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假如時光可以倒流，假如當時的穆棉多一點點強硬，也許明宇軒不會輕易離開。就像無聲無息落下的桂花，讓人在不知不覺中意識到它的消失，生出的失意更加刻骨銘心。

穆棉仔細想過，如果她和明宇軒的感情是一座燈塔，那她一定是燈塔的守望者，永遠在被動的地位等待着它的明明滅滅。他所有的愛與哀愁似乎都與自己無關，偏偏又互相吸引，互相虧欠，彼此折磨，樂此不疲。就像電影裏拍的那樣，每一段愛情的開始都是曲折，而結果又並非循規蹈矩。

張曉琳總說：愛情，對於我們這樣的年紀是一場奢侈的美夢。每每這時，穆棉都會極度懷疑的說：那你和周智深呢？他是你的美夢嗎？張曉琳總是沉默不回答。穆棉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她和周智深之間少了一點年輕人該有的朝氣。比如吵架，穆棉從來沒有見她和周智深吵過架，一切都顯得那麼井然有序。除了張曉琳時不時收到的玫瑰，穆棉找不到任何相愛的痕迹。張曉琳的心事不知從何時開始變得難以捉摸，穆棉看着她的臉突然有了咫尺天涯的錯覺。

夏筱依舊和他的歐先生吵吵鬧鬧，分分合合。也許這才是戀愛最佳的狀態，兩個曾經毫不相識的陌生人因為某種心靈的悸動決定在一起真的好難得，也正因如此才迫切的需要大把的時間去磨合。愛情在時間的打磨后也許會像史前巨蛋那樣變得光滑無害，也許會面目全非……即便如此，也是一種收穫。

每個人的愛情都是不一樣的，如果過程艱辛能在最後依然牽手何嘗不是幸運。

在本該由明宇軒授課的物理化學課換了老師的時候，穆棉意識到，他走了。一句話也沒有說，果真是他的風格。

穆棉沒來由的相信明宇軒，在他許久不來一次電話的失眠之夜裏；在他上課時毫不在乎的眼神里；在他有意無意的躲閃里；在許久不見又想念萬分的時光里。穆棉堅定的相信這一切，他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他忽然消失在她所有假設好的美夢裏，扮演着過客的角色。

“我在美國，有些事要處理。”

穆棉反覆默念着這條來自明宇軒的短訊，想像着發短訊時的他是怎樣的表情，有沒有皺眉，有沒有嘆氣，有沒有像她一樣想着他……

在明宇軒的世界裏，從來不缺她這樣的女子，為什麼偏偏選擇了她。現在有一聲不說的去了美國？他到底有沒有在乎過自己？穆棉再一次陷入給自己設定的問禪中。

“你怎麼又發獃了，這些天你總是這樣，我看，一定又是在想他吧。”夏筱湊過來問。

“沒，我只是心情不好。”

“你為什麼不直接打給他問問他到底幾個意思？”一向很少說話的趙雨也憤憤不平的說了一句。

“就是，當時是他先招惹的你，現在又一聲不響的說走就走是怎麼個情況，你自己倒是問問呀。”張曉琳有些激動。

也是，一月前，所有人都知道她和明宇軒在一起。那時的明宇軒每天都會打電話給她，就算沒有話說也會在沉默許久后給彼此一句晚安。知道她不愛吃食堂的菜，明宇軒總是在辦公室準備好飯菜等着她下課來找他，他總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樣子，可是穆棉知道，那是他最脆弱的偽裝。身為億萬家產的繼承人，他要面對是形形色色的對手和紛繁複雜的利益關係。

“我想你”

穆棉用盡全部的力氣打出這幾個字，終究還是沒有勇氣問他。

這邊，美國，紐約。燈火輝煌。

五顏六色的霓虹燈閃耀在紐約的每一寸土地上，用最古老的方式訴說著自己的榮光。明宇軒對着面前的一份財務資料一籌莫展。

不久前，他接到紐約季麗德醫院的通知，父親在一次會議中突發心臟病生命垂危。明宇軒匆匆忙忙來到美國還是沒能見到父親最後一面，看着父親蒼白的臉，明宇軒意識到這絕不是意外。父親一向身體健碩，怎麼會突然離去？這其中必有蹊蹺。

明宇軒作為明風集團的唯一合法繼承人在父親離開的三天後正式宣佈就任第三任總。坐在冰冷的會議廳里，明宇軒知道自己的就任一定會招來許多攻擊，暗箭難防，自己的處境步步驚心。

“哥，吃點東西吧，你已經好長時間沒有吃飯了。”明姍姍哭紅的眼睛心疼的勸明宇軒。

“好，我待會就吃。”

公司的賬目一定有問題，父親的死也有諸多可疑之處。明宇軒必須查清楚。

看着手機里那串爛熟於心的號碼，明宇軒決定不告訴他自己出國的真正原因，畢竟家族的事太過複雜，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明宇軒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再回到學校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了，父親留下的產業不能交給那些只會趨炎附勢，唯利是圖的小人。每一個公司在換領導人的時候都會經歷一些風波，有些事用錢可以搞定的，有些卻不那麼容易搞定。明宇軒需要時間，需要足夠的時間穩固地位，查明父親的死因。而這一切都讓他必須暫時放下兒女私情，全心全意投入工作。對穆棉，他不止一次的在心裏說：對不起。他總想，如果上蒼眷顧，也許不久后就能回國再見到她。擁抱她因害怕而微微顫抖的身體，親吻她鮮紅的雙唇，在每一個早晨為她準備好一天的好心情……

巨大的落地窗，和在國內的家一樣，明宇軒看着那窗戶，以為能找到記憶中那張憂傷的臉龐。

她應該會怨他吧，明宇軒心如刀絞。端起酒杯一飲而下。她的那句‘我想你’包含了多少想念和悲痛，明宇軒怎會不知道，她如此隱忍的不過問自己離開的理由只說一句‘我想你’，一定哭了很多次吧。可是有什麼辦法呢，她只是個孩子，商場上的明爭暗鬥只會讓她不快樂，自己沒有權利奪走她的快樂。與其不顧一切的告訴她所有的一切，不如就這樣給她一片本該屬於她的自由天空。

“徐老師，我想拜託你一件事……”徐教授知道，要不是什麼大事，他是不會叫自己徐老師的。

“是那位女孩子吧。”徐教授知道他的心思。

“是，我想拜託你好好照顧她”幾乎是哀求。

“放心吧，安心忙你的事。”

明宇軒嘲笑自己，擁有再多又能怎麼樣？此時此刻，他寧願自己一無所有，只是個普通的老師，起碼這樣，他可以在她身邊和她一起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