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吃完晚飯後,陳化龍依舊搬着把椅子坐在院子裏,院裏種了棵白楊,白楊的樹榦有些白,月光照在白楊樹的樹榦上,有種隱晦的白銀色。陰森森的,直挺挺的。風刮著白楊樹葉,嘩啦啦地響,像是小河裏的潺潺流水,也像這常年獨居在這裏的老闆一樣日子過得挺歡快。
孫敬龍像往常一樣,見到陳化龍便笑笑說:來,趁着月白風清,咱倆干兩杯。
當他與孫敬龍都泯了一口酒之後,他右手抹了抹殘存在嘴唇上的酒水,說道:老闆,你以前也當過兵嗎?
孫敬龍說:陳年往事,不堪回首啊?然後他帶着很堅毅的目光看着陳化龍,看到陳化龍臉上的那一臉好奇,他說道:你真想聽聽我的故事?
陳化龍給孫敬龍把酒斟滿,笑着道:當然。
孫敬龍又端着酒杯喝了一口,用筷子夾了兩粒花生米丟進嘴裏,吱嘎吱嘎地嚼了幾下,說道:想想我當兵時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年我高中畢業,便應徵入伍,三個月的新兵訓練的一年後,我便開始帶新兵,當時何光武就是我所帶新兵中的一員,他當時是從城市來的,頗有點看不起那些農村來的青年,才來沒幾天,他就鬧事,要跟一個農村來的青年換床鋪,那青年也不是個老實孩子,沒跟他換,幾句話不搭調,兩人就動手打起架來,見兩人打了起來,我那時的脾氣也挺臭,看不慣那些新兵蛋子一來就目空一切,把社會上的不好的風氣帶進部隊,於是我走過去,對着那何光武的屁股就是一腳,那一腳力道很大,何光武當場就被踢得摔到了地上,但是我想不到,那傢伙真不是頭好鳥,他放下那個農村來的青年,倒是衝著我來了,你說當時他就一個新兵蛋子,什麼都不懂能打得過我嗎?我把他打得趴下,他就站了起來,又把他打趴下,他又站了起來。這熟話說穿鞋的還怕光腳的,雖然我每次都能把他打倒,但是打了幾次,他總不服氣衝上來,我這心裏還真有點害怕。還好當時宿舍里的人看不慣了,把我拉住,想不到那小子看我被人拉住了,愣是衝過來在我的臉上揍了一拳。後來他差點被處分退伍,我想着那小子有股子犟勁,想着以前我的連長跟我們說的話,他說他不喜歡規規矩矩的兵,他喜歡調皮一點的兵,說往往那種不安分的兵要比規規矩矩的兵有前途,因為他們的調皮的行為是他們活躍的大腦所驅使的,那種調皮的兵往往頭腦靈活,遇事更能想到好招。而我也比較喜歡那種活潑不點的兵,那些悶葫蘆跟他們在一起說話老提不起興趣。想到這些我便把那些過失都攬到自己身上,後來我千說萬說,找了我們連長求情,總算是給了他個處分,把他留了下來。
對於我的這些舉動,他當時是不予理解的,在他的心目中,作為班長就該像他上學時的班主任一樣要愛護着自己的學員,不能打,只能勸。在後來的新兵訓練中,他老是找我的碴。我當時也就忍過去了,不跟他一般見識,這傢伙倒是以為我怕了他,於是更加過分,整日搞惡作劇整我,我實在是忍無可忍,把他拉到訓練場,狠狠揍了一頓,想殺殺他的銳氣,可這小子偏偏不怕,惡作劇照樣搞,在宿舍他是老大,別人都怕了他,衣服自己不洗,全部要他的室友洗。別人不洗就想辦法找他的碴,我那時還不願把那事上報,怕上級說我當了這麼久的班長,連個班都管不好,於是只好找他私下裏商談,跟他道歉,叫他收斂一些。但像他那類一心一意想要調皮搗蛋的兵,哪是幾句話就能說服收買的?我給足了他面子低聲下氣跟他說,他不但沒有半分的感動,倒是越發覺得我這個班長老實好欺負,常在人前人後罵我什麼膽小鬼,不配當他們的班長,罵我是烏龜王八,縮頭縮尾的,我只好當作沒聽見,在訓練時給他來陰的,加重任務,累得他半死。我想事是他先惹起來的,他在宿舍里乾的那些見不得光的事也不敢在連長面前說起,不怕他打我的小報告,但是他就偏偏向連長打了我的小報告。
這樣一鬧下來,他反倒是沒什麼事,連指導員倒是說我看到自己的兵在宿舍里違犯紀律我不上報是我工作上的錯誤,又說我對自己的兵管教不力,把我的班長職務撤了下來。
那時我真不甘心,想盡辦法找他的麻煩。但是後來他還是成功地渡過了新兵軍訓和我一樣成了老兵,有次碰見,他笑着跟他的戰友指着我說:得,那位就是被我整下台的班長。當時我看不慣,拿起食堂的啤酒瓶子就往他腦袋上敲,想不到那小子頭倒是挺硬,這一瓶子下去,他沒一點事,摸了摸頭,拿起一隻酒瓶子又朝我腦袋上敲來,而我也是號稱在部隊練過幾年的人,頭硬,這一瓶子下來,自也沒什麼事,他看到我沒事,又綽起一條椅子朝我砸來……就這樣,我和他在部隊鬥了兩年,直到第三年,我與他都被升為了仕官,延長了兵齡。又在部隊呆了兩年被選進了特種部隊。六個月的訓練,便鬥了六個月,斗到後來,兩人都覺得有些過分了,雖然嘴上吵着,在外人看來,仍有嫌隙,但是只有我們知道我們之間的感情倒是深篤了。在一次考核中,我與他被同時選在一個小組,我們一組共是七個人,經過考核,我與他都合格,成了一名武裝特警。一次執行任務,我們接到的情報是在邊境上有一批武裝土匪要穿越一片叢林地區運輸毒品,那片叢林的地形很複雜,不僅有解放戰爭時遺留下來的沒有排除乾淨的地雷,而且還可能碰到武裝犯罪分子。任務雖然特別危險,但作為我們這個兵種,無論遇到多麼險惡的問題都要上,誰讓我們進的是武裝特警部隊呢?
我與他嘴裏雖然都說著對方是沒什麼特長的兵痞,但是幾次交手,心裏都挺佩服對方的,那一次執行任務當中,沒有在雷區遇上那股悍匪,但是地形很複雜,一條路橫插山嶺,左邊是我們潛伏的位置,右方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淵谷,那谷壁上還長滿了草,那支土匪武裝總共有十八個人,手裏拿着的全是走私的土匪裝備,全副AK47,帶的是鋼盔,為頭的還穿着防彈衣,腳上穿的是軍用的皮靴。對於我們這支才剛剛進行實踐的武裝警察來說,碰上這樣一股全副裝備的土匪還是頭一遭,看了都令我們打寒顫,當我們發現了敵情以後,便潛伏了下來,何光武這時倒還開着玩笑對我說:怎麼?老班長,看到這樣一股土匪就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