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狡黠的夜晚在霓虹燈交錯變化的間隙中閃現出些許蒼涼,城市中心每一條喧鬧的街道在黑暗席捲時依然歡呼雀躍,不知疲倦。
“你在哪裏?”
“不知道。”
張曉琳的聲音中有些許着急,些許擔憂。只是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池凈水,旁人無法觀賞,也不能看透。這樣的夜晚,適合一個人靜靜的行走。也許是熟悉,也許是命定。不知不覺來到暮色的門口,許久未來,空氣中瀰漫著一種熟悉的陌生。嘈雜的音樂從並不寬敞的門口傳出來,可以想像裏面是怎樣的輝煌景象。對於這樣的放肆和不羈,她更願意默默走開,就當從沒有涉及這片生硬的土地。
“老大,穆氏的事查清楚了。”
“說”
“他們之所以轉和致遠合作是因為一年前穆氏在一件關於非法進口原材料的官司中與致遠合作造了虛假進貨表,這樣才順利躲過警方的調查。據我們在致遠的兄弟了解,致遠一直在用這件事威脅穆氏。”
明宇軒看了陳虎一眼,他早知道是這樣去情形。商場,就是21世紀的戰場,沒有硝煙的暗鬥從未停止。他似乎可以看到被致遠搜刮的一無所有的穆氏,幾近悲哀,也許僅僅是一次商報的新聞,短暫熱鬧后只余蕭條。
“知道了,出去吧。”
不知為什麼,忽然湧出一種不好的預感,彷彿能看見她失落的神情、寂寥的轉身、哭泣的眼睛……他必須做些什麼。
大概是十點多,路邊的樹影在嚴冬零下的溫度中變得冰涼,像來自遠古的魂魄在繁華的大都市中唯唯諾諾,居無定所。穆棉沒有開車,她不喜歡被交通規則禁錮的自己,頻繁的堵塞消磨掉原本的熱情。於是,寧願在低碳的生活中尋找靈魂本真的平靜。周圍的行人稀稀疏疏,長着不一樣的面容卻偏偏有着相似的孤單的背影。
一想到父親還在等着她,不由的加快步伐。有人等,是件暖心的事。
遠遠看見家門口停留的車,以為是父親的朋友做客。怎料,推開門,竟看見端坐在客廳沙發上的他。
“小棉,先上樓去,爸有點工作上的事要處理。”
錯愕之餘不忘蹦出一個“哦”字,帶着萬千的思緒上樓,頓時只覺得家裏的氣氛有些不同尋常。她走進房間,沒有一點睡意。寫字桌上趟着那台安靜的筆記本電腦,上次用它還是初見后的那個夜晚。鬼使神差的,她莫名的想知道一些事情。結果當然不出所料,他和許多女人的親密照片抨擊着她脆弱的眼球。細細瀏覽,得知他全部的資料背景,果然是名副其實的黃金單身新貴。這樣的他,一定不會因為自己有片刻滯留,穆棉覺得在他面前的自己是如此卑微。
沒過多久,父親敲響了她的房門。
“小棉,你跟爸說實話,你和剛才的明總認識嗎?”
“認識,他是我大學老師。”
“他好像對我們家的事很關注。”
穆棉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匆匆回“哦”
“哎呀,爸,我要睡覺了。”
穆國志無奈,見女兒不想細說和明宇軒的事也沒辦法多問,到了嘴邊的話有咽了回去。
“好,晚安,寶貝閨女”
實際上,那個名字,她是避之不及的。
一夜無眠,記憶中那段短暫的如曇花一現的初戀在這樣孤寂的夜晚縈繞在腦海,昔日的感動潮水般踏着急流奔涌而來。穆棉常常會想,假如生命可以重新來過,她情願從沒有遇見他。
清晨,迷迷糊糊中下樓。
看見父親坐在客廳沙發上,從穆棉的角度看過去,他的後腦勺有許多白髮,忽然發現好久沒有父親聊聊天了。
“早啊,爸。”
“小棉醒啦,早安。”
也許是剛才一瞬間的覺醒,此時父親的聲音中竟也摻雜了蒼老的氣息。不覺心頭一緊,隱隱的心疼。走進沙發坐下說“爸,你工作也要注意身體啊。”
“哈哈,小棉怎麼忽然關心起我這個小老頭來啦”
嘟嘴“我一直關心你的呀”穆棉有些不忍心,這麼多年,他的付出都看在眼裏。有時候也會特別埋怨自己的不懂事。
“小棉,你不小啦,能不能考慮考慮到公司幫幫你老爸呢?”
父親是知道自己的,她一向不喜歡商場的複雜,對穆棉而言,最大的夢想就是過一種純粹的、乾淨的、透明的生活。可是隨着年齡增長她卻發現着夢想終究是夢想,襲擊年少無知的追求現在看來世那麼的幼稚。
“好啦,我就是那麼一問,你看你又不開心了,爸爸不讓你去還不行嗎”穆國志對自己的女兒是了解的,從小到大對這些是就毫無興趣,唯一如得了她眼的就是畫畫了。
“不不,爸爸,我答應你,我去上班。”
穆國志大驚“你怎麼忽然願意了?”說著伸手要去摸她的頭,確定有沒有發燒生病。
穆棉順勢擋開“我知道,這家公司你付出了一生的心血,不願意交給外人,我不想讓你失望。”
“再說了,這是我作為你女兒的義務不是嗎?”
要是平時,穆棉肯定不會說出這種話,可是現在,她再也不忍心看着父親在各種明爭暗鬥中筋疲力竭了,她該為他做些什麼,儘管自己所知甚少。
“我家小棉終於長大了”穆國志對女兒的忽然改變又驚又喜,多年來一直懸在心上的石頭終於落地。他知道只要她肯就沒有什麼事是做不好的,對穆棉他有這個信心。
“好好,爸爸會一點點教你的,你是爸爸唯一的女兒,爸相信你。”
“好啦,肉麻,我去換衣服,”穆棉感覺眼睛裏有一股暖暖的液體來回打轉,為了不讓它流下來還是趕緊走吧,這樣的氛圍,太容易讓人流眼淚。
等穆棉收拾好自己準備出門的時候父親已經先走了,說有個重要的會要開。無奈,只好自己開車去。原本自己不願涉足的事像現在也終於敵不過宿命的安排,出生在這樣的家庭,有些責任是自己不得不承擔的。每個人都可以有一段不食人間疾苦的年少時光,而最後,收拾心情重新出發,浮華人世本身就是造物的奇迹。
開車前給張曉琳發了一條短訊:我一切都好,準備去公司上班了,又事找我。不一會兒她回:知道了,開心點。
放下手機發動汽車,扎進車流中穿梭,百轉千回,一路向前。
在穆氏樓下停住,這個傾注父親畢生心血的公司雖然還沒有上市,但是近幾年的利潤也是非常可觀的。穆棉知道父親日日夜夜的勞累到底是有回報的,而她,註定要傾盡所有守護穆家的家業。
推開董事長辦公室的門,那抹熟悉的身影又一次抓住她的視線,無論是何時何地,他,總是那麼顯眼,即便只是一個背影。
“小棉,你辦公室在外面,有什麼問題先問雯姐,也可以問我。”
“哦。”
他沒有看她,一眼也沒有,不動神色,無動於衷。
門外,一個穿着得體職業裝的中年女人走上前來。“穆小姐您好,我是您父親的秘書。”說著就伸出手,滿臉笑容,也是一樣的標準,露出規定的幾顆牙齒,渾身散發出專業的素養和氣質。
穆棉也伸出手輕輕握了一下說“雯姐好!”
“穆小姐,以後有什麼不懂的都可以問我,我樂意效勞。”
“那就麻煩你了。”
轉身走進辦公室,穆國志把她的辦公室安排在里自己很近又十分不起眼的角落裏,心想這樣可以讓她安安靜靜的學習管理策略又不會引起注意,自己還可以經常去指點。
看着桌上各種各樣的文件,穆棉一時間不知道從哪裏着手。隨便抽出一個藍色的文件夾,映入眼帘的都是些長串的數字,還有密密麻麻的小字。頓時,興緻全無,又想到還有雯姐在,父親應該不會一開始就把重要的事交給她處理。索性不看,找出一張白紙開始畫素描。或粗或細的線條在靈動的筆尖開出朵朵精緻的花,在筆尖描繪的世界裏,穆棉可以忘記所以不快樂,她鍾情於夏日的玫,雪國的蓮和漫山遍野的薰衣草。在她自己創造的虛幻世界裏,沒有醜陋,沒有悲哀亦沒有失去。來自遠古的夢想在一紙白紙上重新綻放,站在歲月冗長而複雜的路口,默默祈禱。
“穆小姐,董事長讓您去一下辦公室。”雯姐站在門口說。
“好,就來。”
父親正對着辦公桌上的電腦一籌莫展,從他沉重的表情里穆棉讀出一種亦真亦假的危機。
“爸,你找我。”
他緩緩抬起頭,臉上有說不出的滄桑。
“小棉,有件事爸不得不告訴你。”
“你說吧,爸。”
穆國志放下手中的筆,走到穆棉身邊。
。。。。。。
“小棉,你放心,他答應過我只是讓你去工作,不會出什麼事的。”
穆棉不語。
“算了,爸不會勉強你,你們的事爸多多少少也知道一點。”
終於,“不不,爸,我去。”
對於這種理智與情感的鬥爭,穆棉向來毫無抵抗力,也不願意太過糾結。
“小棉,你不用為了爸做你自己不願意的事,真的,公司再重要都沒有你的快樂重要。”穆國志的聲音有些顫抖,但眼神堅定。歲月帶走了他年輕的體魄卻帶不走他對女兒深沉的愛。
“爸,我願意做這些,不僅為你也為我自己。這是我們家的公司,我有義務守護。”穆棉抓住他的手,那雙粗糙的,厚實的,飽經風霜的手。就是這雙手撫養她長大,拖住他們不完整的家。
“你終於長大了,爸爸放心了。”穆國志笑起來,像個老小孩。五十幾歲的他有着超於同齡人的滄桑感,這讓穆棉揪心的痛。
傍晚,行駛在熟悉的路上。在等綠燈的時候忽然看到那家‘克里斯汀’蛋糕店,門口走出幾個學生模樣的女孩。想起多年前的自己和張曉琳就是這樣穿着肥大的校服來到這裏,只為吃上一口心心念念的雪糕蛋糕。也不抱怨排了很長的隊,時常一等就是一小時。轉眼之間,自己竟也這麼跌跌撞撞的長大了,真好。
手機響起來“在哪呢,我在‘願’等你,趕緊的過來。”
“路上呢,世界末日啦,這麼激動。”
“少廢話,趕緊過來。”還沒來得及說一聲哦,她就掛了電話。
看她這麼激動估計又是有什麼桃色新聞要通知吧,這麼多年,就這一點她從來沒有改變。
‘願’是一家清吧,幾年前在老街開業。那是大二的某一天下午,她,張曉琳,夏筱,趙雨難得第一起出去逛街。在一家飯館後面發現這家清吧,純白的一個‘願’字在以繁華而著名的老街上顯得格格不入,在張曉琳的慫恿下一行人走進這家點。撲面而來的百合花香帶着繾綣的夢幻沁人心脾,歷久彌香。稀稀疏疏的幾個人在安靜的交談,桌上只有幾杯叫不出名字的酒。陽光透過復古的百葉窗灑在鋪着格子桌布的小圓桌上,擺在角落的舊式音響緩緩流出那首《therose》。老闆是一個戴着鴨舌帽的青年男子,彬彬有禮的招呼她們坐下。
後來,她們就成了這裏的常客。在許多盛夏無所事事的午後,冬日百無聊賴的夜晚,春季萬物復蘇的欣喜,秋天花自飄零水自流的早晨。她們不止一次的在這裏酩酊大醉,然後撒潑,哭喊。索性,老闆是個和善的人,從沒有露出一點不愉快的樣子。每次都為她們叫好出租車,在許多昏天黑地的夜晚把她們安全送到學校。這種來自陌生人的溫暖就像小時候意外得到的糖果,輕而易舉的收買人心。所以,這家‘願’成為她們無法割捨的記憶,一份牽挂。
停好車,熟悉的感覺讓她很舒服。
“穆小姐,你終於來了,有段時間沒來了吧。”
“軍哥,好久不見啊。”穆棉後來才知道別人都加他軍哥,真實姓名他從來不說。
“我還以為你把我忘了呢,”
他一邊擦着手中的酒杯一邊笑着說。
沒來由的,心情很好。穆棉開始有了開玩笑的興緻。
“怎麼會,老想你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呢。”
軍哥咯咯的笑“行了,趕緊去吧,張小姐等你好久了。”
專屬包間“88”號,張曉琳正在看手機。
“難得啊,今天你怎麼這麼快就到了,快過來。”
“說吧,又是什麼事啊,這麼激動。”
“我就知道你不看新聞,趕緊看看吧。”
帶着疑惑拿出手機點開新聞軟件,
“明風霸氣收購致遠全部股份”這則新聞下面有一張明風集團大廈的照片,屹立在全市商業中心不知承載了多少人的夢想。
“哦,你就為這個吧我叫到這兒?”
“什麼呀,你是不是傻,我讓你看娛樂新聞!”
穆棉有點開娛樂版,閃現在眼前的是
“明風總裁鍾情穆氏千金”還有那張他在穆氏電梯裏的照片,一下子映在眼前。
呆在那裏,大腦迅速的品味這句話的意味。
“再看看評論和追加報道。”
‘明穆兩家強強聯手,商業婚姻已成定局。’
。。。。。。
‘據知情人透露兩人曾是師生’
。。。。。。
‘最新消息:婚期定為下月初八’
這些字眼一下子出現,突兀的刺痛眼球。
“快說快說,你們是不是複合了,你丫真不夠意思,瞞我這麼久。”
穆棉依然沒有反應過來,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
“說呀,傻了?”張曉琳在她眼前晃了幾下說。
回過神來,抓起包包就往外跑。
“以後再和你說,先走了。”
“喂,什麼情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