修建文化大廈,孫楠,我今天把你約出來,就是想跟你談一談,讓你給我出個主意,把這個項目拿下來。”
“我又不是文化局局長,也不是市領導,修建文化大廈的事不歸我管!你讓我怎麼幫你?”孫楠迷惑不解地望着薛天浩。
薛天浩笑了笑,道:“不假,你是不做文化局局長,但是,你是市財政局分管資金預算的副局長,修建文化大廈的資金得從你們財政局出,得你這個分管預算的副局長審批,沒有你這分管預算的財政局副局長簽字,文化局想從你們財政局拿到錢簡直就是女人的大腰褲子,門都沒有,你的話,文化局的郝局長一定會考慮的,所以,只要你趕在其他人之前給郝局長打個電話,就可以幫我把這個項目拿到手。”
孫楠終於明白了,薛天浩是讓自己出面同文化局局長郝正德打招呼,幫他拿下這個項目。
當然,幫薛天浩拿到這個項目之後,薛天浩是不會忘記她的。
按照薛天浩的承諾,只要孫楠幫薛天浩拿下這個項目,就可以按合同價提取百分之三和五的好處費,得到一筆數目可觀的傭金。
文化局修建文化大廈的預算已經報到財政局,總共需要三千六百萬的建設資金,如果拿百分之三的好處費就是一百多萬。
對於孫楠這樣一名普通國家幹部來說,就算是窮極一生,拼搏一輩子,甚至說奮鬥幾輩子十幾輩子,也掙不到這麼多錢,而自己只要出面給文化局局長郝正德打個電話,幫薛天浩拿到這個項目,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拿到手,想想,這是多麼的容易多麼的簡單的一件事。
可是,自己是國家工作人員,而且還是國家幹部,市財政局的副局長,這樣做是法律所不允許的,確切地說,是違法,是犯罪,一旦被外人知道了,一切就都完了。
為此,沒等薛天浩說完,孫楠就放下手裏端的咖啡杯子,又是搖頭又是擺手,斷然道:“不行不行,這絕對不行!”
薛天浩好象早就預料到她會這樣反應,所以並不着急,也沒有表現出半點失望,他依舊慢吞吞地抽着煙,等孫楠一口氣說了好幾個不行,才不急不慢地說:“你別著急呀,孫楠,你先聽我把話說完,行不行?”
孫楠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覺得自己表現太急噪,就算是幫不上忙,也不用那麼直接地一口回絕,就不會委婉點嗎,慢點說會死人嗎?畢竟自己和薛天浩同學一場。俗話說,一輩同學三輩親,三輩同學入祖墳,既然是同學,薛天浩一定不會害自己的,因此,她極力讓自己激動的心情平復下來,往沙發後背上一靠,道:“那好,你說吧,你讓我怎麼幫你,前提是,違法亂紀的事,我是絕對不會做的。”
薛天浩笑了笑,道:“孫楠,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一定是擔心事情影響到你的仕途,給你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其實,孫楠你多慮了,這件事只有你我和郝局長三個人知道,你不說,我不說,郝局長不說,誰都不會知道的,再說了,這個項目總得有人干,誰干不是干?與其給張三李四干,還不如讓我干,有錢我們共同來賺。孫楠你放心,我們是知根知底的同學,我絕不會騙你的,還有,孫楠你現在還年輕,還在位置上,人在位置上,一定要為自己的將來多考慮考慮,要不,等你離開了這個位置,那你就什麼都不是,就什麼都晚了,而且,這個社會,人都勢利的很,你在位置上,大家都把你當做局長,唯你馬首是瞻,對你言聽計從,尊重有加,一旦你下來了,就什麼都不是,再也沒有人把你當回事……”
薛天浩說的不錯,一個人在位置上的時候,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周圍的人變着法子討好你,巴結你,對你言聽計從,尊重有加,你一旦下來了,的確什麼都不是,再也沒有人把你當成一回事。
這讓孫楠不由想起了已經退居二線的老局長,想起了剛調回益陽財政局的一幕。
剛調回益陽那陣子,為了儘快熟練業務,中午下班后,孫楠很少回家吃飯,大多在局食堂吃飯。
一天中午下班后,孫楠和往常一樣,拿着飯卡來到食堂中。
食堂那天有獅子頭賣,兩塊錢一個,比外面便宜許多。而且,獅子頭燉湯,燉成奶白色後放點鹽、雞精,撒上點切得細細的香菜,味道好極了。為此,賣獅子頭的櫥窗前排出了一條蜿蜒的隊,排在孫楠前面的是一個很老的老頭兒,老得皮膚像一張薄薄的皺紙,皺紙上佈滿了淺褐的斑,卻依然排隊買獅子頭,喝獅子頭湯,有滋有味地活着。
老頭正是財政局的老局長,是一個已經從位置上退下來快三十年的老局長,據說,還是一位老革命家。
輪到老局長了。櫥窗里那個臉蛋兒紅噴噴的小姑娘麻利地夾起一隻獅子頭放膠袋裡遞出,“兩塊錢!”
老局長接過獅子頭后,掏出錢,遞向小姑娘,就在小姑年伸出手準備接錢的時候,老局長突然又把錢收了回來,指着自己膠袋裡的獅子頭沖小姑娘嚷了起來:“不論大小都兩塊錢?……這恐怕不合理吧。”
孫楠不由看了一眼老局長袋裏的獅子頭,是小得多了點兒。
當然了,小姑娘不是故意的,她趕上哪個是哪個,見老頭不肯給錢,就有點煩,道:“那您說怎麼才叫合理?”
“用秤稱。”
“總共兩塊錢的東西——”
“就是一毛錢的東西,也應該物有所值。”
“得了!不就是嫌給您的小了嗎?要是給您一個大個兒的,您保准不說這話!”
“你、你、你——你這個小姑娘怎麼不講道理?”
“什麼叫講道理?未必你的話就是道理?”
眼見着就吵起來了,孫楠趕緊站出來對小姑娘說道:“你剛來可能不認識,這是咱們的老局長——”
小姑娘斜眼看天,斜得眼睛裏幾乎只剩下眼白。那眼白帶着藍色,藍晶晶的沒有一點雜質,只有年輕才可能會有這樣的眼白。“我對事不對人!”藍眼白的小姑娘說。
“那這個給我得了。”孫楠道,“你另給老局長拿一個。”
小姑娘沒再說什麼,如果老局長也不說什麼,事情就會到此打住,但這時老人已不可能不說什麼,老人是有自尊心的——他攔住了孫楠那隻給錢的手。“不行!這不是一個大小問題,這是一個原則問題!”
“這話說得倒有點道理,”小姑娘微微一笑,“這的確是個原則問題。跟您這麼著說吧老師傅,我盯您不是一兩天了,您見天打飯,別人用一個膠袋,您得用兩個;用餐紙,您一拿一摞!您是免費的,食堂可是花錢的。要是人人都像您似的占公家便宜,我們這個食堂,關門得了!”話說得又快又溜,小嘴叭叭的。
廉潔了一輩子的老局長就是被這話給激怒了——若不廉潔,他今天何苦為一個獅子頭的大小多費這麼多口舌?
老人嘴唇哆嗦着,聲音也哆嗦:“我,我……占公家便宜?你,你說話得負責任!”
小姑娘不等對方話音落地便一點頭脆生生答道:“我說話很負責任!”
大概是因為嘴不跟趟,老人想藉助手勢指責對方,無奈兩手都有東西,只好連手中的獅子頭一起舉起——老了,加上生氣,舉着獅子頭的胳膊顫顫巍巍,也許是氣力不足,忽然,手一松,獅子頭和另一隻手裏的小鋁鍋一齊落地,發出“咣”的一聲脆響,緊接着,人就軟軟地癱倒,倒地時腦袋在孫楠腿上蹭了一下,毛烘烘熱乎乎的。孫楠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沒容她再想什麼,身後已有兩個人沖了上去實施搶救。一位兩手相疊熟練地為其做胸外按摩,另一位在病人上下口袋急促亂摸,摸出一個小藥瓶倒出兩片葯往其嘴裏塞,老人牙關緊閉塞不進去,那人立刻果斷放棄給葯,對老人進行口對口人工呼吸……
醫院的救護車聞訊趕來,趕來時老人呼吸心跳已停止了。幾乎是同時,老人的老伴趕到。看到共同生活了幾十年、半小時前還跟她說話跟她笑的一個人就這麼沒了,老太太一聲不響地暈了過去,被一併抬上了車。救護車呼嘯着開走,圍得里三圈外三圈的人慢慢散開,孫楠仍獃獃站在原處動彈不得。平生第一次目睹一個人從生到死的瞬間,她受到了極大震駭。生命的脆弱,死亡的迅疾,生死的無常、無界……
還有,就是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試想,如果老局長還在位置上,老局長還用自己排隊買獅子頭嗎?小姑娘又敢對他那種口氣嗎?
就在孫楠心緒起伏,浮想聯翩的時候,薛天浩再次開口沖他道:“孫楠,不是我說你,人在這個世界上,一定要學得聰明點,尤其你們這些當官的,在位置上時,一定要為自己的將來多考慮考慮,還有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姐妹,要想讓他們都過上好日子,你就要想辦法賺錢……”
薛天浩的話,猶如在平靜的湖面投入了一塊石頭,徹底把孫楠的心打亂了,讓她不由得想起了卧病在床的母親,還有妹妹和弟弟。
當初,她就是因為家裏窮,父母才備受人家的欺凌,也是因為家裏沒錢,才嫁給了季海洋,確切地說,是把自己當成物品賣給了季海洋。從而導致了一場失敗的婚姻,墜入無底的深淵中。
還有妹妹肖蕾,就因為家裏窮,為了自己和弟弟籌集學費,才輟學去深圳打工。
如果不是為了這個家,不是為了幫她和弟弟籌集學費,妹妹肖蕾就不會輟學去深圳,也不會在滾滾紅塵中迷失自我,一失足成千古恨,跌入犯罪團伙的火炕,一步步淪落為一名賣笑為生的風塵女子。
為此,孫楠悔恨不已,愧疚不已,感覺自己對不住父母,對不住妹妹肖蕾,欠父母和妹妹太多。
把肖蕾從深圳接回來之後,孫楠就在心中暗暗發誓,從今以後,再也不讓妹妹離開家,再也不能讓妹妹受到任何傷害,發誓要讓妹妹和全家人都過上好日子。
這些年,孫楠為改善家中的生活做了不少努力,但畢竟是杯水車薪。
如今,她雖然在商業一條街給妹妹租了個店鋪經營煙酒糖茶生意,但現在做煙酒糖茶生意的人太多,競爭壓力非常大,妹妹的收入並不是非常可觀。
還有,弟弟出國留學也需要錢。
所有這些都成了孫楠的心病,如果不是為了讓這個家過得更好,或許孫楠也不會走到今天這步田地。
身處社會這麼多年,讓孫楠深深地懂得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人都是自私的,在涉及個人利益的時候,誰都會紅了眼睛似的守着自己門前那一畝三分地,在她們家陷入困境的時候,誰又幫了她們家什麼忙?還不是靠着老實的父母辛勤勞動,一點點推着往前走。
孫楠想到了當初父親向親戚朋友們借錢時所遭遇的白眼,想到了父母在田地里辛苦勞作一輩子卻貧窮依舊的現實,孫楠在心裏對自己發誓,將來一定要讓家裏的日子好起來,要讓父母住上寬大舒適的新房子,讓他們有個健康的身體、快樂的晚年。
而這一切,都需要錢,有錢才能讓母親、妹妹和弟弟過上好日子,再也不受他人的白眼。
“你覺得這麼辦行不行啊,孫楠,我給你百分之五的傭金。而且你放心,保證不會給你惹麻煩,”就在孫楠思緒起伏,難以下定決心的時候,薛天浩開出了新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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