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脈脈不語

第二十四章 脈脈不語

議和的事情談的順利結束,皇上命眾人各自散去,明日正式進入理雲城。唐長瑜還在為留寧不顧自己的安危衝進理雲城廝殺生氣又心疼,所以用力拽了留寧的左手臂到自己身邊來,留寧嘶的吸了一口冷氣,眉頭緊緊皺起。

唐長瑜這才注意到留寧一直掩在身後的左臂上有一道不深不淺的划傷,流出了的血已經干在了衣服上,染紅了衣袖,顯得有些猙獰。

唐長瑜面無表情地撕下自己的一段衣袍,輕輕地為留寧包紮着傷口。唐長瑜小心翼翼地牽起留寧的右手要帶她回唐營,一路板著臉走到城門口沒有說話,留寧只覺得手上的力道大又溫暖,剛想上馬,卻被唐長瑜一把抱起放到了他的馬上,緊接着唐長瑜也上了馬,把留寧圈進自己的懷裏,走之前對身後跟着的留彬丟了一記眼刀,說道:“下次看好你妹妹,別再讓她胡鬧了。”

留彬感受到了唐長瑜身上的冷氣,只好順勢快速點了點頭,心裏默默地嘀咕着:這不都是為了你嗎!你還不領情,再說我攔得住我這好妹妹嗎,攔住了她就記恨我,攔不住你又記恨我,哪有你們夫妻這麼欺負人的嘛!我怎麼這麼悲催啊。

留寧窩在唐長瑜的懷抱里,熟悉的氣息縈繞在鼻息,又想起剛才唐長瑜像個小孩子一樣緊張的樣子,全然不復平日威嚴淡然的樣子,不自覺的笑了起來。

唐長瑜的手用力捏了捏留寧的鼻子,聲音透着寒意冷冷地說:“你還敢笑!”

留寧沒有答話,笑着閉上了眼睛,倚在唐長瑜的懷裏,唐長瑜低頭看了留寧,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回到營帳中,唐長瑜第一件事便是重新為留寧仔細地包紮了傷口,這一刀不深不淺,可唐長瑜無法想像當時的情景,一個不喜殺戮的人,要受多大的煎熬與折磨才能一路殺到自己面前,刀劍無眼,還好這次只是小傷,她總是這樣,不懂得多多顧念自己。

想着想着,唐長瑜的眉便不自覺地皺了起來,留寧的手輕輕撫過唐長瑜的眉,溫柔地說:“你皺眉的樣子不好看。”

唐長瑜把留寧的手緊握在手裏,望着留寧的眼說:“比起我自己,我更擔心你,你總是不知道多想想自己,我害怕……”唐長瑜害怕,更害怕把這些害怕說出來了一語成讖,他想要保護她,便不能讓她看到自己的軟肋,即使這軟肋就是留寧自己。

沒繼續說下去,卻對留寧用極軟又帶些許請求的語氣說:“以後不要再這麼不顧安危了,求你了,好不好?”

留寧聽話地點了點頭,兩人終於相視而笑。

第二日一早,李世民便帶着眾人如願以償地進入了理雲城,李君之在城外恭敬地迎候聖駕。中午,李君之準備了宴會,一是慶賀理雲城順利歸唐,二是為遠道而來的唐軍接風洗塵。

李君之是文人,宴會辦的也不落俗套,帶着文人清新雅緻的風骨,別有一番風味。菜肴酒水都用玉器盛着,雖然不如金銀貴氣,卻典雅別緻,顯得更為高雅脫俗,而且在炎熱的夏日,玉制的餐具更是觸手生涼。

酒水是裝進竹筒釀造的,品起來帶着淡淡的竹香縈繞,淡了些酒的衝勁,每兩人一桌,菜色不盡相同,隨意分配,玉盤上刻着詩,細看來便是和這菜的色香味相呼應。而皇上和婉燕坐的上座,桌上擺的更是所有菜色中的精品。

平日宴會上的絲竹之聲和舞曲也被突厥獨有的樂曲和舞蹈替代,只叫人覺得餘音裊裊,不絕如縷。這一番別出心裁,讓李世民的喜悅從心底升起,連連叫好。

宴會進程過半,李君之展示完了獨特妖嬈的突厥文化,曲風一轉,便是一琴一笛遙遙應和,奏出的曲子如高山流水,一群穿黑衣和白衣的女子翩翩起舞,原來是在跳圍棋的陣形,李君之知道李世民喜歡圍棋,便投其所好,讓人眼前一亮。

一會這樣變幻一個陣形,一會那樣變幻一個陣形,讓人覺得眼花繚亂又不由得讚歎,妙哉,妙哉。

這一曲舞畢,秦笛又換了一首曲奏,樂曲聲音悠悠,低吟淺唱之間,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一個身穿鵝黃色舞衣的女子娉婷而來,那女子的鵝黃舞衣上綴着長長的水袖,由鵝黃漸變為白色,青絲未挽,披散到腰際,唇角微微勾起,眉眼間都透露着笑意。

屏風在她身後展開,各色顏料在她眼前一字排開,只見那女子翩翩起舞,水袖一挽,勾起毛筆蘸了顏料,屏風上便綻開了一朵花,隨身一轉,玉手拿了毛筆,輕輕一筆,屏風上又一條水流動起來,那鵝黃色的人影旋轉着,跳躍着,穿梭在屏風之間,讓人應接不暇,只覺得絲竹之聲一停,屏風上的山水花鳥便已經躍然眼前。

一邊跳舞,一邊作畫,不止妙哉,更是美哉。眾人紛紛鼓起掌來,女子掃視四周,笑的含蓄溫婉,屈身向李世民行禮:“民女雲卿,見過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接着又行一禮說:“見過娘娘,見過元帥,見過各位將軍。”

李世民抬手示意讓雲卿起身,笑意帶着曖昧與讚賞,身邊的婉燕此時也是笑意盈盈,眼裏流露地卻全是寒意,冷冷的看了一眼李君之,又將目光投回李世民,笑着對李世民說:“皇上,臣妾累了,想先回去歇息了,臣妾就不打擾您欣賞這動人的歌舞了,別讓臣妾掃了您的雅興。”

李世民聽出婉燕此話的言下之意,說了句:“賞。”就陪着婉燕離了席。

送走皇上和娘娘,雲卿也要離去,卻聽留彬叫了一聲:“姑娘,請留步。”

雲卿有些詫異的回過頭,對上了留彬那雙狹長的桃花眼,看不懂他的情緒,只聽留彬說:“姑娘舞姿曼妙,所做之畫,神韻已備,還差畫龍點睛一筆。”

雲卿和其他人一樣來了興趣,對留彬笑笑說:“哦?還差什麼?公子請講,小女子洗耳恭聽。”

留彬便接著說:“這畫還差一句恰到好處的題詩。”雲卿聽了這話,嘴角泛起一點笑意,只是這笑在留彬眼裏看來似乎帶了些許自嘲與無奈,還有些許驚訝與開心,只見雲卿已經拿起了毛筆,留彬便沒有多想,接著說:“這第一副,山影綽約,細水長流,一樹繁花,人在遠處,雖是模糊不清,卻有風塵僕僕之姿,應該是,客從遠方來。”

不等留彬說完,雲卿便轉頭接上了留彬的話:“遺我一端綺。”轉身在屏風上寫下了這句詩,字體卻是沒想到的雋秀。舞女之中竟然還有這樣的才女,眾人暗暗嘆服。

留寧笑着看了看留彬,又低聲對唐長瑜耳語道:“我哥最欣賞這樣的才女了。”兩人都會意地笑了。

留彬點了點頭向雲卿表示了自己的讚賞,接著說:“這第二幅,是細描了這細水長流,雖然寥寥幾筆,卻將江水漫流之勢描摹的栩栩如生,河水清澈,波光粼粼,卻再無其他雜物,應該是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這第三幅,細描這一樹繁花,花朵綻放之姿躍然紙上,描摹之細讓人深有似有暗香來之感,可細細看來,卻像是美人面孔,眉眼處笑意難掩,那應該是,願得常巧笑,攜手同車歸。至於這最後一副,山勢巍峨,這一孤單的人影以仰望之態,更顯渺小,最上處隱約透着光亮,竟讓人分不出究竟是日出還是日落,這幅應該是……”

“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留彬和雲卿異口同聲道。

說完雲卿已經寫完,留彬拿起桌上的杯子,斟滿了酒,遙遙舉杯,向雲卿以示知音之賞,雲卿笑着點了點頭作為回禮,留彬一飲而盡杯中之酒,鵝黃色的身影已然消失,只留下了四扇墨跡未乾的屏風。

留彬放下杯子,忽覺心中一凜,好像明白了什麼,在迅速瀏覽了一遍這四扇屏風,確定了自己的疑問,嘴上浮起自嘲的笑容,原來是這樣。

這第一副畫,不正是暗喻着皇上遠道而來嗎,而這後面的不就是在說,我對皇上一見鍾情,希望可以留在皇上身邊,從此和皇上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直到白頭。

那雲卿的來意已經很明確了,可是皇上究竟讀懂了這畫中的意思了嗎?看皇上剛剛的深情,似乎對雲卿頗有意思,看婉燕剛才的反應是也發現這些問題了所以才拉皇上離席的嗎?以皇上玲瓏剔透的心思,不會看不清其中深意,那陪婉燕離席是妥協了嗎?突然恍然大悟,又突然陷入迷潭,留彬有些苦惱,又喝了一杯酒。

那麼雲卿呢?剛剛的表現分明是把自己當作知音,難得兩人如此有共同語言,可是她對皇上?那可以留白的地方不正是為了給喜好作詩的皇上留的嗎?可是自己卻……

留彬苦笑,太多明明刻意為之的東西原來這麼明顯,只是自己只專註於那個鵝黃的倩影,忽略了觀察。她,到底是什麼人?像找到了最契合的靈魂,可以解讀自己的一切,可是,世人皆嘆解語花,不知花為誰解語?

留彬心裏暗暗嘆了一口氣,還是在大家的調侃聲中將四扇屏風搬進了自己所住的屋子裏。

茫茫人海,雲卿和留彬相遇,人生難得一知己,雲卿走後,內心卻波瀾難定,自己的心思,竟被席上所遇的男子解的如此通透,可自己卻來他的名字還不知道。

雲卿又暗嘲自己,自己不過是理雲城李君之府上一個低賤的舞姬,任務沒有完成,竟然還痴心妄想結識席上高貴又才氣逼人的男子。

有時相遇,真的不知道是劫還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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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不見使人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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