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三隻眼
10三隻眼
在零點三秒中內，人類能夠做些什麼？也許是一次噴嚏，或者是一次眨眼的時間。
對於李來說，則是一次從巨人指尖到地面的急速旅行。
讓他終生難忘。
巨人的動作無比自然，像是小朋友洗完手順便甩掉手背的水珠，卻蘊含難以想像的苦苦啊不過。
凄慘的水珠狠狠砸在已經出現了裂縫的地面，卻並未四濺崩散，而是像一顆天外飛來的隕石，深深楔入地面。
落地的一剎那，李感覺彷彿一顆行星砸中了自己，一大口鮮血從喉中噴涌而出，整個人癱在自己砸出的凹坑裏難以動彈。
蘇美爾號懸停在空中，和巨人直線距離只有幾米，在短暫的震驚之後，飛行員果斷將飛機拉升，遠離。
艙門口的幾名戰士眼光獃滯，滿臉不可置信的表情。羅德的面色陰晴不定，奎因抓住艙壁的手因為過分用力而蒼白，這個場面的衝擊力太過強大，讓本次行動的負責人艱於呼吸。
蒂卡的目光從李的身上收回，震驚，恐慌，焦急等多種情緒糾纏在一起，難以理清頭緒。
她的心隨着白色圓筒與李一起墜落到地面。
對於圓筒中那件東西的研究剛剛有了起色，蒂卡很有可能獲得打開目前迷局的鑰匙，現在卻只能懸在空中，聽天由命。
下一秒，蒂卡的心停跳一拍，因為巨人動了。
巨人從外牆的孔洞中將雙腳抽出，笨拙的落地，地面微微晃動，彷彿一場低烈度的地震。巨人左膝緩緩彎曲，左臂同時向下舒展，像是某種邀請。
劇烈的疼痛從身體的各個部分出現，躺在地面仰望巨人的李覺得自己是被切成了千百塊的生日蛋糕。
由於劇痛，他的眼角微微抽搐，耳鼓中嗡嗡作響，視線變得有些模糊。但是這卻無法讓他將注意力從巨人幾十米高的身軀上移開。
巨人左肩端坐的女子保持着坐姿，從巨人鎖骨之上緩緩升起，沿着肩頭和手臂輕輕滑下，長長的栗色頭髮向後飛揚，像是享受滑梯的頑皮小姑娘。
蘇美爾號上的所有人都被這一幕徹底震驚了，從地震開始，到巨人和女孩的出現，整件事情已經朝向科學以外的人類無法理解的領域發生了不可逆轉的變化。
蒂卡的心跳越來越快，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巨人頭部，斜下方的視角讓她剛好能看到巨人的側臉。
眉眼之間的明顯落差造就了眼部深陷的視覺效果，長而直的鼻樑末端是尖銳的凸起，像是某個字母的狂放收筆，兩條圓潤隆起，緊緊靠攏，刻畫出巨人嘴部的線條。雖然五官非常抽象，但是蒂卡依舊心旌搖動。
她是一位邊緣學科的專家，在“光明之末”的研究領域裏，邊緣學科佔據了絕對優勢。
二十歲的少女科學家幾乎走遍了世界上所有充滿神奇和神秘的地方，自然包括南緯27°，西經109°的那個小群島，島上的巨像雖然最多只有半身，但是面部的線條卻與眼前巨人幾乎完全吻合。
從島上眺望遠方的巨大石像，到今天身量巨大的活動巨人，蒂卡彷彿看到一扇充滿着神秘和遠古氣息的大門在她面前緩緩打開，她彷彿看到，人類歷史上許多無法解釋的事情都將水落石出。
李沒有蒂卡的那種科學家的狂熱自覺，痛苦的處境讓他無暇他顧。
一股無形的壓力隨着女人的靠近同時逼近，一股不可阻擋的絕望從李的心底升起，彷彿這女人是世界的主宰。
四周的空氣越來越粘滯，似乎下一秒就完全停止流動，溫度也在迅速升高，水分在快速散失，李的鼻翼表皮龜裂曝起，嘴唇乾燥欲裂。
這個女人絕對不超過二十五歲，皮膚白皙的過分，卻不帶一絲病態。
她的身量極高，帶着一種天然的壓迫感。
隨着女人走近李，她的面孔在李的眼中越來越清晰，李的呼吸也越來越困難。
伴隨女人到來的無形壓力越來越沉重，同時，女人的容貌也讓李難以思考。
無論從什麼角度觀察，這都是一張完美的臉。
細嫩的皮膚和白皙的膚色像是一張高質量的畫紙，在上面即使隨意塗抹都會創造出藝術品，更何況，這張臉幾乎達到了人類對於美麗想像的極限。
女人的面部輪廓圓潤順滑，不曾有任何突兀，鵝蛋型的臉龐與微尖的下頜形成完美搭配。
兩片唇瓣不厚不薄，呈現出淡淡的粉色，糅合了東方女性的深沉內斂和西方女性的狂野之美，唇線明顯而立體，似乎用淡墨重新描畫了一遍，嘴角微微揚起，帶着似有似無的笑容。
她的鼻子輪廓非常鮮明，彷彿刀削斧鑿。鼻樑高隆，鼻翼的圓弧線條優美，鼻尖大小適中，弧線圓潤卻不失稜角，像極了埃及神廟門前端坐的法老王偉大的妻子。
突出而充滿異域風情的眉骨邊緣，是如畫雙眉，從圓潤的眉尖開始，向尾端變得逐漸細長，頗有些華夏仕女畫的風格。
她的眼睛，讓李再也無法挪開視線。
從人類的審美角度來說，眉下的兩隻眼睛很大，卻緊緊卡住了大和大的過分之間那條難以把握的標準。眼球被黑色佔據百分之七十五以上，瞳孔中星星點點，深邃無垠，給李一種錯覺，瞳孔之後，彷彿連接着另一個世界。
女人兩隻大大的眼睛就像是等邊三角形的兩個底角，支撐拱衛着髮際線下，眉心之上的第三隻眼，豎眼！
像是魔幻電影中，魔王掃視天下的魔眼；像是華夏神話中，神仙辨明真偽的神眼；像是印度河兩岸，幾億人信仰的那位三頭六臂神祗眉間一怒可焚城的怒焰之眼。
額間，眉上，一道裂縫中央，一顆眼珠鑲嵌其上，滿滿的翡翠顏色。
一動露出審視之光，再動變為驚訝之色，三動透出綠色光芒。
那隻眼彷彿本身就是一個獨立的生命體，動靜之間，飽含高智能動物所有的感情。
此時此刻，第三隻眼中的綠色光芒逐漸將李包裹其中，李覺得自己彷彿落入了一片無邊無垠平靜深邃的碧綠色大海，身體被大海的浮力輕輕托起，全身虛虛蕩蕩不着力，處在一種完全放鬆的舒適狀態，片刻之前鋪天蓋地的無形壓力和令人發狂的燥熱消失無蹤。
下一刻，李飄了起來。
不知從何時開始，早晨的陽光開始變得暗淡，明亮的天色逐漸轉暗，像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陰沉。
蘇美爾號的大功率射燈已經打開，是附近街區最明亮的光源，但卻無法掩蓋那通天徹地的一抹綠色。
“第三隻眼的……超能力！”手扶艙門的蒂卡張大了嘴，無比驚訝。
作為“光明之末”的重要科學家，蒂卡所接觸的信息遠遠要比奎因這個級別的戰士多，異種她也不是第一次遇見，包括更多匪夷所思的神奇事件，甚至一些官方對外否認或掩飾的真相她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追尋神秘的存在，追尋超自然的力量，追尋人類的秘密，追尋一切歷史的掩藏，就是這女孩這幾年來日以繼夜一直在做，並打算永遠做下去的事。
但是她沒有想到，“光明之末”創立時想要應對的首要事件，竟然在今天，在世界各地同時發生，並且如此蠻不講理，鋪天蓋地。
經歷了災難的洗禮，年輕女孩的心靈處在一種動蕩之中，李遠超常人的狀態，讓她的心靈接受了第二次衝擊，所以當超自然能力出現在眼前的時候，當她日夜追尋的東西就這麼毫無預兆，無比真實得展示在她面前的時候，她再也無法抵禦這第三波衝擊。
蒂卡的眼眶中升起了水霧，化作淚珠，從眼角淌下，在佈滿灰塵的臉龐上留下兩道明顯的痕迹，像是一位年老的考古學家終於在生命終結前看到了重要的歷史證物，此刻，死也無憾。
如同中世紀傳教士口口相傳的神跡，李在綠色的光芒中離開地面，完全懸空。他的背部似乎被一個無形的平台托舉，四肢無力下垂，體內的劇痛和疲憊，精神上的緊張和迷茫穿插交織，李的眼中只剩下對方充滿奇異吸引力的翡翠色眼睛。
擁有三隻眼的美麗女子，身高超過了一百九十公分，身材驚心動魄，擁有所有人類男性無法抵禦的誘惑，偏偏面部冰冷，毫無表情，三隻眼睛中同時露出審視的意味。
李覺得自己彷彿全身赤裸，甚至連表皮之下的肌肉神經骨骼內臟都毫無隱藏的袒露在女子眼裏。
被漂亮的女子認真觀察，換做另外的男性，求之不得。可是，在面前這個極為美麗的女子的眼光下，李卻覺得無比緊張，像一隻待宰的羔羊。
從地震到現在，李的心靈也連續幾次受到衝擊，只不過，在多年的苦練下，李不但擁有足以防身的技能，也練就了強大的心理抗壓能力。否則幾次起落，他恐怕早已崩潰。
女子的第三隻眼輕輕一動，李馬上有所覺。白色圓筒堅固的背帶“啪”一聲斷裂，而圓筒卻不下墜，被無形的力量托在空中。
李只覺得一股大力襲來，配合身上的劇烈的疼痛，他乾脆利落的昏了過去。
女子一伸手，圓筒浮空而去，進入了她的手裏。
圓筒直徑大概四十公分，長約一百二十公分。
李知道它的重量，奔跑時，圓筒拍打在他的背上，李猜測它的材料是某種高密度金屬。
而現在，圓筒在女人手裏，就像是孩童手裏的玩具。
此時此刻，圓筒表面發出細微的爆響，潔白的筒身開始出現凹陷，扭曲。和筒身緊密結合的筒蓋像是被爆炸掀開的排水井蓋，在一聲悶響之後，高高飛起，遠遠落下。
接着，筒身像被突然抽掉了底部的支撐，直直摔落於地，發出沉重的響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從白色圓筒中顯露出來的，懸浮在空中的物體上。
晶瑩剔透，如水晶般純凈的，一具頭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