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姑奶

第五章 姑奶

割了肉,打了酒,自然也少不了給爺爺買點稀罕玩意,其實無非就是一串糖葫蘆,或是一個糖人。

自縣城回來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這裏的風俗立秋是要吃餃子,太爺也就急着趕路,免得耽誤了太奶包餃子。

就在離家還有不到兩里地的時候,爺爺忽然尿急,就跟太爺打了個招呼在路邊解決,太爺也就停車歇口氣,催促爺爺快點。

爺爺一路小跑到了路邊的小樹林,解開褲子痛痛快快的噓噓起來,完事一個激靈,剛準備提上褲子,忽然看見前面不遠處有東西掛在樹上晃悠。

此時太陽已經快要落山,雖然還有光線,但已經看不清濃密的樹林裏的東西了。

爺爺雖然很好奇,但知道太爺還在路上等他,就匆匆提上褲子回到太爺身邊,一邊走一邊跟太爺說看見的東西。

太爺就開口道:“可能是誰家的地瓜芋頭掛在樹上晾乾。”

又走了不遠,太爺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麼,放下車子,問爺爺:“這周圍沒有人家,誰會把地瓜芋頭掛在這麼遠的地方呢?”

爺爺表示不知道,太爺就讓爺爺看着車子,自己一路小跑回去看看,爺爺也就拿出自己沒捨得啃的半根糖葫蘆坐在車子上舔起來。

過了得有十分鐘,太爺也沒有回來,此時太陽已經落山,山路上只有爺爺一個人在看着車子,爺爺心裏就有點發毛,張嘴喊了太爺一聲。

但沒有回應,爺爺驚慌之餘,繼續開口大喊,忽然,見一個呈十字型的影子正在逼近,爺爺沒看清是什麼,心裏越發緊張起來。

影子走近后,爺爺才看清原來是太爺抱着一個人,爺爺趕緊迎上去,就見太爺抱着的人是個小姑娘,不過頭髮已經散亂,遮住了臉,看不清面貌。

太爺把人放到車上后就急匆匆的推着車子朝家裏趕去,爺爺對太爺抱來的這個人很好奇,但見太爺着急的神情,也就沒有多問,跑到車前幫太爺拉起車子來。

兩里地的山路太爺只用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就趕到了家,到家后太爺急匆匆的把人抱進了裏屋,太奶驚了一下,這去趟縣城怎麼還帶回一個女人來?

太爺把懷裏的小姑娘往炕上一放,匆忙的跟太奶說道:“是路上小樹林裏上吊的,還有個女的,沒氣兒了,我就把她帶了回來,你看着她,我喊人去看看那個女的。”

太奶一聽是這麼回事,趕緊用被子給小姑娘蓋上,爺爺要跟太爺去,被太爺趕了回來,十分不情願的要往炕上爬,被太奶攔住,吩咐去打盆熱水,爺爺只好用木盆去鍋里舀來半盆熱水。

太奶用隨身帶的小手絹浸濕了放在小姑娘的額頭,爺爺也爬上了炕,朝躺在炕頭的小姑娘看去,此時小姑娘的頭髮已經被太奶屢到一邊去了,只見這個姑娘莫約十二三歲。長的眉清目秀,煞是喜人,美人尖下還有一顆淡淡的紅痣。

配合姑娘姣好的面容,相得益彰,只是從脖子一直到臉頰後面的一道鮮紅勒痕破壞了這份美感。

太奶拉出姑娘的手開始揉捏起來,揉捏了一會兒,拿出縫衣服用的細針朝姑娘的中指指肚上扎去。

一針下去,姑娘全身一個戰慄,緊接着咳嗽乾嘔聲傳來,姑娘睜開了眼,不過反應很劇烈,咳嗽不停,伴隨着乾嘔聲,太奶趕緊把小姑娘的上半身抱進懷中,輕輕的拍打着她的後背。

過了好一會兒,小姑娘可算是不咳嗽了,但趴在太奶懷裏哭出了聲。

整個過程爺爺完全是驚呆的狀態,一來沒想到小姑娘會咳的這麼厲害,二來沒想到太奶還能用針扎醒她。

太奶此時細聲細氣的在安慰這個小姑娘,爺爺沒有事兒干,就下炕用碗端來了一碗熱水,放在炕沿。

哭了一會兒,小姑娘可算止住了哭聲,太奶端起碗來小口小口的喂她喝水。

喝過了水,小姑娘好似平靜了許多,只是平躺在那裏,對太奶問她的話置若罔聞,太奶問了兩句,見她不說話,也就不再問,下炕拿來了面板擀麵杖等一系列包餃子要用的傢伙事,開始忙活起來。

剛擺弄完,大門傳來了聲音,一會兒就見太爺回來了,太奶趕緊下炕,太爺就跟太奶在正房小聲說著什麼。

炕上只剩下爺爺跟那個小姑娘,爺爺試着跟小姑娘說話,但沒得到回應,也就作罷。

一直到太奶煮好了餃子,香氣瀰漫出來,小姑娘才有所動靜,是肚子裏傳來的咕嚕聲跟吞咽口水的聲音。

太爺搗完蒜,拌好了,爺爺把飯桌搬上了炕,太奶開始小聲的招呼小姑娘起來吃飯。

太爺此時已經坐在飯桌旁倒上了酒,就着餃子喝起了小酒,俗話說:餃子酒餃子酒,越喝越有。

小姑娘也爬了起來,恭恭敬敬的給太爺磕頭,太爺哈哈一樂,趕緊讓太奶把她攙了起來,說:“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太奶遞給她筷子,看得出來她是餓急了,一碗餃子不到五分鐘就下肚了。

太奶趕緊讓她喝水,嘴裏碎碎念到:“慢點吃,還有,沒人跟你搶。”

吃過了飯,小姑娘訕訕的開口問太爺:“大爺,我娘怎麼樣了?”

太爺放下手裏的煙袋,很正式的開口說道:“你娘也救過來了,不過她已經走了,把你交代給我了,你放心,我一定會像對待親閨女一樣對待你的。”

小姑娘此時已經飽含熱淚,自己低頭喃喃的說道:“不可能,肯定不可能,娘不會扔下我一個人走的,她說要帶我去找爹的。”

太爺是個粗人,一看小姑娘這般模樣,便對太奶使了個眼色,以溜溜食為理由帶着爺爺出了門。

走到村頭,爺爺開口問道:“爹,那個女娃的娘真走了嗎?”

太爺在村頭的石碾子旁邊蹲了下來,悠悠的嘆了口氣,說:“我趕過去的時候她娘已經沒氣了,從繩子上解下來后就把她放在地上,尋思先救這個活的,哪知道再招呼人回去看的時候他娘已經不見了,地上只有一個小布包裹,裏面有十塊袁大頭跟一封信。”

爺爺:“這麼說她娘沒死?”

太爺:“天知道。”

說完太爺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又嘆了口氣,開口說道:“這世道要變啊,老天爺也不知道給沒給這活人留條活路。”

當時的爺爺還太小,沒能理解太爺說這話的意思。

現在想想,太爺當時肯定是看出了什麼,據爺爺分析,估計是從上吊娘倆的衣着判斷的,娘倆都穿着緞子面的衣服,當時農村甚至一些城裏人都是穿粗布衣服的,能穿的起緞子面衣服的無非就是那些人,有錢的商人。

而這娘倆穿的是繡花緞面的衣服,也就是說肯定是個有錢人家的,商人的家眷穿繡花緞面衣服的微乎其微。

那麼,只有兩種可能使有錢人的家眷逃到這深山老村,要麼是戰爭,要麼是改朝換代。

而這兩件事發生遭殃的必然是老百姓,所幸於家村地處深山,暫時還可保無恙。

不過這亂世中,誰又能估計到什麼時候會有滅頂之災呢。

話雖如此,日子還得過下去,感慨完后,太爺帶着爺爺又溜達了一陣兒,就回了家,到家發現姑娘已經在炕頭含着淚睡著了,太奶也已經放好了被褥,太爺跟爺爺輕手輕腳的上了炕,因為太奶要照顧小姑娘,所以太爺就只好跟爺爺一個被窩了。

秋收是農村最忙的時候,幾乎全天都在地里幹活,而男人晚上還有個特殊任務,看場子,那時候糧食收回來因為還很潮濕所以不能直接儲藏,有專門的曬糧食的小廣場,雖然是土地,但都被壓實了,土話叫:場溫。

是由幾戶人家聯手建成的,都在向陽地方,曬糧食專用,到了晚上村裡會留倆人看着收穫的糧食,看場子的人不是固定的,由村裏的男人輪流看守。

忙了幾天,爺爺跟小姑娘混熟了,畢竟是孩子,熟絡的快,也知道了姑娘姓蘇,單字一個桐。

小名叫夕兒,但雖然奇怪,夕兒卻對自己曾經的家跟家人閉口不提,誰問都不說。

不過這不耽誤太爺太奶對夕兒的愛,太爺太奶早就盼着要個姑娘,奈何生爺爺的時候太奶出了點意外,太爺太奶本來已經死了心了。

這下可好,憑空掉下來個姑娘,可算是遂了太爺太奶的願了。

這幾天農忙,夕兒就跟着太奶在家做飯,收拾菜,太奶特意用太爺買來的粗布為她做了幾身衣服。

換下來的綢緞衣服被太奶用小包袱包了起來,連同夕兒生母給的大洋跟信都放在了大衣櫃頂上的箱子裏了。

雖說換下了綾羅綢緞,穿上了粗布短打,倒是去了一些陰柔,多了几絲颯爽,給太奶打下手也是有板有眼的,很是討太奶喜歡。

這個人便是我的姑奶,雖說進了莊戶人家,但從不失一身氣質,就像雞窩裏飛出來的金鳳凰,鄉村文化沒有渲染到她,此後還有很精彩的故事,暫時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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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村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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