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千鶴城內修者雲集。
夏無雲和小龍尋了一處三層高樓屋檐站立，城外情況他們看不清楚，但卻能夠看到，城外霧氣瀰漫，洶湧澎湃的水汽就像是被狂風扯動一般，遮天蔽日朝城門湧來。
天鶴門幾位元嬰期修者昂然站立飛劍之上，手中各捏法訣，隨手準備發起攻擊。
“這幾位便是天鶴門的元嬰期修者，也是現在傳承人。”
“太厲害了！難怪現在這麼多人擠破頭都想進入天鶴門！”
“誰說不是呢？聽說門中還有四名返虛期長老。”
“嘖……難怪天殘境內沒有別的門派可以匹敵了。”
夏無雲聽見身後不少聲音在低聲議論着幾位師叔師伯們的強大，換做從前，他或許會有些與有榮焉的感覺，但此時牽着小龍的手心卻一篇濕濡。
他師傅古星淵並不在那幾名劍修之中，否則夏無雲覺得自己肯定還未上戰場便做了逃兵。
湛藍色的水汽層層疊疊朝千鶴城湧來，原本藍得沒有一絲雲彩的萬里晴空，逐漸開始出現形狀各異的雲彩。千鶴城內原本因為異象而驚慌失措的人們，因為天鶴門幾位元嬰期修者的到來而逐漸鎮定下來，甚至開始對水汽白雲指指點點起來。
小龍仰首看向天空，他的臉上，卻是罕見的嚴肅。
“情況，恐怕比想像還要糟糕一些。”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從空中踏劍御風的幾名天鶴門修者身上掃過，對方似乎並未認出這是五靈碧騰蛟，否則就不會大刺刺踏劍站立半空了。
“你那幾個師叔師伯好像不認識這傢伙。”小龍又道。
夏無雲心中一動，知己知彼，方能尋隙控制。如果連要面對的是什麼都不知道，那還打什麼打？！
“我們要去告訴他們嗎？”夏無雲朝前邁了一步。
“告訴他們？”小龍彷彿聽到了什麼很有趣的事情，完全是一副看熱鬧的表情，淡淡道：“認都認不出來，告訴一個名字有什麼用。”
他握着夏無雲的手緊了緊，吩咐道：“我們下去。”
五靈碧騰蛟最厲害的地方，便在能利用天空中水汽，化為自己的力量，布下大陣，將人圍困在其中。
這幾個劍修雖然都已是元嬰期修者，一旦五靈碧騰蛟妖陣結成，就憑他們幾個，不一定能沖得出去。
小龍一邊注意觀察着空中雲朵積聚和水汽瀰漫的方向及形狀，一邊帶着夏無雲在千鶴城中穿巷而過。
“你在找什麼？”夏無雲有些擔心地看了看空中，小龍對什麼都是一副不屑一顧的模樣，唯獨對這異獸露出這樣嚴肅表情，他總覺得幾位師叔師伯會糟糕。
“找陣眼。”小龍的腳步加快了些，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返身對夏無雲說道：“你抱我。”
他求抱的姿勢越來越自然，一手攬着夏無雲的肩，一邊便自自然然指揮着他，沿着雲朵湧出的地方而去。
“這隻五靈碧騰蛟恐怕已快升八星。”小龍淡淡說道：“它非常沉得住氣，妖陣一旦結成，只怕整個千鶴城都會籠罩其中。”
夏無雲嚇了一跳，突然停下了腳步。
“做什麼？”小龍皺眉看他，問道。
“必須告訴掌門師伯他們！”夏無雲堅持道。
“一群不認識七星異獸的垃圾，難道你還指望他們不成？！”小龍微微皺眉，又道：“況且你別忘了，我們的目的是什麼。”
夏無雲卻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騰出一隻手從錦囊中摸出了一張符來。
這是傳遞符，能最快的速度將消息傳遞給同門。
他飛快地將小龍所說的消息傳給了自己師兄，並且再三強調，若不儘快阻止，只怕千鶴城全城都會被困住。
小龍冷眼看着他做這一切，突然半是諷刺半是嘲笑地說道：“你的門派這樣對你，你對他們還挺有感情的嘛。”
夏無雲搖了搖頭，他不完全是對門派有感情，他是對……
抬頭望去，千鶴城中修者雲集，那些努力奮鬥想要進入天鶴門，或者在修者之路上走得更遠一些的人們，實在讓他感到又親切又熟悉。
小龍天之驕子，不會懂得普通人一路修成正道的艱難的！
很快一隻不過寸許長的紙人飄飄蕩蕩地落到了他的肩上，夏無雲認出這是門派用來傳遞訊息的紙人，連忙捉了過來，攏在耳邊。
紙人揮舞了下小手，張開嘴傳出一個溫潤的聲音：“無雲，我已告訴師傅和掌門，掌門已經親自去了。”
果然不過片刻，天空已經快要聚集成型的雲彩突然破開，碧空中一道利劍割裂天空而來，正是天鶴門現任掌門東方承宣。
在他身後，一名高大英俊的青年同樣踏劍而站。
那青年着一身簡單的深藍色長袍，天灰色的腰帶束起長袍。頭戴一頂小巧的玉冠，將滿頭長發別起。
夏無雲仰頭看向天空，隔得有些遠了，他看不清掌門身邊青年的模樣，但千鶴城中議論之聲逐漸變大，“嗡”的一聲彷彿突然爆炸了一般——
天鶴門掌門！
還有……左浩軒！
天鶴門傳說中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弟子！
大家都變得興奮起來，左浩軒難得一見，此時竟和掌門聯袂到來，千鶴城滿城修者大都是希望能進入天鶴門的，此時見了掌門和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哪還能按捺住。
夏無雲只聽“嗖嗖嗖”連番急響，無數修者各顯本領升上天空，包括那些早一步來到的天鶴門弟子。
他們環繞在東方承宣和左浩軒身邊拱衛着他們，孫浩言等幾人也放下了手，暫緩了進攻。
夏無雲抱着小龍仰首看着眾星拱月般的掌門和左浩軒大師兄，有點羨慕，但很快也高興起來——
掌門都出手了，這五靈碧騰蛟無論如何都翻不起什麼浪花了。
小龍卻只是若有所思看了眼東方承宣二人弄出來的大動靜，目光很快收回，四下看了看。
剛才因為劍氣破空而暫緩積聚的雲水之汽，在愣了一瞬之後，猛然反撲回來。
東方承宣目光凝重，微微點了點頭。
站在他身後的左浩軒突然手一揮，一柄秋水般的長劍浮現在他身前。
左浩軒手捏法訣，孫浩言等人也飛快地跟着動了。
七柄長劍靈光閃動，赫然已呈北斗七星分佈。
“天鶴門還是有識貨人的。”小龍眼睛微眯，催促道：“走。”
“啊？”夏無雲正看得心潮澎湃，他們這一代中，最天才的左師兄。天鶴門中，赫赫有名的七星劍陣，今日竟然能一起看到。就算並不是劍修的他，都有點挪不動目光了。
“走！”小龍目光閃動。
“哦，哦。”夏無雲仍然看着天空中光輝燦爛的七星光芒，慢吞吞按照小龍指點的方向挪去。
“這有什麼好看的？”小龍沉下了臉，“做個七星劍陣的架勢而已。”
夏無雲已經逐漸習慣小龍嘲諷腔，壓根沒將這話往心裏去。
“當年創下七星劍陣的那幾個傢伙一起出手，這陣到還有些看頭。就現在這殘缺不全的劍陣，不過是湊七個人一起出手而已，十成威力發揮不出一成。”小龍不屑地說道。
夏無雲總算捨得看了他一眼，但目光很快又被天空中的劍陣的光芒吸引了過去。
剛才還滿是白雲的天空，七柄長劍就如空中最耀眼的啟明星一般，瞬間靈力注滿劍身，發出璀璨光華。
七名修者同時揮手，左浩軒更是踏步上前，身上長袍獵獵作響，竟被劍氣破空之勢揚起衣袍。
其勢驚人！
五靈碧騰蛟似乎也感覺到了危險，剛才還不慌不忙滲透入千鶴城的水汽陡然大漲，夏無雲只覺得眼前一花，濃厚的水汽突然籠罩整座千鶴城，讓他再也看不清眼前景物。
他連忙掏出一張靈符，靈力灌注而入。淡淡的白光擴散開來，將他和小龍罩入一個薄薄的保護光層內。
“笨蛋！”小龍恨鐵不成鋼，“水汽就不能煉化了嗎？”
“這可是七星異獸！”夏無雲急急回了一句。依靠靈符在這水汽之中，他都覺得非常吃力，還煉化？！
他可還想多活幾年。
“就因為是七星異獸。”小龍手一揮，夏無雲手中靈符無火自燃，瞬間化作一團灰燼。
夏無雲嚇了一跳，保護白光散去，小龍一扯他的胳膊，冷冷說道：“放我下來。”
夏無雲猶豫了下，以為小龍生氣了，連忙勸道：“還是我抱着你吧，待會兒跑起來也快。”
“誰說要跑的？！”小龍一掙下地，盤膝而坐，起手便是他教過夏無雲的離火流影手第一式，“看清楚了。”
他身周水汽陡然像是被吸入一個漩渦，立刻便變得稀薄起來。
那漩渦範圍逐漸擴大，在他們周圍竟然形成一個能容差不多十人站立的空曠地帶。
夏無雲只覺得眼前一花，剛才還盤膝而坐的小龍已經從地上彈起，離火流影手剩下六式行雲流水般使出。
他看得心曠神怡。
小龍身形尚未長成，潔白小巧的手掌翻飛，一招一式雖然極快，但卻讓人看得分明。
周圍水汽消失愈發快了一些。
小龍眯眼看向天空，他十分注意分寸，高過屋檐的地方依然雲氣這天，除了那七柄長劍和他們的主人，周圍的一切都彷彿消失在了茫茫雲海之中。
也沒有人能看清他們這裏的動靜。
夏無雲抬手喚出藍紫色的火焰，正準備跟着小龍好好學學。
半空中突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他從來未曾聽到過的異獸叫聲橫掃而過。饒是千鶴城牢固無比，也似乎在這吼聲之下顫抖起來。
“異獸震怒。”小龍臉現興奮之色，“那幾個修者也不算一無是處嘛。”
“本門七星劍陣，本就威力無窮。”夏無雲連忙說道。
“呵……”小龍一笑，“誰說他們厲害了。”他回頭掃了夏無雲一眼，又道：“下次有機會再練吧，這五靈碧騰蛟是我的了。”
他越說越是興奮，甚至伸舌舔了舔嘴唇。
小龍本來長得玉雪可愛，唇紅齒白，非常討人喜歡。
但此時露出這樣的神情，竟讓夏無雲那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又回來了。
“快走！”小龍說著一扯夏無雲的袖子，竟帶着他繼續朝雲霧最是濃厚之處而去。
半空中，戰鬥正激烈無比。
七柄閃着寒芒的長劍所過之處，雲霧退避三舍。可只要長劍一退，迅速就有新的雲霧湧上，彷彿無窮無盡。
左浩軒等人的長劍雖已足夠犀利，但卻有點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而且雲氣雖然無窮無盡，但他們的靈力卻不是取之不盡的。很快，孫浩言等人臉上都露出慎重之色。
只有左浩軒，他原本漠然無情的雙眸中似是燃起了兩團小小的火焰，戰意昂然，竟然變得更加興奮。
就見他手一揮，七星劍陣猛然光芒大盛，竟準確無誤地指揮着劍陣朝雲霧最濃厚之處而去。
小龍疾馳之中也被那光芒吸引，輕“咦？”一聲，難得贊道：“這人還湊合。”
“那當然。”夏無雲有些驕傲又有些羨慕地說道：“那是我們大師兄，師傅說他是天鶴門百年難見的天才。比我大兩歲而已，已經結丹成功。”
他說著，忍不住又朝天空看去。
“呵。”小龍搖了搖頭，道：“匹夫之勇何以畏懼，他不錯的地方在於眼光和氣勢。”
年紀輕輕，便能在一群長輩間起領頭作用，眼光也是精準無比，或許他並不知道五靈碧騰蛟的弱點，但卻在幾個交手間便能準確把握住時機，實在是難得的天才。
“天鶴門下一任掌門若是他，或許會有個不錯的發展。”小龍又道。
夏無雲無語，掌門唯一的親傳弟子，他們的大師兄，當然就是下一任掌門啊。
但他沒有解釋什麼，因為小龍已經一拉他的手，猛然扎入水汽深處。
與此同時，那七柄長劍也已經從天而降，兇猛地刺入雲霧之中。
夏無雲目不能視，完全被小龍拉着走。他能感受到帶着強大靈力的長劍撕破雲霧的氣勢，但小龍帶着他左一轉，右一繞，竟將這些長劍完全避開。
看來他剛才所言非虛，對七星劍陣真是了解無比。
終於，夏無雲看到不遠處一小點青光悠悠晃蕩，穿透層層雲霧而來。
小龍握住他的手一緊，腳步更快了一些。
夏無雲心中戒備，空着的右手已燃起一團火焰，離火流影手一式二式運轉不休，體內靈力激蕩，已做好了戰鬥準備。
果然便聽小龍低聲說道：“準備！”
他話音未落，“唰”的一聲響，一柄長劍已先他們一步朝那青光之處刺去。
“怎麼辦？”夏無雲認出這是左浩軒之間，只覺掌心全是汗水。
小龍未答，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青光和長劍，見那青光一明一滅，長劍也是靈活至極，和青光糾纏不休。不管青光如何閃爍，總是直奔它而去。
很快，另外六柄長劍也加入了戰鬥，七星劍陣重新結陣，將那青光圍困其中。
夏無雲只覺得手中一松，小龍小小的身體倏然穿出，他只見一個極快的白影，從變動飛快變動的劍陣間隙中穿插而過，被劍陣壓製得有些難受的青光突然晃動了兩下。
夏無雲再反應過來時，白影已經退回他的身邊，一扯他的手，低聲斥道：“走！”
“吼！”驚天動地的一聲嘯聲陡然響起，夏無雲來不及反應，已被小龍拉扯急退而出。
原本瀰漫天地間的雲霧迅速收攏，七柄長劍從雲霧中顯露出光華燦爛的身形。
左浩軒眼中光芒猛然大盛，長劍攻勢更加迅疾。
夏無雲臉色卻無比蒼白，剛才那聲嘯聲，震天動地，周圍大多數修者臉色都無比蒼白。
只是他們很快便發現了左浩軒帶領的天鶴門正穩佔上風，很快便又興奮起來。
小龍也是臉露微笑，一揚手便將一顆小珠子扔進嘴裏，飛快地吞了下去。
夏無雲忍不住看了小龍一眼，悄悄咽了口口水。
沒想到這並未瞞過小龍，就見對方看他一眼，笑吟吟說道：“你也想吃？七星異獸你消化不了的。”他心情似乎非常好，又贊道：“你這個師兄當真不錯。”
說完，一扯夏無雲的手，道：“我們回去吧。”
夏無雲心中念頭不斷翻騰——
他已經看出來了！
他真的已經看出來了！
小龍肯定是把這個七星異獸的內丹吃掉了，也就是說師兄師伯們這拚死一戰，拿到的也不過是個光剩皮毛骨肉的空架子而已。
小龍見他不動，回頭看了看他，或許是心情果然大好，竟難道安慰道：“下次有適合你的先給你好了，這七星五靈碧騰蛟對你來說當真有害無利。”
一直回到天鶴山上，夏無雲都有些沉默，小龍確實精神奕奕，七星異獸的內丹對他來說，似乎真是大補之物，夏無雲雖然仍然探不到他身上靈氣浩然，但自己被他握着的一隻手卻能感到他體內靈力波動，比之前強了很多。
他還在出神，頭頂一柄劍飛過，藍袍玉冠，劍眉星目，長相英俊無比的左浩軒已經控劍飛落在了他的面前。
他經歷一場大戰，尤其最後全力一拼，靈力幾乎耗盡。但眉眼間英氣勃發，戰意盎然，竟英俊得讓人不敢直視。
夏無雲也慢吞吞轉過了和他對視的眼睛，稽首行禮，低聲喚了聲：“大師兄。”
心中卻在大呼不妙，左浩軒來勢洶洶，難道是來興師問罪來了？
左浩軒的目光果然先落在被夏無雲牽着的小龍身上，半晌冷冷問道：“他是誰？”
夏無雲嘴唇微動，還沒來得及說話，左浩軒長眉一掀，又冷冷問道：“阿雲，我進劍谷閉關修鍊兩年，他們是不是又欺負你了？”