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歲月如瀾（八）

雪梅：從法學的角度上講你是我的妻子和親人，從情感的成份你是你生命

中的唯一。我有你而驕傲和自豪，雖然我不知你的女兒身居何處，我們心息

相聯、榮辱與共。從法官到勞改所經歷不是角色轉換，而是心態調整。黨無

規則亂、國無法必衰、民無魂則亡，吏不畏吾嚴，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

而服吾公。公則民不敢慢、廉則吏不敢歁，公生明、廉生威。這個時期民族

缺少一種支柱，那就是事實求是、依法治國。法是立國之本，是社會進步和

發展的促推器，時局動蕩只是社會的一面，個人恩怨也只不過是個點。無論

被誰利用或者竊取，都將以大局為重，犧牲大我、保全小我，求得安全與過

渡。所以我們只能適從走好人生路，才有望被社會和人民認可。

耿鋒在陳場長的關心下從重管隊調到病殘隊，勞動強度的減輕讓他有了緩

沖的階段。他決定利用這塊特珠陣地來複習專業知識，把法律專業撿起來。

路一彪、方新也改變了接受改造的心態，既然不能改變就要儘快去適應，這

就是他們在原江農場改造的認知。

一種神奇的目光、給予無窮的期盼，

一種苦澀地生活，給予奇迹般的建樹。

智者的主題是進取，

愚者的借口就是逆境。

耿鋒將這是非哲理的話捎給倆位戰友，他們在緲茫中找到了那份寧靜。把

做人的內斂與修養結合起來，對社會和時局進行分析，總結出品味人生的經

典。他們心目中的依法治國、國泰民安的理念逐步形成，失落後的希望再次

喚起。游移人生、學海天涯，博攬進取為收美文。明志淡然處之，不踏官場是

非。惟有清純少欲漸忘世俗，不寄念思染塵嘯傲多時，情絲如山、夢歸靜水

不入俗套。利慾熾然是火坑，貪愛沉溺為苦海。一念清凈烈焰成池，一念驚

覺船登彼岸。知性而立，知情而生，人生在世千萬別因情所殤？因愛而悔，

落塵恐將身誤！

大氣候的變化給農場、山村帶來了一縷春訊，一些戰犯和反黨、反社會犯正陸續

得到釋放，耿鋒、路一彪、方新尤如熱鍋上的螞蟻，焦急不安起來。胡繩聞

聲而動，欲蓋彌章，企圖改變他在改造中的影響。低調做人的耿鋒、路一彪

、方新淡然處之。

“你們不應該讓他在政治上投機，更不能讓他進入到革命隊伍中。”監舍

的人員憤憤不平。

“其實，他也是受害者，時局讓他投機一回罷了。”方新淡然一笑。

“208，你覺得我說的對嗎？”路一彪點點頭。

“抗戰時國民黨與執政黨還把槍口對外呢，何況我們都曾經是黨員。”

“對，黨員就是光明磊落、恩怨分明，我們乾脆給胡繩來個寬嚴並濟

，從寬量刑，”方新和路一彪緊緊抓住胡繩的手。笑對人生、笑迎生活，笑

讓人與人之間的隔膜淡化。

樹倒猢猻散，以前家裏門庭若市、熙熙攘攘，現在變得門可羅雀。以前鞍

前馬後的部下嘍羅們，再見面立刻變得陌同路人，滿面桃花變成冷若冰霜。

白將軍被調離部隊就是因為他事實求是，在運動中有人偏讓他歪曲事實，他

來了個實話實說。

“抗美援朝戰事的特性就是這樣，誰也別想把假的說成真的。”工作組苦

笑地搖搖頭。

“只要你證實是指揮不利，我們就可以讓你回到崗位。”

“我不能沒良心說話，條件和局勢就是那樣，誰也不想這樣。”專案組實

在沒辦法將他和妻子下放到農場，習慣於百姓生活的夫妻倆樂不思蜀，讓專

案組的工作人員束手無策。

“白將軍，如果你現在改變想法，我們馬上讓你們回燕市。”

“告訴你們的主人吧，我寧可回白庄，也必須事實求是。”最終白將軍寫

了份戰事彙報，經過多方面調查，組織上決定讓白將軍夫妻回到燕市。

“老伴，雪梅和耿紅有馬崽照顧，我放心。”

“哎，孩子命苦啊。”將軍夫人淚流滿面。

“年輕人，經受磨練不是壞事，耿鋒也不是壞人，她為他付出也沒什麼不

應該。”

“你趕緊找組織部門把事情給落實了，我們回趟白庄。”

“相信組織，我才不去找。”妻子望着丈夫無言以對。

白雪梅對父親和耿鋒的思念隨着環境改變越來越深厚，她渴望兩個親人早

點有結果，不再受到折磨和痛苦。堅信總有一天他們的問題能得到解決，同

時也相信兩個親人能回到身邊。

“閨女，來信了。”馬新興高采烈來到白庄學校。

她急忙打開方蘭的信，信中有丈夫耿鋒的一封短訊。耿鋒啊，十年了“我

愛你”三字多難，怨氣過後更多的是理解。

“叔，是耿鋒的信。”白雪梅十分激動。

“他的問題有着落沒？”

“叔，很快就要解決了。”

“那就好。”馬新喜極成泣。

“你們母女苦也算到頭了，祝福你。這首學校該乍辦？”馬新低着頭尋思

着。

“叔叔，事情沒那麼簡單，萬一不行我把耿紅送回城，我就留在這裏。”

“閨女，我可沒那樣自私，你趕緊給爸爸、媽媽寫封信吧，我明天進城。

”馬新望着白雪梅。

“叔叔，現在八字不見撇，九不見勾。”白雪梅心花怒放，把濃濃的思念

帶進了太行山。

夜深了，望着窗外皎潔的月光，我喜歡獨自在靜靜的暗夜裏，藉助桔色的

燈光，停留在你的身邊，聆聽你魔力般甜美的天籟之音。這種聲音把我帶入

童話世界裏。它好似午夜的精靈一樣，滲透到我每一寸肌膚，每一塊骨骼里，

蕩漾在我心海的層層角落，停留在我內心最柔軟的地方。。。最深沉的情是風雨

兼程，最真摯的愛是冷暖與共。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生正道是滄桑。白庄碰到了百年不遇的乾旱，唯一的

山泉也乾涸了。老百姓被逼無奈，有的流離顛簸到外地去要飯，老支書馬新

心急如焚。他來到行署求助部隊解決實際問題，希望將鄉親留在村莊。

“老同志，您兩老到什麼地方去？”

“我們回白庄。”夫人代替將軍回答了售票員的問話。

“現在沒車了，您們明天走吧？”將軍帶着夫人離開車站。

“老伴，這是我參加革命時常常走的一條路。”將軍拉着夫人艱難向前走

着。

“老了，年輕時四個小時就走到了。”

“好漢不提當年勇。”將軍夫人遞給丈夫毛巾。

“休息一會兒吧？”

“前面就到了。”白將軍指着白庄笑了笑。

倆人來到窯洞前，平坦的山坡上光禿禿。沒有一點生機和喜慶，他們倆走

近窯洞。“大姐，這是馬崽家嗎？”馬新老婆仔細辯認着，曾經相識又是如

此陌生。

“馬崽，你問的是老支書馬新吧？”

“就是。”

“你。。。你是？”

“大姐，我是白娃。”

“白娃，白將軍！”老人淚流滿面。

“將軍，這是真的嗎？”仨人緊緊擁在一起。

“鄉親們，白將軍回來了。”老人奔走相告，整個白庄沸騰了。

太行山的土，你的兒子回來，太行山的風，你的親人探視來了，太行山的

人，你思念的骨肉又承載起那份執念，將淳厚與樸實弘揚，把你美麗的心跡

流傳。

“老首長，我這就帶你去見閨女。”馬新抱住白將軍淚如泉湧。吟一行小

詩，賦一筆瘦句。等待窗外月移，斟杯香茗、煮盞酒濁。獨釣天上冰輪，橫

玉洞簫低吟。思念那記不清時年的夢，漫漫霜空泣夜涼。殘花謝色無賞人，

一軸畫卷歸處何？筆下耕耘盡荒田，丈量流年過客。不由眼角魚紋動，凍住

往日笑臉。濁語低言沉，聽窗外夜雨泣。落地腳步聲影疏，陣陣風寒泣香魂

，秋夜寂墨盡相思、、、

“爸、媽，您們來了。”白雪梅激動的淚水未能流出來，飛快跑到操場的

另一端。

白將軍靜靜望着女兒，運動給社會和家庭帶來的傷痕已經無以言表，誰讓

我們是黨員，誰讓我們心中永恆有哪個執念，這點傷痛算不了什麼。他

輕輕抹掉臉上的淚珠，把女兒摟進懷中。

“雪梅，你和女兒受罪了。”將軍夫人用淚水洗禮着太行山的風塵。

“媽，我們回屋說話。”

“不，我要對鄉親說幾句。”白將軍望着眾鄉親。

“鄉親們，我白娃回來了，大家有什麼困難儘管說出來。”興奮與酸憷、

苦澀與自悟，真情讓貧困卻步，愛把人心融化。

“白娃，你在臨離開白庄時有句承諾：等到全國解放后，我們白庄的百姓

就可以過上好日子。如今解放了幾十年，我們小米、土豆都沒得吃。。。”老大

娘的話未說完，馬新接過話茬。

“首長，你別聽她的，現在國家有困難，我們應該理解。”

“鄉親們，國家困難是暫時的。只要我們大家齊心協力，一定能渡過難關

。”將軍的話引來鄉親議論。

“大家有困難儘管說，我來想辦法解決。”

“將軍，我們只想吃飽肚子。”

“好，這個問題我來想辦法解決。”

“閨女，讓你爸回屋吧。”馬新示意白雪梅阻攔父親過激的承諾。

“爸，你們走了這麼遠的路，改日再說吧。”鄉親們望着將軍說不出興奮

和感動，將軍夫婦倆來到女兒住的窯洞。夫人來到炕頭上，順手打開母女倆

的飯菜。酸憷頓時湧上心頭：少量的土豆摻着野菜，小碗醋和鹽。

“孩子，這就是你們吃的飯嗎？”耿紅瞪大雙眼望着姥姥。白雪梅擦拭着

眼淚，沒有心酸，只有幸福、喜悅的淚珠。

“寶貝，你還沒叫姥爺、姥姥吧。”耿紅低着頭。

“快過來，讓姥爺看看。”白將軍擁着耿紅。面黃肌瘦讓老人惺惺相惜，

飢餓和窘境更是令他焦急萬分，將軍把淚水流進肚裏。

“爸、媽，我給你們做飯。”將軍接過女兒的水。

“真甜！”

“是啊，水土養育着一方人。”

“爸，這水是老支書每天跑幾十里山路給送來的。”白將軍站起來，拿起

水桶往外走。

“首長，我沒有把閨女照顧好，環境太艱苦了。”

“馬崽，年輕人吃點苦沒有甚，讓她們懂得新中國來之不易，必須艱苦奮

斗。”白將軍語重心長。

“女兒，家裏沒有麵粉嗎？”夫人驚訝望着雪梅。

“姥姥，我們過年才能吃二頓餃子，平時都是土豆和野菜，偶爾有些小米

。”

“寶貝，姥姥對不起你們。”耿紅把毛巾遞給夫人。

“媽，如果沒有老支書的幫助，也許我們都見不到了。”白雪梅從柜子裏

翻出小米，然後拿出土豆，決定給父母親享用。

白將軍和馬新挑着水回到窯洞，雪梅端上太行山的特產“和子飯”，耿紅

高興的手舞足蹈。

“姥姥，我們又過節了。”將軍夫妻倆和支書馬新、白雪梅淚流滿面。

“寶貝，姥爺明天就去給你們要白面。”

“不，就今天。”白將軍放下碗筷，直接來到鎮上接通了軍分區司令部的

電話。

5噸大米、10噸麵粉，軍用食品和棉衣、棉被等急需物質送到白庄，太行山

歡笑了，白庄的百姓跪到將軍面前。

“白將軍，你是我們的救星。”

“不，我是你們的兒子，是大山的兒子。”

“老爺，您真棒，說話算數。”耿紅帶頭鼓掌。

“鄉親們，這是我們子弟兵從牙縫裏擁出來的，我希望大家能勤儉節約。

”馬新望着眾鄉親。

“首長，我沒有把鄉親們帶好。”

“馬崽，這事不能怪你，我也有責任。”在馬新的帶領下，白將軍夫婦倆

走遍了白庄每戶村民，用愛和感激之情彌補着政策失務帶來的傷痕。光陰漸

行漸遠，人世浮沉聚散。又有幾人能真正放下塵念，出塵離世，端坐如蓮，

素然恬淡，不理塵世的喧囂，不畏懼滄桑的流年，安之若素，靜默安然？踏

着凝重的腳步，觸摸着風雨滄桑的雕痕，苦苦地追尋你。唐代書法家蘇靈芝

手中筆墨婉暢、剛柔相濟的《田琬德政碑》；宋代名將岳飛那雄勁有力的《

出師表》；顏真卿臨案手書的《千福碑》……

“爸、媽，您們帶耿紅回城吧，我要在這裏等耿鋒。”將軍夫婦倆靜靜沉

思起來。

白將軍拿出煙捲，猛猛地吸了幾口。慢慢走出窯洞，望着光禿禿的黃土高

原。這貧脊的大山、善良、憨厚的山裏人，心中盪起了無窮的愁腸。

“首長，閨女不想走了。”

“她，她應該留在這裏替我還債。”將軍送給馬新一支煙。

“不，她必須跟你回城。”馬新靜靜望着一生崇敬愛戴的人。

“馬崽，雪梅去與留，應該由她自己決定，我們必須尊重她的意見。”馬

新搖搖頭，隨後又點點頭。回到窯洞，老支書一語不發，將軍夫人對女兒的

固執十分震驚。

“閨女，你回城吧？”馬新實在是憋不住了。

“馬崽，本來我想在白庄住段日子，看到這些，我決定明天就回城，千萬

別驚動鄉親們。”將軍夫人非常理解丈夫。

“雪梅怎麼辦？”

“她自己決定！”將軍的毅然決然讓白雪梅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寶貝，媽媽不在你身邊，你一定要聽姥姥、姥爺的話。”白雪梅緊緊摟

住女兒。

“媽。。。。。。”耿紅嚎啕大哭起來。在人生的路途中，總有一些人、一些事

無法改變。無法改變他人，就只好改變自己。希望總在等待中延續，把生命

中的苦澀在等待中壓縮成記憶，把生命中的等待擴展成平和的幸福。人生不

一定要絢麗，不一定要轟轟烈烈，平和也許才是我們更幸福的期待，才是我

們更恆久的生活。運動的磨練讓她更成熟，生活的礪煉使她堅定。在大家與

小家間，丈夫對法律的執念，自己對生活的熱枕，目的就是為了感恩社會和

百姓。

作者夢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