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次日,明風集團三十七樓。
“總裁,您要的Diaphanous收購案已經準備好了,只是他們的老闆覺得價格有點低,所以一直拖着不肯簽。”王秘書細聲細語的說,從總裁嚴肅的神情中打量出一種危險的氣息。
明宇軒拿出一根高斯巴雪茄緩緩點燃,眼睛盯着外面。他以前從不吸煙,只是一人獨自周旋商場難免孤寂,用它來排解憂愁也是無可厚非。
沒有人知道這憂愁的背後是怎樣的捨棄和放下。
“價格翻一倍,今天之內務必下。”他始終沒看王秘書一眼,雪茄的香氣瀰漫開來。
“好的,總裁,那我先出去了。”王秘書許久未見他這麼沒有工作狀態,以為是在為收購的事煩心,仔細一想,總裁什麼時候為這些小事上過心呢。唉,雖然已經在公司待了七八年,可總裁的心思自己是無論如何也猜不到啊。
明宇軒揉了揉太陽穴,昨夜的宿醉讓他頭疼。想來真是很久都沒有這樣醉過一場了,四年前決定暫時離開之後他就預料到今天將發生的一切,她的冷漠和決絕都在意料之中,即便如此,失落還是來的轟轟烈烈,他習慣性的故作淡定在穆棉面前還是顯得不堪一擊。
吐出最後一口煙氣,他按滅煙頭坐直身體,繼續對着那堆文件來來去去,千迴百轉。
“總裁,前台說有位小姐找您。”王秘書踏着細長的高跟鞋在進入總裁辦公室的那一刻還是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腳步。
“你不懂規矩嗎?不見”顯然的,他有些生氣。
“額,對不起總裁,可是她說她是穆小姐,您吩咐過姓穆的一定要通知您的,所以我才……”
握着鑲金鋼筆的手頓時停住了,她的名字還是那麼有攻擊力,一下子就攪的他心神不寧。
“讓她過來。”
“是。”
穆棉終究是穆棉,對於明宇軒,她是做不到果斷轉身離去的。昨天,他的突然出現和迅速的離開對她而言都是一種二次傷害。為了像張曉琳說的那樣徹徹底底的放下過去,她決定親自找他要一個當年分手的理由或者是一句真正意義上的分手。愛着的女人總是一往情深,明知是禍還是不躲。她要這樣的傷害,最好足夠狠心,這樣她才能以全新的樣子接受明天,沒有他的明天,一點痕迹都不該再有。
昨晚,她對着電腦的在百度搜尋引擎中一次一次的輸入他的名字,這是四年來她從不敢做的一件事。關於明宇軒的一點點消息都能讓她牽腸掛肚,翻江倒海,即便隔着千山萬水。“明宇軒,亞洲王牌企業明風集團第三任總裁,他經商手段毒辣,不講情面,短短四年時間在將家族企業資產翻一倍有餘。正因為他從不接受媒體採訪所以他的神秘和低調讓他一躍成為新一代國民偶像……”電腦屏幕上的字越來越模糊,只有那張他摟着一個女生的照片奪目刺眼。
哦,他們之間原來這般遙遠,隔了四年的物是人非。
“穆小姐,請跟我來。”
彬彬有禮的秘書小姐讓那份陌生的距離感愈演愈烈,電梯節節攀高,超重的狀態讓她的心跳迅速加快。
“到了,穆小姐請進。”
王秘書招牌式的笑容消失在視野之內,穆棉遲疑一秒后推開了門。奢華的氣息撲面而來,精緻的地板和茶几首先映入眼帘,他坐在那裏,知道她進來也不看她。若隱若現的雪茄味仔細的襲擊她的嗅覺,連同來自視覺的震撼一起衝擊她本就敏感的神經。
“坐。”他終於說話了。
穆棉意識到自己的緊張,為了掩飾,說“我今天來是有問題問你,”她看着他的眼睛,收起所有情緒如實說。
明宇軒站起身來坐到沙發上,示意她坐下。
“問吧。”見她沒有要坐下的意思,只好讓她說。他其實知道她要問什麼嗎,只是不想這麼快讓她如願以償得到答案后離開。在僵持戰這方面,穆棉以絕對優勢勝於他。
“當初分手為什麼不說一聲,讓別人懷着不安的心情等一個回答一等就是四年,明總覺得這樣很有意思嗎?還是這就是你玩弄別人的手段?”她還是沒有坐下,站在門的旁邊,差不多五步的距離看起來十分遙遠。
“明總?”明宇軒從她一長串的話語中只聽見這兩個字,冷笑。
“我還是喜歡你叫我宇軒。”
穆棉完全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回答,自己剛才的質問明明是氣勢磅礴的,怎麼他竟一點反應都沒有。“明總!請你回答!”在氣勢上,她絕不能輸。
他也站起來,輕薄的唇微微張合,說“我從來沒有和你分手,從未。”
那張照片忽然閃現在穆棉眼前,觸目盡心的疼痛讓早已麻痹的心臟再一次蘇醒,詮釋着她是怎樣的不堪和自取其辱。
“明總,既然你不想回答,那就不打擾您了。”說完,轉身要走。
“穆棉,別再生氣了好不好,當初我真的是有苦衷的。”明宇軒發出一種從未發出的聲音,浸染了千百種的哀求,這句話,他從未對任何人說過。
穆棉開門的手停住“苦衷?是什麼樣的苦衷讓你四年音訊全無?是什麼樣的苦衷讓你連一句解釋都沒有?”
“我給你發過短訊。”明宇軒有些無力。
“短訊?算了吧,我不需要你施捨的噓寒問暖。”
穆棉逃也似的跑出那扇門,轉身的瞬間她彷彿被點醒,被洗滌。時間帶走了一切,他們,回不去的。
當天晚上,暮色酒吧。
在十幾個穿着西裝的健壯男子的簇擁下,明宇軒坐在專用包間中一言不發。那個丫頭的話讓他的心墜入深谷,候鳥般低飛的一絲絲希望此刻也終於不再徘徊。商場的經驗給了他縝密的頭腦,原先是不想把這一套用在她身上的,可是她不聽他的解釋,這讓明宇軒無可奈何的拿出那套精心算計,精心佈局的手段。這個丫頭,他勢在必得。他要她回到身邊,像四年前一樣。
“去查,她的一切我都要知道。”
陳虎撿起被他仍在地上的一疊資料,是一個女孩。以他對總裁的了解,他是絕不會輕易發火的人,即便是在和美洲珠寶界龍頭霸主史密斯打交道的時候也沒有像現在這樣,難怪王秘書說今天總裁有些不對勁。
“總裁,我一定辦好這件事。”說完就拿着資料走出去。他沒有一根頭髮的頭髮出油膩的光,肥碩的身體證明了他的厚實和忠誠。
陳虎是明宇軒的心腹,他從美洲黑道人肉交易集團高價買下他,只因為他的臉上有一種正氣和執拗,像極了多年前的自己。
嘉園別墅區,明家老宅。
“哥,你回來也不告訴我一聲”明姍姍走到他的身邊說。
“現在不是知道了嗎,對了,你昨天在韓國買了一家咖啡店?想開店?”明宇軒放下手中的報紙問,王秘書剛剛打電話過來說小姐的金卡刷了兩百萬。
“哎呀,哥,你就不能給我一點私人空間嗎,什麼事都要問。”明姍姍撅起嘴假裝氣呼呼的背對着明宇軒,這個哥哥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的,對她的任何事都很關心。以前還好,在失去父母的時候有這樣一個哥哥照顧自己多多少少可以得到一點慰藉,可是現在她都二十三歲了,正是嚮往自由的年紀。
明宇軒也沒奈何的由她去了,誰讓他就這一個妹妹呢?父親去世后,她便是自己唯一的親人了。“行了,我不管你了,姑娘大了要嫁人啦,哎。”作出一副即將被拋棄的表情,逗樂了一旁忐忑的明姍姍,實際上,那家咖啡店是買給別人的,她當然不能讓哥哥知道。他的手段,她早就見識過了。
為了不被拆穿,明姍姍立馬轉換話題。
“哥,你這次回國是為了她嗎?”
明宇軒雙眸一沉,凝重的空氣又一次包裹着他的每一個細胞。
“是啊。”說完低下頭看着手中的茶杯。
明姍姍見他不再說話,隱約察覺自己說錯話了,“哥,你要相信自己,相信穆棉。畢竟當時是你突然離開的。”那個小巧的女孩一直在明姍姍的腦海里,印象深刻,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那是哥哥唯一認真介紹給她的人,這些年來,和哥哥有曖昧的女人不少。明姍姍都沒有在意,因為曾經哥哥說如果我有喜歡的人一定會介紹給你,你也是。因此,那些形形色色的不忍不過是曇花一現,沒有認識的必要。
明宇軒依然沒有說話,這時,陳虎的電話打來。
“老大,你要我查的事解決了。”一般來說,在通過特殊手段辦事的時候陳虎習慣性的叫他老大,幾次被明姍姍聽到都覺得像黑社會要他改口,卻都沒有成功,實際上,他本來就是混黑道的。還狡辯道:習慣,哪裏那麼容易改掉呢。
“穆小姐的父親是穆氏服裝公司的老闆穆國志,母親在她六歲那年離開了她,她半年前在南安大學化學系畢業,畢業后一直在家照顧她的朋友張曉琳,直到前幾天去Diaphanous面試。哦,我調查了一下,是張曉琳小姐拉穆小姐去的,似乎是因為張小姐對Diaphanous出入眾多的明星有興趣。”陳虎辦事向來果斷,總是能在規定時間之前完成任務,這也是明宇軒看中他的原因。
“還有,老大,穆氏前幾天撤銷了和我們的合作轉而以較低的價格把那批漢服賣給了致遠公司,那批貨是我們半年前就定下來預備給新建的大廈拍宣傳片用的,您看是不是要再和他們談一下?”
明宇軒早就猜到她的身世不凡,卻沒想到竟是他的女兒,穆國清與父親的死有着莫大的關聯。雖然現在沒有證據,但是種種細節浮出水面讓人不得不懷疑。
“陳虎,查穆氏公司的資金鏈,明天我要看到結果。”
“行,老大。”
掛上電話,明宇軒決定去一趟Diaphanous,這個剛被收購的工作室需要整頓。此外,他還想看到她,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話的去那裏工作。
他的加長林肯商務車停在門口,Diaphanous的標誌十分奪目,灰色底紋刻上純金英文顯得大氣,在陽光的照耀下更加絢爛,像夏花般燦爛多嬌。
“明董好!”門口的禮儀小姐帶着標配的笑容個個如花似玉的微笑,這個只在傳說中聽過的神秘人物竟然出現在現實了,誰能不激動呢。
明宇軒走進工作室,不經意的掃視四周,沒有發現熟悉的她,隱隱的失落一閃而過。大概就那麼零點幾秒吧,他重又換上一張冷酷的臉,作為一個商人,最忌諱的就是讓別人看穿心思。
張曉琳當然沒有放棄這個看帥哥的機會,在幾次三番勸說穆棉無果后選擇獨自上班,明宇軒吩咐過要給她們輕鬆的工作,所以她被安排做財務總監。其實也就是個掛個名,領高薪,實事都交給下面的人去辦。
見明宇軒來了立馬上前道“明教授,好久不見啊。”
張曉琳是知道他和穆棉的事的,即便穆棉什麼都不說也能猜到明教授一定對穆棉舊情難捨,心想作為她的好姐妹一定要幫他們破鏡重圓。
“好久不見,有空來辦公室聊聊嗎?”明宇軒忽然很想知道穆棉這幾年的生活細節,比如感情,比如學習。
“好啊,樂意奉陪。”張曉琳綻出一個心滿意足的笑容,心裏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看見張總監進了總裁辦公室,眾人目瞪口呆,沒聽見他們說了什麼,只覺得這個張總監還真是來頭不小,上班幾天就被明宇軒這樣的人物傳喚。
“如果我沒有猜錯,明教授是要問穆棉的事吧。”
“是,說說吧。”
張曉琳又一次笑出聲來“你們這是何苦呢,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離開她,但是她一直沒有忘記你是我們這些朋友有目共睹的。”
“可是明教授,你當初的不辭而別真的很讓人傷心,不僅是穆棉,還有我們這些以你為學習動力的學生啊。”說著作勢要抹眼淚,可是視線一撞到明宇軒的,便再也沒有勇氣繼續下去了。
“她,還好吧?”
明宇軒心中泛起喜悅,嘴角微微上揚。
“好呀,很好。”
“哦,那就好。”明宇軒似是自言自語,輕聲呢喃。
“我說,明教授,你既然放不下她,當初為什麼要一走了之呢,如果有什麼非走不可的理由也應該說一下嘛。”張曉琳還是沒忍住問出來,穆棉四年的等待,只希望能得到一個答案給自己一個交代。
沉默,是因為不知如何應答,這何嘗不是自己的死穴。天知道他有多後悔當初的一走了之,可是若沒有當初的一走了之也許他今天不會在這裏,也許他早就被那些覬覦家產的旁系親屬殘害致死,也許……所以,明宇軒忽然明白,他就是為這許多不確定的也許傷害了穆棉,也傷害着自己。
“明教授,那我先走了。”
見他許久不說話,張曉琳也不再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